──从我失去意识到现在,不知经过了多久。
当我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躺在带有兰草香味的全新榻榻米上。
这里……该不会是某个神社的神殿吧?
在房间正面有座看起来就像是祭祀神明用的祭坛,上头摆着圆镜与神酒,两侧则能看见乳白色的柔和灯光。
而在中央有两张分别是红色与蓝色的椅子,并且还准备了两个金杯。而我更是不知道什么原因……
“为……为什么!?”
我就像是要结婚的新郎一样,身上穿着和式礼服。
这是什么状况……?我记得自己坠桥的时候,身上还是穿着学校制服才对……
“对了……这样说起来,我从桥上摔下去……后来到底怎样了……?”
我坐起身子,努力拼凑模糊的记忆。
“……啊!我想起来了!我被UFO撞了!”
在努力回想之后,那像是八卦新闻会有的光景便在脑海中逐一浮现。
“没错!没错!我记得……那个UFO还是一个兔耳少女在驾驶!”
脱口说出这句话之后,我自己也不禁失笑。想到自己竟说出这么荒唐无稽的事情,让我自己都觉得愚蠢。
“不对不对不对,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再怎么说都太扯了。光是看见UFO就已经很莫名奇妙了,还要说上面有兔耳少女在驾驶UFO,就算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我肯定是太累了……这个世界上哪可能会有什么兔耳少女。”
振作点,我自己。我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而就在这个时候……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雅乐”的演奏。对于年节会经常听到类似旋律的日本人来说,那是令人十分熟悉的庄严音色。
紧接着,我身后那有着金色装饰的门扉缓缓往左右敞开。
“啊……”
我转头一看,便看见覆盖视界的淡红色樱花花瓣随风飘散。
……不对,实际上我只是产生了那样的错觉,可是从双开门后面出现的和式婚纱女孩,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强烈鲜明。
她的年纪看来跟我相当,大概是十六、七岁。那是名有着如新雪般的白晰肌肤与彷佛吹弹可破的柔嫩颈项,搭配经过细心梳理的柔亮发丝,一身新娘打扮的美丽少女。
“不……不会吧……”
然而令我惊讶的是,在她头上竟有着笔直朝天的显眼“兔耳”。
“兔……兔耳少女……真的有!”
然而眼前的兔耳就像是在嘲笑我目睹意外存在的吃惊反应似地微微抽动。那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人工饰品会有的动作。
身穿新娘服装的少女对呆立在原地的我露出甜美笑容,接着便坐在榻榻米上朝我伸出手,用可爱的声音对我说道:
“月亮真美!”
兔耳新娘这唐突的话语,让我的脑袋陷入混乱。
“……呃,什么意思……?”
“……咦?你不懂吗!?”
这是什么状况?我会感到困惑是理所当然,但不知为何这名女孩对我的反应也十分困惑。
兔耳新娘微倾脑袋,稍微想了一下。
“我……是有弄错什么吗?不是只要这样说,就能成为夫妻吗……?”
兔耳新娘接着揪住我的衣领,开始用力摇晃我的身子。
“难道日本的婚礼不是这样吗!?”
“不、不管怎么想都不会是这样吧……”
对女生欠缺免疫力的我,眼前少女突然贴近到我面前的举动让我差点停止心跳。加上她紧紧勒住我的脖子,我还以为自己连呼吸都要停了。
“那要怎样才对?”
“呃,我哪知道啊……我只是高中生……我不会懂结婚的事啦。”
长睫毛搭配大眼睛,淡红色的嘴唇与端整的轮廓,加上越看越让人感觉标致的五官,还带有彷佛玻璃工艺品般的透明感。
我内心感到十分诧异,为何这样的美少女会想跟我结婚?
“为什么你会不知到呢?你是日本人吧?还是说因为你没有女人缘,所以才不知道?也是啦,你这种像死鱼一样的眼睛,应该不会有女生喜欢吧。”
“少、少啰唆!”
可是她一开口,就只是个态度嚣张的臭丫头。
最重要的是每当她动起那淡红色的嘴唇,那娇小脑袋上也同样跟着晃动的兔耳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我粗鲁地将兔耳新娘的双手拨开。
“等、等一下!而且你为什么会说到结婚啊?”
“这种事看也知道吧!”
“就是我看了也不知道,所以才问啊……”
兔耳新娘先是楞了一下,接着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
“就是我跟麟太要结婚嘛。”
理所当然地,我的反应就像是当机的低规格电脑。
“……咦?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这还用说吗?自己的结婚对象当然会先调查过啊。”
兔耳新娘就像在说理所当然的常识一般笑着说道。而我内心自然也发出:“从头到尾都只有一连串非常识言行的你,有资格摆出这种态度吗?”的吐槽。
“总而言之,你以后就要跟我一起住在这里了!”
兔耳新娘不等我的反应,迳自将神酒倒进金杯当中。这让我连忙抓住兔耳新娘的纤细手腕。
“等等等等等等!”
“放心,神酒其实就只是水而已啦。”
“对喔!我还是未成年嘛!……这不是重点啦!”
“怎样啦!你别碍着人家啦!”
“我当然要碍着你!你干嘛擅自让婚礼走下去啊!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意志吗!”
“为什么?麟太的意志是有必要的吗?”
“慢着慢着慢着,当然有必要吧!”
“就算是没女友经历等于年龄?”
“你、你……为、为什么会……”
“麟太的事情我全都知道喔。好比说麟太的初恋对象,是住在同一间公寓念大学的大姊姊吧?”
“为什么……我从没跟任何人说过……”
“而且小学时的麟太还会给RPG的女生取那个大姊姊的名字呢!真可爱!”
“别、别说了!”
不妙。这个女人的情报网太扯了。她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法?不只是我的名字,就连我不愿让人知道的难堪个人情报她都瞭若指掌。
兔耳新娘这时缓缓将手放到我的肩上,用像是懂事妹妹教导笨拙哥哥般的语气开口说道:
“我说啊……你觉得连女朋友都交不到的人,未来有可能结婚吗?”
“…………”
虽然我不愿承认,但这个嚣张的兔耳少女说的很有道理。毕竟连我自己也隐隐在内心某处有了往后会永远找不到伴侣的心理准备。
“这是你最初也是最后的机会喔。跟我结婚吧。”
当我独自呆立在倾盆大雨中的时候,这名少女轻轻将伞拿到我身边。不慎变得弱势的我,竟然觉得她看来像是纯洁的天使。
可是……正因为这样,我连忙保持距离,从那个兔耳新娘身边逃开。
“少、少骗了!我不会上当的!”
就算我是没女友经历等于年龄【17】,也别把人瞧扁了。我好歹也因为‘那个女生……说不定喜欢我……’的误会,经历过无数创伤。我才不会轻易被这种诱惑欺骗。
“别的不说,我跟你根本素未谋面吧?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要我跟这样的对象结婚……结婚又不是那么随便的事。”
至少对我来说,结婚应该是像父亲跟母亲那样,对方应该要是与自己命运相连的对象。而且在结婚之后还能彼此信任,拥有能随时带着笑容的特殊关系,这才是我理想中的夫妻。
“……是那样吗!?”
兔耳新娘彷佛晴天霹雳似地,让自己的大眼睛睁得更大。她的反应意外老实。
“看你一头乱发,没想到是个会说出合理意见的人呢。”
“喂!你想说我的头发是反映我扭曲的个性吗?”
“发质柔亮动人的我个性也是纯真无邪,所以是没错啊!”
“是啊!你的嚣张个性都反映在你亮丽的发质上呢!”
“麟太,我把你理成莫西干头吧!这样你的个性说不定会变比较好喔。”
“你才该换成爆炸头咧!那样你的个性或许会变得比较圆融吧!”
我们交错的视线在空中爆出火花。不过兔耳新娘很快就干咳了一声,重新端整姿势。
“失礼了,浦岛麟太先生,我名叫龙宫辉夜──”
她也能顺从我的意见,开始自我介绍嘛。我还以为她明明有那么大的兔耳,却听不进人话,什么嘛……她的本性也许并不坏。
可是我对她印象才稍微好转没多久。
“──我是月之民的第一公主,辉夜。”
听到这莫名其妙的自我介绍,自然让我的思绪像是古早电玩的死当状态。
我在脑袋将卡匣从主机上拔出,对连接部分吹了几下再重新把卡匣插回主机,这才得以重新思考。
“第……第一公主……所以你是个公主吗……?”
“嗯,对啊。”
名叫辉夜的兔耳新娘不假思索地如此答覆。
“你说‘对啊’……这不可能吧……”
“事实就是这样,我当然要这么说啊。我又不是自己想要当公主的,可是……我生下来就是月之民女王的独生女,所以……也不能怎样嘛。”
辉夜说到这里,那对兔耳从中间弯了下来,她同时也微微耸肩。
她那并非得意而是有些许不满的态度有着莫名的真实感,这让辉夜是个公主这件事显得颇为可信。
这样说起来,虽然态度嚣张,但辉夜的举止仍带有某些气质。头发跟肌肤等外观上的要素,似乎也有着一般人无法相提并论的洗炼。
而且对我来说,公主也不算是陌生的词句。反而该说对我这种喜爱动漫电玩的人而言,那还是个颇常看到的词汇。
但请各位想像一下──想像实际有人在眼前自称是“公主”时所受到的震撼。
一下难以相信应该是每个人的共通感想。而且这时的我,心中还有另一个巨大的疑问。
“我说啊……“月之民”是什么东西?”
公主也就算了。月之民是什么鬼?这个词汇我从来都没听过。
然而相较于我的困惑,辉夜却再次从容地给出答案。
“月之民就是“住在月球的人民”嘛。”她这么说道。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说得出话才奇怪。可不是吗?住在月球的人民……换句话说,就是地球外生命体──那不是“外星人”吗?
那样这个兔耳少女不就等于在说:“我是外星人。”了吗?而且我还莫名其妙地被那种女人强逼结婚啰?
“呼……我感觉自己快神经错乱了……”
俗话说君子不履险地,什么住在月球上的兔耳外星人……不管怎么说,我实在没法奉陪下去。我在重重叹气之后,撂下一句话:
“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也不想惹是生非。
好吧……如果不管那奇怪的兔耳,辉夜在外表上是不坏。应该说如果在相亲照片上看见这种美女,根本是会让人想立刻下跪求婚的水准。
可是我的第六感强烈主张这家伙是个少惹微妙的女人。
反正之后八成她八成会扯出宗教或是老鼠会之类的诈骗话题。毕竟过着独居生活,就是很容易被这种莫名其妙的人给缠上。
“麟太!等一下!”
“你去找其他人吧!那么想要钱,不会去骗石油大亨啊!”
我不理会辉夜的制止,推开身后的双开门扉进入走廊。
“这……这是什么鬼……”
不知是否是辉夜的嗜好,在走廊上不知为何能看见邮筒、电线杆、公共电话,还有墓碑、狛犬、金鱼缸等和风物品,以看不出脉络的方式放在走廊各处。
这让我内心不禁涌现一股自己似乎遭遇神隐的奇妙感受。
“这是什么品味啊……”
“咦?不是很棒吗?”
“是啊,我彷佛能感受到你的内心世界呢。”
“对啊!所以啦!这样很棒吧!”
尽管我自认说出相当刻薄的嘲讽,但对方却十分开心。这让我微微摇头,并加快步伐。
我快步穿过走廊,在走廊尽头看到有怀古感觉的拉门式玄关。
“麟太,等一下啦。”
“别跟着我。”
“你到底想走去哪里啦?”
“当然是回家啊。”
“你是说在“地球”的家吗?”
“……啊?地球?”
“嗯,我是说了地球啊。”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虽然有金鱼屎黏在后头说些疯话,但我已经不想再理会了。我只想尽早脱离这让人莫名其妙的状况。我现在十分切实地想重回以往的日常。
尽管我找不到自己的鞋子,身上也还穿着和式礼服,但我也不想管了。就算辉夜再怎样制止,我也铁了心决定离开。我用力拉开拉门,大步跨到门外。
“老公,慢走喔~”
“你在玩新婚游戏吗!”
在身后的辉夜满脸笑容地为我挥手送行。我原本还以为她在最后还会尝试拦住我,但或许是我的强硬态度让她打消念头。但就在下一瞬间……
“唔!?”
难以置信……我离开玄关后之后──放眼望去尽是一片“宇宙空间”。
而且让我惊讶的不只是这件事。在漆黑的宇宙空间里,还能清楚看见一个飘浮在其中的“蓝色球体”。
“为……为什么……“地球”会在那里!?”
就算是小孩也知道那是什么。在我眼前的球体,就是从宇宙看到的地球样貌。
这是个远比我想像中要更加壮观的景色。真希望我的父母也能看到这个光景。从宇宙所看见的蓝色地球有着让人不自觉摒住呼吸的鲜丽之美。不对,我并没有“摒住”呼吸,而是我根本“没法”呼吸。
等等!这是什么状况!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而且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
我用类似游泳的动作拼命摆动手脚,让自己返回屋内。在用力关上玄关的拉门之后,我才总算能恢复呼吸。
“呼……哈……呼、哈、哈……”
当我双手放在膝上没命喘气的时候,只见站在玄关高一阶位置的辉夜用一脸得意的表情看着我,她头上那对兔耳也兴奋抽动。
“老公,欢迎回家。你想洗澡吗?还是想吃饭?”
辉夜一副期待说出这种台词的模样,语气中带着兴奋。不知她究竟是从哪里学到那么古典的桥段……我可是差点没命的说……
“还是说……你想要菜•瓜•布?”(※日语的“我”音近“菜瓜布”。)
“唉!只差一点的说!”
她是一个不够用心的兔耳少女。
“你可要小心喔,地球人跟月之民不一样,是没法在“宇宙空间”活动的。”
“唔……你说宇宙空间……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到这个时候我也隐约察觉到自己置身的奇妙状况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只是我没法干脆地从自己口中说出那个事实。因为我感觉如果承认那件事,就会陷入无法回头的状况。
然而不知是否明白我心中的顾虑,那个住在月球上的兔耳外星人毫不在乎地说道:
“欢迎来到“月球”!”
辉夜脸上紧接着浮现的得意表情,让我感觉相当绝望。
“饶了我吧……”
被人说自己现在所在的地点是月球,我不可能只是一句:‘喔,好。’然后就相信这件事。
“……拜托,跟我说你是闹着玩的……麻烦你在大笑之后告诉我这是有奇怪嗜好的有钱大小姐大费周章戏弄平民的把戏……”
“唔哇,真可怕……麟太,你有那种嗜好吗?”
“才、才不是!听人说自己正在月球,正常来说根本难以置信吧!地球跟月球的距离可不是那种说声‘我去一趟便利商店’就能轻易克服的距离吧!”
我记得地球跟月球的距离似乎是38万公里,那好像也是相当于绕地球十圈的距离。
“麟太你很不认命耶,无论性格还是发质都是。”
“真不好意思!我性格跟发质都是天生就这样的!”
“别再做无谓的抵抗了啦。无论麟太怎样哭叫,事实都不会改变的。”
“少啰唆,对男人来说……有些事就算内心明白,但也不能承认的!”
“莫名其妙,那样很蠢耶。”
“我也是这么想啊!”
实际上由我这个跑到外头差点送命的人来看,外头的景色是千真万确的。无论是地球还是宇宙,都是映入我眼中毋庸置疑的现实景象。
“麟太,你知道吗?在地球上有‘信者得救’这句话呢。”
“外星人可以说这种话吗……我感觉你挑这句话实在很怪……”
姑且不论是不是能得救,我继续这样坚持不信,感觉也是无可救药的傻瓜在自欺欺人。
先试着掌握现状再判断该如何行动,应该是比较聪明的做法。
于是我嘴里吐出:“唉!真烦!”的抱怨,抓了抓一头乱发,在玄关坐了下去。
“那假设这里真是月球好了……为什么我会跑到月球来?我记得自己在昏迷之前,确实是在地球上吧?”
“因为是我把麟太从地球带来这里的嘛。”
辉夜边说边坐到我身旁,然后发出淘气的轻笑。
“…………”
“…………”
“为什么!?你干嘛这么做!?”
我激动的声音让辉夜缩起肩膀。
“因为麟太死掉了嘛,所以人家才──”
“……咦?”
我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因为辉夜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在说:‘不小心摔跤’之类的事。
“等……等一下……不是‘差点死掉’吗……?”
“不是啊。你是‘当场死亡’喔。”
“当、当场死亡!?”
“因为麟太整个人变成一团稀巴烂,因此我对于是否有把细胞全部收集起来,也不太有自信呢。嘿嘿!”
“别说了,别讲得那么详细。”
辉夜喜孜孜解释的模样,让我就像是看到失败的料理一样皱起眉头。
“那就更奇怪了,那我现在应该不可能这么健康地站在这里吧?”
我清楚记得自己被UFO撞上。虽然我很想忘记,但全身骨头碎裂的感受让我仍记忆犹新。如果说我在那时候当场死亡,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你也看到我身上没留下任何伤痕,不只是那样,我甚至感受不到身上留有什么疼痛。”
“人家说的,只是就地球医疗水准认知的死亡喔。”
“地球的医疗水准……”
“嗯,如果不靠月球的医疗技术,就没法救回麟太。所以人家为了让麟太“死而复生”,才这样把你带到月球来啊。”
“你是说月球的科技要比地球更加领先吗……?”
辉夜干脆地答了声:“对啊!”并露出得意笑容。
“比方说,我们的科技领先到月之民住在月球这件事,地球人再花几万年也不会注意到喔。”
“几万年……这数字也太夸张了。”
所以说,那个透过阿波罗计画在1969年登陆月球的阿姆斯壮,也无从察觉月之民的存在。这是真的吗?
我坦率地感到惊讶。但仔细想想,这或许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在浩瀚宇宙中说不定会有科技远在人类之上的外星人,这是从许久以前就有的假设。只是我实在没想到那种外星人就住在这么近的位置。
“你应该要感激人家!因为是我把变得像烂番茄一样稀巴烂的麟太完美复原的,那花了人家整整一小时呢。”
“恶……真的假的……我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我让自己的手掌开合了几下,同时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我打从心底对自己能够脱险感到安心。
“啊,你要看我拍下的麟太烂番茄版纪念照吗?”
“我才说自己连想都不敢想吗!快把照片删掉!”
“才不要。人家为这件事费了很多力呢。尤其是要重现这一头乱发,真的很麻烦呢。”
“……啊?”
“因为人家复原好多次头发都是柔柔顺顺的……为了重现麟太顽固的乱发,人家可是花了五十分钟呢。”
“你……你、你、你、你……你这家伙!”
“怎么啦?麟太。”
“这种地方就算没那么完美也没关系啦!”
浦岛麟太。17岁。这是我发自内心的呐喊。
只见辉夜刻意清了清嗓子,打直身子说道:
“嗯~总而言之,我算是麟太的“救命恩人”喔。”
真是露骨的强迫施恩。反正这种状况,大多都是为了要求某些对等的回报。
“麟太!你就当是帮救命恩人一个忙,跟我结婚吧!”
如此这般,对方要求的回报就是要我接受兔耳外星人公主在玄关对我的热情求婚。真是太胡闹了。
“我说啊,虽然你说自己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是……驾驶那架UFO的人,就是你吧?”
我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清楚看见了驾驶座上的兔耳少女。
我这话一说出口,辉夜的兔耳就跟她打直的身躯一样,笔直竖了起来。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我不记得了……”
辉夜明显地别开眼睛。她的兔耳也微微颤动。就算不是什么老练刑警也能断言,这女人有问题。
“哈!自己撞人还想以救命恩人自居啊!我可是看到很糟糕的自导自演戏码了!”
“啰、啰唆!那又不是人家的错!是麟太不好啦!”
“喂!撞人还怪别人不对,这是最不可取的吧!”
“可是、可是!根本没人能预料会有地球人从天上掉下来嘛!”
“啊~呃……那是不可抗力……我也不是自己想掉下去的……”
当时倚靠的栏杆竟会突然脱落,这我实在没有想到。
“咦?是那样吗?”
辉夜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露出不解的表情。
“人家还以为你是对自己空虚的人生感到悲观,所以才从桥上跳下去的。”
“才、才、才、才不是那样!虽然没错,但不是那样!”
被说到痛处,让我就像是怕人知道自己是处男一样明显动摇。
我用力抓了抓自己的乱发,决定改变话题。
“……我说啊,为什么你那么想结婚啊?”
这是我现在特别在意的事。为什么外星人公主会想跟我这个才见面没多久的地球人结婚,我实在没有头绪。
就在我这话刚出口的时候,那对兔耳便像是枯萎的花朵般下垂。
“其实是……有人要逼我跟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结婚。”
“啊,原来……是这样。”
或许是我先知道对方公主的身份,我立刻就理解了辉夜这句话的意思。
“就是所谓的政治婚姻吗?”
“嗯……差不多。”
辉夜心虚地缩起脖子。
看样子所谓的公主,不管在哪个时代、哪个国家,无论是在电玩里或在宇宙,都是会经常遭遇悲剧的存在。
这样一想,虽然她是个嚣张丫头,不过想到她应该也有自己辛苦的地方,便让我稍稍对她产生同情。
“我总算搞清楚状况了……”
也就是说,辉夜之所以会想跟我结婚,并不是类似一见钟情之类的浪漫理由,而且甚至可说是基于相当现实的盘算。
“也就是说……你是要我帮忙阻止这桩自己不愿接受的婚姻,要我帮忙演出“假结婚”的戏码吗?”
如果用更加露骨的说法,我只是个被抓来凑数的人。
“嗯!就是这样!我救了麟太一命,所以麟太也要帮我摆脱这次危机。这就是所谓的公平交易吧!”
“哪里公平啦!根本就只有你在占便宜吧!”
“话不能这么说吧?就算我的太空船没撞到麟太,麟太那样掉进夜晚的河水里,也不可能没事吧?”
“是这样没错……”
“这样一想,你被我撞到反而算是幸运呢。毕竟你就像现在这样,活得好好的嘛。”
“确实是可以想成那样,可是……撞人的家伙也不用这么得意吧?”
“有什么关系?人活着是件很棒的事吧!?你不道谢吗?”
“你少得意忘形了!”
看到兔耳少女那不仅没有歉意,还像小孩远足前一样兴奋不已的模样,让我自然发出沈重叹息。
“为什么偏偏要找上我啊……应该还有很多人吧?”
“……没有了,因为麟太是我第一个认识的地球人嘛。”
说到这里,辉夜的视线垂了下去。
“而且因为我从小就在这个别馆独居,所以……我并没有认识多少能帮我解决特殊状况的人……”
“啊,是……这样啊……”
哇,这太窘了……这就好像校外教学要分组的时,教师自以为识趣地提出:‘朋友跟朋友自己组一起就好了。’这种对少数人来说简直是惩罚游戏的提议。
“可是!这是因为我是公主!我是有许多人民仰慕的公主喔!”
虽然辉夜连忙摆出强硬态度,但此刻在我眼中只觉得她在打肿脸充胖子。也罢,也是因为我自己并没有多少朋友,所以才能够看穿她的想法。
“你……没有朋友吧?”
“惊!”
“这个字你还自己从嘴里说啊!”
“不、不、不、不过是朋友……人家当然有!”
“你也犯不着动摇得这么明显吧?”
“人、人家也不是交不到朋友,只是不想交而已,而且我自己一个人也比较悠哉。”
会这样找藉口解释根本没人问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心里感到心虚。顺带一提,就算将‘朋友’换成‘女友’,这个说法也能成立。
辉夜此时就像是恳求帮助似地用双手握住我的手。那彷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柔嫩感触,让我不禁心跳加速。
“麟太,帮我!没有时间了!如果这样下去,在后天……我就必须跟自己不喜欢的权贵之子订婚了!”
辉夜会这么激动,或许是因为她相亲对象的权贵之子是个相当糟糕的对象。有可能是个性十分霸道,或是喜欢拈花惹草,或是有钱人家少爷常会变成的混蛋。
如果是那样,尽管我的正义感并非特别强烈,但还是很难见死不救……
“拜托!这样下去人家就得跟人高脸帅人缘好,前途无量又有钱……”
“……嗯?”
“还有发丝柔顺的权贵之子结婚了!”
“等等,那根本是抢手货吧!”
“如果这样下去,我会过着受到众人祝福并有许多子女,在众多儿孙围绕下让生涯落幕的人生的!”
“那很好啊!快结婚吧!去过幸福快乐的日子吧!”
“……人家不想要嘛。”
“啊?为什么?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吗?”
“因为……那不是人家喜欢的人嘛……”
辉夜嘟起那像是樱花花瓣的嘴唇。
啊……我懂了。我可以体会辉夜的心情。结婚确实不是只看条件的事情。如果是那样,我的父母就没办法结婚了。就我双亲的例子,我也会认为跟喜欢的对象结婚,或许才是最幸福的事。
“所以你才打算靠假结婚的方式混过去吗……”
“……就算人不高也不要紧,脸不帅也没关系,人缘跟前途什么的都无所谓……啊,但人家还是比较想要发质柔顺的。”
“喂……你干嘛没事找我麻烦啊!”
“总而言之……我想以自己的意志挑选结婚对象……然后与自己喜欢的人同甘共苦!我这样错了吗?”
“不……我也认为那样是最好的。”
辉夜说的话没有错。被强迫跟他人安排的对象结婚,这种事光想像就让人倒胃。
不过以辉夜的身份,这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解决的事。她身为一名公主,肯定会有许多超乎我这个庶民所能想像的顾忌。
“所以说啰,只要我先跟人结婚,已经有了对象,应该就能让订婚的事吹掉吧?”
“等一下……这未免太蛮干了吧?况且人家会放任你那么做吗?”
“我当然知道身边的人会很生气,可是……只要结果好,那么一切就都会好的!”
“呃,那个句子……我想应该不是这样用的。”
“虽然女王肯定会严厉谴责我‘欠缺身为公主的自觉!’,可是……”
辉夜眉头深锁,叹了口气。
“那也无所谓!因为就是母亲大人先在完全不知会我的情况下,擅自决定结婚对象的!那样就算我擅自结婚,她也没资格说我!”
看样子这个公主和女王的交情并不好。换句话说,他们的亲子关系并不融洽。老实说,我已经开始觉得这是闹剧了。
还能健康活在世上还有没什么好抱怨的?母女应该要融洽相处才对吧?我不禁在心中浮现这个想法。
就在这个时候,辉夜的兔耳突然垂了下去。
“人家自己也知道……这样突然想要麟太跟人家结婚,你一定会很困扰……”
“……呃,与其说是困扰……比较像是感觉莫名其妙吧。”
“可是我很想自己去找自己喜欢的人!不是以公主的身份,而是身为女性……所以人家才明知会造成困扰,但还是把希望寄托在麟太身上……”
“辉夜……”
“因为人家看到麟太,就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傻傻的,感觉似乎是个被人死缠烂打就不会拒绝的滥好人……就来赌赌看这个人吧……”
“辉、辉夜……?”
“老实说这家伙看起来很土,一点都不是我喜欢的型,不过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所以我就想将就一下也好,就找这个人吧!”
“辉夜!”
我用力把辉夜抱着我手的双手甩开。
“你都说出来了!你把不该说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麟太!人家没有恶意,别放在心上!”
“这不是你自己该说的话!”
开什么玩笑,我好歹也是有点自尊的。怎么可以被女生给瞧扁呢?我该好好说说她。
正当我抱着这个想法打算开口时,辉夜露出温和眼神,嘴角也带着笑意。
“……我们认识的契机算是交通事故呢。一点都不浪漫呢。”
那看起来就像是在柏油路面上发现小花般的微笑。
“但就算是这样……这肯定也是一种“邂逅”呢。”
我不禁楞了一下。在这世界上有各种不同形式的邂逅。例如咬着面包跑到转角撞到转学生,或是美少女从天而降,所以就算是不小心从桥上坠落被UFO撞到……也算是邂逅吧。虽然很要命就是了。
“跟麟太的邂逅,或许是在我快要死心同意跟他人安排好的对象结婚时,上天给我的最后机会……”
看着辉夜紧咬到变形的下唇,让我感受到她强烈的意志。
“不过就算是假结婚,要跟自己不喜欢的人住在一起,也是让人讨厌的事呢……”
说到这里,辉夜的兔耳沮丧地垂了下去。
这个叫辉夜的女人,不但头上有兔耳,还是住在月球的外星人,个性嚣张又瞧不起人,举止也颠三倒四的。
可是我认为自己眼前所看到“有强烈决心的女孩”,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我发出:“啊!可恶!”的咒骂,接着用双手粗鲁地抓了抓脑袋。
“唉……我这个就跟你说的一样。”
“……咦?”
“呃,我的意思是……我的确是被人死缠烂打就不懂拒绝的滥好人啦!”
“这……这么说!你的意思是……”
辉夜的兔耳竖了起来,双眼也带着兴奋光芒。
“所以说,我答应帮忙你搞假结婚这档事啦!”
──我来到了从小就梦想登上的月球。这并不是个只能单纯用结果论了结的状况。因为在我发现‘登月旅行预约券’是假货的时候……
‘怎么没有外星人来绑架我啊!’
我自暴自弃所发出的这种呐喊,竟然像这样以天文学般的机率实现了。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否能用命运之类的美词丽句来形容,不过我确实认为这场与兔耳公主的邂逅并非单纯的偶然。
而且如果我能跟滥好人个性要强上我几万倍的父母商量这件事,我想他们肯定也会给出:‘有女生需要帮助,你当然要伸出援手啦!’的答案,全力给我支持吧。
辉夜脸上露出彷佛满开樱花般的灿烂笑容。
“谢谢你……麟太!”
“……真的只是假结婚喔!总而言之,只要在你跟那个权贵之子的联姻确定告吹之前,我们假装是夫妻就行了吧?”
“嗯!只要撑过那一关,之后应该都不成问题!事情结束之后,我也会记得送麟太回地球的!”
“嗯,那就麻烦你了……”
老实说,我也不是那么急着回去。毕竟在来到月球前不久,我在地球碰到不少挫折。虽然这个发展出乎意料,但有机会在我抚平心灵创伤之前暂时远离地球,我也认为是件好事。
只见辉夜干咳一声,挺直身子恭谨坐在我面前,向我深深低下头。
“趁着这个机会……小女子虽然“傻瓜”,但还请多多指教。”
“我的妻子是织田信长吗?这时候该说的是“不才”吧……”
“是喔!日语好难喔!”
辉夜大声笑了起来。说好听是天真烂漫,说难听是欠缺常识。不管怎么说,都忘我觉得未来多灾多难。可是我实在没法对辉夜置之不理。
因为辉夜的境遇跟我有些许相似,这让我想帮助她。尽管我觉得孤独的地球人想试图帮助孤独的外星人这种事,怎么想都很滑稽。
“就是这样,请多指教啰,麟太。”
辉夜对我伸出她的左手。虽然我对于跟女生握手这件事有些紧张,不过还是轻轻伸出自己的左手握住那白晰柔嫩的手。
下一瞬间,在我手腕的位置响起喀喳声。仔细一看,一个涂漆的手环就像手表般固定在我左臂上。这当然是辉夜干的好事。
“……咦?这是什么东西?”
“差不多就像是地球所说的“结婚戒指”吧。”
我立刻用狐疑的眼神交互观察辉夜的表情与手环。
这家伙……意外地是个准备周到的女人。这个手环肯定是为了在我尚未改变主意之前造成“既成事实”。我感觉自己就像是条硬被人套上项圈的狗。
可是这或许也反映辉夜对这件事的重视。如果说这个手环对辉夜来说算是能让她安心的要素,那么这个看来不会构成什么危害的玩意,我戴着也无妨。
然而我才刚想到这里,辉夜便笑眯眯地说出一件不得了的事。
“其实关于那个手环……在你“背叛”的时候就会发出电击,所以你要小心喔。”
“啊!?”
这自然让我睁大眼睛,甚至差点说出:‘从小地方慢慢累积!’的经典名句。
而辉夜则是毫不心虚地继续说道:
“因为人家不知道麟太什么时候会背叛我嘛!”
“别、别闹了!这种事情最重要的是先建立互信关系吧!”
“互信关系确实是很重要,可是“性命”更重要吧?”
“……性命?这话怎么说?”
对于我不解的反应,辉夜用随便到不行的语气说出一件重要到不行的事。
“因为如果假结婚这件事被人知道,那麟太──会被“处死”喔。”
听到从辉夜口中突然蹦出那有强大破坏力的词句,让我差点在被人处死之前就先翻白眼升天了。
“处、处、处死……我根本不知道有这种事啊!”
“嗯,因为我没说嘛。”
“为什么会这样啊!”
“因为这可是突然跑来月球的地球人试图跟一国公主假结婚嘛。这算是对女王及国家要人行骗喔。这相当于“叛国罪”,是相当严重的行为。就算不是在月球,地球上触犯叛国罪被处死,也是很正常的吧?”
我额上满是不快的汗水,而我的喉咙则相对变得干燥。
“所以啦!这会电人的手环是用来保护麟太的!这是人家为避免麟太不小心把假结婚这件事说破才费心安排的,人家是一片好心呢。”
“你是好狠心吧!你这没人性的东西!竟敢骗我!”
“喔,这个吐槽够犀利!山田,加一张坐垫!”
“你到底几岁啊!这种昭和时代的梗究竟是从哪里学到的……”
啊,我脑袋开始痛了。我快不行了。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用尴尬笑容对辉夜说道:
“……辉夜,这件事就当作没发生过吧。”
我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也迅速伸手去拆手环。没什么好犹豫的了。这么危险的事情,我可不想再有所牵扯。
“啊,麟太!等等!”
“我才不要等!被迫跟自己并不喜欢的对象结婚虽然令人同情,但我可不是愿意为这种事冒生命危险帮忙的勇者或圣人!”
然而正当我不理会辉夜的制止,试图去拆下那涂漆手环的时候──从手环中央便发出从头顶贯穿到脚的电击。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相信自己肯定在瞬间变成电视上常见的“透明到剩骨头状态”。
“没想到麟太是个不怕死的敢死英雄呢!”
我听到上方传来辉夜佩服的声音。被电到腿软的我用手肘努力在玄关爬行。
“你、你这家伙!你想害死我吗!”
“没问题啦,别担心,只要不被识破就好啦。”
相较于我激动的反应,辉夜脸上反倒是带着如花朵般的灿烂笑容。
“我受够了!拜托立刻让我回地球!”
“不可能啦,因为撞到麟太的事故,让我的太空船坏掉了。”
“坏掉就修啊!”
“要花一个月以上喔。”
“啊?没有其他手段吗?”
只见辉夜立刻耸了耸肩,给出:“嗯~应该没有。”的答案。而且就在我快要吃不消的时候,辉夜接着又说出让我更加傻眼的话语。
“而且要是行动太过高调,让地球人未经许可来到月球的事情曝光,麟太有可能会被处死喔。”
“……咦?”
“因为是紧急状况,所以我没时间等申请通过,所以麟太现在算是非法居留喔。”
“……咦?”
“啊,地球人未经许可来到月球,对月之民来说算是重罪。而且让地球人知道月之民的存在,也是差不多的重罪呢。”
“……咦?”
“如果强调这一切都是意外,我身为公主是应该不至于被处死,可是麟太就只是地球人,所以……我想怎样都难逃一死喔。”
“…………”
“换句话说,如果不想死的话,跟我假结婚,拥有“第一公主的丈夫”这个头衔是最好的。况且这样我也可以得到许多方便喔。”
兔耳公主就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孩一样,脸上带着爽朗笑容。看样子我似乎从一开始就只是在她的白晰掌心中无谓挣扎而已。
此刻我已经连大声抗议的干劲都没了。内心猛烈受挫的高中男孩,自然也只能在玄关的冰冷地板上不支倒地。
没错,这就是住在月球的兔耳公主──龙宫辉夜,与出生在地球的平凡高中男孩──浦岛麟太,两人之间毫无浪漫可言的胡闹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