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彷佛被落雷击中般的冲击。
那用扇子猛力在王座靠肘敲响的动作,让我产生空气彷佛为之震动的错觉。
“辉夜!在完全没有跟我商量的情况下结婚,未免太胡闹了!!”
位在楼阁顶层的谒见大厅,一名身上奢华和装让人联想到十二单衣的女性正大声怒叱。
“擅作主张也该有个限度!你没有身为月之民公主的自觉吗!”
不出所料,从辉夜口中听到‘结婚’两字的女王自然是怒不可遏。
话说回来……两人兔耳的形状跟五官,还真的颇为相似。
看来辉夜的美貌应该是来自母亲的遗传。不过相较于还带有稚气的辉夜,女王则有着十分洗炼的美丽。那是彷佛日本刀般的俐落美感。
也因为那样,在我遭到女王怒视的时候,感觉就像是被刀尖抵住咽喉般,让人冷汗直流。
不过已经铁了心的公主却毫无惧色地与女王对峙。
“如果要这么说,先对我婚姻“擅作主张”的人,应该是女王自己吧!”
“你对我的安排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全部都不满意!”
“你未免太任性了!像对方那样无论家世人品都十分出色的对象,可不是随便能找到的!就结婚对象来说,应该无可挑剔才对!”
“但是那种婚姻里一点都没有我的意见!”
“别说傻话!比起个人意见,以身为公主的本分为优先,这才是身为龙宫之女的规矩吧!”
“我才不想被那种生锈的陋习给绑住!”
“什么陋习!你这是在污辱历代的女王吗!”
“并没有,我只是想顺应时代导正陋习而已!”
“那不是陋习!是有悠久历史的传统!”
女王用力挥下的扇子在这时响起扇骨断折的声响。
“无论是我、前任女王、还是再前任的女王!历代的龙宫之女都是与当时女王所选定的对象结为连理!你也已经十六岁了!身为月之民的公主,也该认真看待自己的宿命了!”
原来辉夜年纪比我小啊。
“我无法接受那种不讲理的宿命!我想以自己的意志选择对象!然后跟自己选择的喜欢对象厮守终生!只是这点心愿,为何不能被允许呢!”
“你这不讲理的丫头!”
“母亲大人才不讲理!”
两人视线正面交锋,双方没有片刻退让。眼前那间不容发的攻防,让我光是观看都感觉喘不过气。
身为外人的我根本没有插口的余地,只能静静缩起身子,等待暴风雨散去。
……啊,我就快死了吗?真讨厌,我还不想死呢。
我开始在内心涌现这像是念诵南无阿弥陀佛般的思考。
真是太意外了,尽管我早有预期女王跟辉夜的关系并不融洽,但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这与其说是口角争执,更像是用言语的互殴。
虽然俗话说对夫妻吵架最好敬而远之,不过母女吵架也很让人吃不消。眼前的尴尬场面,让我实在很想拔腿开溜。
我不知道她们母女间究竟有什么过节。光就想像来说,女王跟公主的立场,或许会让亲子关系较一般家庭更加复杂。
不管怎么说,就是少惹为妙,我也不认为别人的家庭问题是我这个外人该随便插手的。
不过就算脑袋明白这个道理,感情不睦的亲子让我实在难以置之不理。两人彼此是对方唯一的母亲,跟唯一的女儿吧?为什么就不能和睦相处呢?
──回到几个小时前。身穿和式婚纱的兔耳少女站在玄关高一阶的地方,耸着肩膀傻眼说道:
“麟太,你这样一直躺在玄关这里也不是办法啦。”
“……没有反应,看来就只是尸体。”
我完全进入闹别扭的状态。这也不能怪我,我想不管是谁被“处死”这种强力词句抵住额头,都会想闹别扭的。
“……况且这样真没问题吗?”
“什么问题?”
“结婚对象是地球人。”
“为什么?”
“为什么……女儿突然回家说:‘妈,我要跟这个人结婚’,然后带回来一个来自其他星球的对象,那不是很奇怪吗?”
“也对……突然带一个眼睛像死鱼又看起来不机灵的男生回去,确实是很奇怪。”
“你在说我吗!你在说我对吧!”
“人家只是举例而已。”
“拜托……我说认真的,就算同样在地球的人,光是对不同国家的人就会让人抗拒了,跟外星人结婚这种事,肯定不会被接受吧?”
“啊~你是这个意思啊?这没问题,甚至地球人还比较好呢。”
“……啊?”
“我们月之民对地球人普遍有好感,尤其对日本人更是特别友善喔。”
“有这种事……?”
“嗯,就是这样,所以你放心吧。”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状况,但我似乎找错藉口了。这样我反而多了一个应该要答应的理由。
“更何况我怎么会眼睁睁地让麟太给人处死呢?我可是已经救过麟太一次的人呢。让自己救过的人被处死,我才不会做那种浪费力气的事。”
“呃……也对。”
“这样想避免跟权贵之子结婚的我,还有想避免被处死的麟太,我们的利害就一致啦!”
“这算什么利害一致啊……活命跟结婚的重要程度根本不一样吧?”
“也是啦,麟太的性命不会比我的婚姻重要嘛。”
“喂!”
“好嘛,麟太,这是人家这辈子最大的请求啦……”
“…………”
辉夜双手拉着我的手臂,就像是拔萝卜似地把我整个人从地上拉起来。
“来,站起来……为了我俩充满希望的未来,我们一起合作克服难关吧!”
这彷佛美女班长鼓励笨拙同学的说服手法,让我大喊了声:“啊!可恶!”然后在抓了抓一头乱发后,也只能站起身子。
“好啦!我答应就是了!我扮演一个够格当公主结婚对象的型男就是了!”
“嗯!虽然应该不太可能,但就是要有这股干劲!”
辉夜接着领我从玄关穿过那非现实的诡异走廊,来到一个放有矮桌的干净房间。
“我得先去换件衣服,麟太也顺便换上“月球的服装”吧。”
我的高中制服似乎因为被飞碟撞到的冲击,已经破烂不堪了。
虽然我觉得连人体都能复原,那么要复原衣服也不是难事,不过说要入乡随俗也是没错。毕竟这是少有的机会,试着穿穿月球服装应该也不坏。
我立刻把身上的和式礼服换成辉夜为我准备的月球服装。
在努力换上那身不熟悉的服装后,我在房间的镜子里彷佛看到了古装剧中的‘钱形平次’。
虽然严格来说并不一样,但那像是法被的宽松外衣搭配紧身短裤的组合,让我忍不住联想到日本古装剧里常见的“官差”。
“这就是月球的服装啊……还不错啦。”
我盘腿坐在矮桌旁。由于在辉夜回来之前我也没事可做。因此开始转头打量这间房间。
这是一间铺了榻榻米的和室。里头摆放着带着岁月痕迹的木头矮桌与茶具柜,还有钟摆式的老钟跟漆柱,看起来很有气氛。不过看到在凹间那把鲤鱼旗、雏人偶、门松、必胜达摩通通摆在一起的景象,让我不禁怀疑起兔耳家主的品味。
“话说回来……这里真是到处都充满和风嗜好呢。”
一开始是和式的结婚礼服,接着又是古装官差的服装。加上这像是老民家风格的建筑,还有走廊上杂乱摆放的各种和风装饰品。
不管怎么说,虽然是科技远比地球发达的文明,但这怀古到不行的光景,实在让我忍不住皱眉。就不能多一点近未来的感觉吗?
“……辉夜该不会是喜欢日本文化吧?”
就在我随口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纸门也被豪迈拉开。
“没错!我超级喜欢日本文化的!”
辉夜就像是迫不及待向身似地,兴奋冲进房间,
仔细一看,辉夜从原本的白色礼服换成了感觉是用巫女服以亲民风格改造而成的居家服。发现辉夜那在短裙下摆底下彷佛吹弹可破的白晰大腿,让我发出不自然的干咳声。
……嗯,不坏。
辉夜态度嚣张的形象与那身给人活泼感觉的服装风格颇为契合。而且或许是已经习惯,先前我怎样都觉得突兀的兔耳,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虽然感觉说出真心话就会看到她的得意表情,所以没说出口,但说老实话,现在的辉夜真的让人感觉十分可爱。只不过……
“麟太?你在发什么楞?死掉了吗?把死掉这种事留给你的眼睛和头发角质就很够了啦。”
前提是她没有开口说话。
“……辉夜的居家服也是和风呢。”
虽然我并没有特别称赞,但是……
“嗯!对啊!这是日本风的服装喔!这是我自己设计的!而且还是特地用来自日本的布料制成的呢!麟太的衣服也是我用地球的缝纫机做出来的喔!”
辉夜滔滔不绝地这么兴奋说明。
“你看这个!麟太身上的绳子跟我的绳子是相同颜色!这种像是神社鸟居的深邃朱色很棒吧!还有这里跟这里也是!”
只见辉夜以媲美芭蕾舞者的动作在原地转圈。
“这腰带的颜色也很漂亮吧!还有!还有!这个袖子也是有特别……真是的!麟太!你有在听人家说吗!?”
“有、有啊……有听、有听。”
辉夜兴奋地红着脸颊,如同滔滔江水般对服装的每个细节进行解说。虽然我对服装是一窍不通,但也已经非常清楚辉夜真的很喜欢日本文化。
“原来如此!话说回来,没想到月球的公主会这么喜欢日本,还真教人意外呢!”
尽管我对辉夜的解说几乎都是有听没懂,但如果不这么强硬转移话题,感觉辉夜的服装解说恐怕不会停止。
“我会喜欢日本文化并不是值得意外的事啊。因为月之民的每个人都喜欢日本文化喔。”
我原本以为只有辉夜是个怪人,并想像能在其他地方看到彷佛科幻电影中的近未来景象,可是……
“麟太,你知道‘竹取物语’吗?”
“我当然知道,应该说没有日本人不知道吧……那又怎么了?”
只见辉夜对我不解的反应发出像是调侃人的得意笑声。
“那么你知道辉夜公主最后是回哪里去吗?”
“少瞧不起人了,当然是回到月亮上的…………啊────!”
察觉到某件事的我忍不住大叫。
“不……不会吧!难道说故事中辉夜公主最后回去的月之都,就是……”
“嗯。那是“月之民的初代辉夜公主”过去的真实故事喔。”
“有这种事……虽然我原本就觉得那是个以童话来说有莫名科幻感的故事,原来实际是这样吗……”
这是个不得了的事实。我好想立刻回地球去跟所有人说!
“年轻的初代公主之所以会降落到地球,是因为太空船遭遇坠落事故的关系……”
在辉夜这么说明的时候,她也从袖子里接连取出茶壶、茶杯跟三色团子摆到矮桌上。那个袖子未免太神奇了……那简直就像某个蓝猫的口袋一样。辉夜取出的东西明显要比那袖子的容量要多。
“当时因为事故而失去记忆的初代公主,似乎在日本受到十分亲切的对待,听说初代公主直到去世,都十分感念当时照顾过她的日本人民喔。”
辉夜手脚俐落地开始泡茶。
“正因为这样,从服装、建筑到饮食,现在月球的食衣住行全都强烈反映着喜爱日本文化的初代公主影响呢。”
辉夜熟练地将茶壶里热腾腾的绿茶倒进茶杯,在提醒我:“小心烫喔。”的同时,也把三色团子跟茶杯一并放到我面前。
“啊!所以刚才提到跟地球人结婚的问题,你才会说……”
“你说对了!受到初代影响跟地球人结婚的公主也不少喔。换句话说,我自己也拥有地球人的血统。所以找身为日本人的麟太作为结婚对象,可以算是名正言顺的选择。”
我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虽然我并不算特别怕烫,不过也是因为口渴的关系,一不小心就让热茶烫到了舌头。
“真是的,人家才刚提醒过要小心烫的说,麟太很笨耶。”
兔耳少女理所当然小口品尝绿茶的光景,看来颇为奇特。
“这样一想……如果那个初代公主的太空船是坠落在埃及,那么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景象,说不定就会是金字塔跟人面狮身吗……”
“嗯!如果是那样,那么我可能就会穿着类似埃及艳后的服装喔!”
想像自己打扮成埃及艳后的辉夜语气相当开心。虽然那样似乎也颇有意思,不过对于我这个生于日本长于日本的人来说,还是绿茶的苦味最让人安心。
“辉夜,再来一碗。”
彷佛在山脚茶屋品尝到的绿茶跟糯米团让我放松许多。不过这只是短暂的安宁。
把绿茶喝光的辉夜重重将茶杯放到矮桌上。
“所以说,麟太!我们这就杀去女王所在的“月都”吧!”
虽然我完全不懂那个“所以说”是怎样冒出来的,不过在辉夜脑中,她的‘婚约破坏作战’似乎持续进行中。
辉夜挺直她头上的兔耳,激动地连连高喊:“开干啦!”
听辉夜的说法,月都是:“那是在月球的首都,就像是日本的岐阜一样!”
“原来如此。”
虽然日本的首都是东京,但我也懒得纠正,所以就当是那样吧。
简单的说,基于打铁趁热的道理,为了阻止即将到来的婚约,辉夜似乎是打算带着她的丈夫【伪】去跟女王当面谈判。
“出发!到月都去!”
“等一下,那我到底要做什么?”
究竟有什么具体的计画,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
“你该不会要我一见到女王,就当面下跪对女王说:‘请把女儿嫁给我!’吧?”
听到我用说笑的语气这么说,辉夜立刻做出:“那还用说吗!”的回应,睁大眼睛用严肃的表情说道:
“当然是随机应变啦!”
“哇喔!这计画太完美了!”
……不行,这丫头靠不住。她只有干劲而已。这个计画实在让人不觉得有好下场。
“你别一脸冷掉的表情啦!交涉的事我会搞定,没问题的!麟太只要像狸猫装饰一样默默待在旁边就行了。”
“那样我在场有任何意义吗……”
“有啊!差很多耶!光是知道不只有我一个人……这样就很让人安心了啊!”
“……啊~那我会在旁边当假人的。”
我冷淡地回应之后,便背对辉夜快步走到走廊。
这样我岂不是非帮她不可了吗?尤其是听到她说出:‘光是知道不只有我一个人……这样就很让人安心了啊!’这种话……
我能够体会。虽然一个人比较轻松,但偶尔也会感到不安。
“等我啦!麟太!不要把妻子扔在后头啦!”
辉夜从我身后连忙追了上来。不同于她生气的语调,她的表情似乎带有些许高兴。
“我们是扮演夫妻,所以你一定要多注意细节。因为麟太是个喜欢老婆喜欢到不行,对老婆唯命是从的老公。”
“喂,那种设定是怎样?我可是第一次听到。”
“那是人家心中的丈夫形象啊。所以你试着说说看:‘辉夜今天也一样可爱呢!’”
“这……这哪说得出口啊!傻瓜!”
“难道说……你害臊了?”
辉夜带着奸笑确认我的表情。
“啊~麟太!你脸红了!你害臊了!”
“才、才不是呢!”
我就像是要从辉夜身边逃开似地加快步调。
“那你说说看!‘有辉夜当老婆,我是全宇宙最幸福的人!’”
“这台词怎么乱升级啊!”
我的步调更是加速。
“说嘛、说嘛!快点说嘛~”
“吵死了!谁要说啊!”
我跟辉夜一起为这种蠢事加快脚步,就这样像并驾齐驱的赛马一样来到玄关。
“……啊!”
正当我想到这样离开玄关进入宇宙空间只会重蹈先前覆辙,有所迟疑的时候……
“放心,这次没问题。”
兔耳少女带着得意笑容这么说道。我相信辉夜再次踏入宇宙空间。虽然我先是短暂绷紧身子,不过……
“……奇怪?真的耶!我可以正常呼吸了?”
发现自己能够正常呼吸,让我紧绷的肩膀顿时松了下去。转头一看,我看见辉夜除了头上兴奋晃动的兔耳外,她还用手指比了比左手腕的位置。
“真意外!人家开发的那个手环不只会电人!还是能够支援宇宙空间活动的好东西!”
“太棒了!这是月球的科技实力吗!”
“那是我的科技实力!再夸!再多夸几句!”
“我可以夸赞你,所以立刻把最早的那个暴力机能拆掉!”
“才不要那是我给自己老公的爱情证明,所以不能拆啦!”
“你的爱也太痛了!我可没有那种嗜好!”
然而辉夜却带着:“啊哈哈!麟太!来追我啊!”的嚣张笑声,以简直像兔子一样的动作在石板路上跳跃逃开。
“你是看到积雪的狗吗?月球的公主真是太有活力了……”
辉夜感觉就像是许久没有出门的年幼孩子。
不……对于跟母亲不睦又没有朋友的辉夜而言,这样跟某人一起出门,或许真的是久违的体验。
……也罢,既然这样,那就随她高兴吧。
我以辉夜的背影为记号,沿着在月面上延伸的石板路又走了一段时间,紧接着在视界前方看到了彷佛在神社偶尔会看见的漫长石阶。石阶往下笔直延伸,而当我们走下石阶,接着抵达一处像是车站月台般的平坦地点。在那个地点尽头,能看见正迎接我们到来的朱色鸟居。
“这个……还真是壮观……”
我最早看见的鸟居是个起点。有数百……不,是成千上万的鸟居彷佛像是被枫叶覆盖的秋季河川一般,一直到我眼睛看不到远处的尽头为止,那些鸟居都以等间隔持续排列延伸。
在鸟居上有黑色与红色的鲜明对比。构成让人百看不厌的梦幻光景。
“我们要从这里搭“红牛”到月都喔。”
“红牛……?”
听到辉夜那句话,让我不禁皱眉。
提到红牛,我知道那是一种以牛为蓝本的中空玩偶,而且是牛头部分会持续摇晃的东北当地特产。只是她那‘搭红牛到某处’的说法让我摸不着头脑。
只见辉夜就像参客般拍了拍手。下一瞬间,我便看见从鸟居隧道彼端有个红色飘浮物急速朝这里逼近。
“好……好可怕!”
在看见第一眼的同时,我便因为恐惧而打颤。
因为那红色牛形的中空玩偶带着毫无感情,彷佛凝视深渊的白底涂黑双眼以猛烈速度靠近。那与公车差不多巨大的红牛,还是以高速猛力前后摇晃脑袋的方式前来。
“这是什么东西……不知该说奇特还是诡异……”
“会吗?人家觉得很可爱的说。”
辉夜对我畏缩的反应感到不解。这个兔耳公主似乎不少常识都有点脱节。
这时一架红牛精准地停在我们面前。接着那红色车体的一部分,以像是跑车鸥翼车门的方式开启。同时还有脚踏板伸到脚边。
只见辉夜熟练地搭上红牛,但我跟上的脚步却有些犹豫。
在红牛内部是彷佛豪华礼车般的对面式座席。辉夜跟我面对面就座。而在我们就座同时,壁面应声关上,红牛开始安静行驶。
我不自觉地从长方形小窗观望前方,看见红牛脑袋以彷佛留下残像的速度上下高速晃动,让我“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啊,其实你如果按这个按钮,红牛的脑袋就会变成三个喔!”
“那太恐怖了!别让它增加啦!”
“可是脑袋增加,速度也会变成三倍喔。”
“诡异程度也会变三倍吧!”
……就把这当成是一场恶梦忘记吧。我调适自己的心情,从侧面的小窗欣赏宇宙的繁星。
那是十分耀眼的光亮。或许是没有大气阻隔的关系,在黑色背景中能看见耀眼的群星彷佛散落的珠宝。我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奢侈的天象仪体验。
正当我像是第一次来到水族馆的小孩一样,贴着窗户玻璃眺望宇宙的时候,突然从身后传来“麟太!快看快看!”的声音,并被人连连拍打肩膀到甚至会痛的地步。
“干嘛啦……喔喔!”
“看!那就是“月都”喔!”
辉夜将手指向前方。
“太……太壮观了……”
我瞬间就为眼前的壮大景色感到着迷。
一座璀璨耀眼的巨大都市自月面的棱线缓缓浮现。在巨大的陨石坑洞中,竟然能看见和风建筑整然在其中排列。
不知是否也初代辉夜公主的意向使然,如同网格般整齐区分的街景,彷佛要让来访者感受到威吓的庄严大门,从大门笔直延伸到中央部分的大道,还有耸立在月都中央,那作为象征性建筑的璀璨楼阁。
眼前的景象彷佛就像是在现代复苏的平安京。
“在宇宙中的平安京……这实在太扯了……”
面对眼前实在太过荒唐无稽的现实,让我感觉自己不只是被幻觉抓弄,简直是幻觉跳到我面前狠狠甩了我几记巴掌。
在月都东西南北的大门部分,能看见树枝状分布的复数鸟居隧道在大门前汇集。而在每个分枝都能看见有红牛在其中行驶,那些红牛当然也都像抓狂似地上下摇晃脑袋。
那些多半是月球的交通网,而红牛应该就像是无人驾驶的计程车。
相对于辉夜司空见惯的反应,我每次看到有其他红牛从旁边经过都忍不住打颤。感觉等我回到地球看到红牛玩偶,肯定都会回想起这些骇人的摇头动作。
当我们搭乘的红牛减速接近大门,像是地铁自动验票口的格状闸门便往左右敞开。
“喔……喔喔!”
穿过大门后映入眼帘的繁华街景,让我自然发出赞叹声。
热闹的人潮与喧嚣,充满活力的叫卖声,身穿形形色色不同和服的行人,活泼奔跑的孩童,歌颂春天尽情绽放的樱花路树……不同于月球给人的冰冷印象,月都让人能确实感受到生命脉动。
“原来真的有月之民啊……”
亲眼目睹之后,我才总算能够接受。至于在我面前的辉夜,正露出有些不服的表情,发出:“呃~我也是月之民喔。”的抱怨。
不知是否该说理所当然。兔耳似乎是月之民的标准配备。路上往来的行人,无论是大人小孩老人,头上都跟辉夜同样长有兔耳。也就是说‘有兔子住在月亮上’的民间传说,就某种角度来说是真的。
只是兔耳的尺寸似乎有个人差异。男性的兔耳要比女性的较小较短。而辉夜在女性当中,她的兔耳也格外醒目。
在市区或许是有速度限制,我们搭乘的红牛现在速度就像是在缓慢小溪上漂流的竹叶舟那样,缓缓沿着大道驶向中央部分。
“我问一下,我们是要去那座在城镇中央的气派城楼吗?”
“对,因为女王是在“龙宫城”的天守阁。”
“……嗯?龙宫城?”
“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吗?”
“啊,没有啦……只是名字里有浦岛的我前往龙宫城,这里面似乎有什么特殊的缘分呢。”
我原本只是抱着开玩笑的态度说这些话,可是……
“啊,这样一说……”
辉夜意外地认真起来。
“我记得以前确实有个跟麟太同样姓“浦岛”的地球人被招待到龙宫城呢。”
我觉得自己似乎知道故事结局。
“那个……那个地球人的名字,该不会是叫“太郎”吧?”
“嗯,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个太郎在日本算是相当有名的人嘛。”
看来这就是龙宫传说的真相。在童话故事当中,是说龙宫城位在海底深处。
可是如果说浦岛太郎那个时代,如果没有宇宙的概念,那又会如何呢?
目睹宇宙空间的太郎误以为是到了海里,那应该也不奇怪。
……太郎,我不会辜负你可敬的牺牲。总之我回去就算收了玉盒,我也绝对不会打开。我看自己到时干脆大喊:“我才不要这玩意!”然后把玉盒全力扔回去吧。
我们通过龙宫城正门,像是避人耳目似地,红牛一路带我们到后门才安静停止。当门打开,听到辉夜下车时说出:“我们走吧。”的话语,我也自然跟在辉夜身后。
“──辉夜公主,让您久等了。”
或许是辉夜事前已经知会了来访的事,在后门外有名感觉像是大老板秘书的成熟女性已在那里等候。
那人的年龄大约二十岁前后,她是一名有冷静眼神的高挑美女。唯一一件令我在意的是在那腰际挂着看来像是日本刀的东西。她说不定是类似随扈的人。
“三日月,让你在这里等我,真辛苦你了。”
“不会,保护辉夜公主是我的使命。”
名为三日月的女性对辉夜相当恭谨。当她抬头时与我目光交错。在那一瞬间,她露出十分锐利的眼神。那让我感觉自己彷佛会被她拔刀给一刀两断的魄力,令我不禁往后退开。
“女王陛下在等您。”
三日月这么说完,便用像是我根本就不存在的冰冷态度转身迈开步伐。看到辉夜跟在三日月后头,我也连忙跟了上去。
“……我做了什么吗?”
我不记得自己有做什么事会让初次见面的人态度如此冰冷。可是我很快就想起现在我确实有让特定人士抱持敌意的明确理由。
看在不想见到我与公主结婚的人眼里,我肯定相当碍眼。三日月那露骨的态度,确实像是表达对我的不满。
“唉……这样未免太让人不安了吧。”
在三日月带领下我们穿过后门进城。在辉夜脚踏入龙宫城的同时,看门人便朗声发出彷佛能看见波纹扩散的响亮声音。
“第一公主!龙宫辉夜殿下驾到!”
我感觉自己彷佛能看见街头浪子突然亮出自己其实是朝廷大官的樱花纹身。
我们一路进到城内,令人惊讶的是城内的各级官员似乎已经全员列队齐聚,并垂下带有兔耳的脑袋迎接辉夜到来。
面对官员们在两旁整齐列队构成的道路,辉夜昂首阔步地从其中走过。先前她那孩子气的模样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那副器宇轩昂的样貌。这也毋庸置疑地说明辉夜是公主的事实。
不过那些官员们在发现我存在的瞬间,也立刻面露不悦,彷佛在说:“这是哪里跑来的怪家伙?”。也多亏这样,让我的观光心态彻底消散。我领悟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完全来到了陌生而且不友善的“异乡”。
辉夜跟我结婚的事情,多半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而从官员们那毫不欢迎的态度,明显是不满我这个辉夜的结婚对象。
如果这些人知道我是未经允许入境月球的地球人,而且还是假结婚……光想像就令我不寒而栗。
我此时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绷紧表情,希望不要穿帮。
在三日月带领下,我们穿过会发出声响的莺板走廊,往更深处走去。或许是某种警备机制,三日月一路以拍手声响来通过松竹梅纸门的认证。
不久后我们来到通道尽头,三日月在这里停下脚步。
“由这里往天守阁。”
我们搭上外观像是绿色竹筒,内装为米色的电梯。当电梯门关上之后,竹筒电梯便随着让人联想到鹿威竹筒的清脆声响开始移动。
忍受不了沈默压力的我,悄声找身旁的辉夜说话。
“……我说啊。”
“你可别这时候说想回去喔。”
“我……我只是有点紧张而已啦!”
这种情况要人不怕,实在是强人所难。对我来说,觐见月球女王感觉就像是要拜会某国总统一样。
“……你倒是轻松,因为对你来说就像是回自己家嘛。”
“算是啦,毕竟是几年前都还在住的地方……我不会紧张喔。”
但我还是注意到了。这么说的辉夜,她的长睫毛正微微颤抖。
……对喔。这对辉夜来说是攸关她人生的大事。要是谎言穿帮,就算她是公主肯定也会遭受到一定程度的处罚。虽然辉夜表现得无所畏惧,不过内心肯定承受着不小压力。
想要设法缓和辉夜紧张的我,想到了一个点子。
“我说啊……辉夜,在地球有一种好用的“法术”,你可以跟我一起试吗?”
“什么法术?”
“那是能化解紧张的法术,就是用手指在掌心写三次‘人’字,然后把字吞下去。”
“嗯~虽然人家并不紧张,但为了麟太,我就陪你一起做吧。”
为了示范,我把手掌伸在在辉夜面前,在上面写了三次人字之后,把字吞下。
“看,就像这样。辉夜你也试试看。”
“……嗯。”
可是辉夜只在手掌上写了一次人字便开口说:“等一下。”就这么停住。
“麟太……这些人是怎么样的人?”
“啊?”
“是大人吗?是小孩吗?是男的吗!?还是女的!?”
“那不重要啦!你高兴就好!”
“好吧……那我要吞啰。”
她虽然这么说,但当手掌靠近到嘴边……“我办不到!”辉夜拉开手这么说道。
“要把这么小的孩子们吞下去……那样太可怜了,我办不到啦!”
“别做这种奇妙的感情投射啦!这只是好玩的法术而已!”
辉夜原来是个意外死脑筋的公主。
“那你重写啦。用比较大的字来写就好了吧?”
“嗯,好吧,我试试看。”
可是辉夜接着说:“怎么办……麟太!”并再次停了下来。
“我人字写太大了啦这么大的人,我吞得下去吗!?会不会噎到呢!?”
“哪会啊!真是的!手给我!”
“啊哈哈!好、好痒!麟太!”
想说这样下去没完没了,所以我强行用手指在兔耳少女手上写了三次人字,然后大喊:“来!吞下去!”就这样把辉夜的手拉到她嘴边。
竹筒电梯正好在这时停止。
“……咦?好厉害!感觉身体真的变轻了!这个法术好厉害喔!麟太!”
“……就说吧?”
我想这其实并不是法术的效果,而辉夜是在我们胡闹的时候忘记紧张而已……总之结果好就好。
我们来到位在最深处的房间。三日月站到一扇厚重的门前端整姿势,她的兔耳跟身子都同时挺直。
“……陛下,第一公主,龙宫辉夜殿下觐见。”
三日月这么向房间里的主人报告之后,这才将门推开。下一瞬间,我的视野变被金箔的光辉覆盖。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墙壁屋顶都有金箔装饰的华丽谒见厅。尽管十分气派,却不会让人感觉俗气。在各处的花鸟风月装饰也酝酿出优雅的格调。
在谒见厅最深处的王座上,坐着一名给人压迫感的纤细女性。她头上耀眼的精巧王冠,证明了这名女性是有特殊地位的人。
“辉夜!你那不知检点的打扮像什么样子!你没有身为公主的自觉吗!”
没错,这个人就是月之民的女王。
同时她也是辉夜的母亲──龙宫乙和。
像枪战般的口角持续了约二十分钟。遗憾的是公主跟女王都没有让步的意思。
只是跟刚开始的时候相比,她们争执的内容开始出现变化。
“要我来说!您还记得以前“游乐园的事”吗?”
“……嗯,应该是辉夜幼稚园的时候吧。那又怎么样了?”
“人家只是想和竹组的大家一样!和普通的女生一样!跟母亲大人一起到游乐园去玩一次而已,但是……”
“所以我不是利用公务空档陪你去游乐园了吗?有什么好不满的?”
“母亲大人太夸张了!竟然还特地把游乐园给包下!我一个小孩在空荡荡的游乐园内不管去哪都有一堆黑衣警卫跟在后头!游乐园要热闹才有趣啊……”
“这是当然的吧?你可是公主,是月之民的希望。要是有什么万一怎么办?为了避免你踢到石头摔跤……你知道大家费了多少苦心才让游乐园保持连一颗石头都没有的状态吗?”
嗯?这个女王该不会不是严厉……
“就只是过度保护的家长嘛……”
当我不小心脱口说出这么想法,紧接着……
“……你刚才说什么?”
女王狠狠瞪着我。我连忙别开视线,在回应:“我什么都没说……”之后,便立刻闭上嘴。
“还有!人家一直很期待的云霄飞车,也说太危险,不给人家玩!”
“我实在不懂,那种……快速上上下下,还会在半空转圈的东西,有什么理由非得要付钱吓自己不可呢?”
对于讨厌那类尖叫设施的我,也是在心里全面赞同女王:“说得好!”
“云霄飞车就是要享受那种惊险嘛!而且在鬼屋的时候也是!”
“鬼屋吗……光是回想就让人气愤。”
“那是让鬼吓的游乐设施!可是母亲大人为什么要对每个扮鬼出来的人说什么:‘我可是女王!’还去打人家呢!”
“就算是扮鬼的人也不能例外!从身后突然出现,实在太不懂礼数了如果不想被我打,就该低着头从正面现身!”
啊,不行,这个女王根本不适合到游乐园。
总而言之,正如各位所见,不知不觉间已经从公主vs女王,变成女儿vs母亲了。
而且也正如各位所见,我基本上根本是局外人。就算我开始趴下来做伏地挺身,搞不好都不会有人发现。
“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我……都没法跟学校里的人说话!当大家开心谈论游乐园的时候,只有我没法加入的那种煎熬,母亲大人明白吗?”
“哼……不过是那点小事……”
“小、小事……你说是小事!是那样吗!”
“我是说了!是小事!那是我也走过的路!”
“所以我也应该要忍耐吗?那样未免太自以为事了!”
“是谁自以为是啊!你就只知道任性!龙宫之女天生就是特别的存在!想要和市井的年轻女子一样任性妄为,是不被允许的!”
“为、为什么!为什么母亲大人……就不能体会我的想法呢!”
辉夜带着激动扭曲的表情发出悲痛呐喊。
“早知道会这么痛苦……如果能不给你生下来就好了!”
“辉夜!!”
另一个呐喊声立刻压过了辉夜的声音。不过那并不是女王的喊叫声。
“……别对自己母亲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忍不住那么大叫的人,其实是我。那种否定双亲生下自己的话语,我无论如何都没法忽视。
“……对不起。”
在我身旁的辉夜头上兔耳沮丧地下垂。从辉夜这么听话的态度来看,自己应该也有在反省刚才那种过份的发言吧。
至于在王座上的女王,这时则睁大眼睛看着我。毕竟一个装饰品突然出声大叫,任谁都会惊讶。
“……我不懂事的女儿应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我完全搞砸啦。我的呐喊似乎冲高了“仇恨值”,让女王把我当成“目标”。
如果以职业来说,身为盗贼的我不知能不能坦住。没办法,我也只能咬牙上了。
“别这么说,女王陛下,怎么会是谈麻烦呢……我反而还应该感谢辉夜,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在我差点丧命的时候,就是辉夜救我的。”
虽然撞到我的人,其实也是你家女儿。
“喔?那可还是真是个特别的缘分。你们两人就是如此邂逅的吗?”
“……是的。就是那份愿意拯救我这个陌生地球人的善良,让我爱上辉夜。”
这倒也不全是谎言。知道是重罪仍带我回月球,也可说是出自辉夜的善良。我觉得辉夜的本质,就是她连吞下手上的人字都会犹豫的善良。
“原来如此……”
女王将手放在脸上,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会面结束的意思吗?但心中会有如此期待的我,实在太浅虑了。
“不好意思……就我看来,你别说是与我挑选的对象比较高下,根本就是连一点胜算都没有吧?”
女王扬起嘴角,对我嗤之以鼻。这是露骨的挑衅。看来女王决定改变战术,不是与辉夜争执,而决定从我下手。
“你这个人……有什么过人的长处吗?有地位跟名誉吗?有财力吗?你拥有能匹配月之民公主的价值吗?”
“呃……这个……”
不可能会有的。我只是普通的高中生,要说长处,就是电玩技术要比一般人稍微熟练一点,还有因为不挑食,所以身体意外还算相当健康而已。
“……没有吗?那只能说很遗憾,你死心吧。如果不是门当户对的对象,我是不会让女儿嫁给你的。”
就在这个时候,在我身旁的兔耳少女代替语塞的我高喊道:
“不,等一下!”
这时机抓得好,真是令人感激。交给她应该不成问题。从辉夜将我塑造成假结婚对象的本事,看得出她是个颇懂得工于心计的女人。当然,辉夜肯定也察觉到了女王的刻意挑衅。
“他确实是没有任何能赢过人的地方!”
“喂!你想帮我吗!?”
“这个名叫浦岛麟太的地球人,正如外表所见,是个眼睛像是死鱼,也没有丝毫女人缘,在学校的成绩也是平均水准,不会让人觉得有未来性。跟他当比较对象,对于对手未免太失礼了。”
交给她问题可大了。
“那又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挑这种人当伴侣!?你认为那个人配得上你吗!?”
女王透露出明显的不悦。这也难怪,因为辉夜的发言怎么听都像是在胡闹。可是辉夜的表情却十分认真。
“是的,配得上成为我丈夫的人,只有浦岛麟太。”
辉夜直截了当地如此断言。
“我完全不懂这是什么道理……这个人究竟哪里配得上你了?”
“刚才母亲大人不是也看到了吗……”
我也完全不懂辉夜在说什么。
“只有麟太而已,只有他会真心责骂我……”
辉夜脸上露出开心笑容。在这一瞬间,我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在月球几乎没有几个人会责骂身为公主的我。”
“是没错,大概就只有身为母亲的我会那么做吧。”
“对这样的我来说,身为地球人的麟太是少数会纠正我错误的人。他是个能够不受限于我公主的头衔,和我对等相处的宝贵对象。”
虽然我不知道这些是否是真心话,不过辉夜那令人动容的话语,真的紧紧揪住了我的心。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是根据自己的意志,选择了这名名叫浦岛麟太的男子。这是我仅有一次的人生,可能的话,我希望能与自己喜欢的人结为连理。”
回想起来,在我十七年的人生当中,从未像这样被人需要。
或许是辉夜逼真的演技收到效果,女王在长叹一声之后,挤出了“……原来如此”这几个字。
这让辉夜的兔耳瞬间挺直起来,脸上也露出灿烂笑容。
“那么说!关于那件婚约的事可以取消啰!”
“不可能。”
“为、为什么!?母亲大人不是都明白我的感受了吗!?”
“你忘了吗?成为辉夜夫婿的意思……也就是说,那与成为月之民的“王”是同意!”
“这……这个……”
“王是一国的象征!一定要是有对应资格的人物!”
女王接着用扇子指着我的鼻子厉声说道:
“夫婿是个“废物”是不行的!”
这尖锐的话语刺穿我的胸膛。虽然自己这么说是很尴尬,但我并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男人……看在女王这种身居高位的人眼中,像我这种一无可取的平庸高中生,或许真的就只是‘废物’而已。但就算是这样……
“恕我失礼,女王陛下!担忧国家的未来是很重要,不过连自己身边女儿的感情都不能理解的母亲,我也不想被那种人说是‘废物’呢!”
也是因为对于母女不睦而累积的郁闷,让我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来。
“──喔?竟敢对我有意见,真是好大的胆量,地球人。”
可是在我面对女王锐利视线的瞬间,我便像是被人用手枪抵住脑袋一样,顿时气势全消。
“……啊,对不起,我说得过份了。”
“怎么?这样就完了?用不着客气,想说什么就尽管都说出来。不过我不保证你能平安从城里离开就是了……”
惨了!我真的惨了!这算欺君罪吗?因为欺君罪被处死吗?我要被处死了吗……
“……母亲大人,请收回那句话。”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默不作声的兔耳少女缓缓开口。
“……为您用‘废物’侮辱我丈夫这件事道歉。”
或许是真的很不甘心,辉夜的眼角泛泪,肩膀也微微颤抖。
“麟太确实没有地位、没有名誉、没有金钱……而且外表也确实不怎样……”
“喂。”
“……可是麟太是能够理解他人痛苦的人。麟太在刚认识我不久,就立刻能理解我的孤独……那不知令我有多么高兴。”
辉夜的这番话语彷佛像是在取出用棉花包覆的珍贵宝石。
“如果是那样的麟太……如果是这个人,一定能够填补我的孤独……我是抱着这个想法,才希望成为这个人的妻子的。”
辉夜这番话让女王用好奇的眼神在我身上打量。夹在婆媳之间的丈夫是什么感受,我竟在此刻有所体认。
“看来你们还真是恩爱呢……”
女王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既然你这么坚持……要我道歉也无妨,辉夜。”
“母亲大人,真的吗!?”
“不过我有条件。就是要对我证明你所选的地球人不是‘废物’,而且还有能胜任王者的本事。”
“……方法呢?”
“嗯,就用“月面战争”来做判断吧。”
……月面战争?突然听到这感觉颇危险的词句,让我相当不安。
“……好吧,我会证明我的丈夫不是‘废物’的。”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问,不过一件我能确认的事,就是我人生里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连连说是‘废物’,我想八成以后也不会有类似经验了。
“那么……“一个月后”怎样?”
“……无所谓。”
“三日月!你都听到了!立刻去安排月面战争的事情!”
“……遵命,陛下。”
“真是令人期待……期待看到辉夜在月面战争落败的懊恼模样。”
“我也很期待……期待我们获胜后母亲大人向我道歉的模样。”
两人都对彼此露出满面笑容。这种平静反而让人害怕。
在王座上的女王接着望向我,然后夸张耸肩。
“我很同情你,地球人,要应付这叛逆丫头,一定很吃不消吧?”
“女王陛下……您真是英明。”
这是今天我第一次与女王意见一致。
“母亲大人,那是谎话!麟太常说我就是有些任性的部分最可爱了!”
“咦?我怎么不记得我有……好痛好痛好痛!”
“那就到此为止!我们还要准备月面战争的事情,先告辞了!”
辉夜不等话说完就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用力拉着我。这让我被迫从椅子上被起身,然后被辉夜给拉走。
辉夜快步离开谒见厅,不发一语地通过三日月身旁,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而就在我们进入竹筒电梯,电梯门关上的瞬间。
辉夜抱着脑袋蹲了下去。
“啊──!我搞砸了!”
前一刻还像宝剑一样挺得笔直的兔耳,现在彷佛变成破铜烂铁似地沮丧低垂。
“怎么办……我答应要参加月面战争了……”
那狼狈的模样,看起来根本就像个“输家”。
“不对啊,你为什么要附和那么露骨的挑衅啊?好吧,我自己也是有对女王大吼……我也不能说什么啦……”
“可是我实在受不了嘛……她竟然说麟太是‘废物’……”
这么说的辉夜抱着自己的腿,紧紧缩起身子。
“虽然有些话是没错……麟太的长相确实不像是有本事的样子嘛。”
“……咦?女王应该没有提到长相吧?”
“可是!我真的认为麟太绝对不是什么‘废物’!男人不是光看脸的!你要有自信!麟太!”
“呃,刚才应该都没提到脸的事吧?对吧!”
尽管我们这样拌嘴,但我还是对辉夜的反应感到高兴。我从不知道有人为自己生气,会是这么令人高兴的事。
“啊~我太笨了……我完全中了母亲大人的计了……母亲大人知道只要能搬出月面战争,对那个权贵儿子十分有利,所以才那样设计我们……”
“可是……既然变成这样也没办法,我也会尽可能帮忙的……我们两人一起合作让女王吃鳖吧!”
“谢谢,你人真好……废太。”
“谁是“废太”啊!我看根本是你也认为我是‘废物’吧!”
我硬是把辉夜从地上拉了起来。
“比起那些,你先多跟我说一些‘月面战争’的事吧。”
“呃~那个……就是……”
辉夜心虚地左顾右盼。
“况且这不是很怪吗?我们是来取得结婚的允许,为什么会扯到战争啊?我这个地球人实在搞不懂状况。”
“听我说,麟太,我希望你听说说明时不要生气……”
“……好吧。”
“月面战争其实……就是所谓的“决斗”。”
“决斗!?”
“像刚才那种彼此主张没有交集的状况,用月面战争解决是月球自古以来的习俗,而最后还能活着站在场上的人就是赢家。”
“咦!?难道说是辉夜跟女王要进行那个决斗吗……?”
“怎么可能!公主跟女王决斗可是前所未闻的状况呢。是双方要互相推出代表来决斗啦。”
“所以说代表是……”
“我想女王那边当然会派出预定跟我订婚的权贵之子“爱染”出马。毕竟女王就是为了这么做才搬出月面战争的……”
“所以,我们这里呢……?”
“我们这里,呃……”
说到这里,辉夜突然露出相当刻意的可爱笑容。
“就是麟太啦……嘿嘿!”
听到这个答案的瞬间,我双手重拍在辉夜身后的墙上。
“你……你、你这……辉夜!别开玩笑了!”
顺带一提,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能夹着女生“拍墙”。
“你不是答应不生气了吗!”
“我当然要生气!而且你说‘最后还能活着站在场上的人就是赢家’,那根本是要我玩命嘛……”
“因为是决斗嘛。听说以前也是死了不少人呢。”
“唉……为了避免被处死,所以要跟人去玩命决斗,这太不讲理了……这实际上也是死刑吧……决斗这种东西,体育拿丙的我不可能赢的……啊~我死定了~这太教人难过了~在地球的百万浦岛迷,肯定都会惋惜的~”
“别担心!麟太!全宇宙连一个迷麟太的人都不会有的。”
“在、在宇宙某处,说……说不定会有一个吧!”
“是啦,是啦,那么我就来当全宇宙里的那一个好了。来,打起精神来。奋斗,一发喔!麟太!”
“拜托你别用那种像是电视广告中猛男挂在断崖边的加油法……”
“没问题的啦!现在说是决斗,但已经普遍都是用“竞速”来较量了!”
“……竞速?你说的竞速,是那个竞速吗?”
“嗯。就是用太空船在月面的赛道上跑,谁第一个抵达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龙宫城,那个人就赢了。女王还可以帮赢家实现“一个愿望”呢!”
“原来如此……所以辉夜是想靠那“一个愿望”,让女王允许你自由结婚吗?”
“嗯!因为月面战争的胜利是绝对的!所以就算是母亲大人,也不能用‘我不记得有这件事’之类的方式赖皮喔!”
“好吧,不管怎么说,如果是竞速……就算输了应该也不会死……”
“不行!要赢啦!要为了可爱的妻子赢啦!”
“别这样,我会尽力啦……不过,爱妻啊,丈夫的性命也很重要喔。”
“放心啦,没那么容易死的。啊,可是那基本上还是想怎样都行的竞速,所以……要在被干掉之前先干掉对手喔!”
“结果还是玩命嘛!”
“没问题的啦!我会陪着你的!”
“从刚刚你说的没问题就一直都很有问题啊!”
就在我抱头的同时。
“──啊!”
辉夜突然想到了什么。正好就在这个时候,电梯响起清脆的竹筒声响,告知我们又再次返回地上。
“呵呵呵,麟太!好消息!我想到一个很棒的点子了!”
辉夜这么说完便穿过电梯门,她挺直头上的兔耳,意气风发地穿过走廊。
“麟太!我们先不回家,要先到“下町”去喔!”
“……随便你了。”
我跟着那个自信满满的娇小背影,走在她一步之后的位置。这是个让人难以搞清楚究竟谁是丈夫谁是妻子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