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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夜 恋人共感

台版 转自 ℡(零の忆希_、绚辻词、<a href="mailto:angelgamer@SOSG">angelgamer@SOSG论坛

诺德穿越成群的海鸥,掉了下来。

他从船桅的顶端,倒栽葱地跳下来,速度不断增加。

凝视海面的那张脸上,额头的右侧有一个X字的伤痕,那是他现在这个名字的由来。(注:在本书中,「X」读做诺德。)

——扑通!

海面几乎没有溅起水花,诺德就这样潜入海中。

他不断往深处潜去,在海底发现目标物。一个塞满锡矿石的大袋子。

诺德把绳子系在袋子上后,抬头开始往上浮。

朝上方一看,盛夏的阳光有如银针一般,在摇晃的水面闪烁。

他把头探出水面,环视在栈桥上担心地看着这里的船员们。

诺德故意装出失败的表情,接着——

「——你们可要连我薪水的那一份,用力拉啊!」

他高举绳子的另一端后,船员们马上齐声欢呼。

这个亚大陆上最大的卡露娜港,今天也有十几艘商船不停进出。无数的商船在装卸各种货物时,偶尔会出错不小心让货物掉进海里。

为了要把货物拉上岸,而从高耸的船桅跳入海中,徒手潜水把绳子套在货物上的工作——众人称呼这工作为钩货屋,这是诺德「白天的工作」。

诺德从小就是孤儿,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种。

些许锐利的眼神和黑色头发,有点像东方的霸阳人。

长不高的身高和优良的运动神经很像南方的盖拿人,瞳孔的颜色是西部菲鲁斯人较多的茶褐色。

简单来说,一眼就能知道他是混血儿。

在多数民族聚集的卡露娜港内,混血儿本身并不稀奇。然而,却没几个人像诺德一样混得这么杂。

——傍晚。诺德套上白衬衫,踏上归途准备做「晚上的工作」。

走过大小运河密布的卡露娜平民区时,马路的各角落传来男女老少们开朗的打招呼声。诺德一个个俏皮地回礼,一边咬着刚才从帆船的会计人员那里拿到的金币确认真假。

刚才那艘船是专门和霸阳帝国交易的贸易船。

霸阳帝国是一个地大物博的大帝国,要到那里必须穿越卡露娜港东北方的尤拉沙漠,然后再越过东边的山岳地带,最后再度横跨被称为地球伤口的大地沟带,始能到达那一望无际的帝国。

然而他们虽然是大国,金币的信用度却不是很高,有时里头会混杂含金纯度较低的劣币。

因此,诺德才一个个用咬的来确认金币的硬度。

当他走到昏暗的小路时,突然听到钱币掉落地上的声音。

「……?」

他看了一下四周,以为是自己的钱币掉了,然而却不是如此。

仔细一看,小路的角落有两个恶劣的男人,正在推弄一个绑着两撮黑色辫子的少女,似乎在调戏她。少女脚步一个踉跄,把钱币连同其他行李洒落一地。

那名娇小的少女被他们一推,双脚绊在一起摔倒在地板上。蓝色的异民族服装因此敞开,露出白皙的大腿。

二人组一边笑着一边变本加厉地伸出手来,少女捂着脸开始哭泣——这时诺德搔搔自己的后脑,啐了一声。

(啊——真是的,没办法了!)

他的心里明白。这种事情跟他没关系,视而不见是最妥当的。

不过,诺德要是看到有人霸凌弱者……特别是调戏那种看起来很弱小的女生时,他就无法视而不见,这个性让他有点吃亏。

既然决定要帮忙,最好是毫不犹豫地发动奇袭。

诺德如此心想,竖起眉毛朝男人们狂奔而去,接着一跃而上。

砰!

诺德高高跳起的双脚,踢中了其中一个男人的背部。

男人发出不成声的惨叫向前扑倒,直接倒在少女的身旁动也不动。

「你是什么东西——!」

另一个男人说完,随即拔出一把生锈的短剑——

朝向因飞踢而失去平衡的诺德,不容分说地砍了过来。

铿!

诺德单膝跪地,一眨眼拔出藏在背后——腰部稍微上面一点——的小刀,和男人的短剑纠缠在一起。兵刃的冲击释放出橘色的火花后——

男人看似廉价的细身短剑发出干涩的声响,从根部彻底折断。

「哇!」男人发出惊讶的声音,诺德用小刀拍打自己的肩膀给他看。

手无寸铁的男人和另一个刚起身的同伙对看一眼后,鬼鬼祟祟地……接着脚底抹油地飞奔而去。

诺德目送二人组消失在小路的另一端后,安心地叹了口气将小刀收回鞘内。

老实说,诺德并不是很厉害。

刚才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其实他现在冷汗直流。

能够击退他们,是因为当钩货人时所培养的运动神经……和这把护身刀的缘故。他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丢弃在教会门口,而这把小刀就和他一起放在摇篮里。

这把小刀似乎是东方的物品,不会折断、缺角,同时又非常锐利。

「喂!你不要紧吧?」

诺德蹲下来问跌坐在地上的少女说。少女没有响应,一边抽噎着,一边用手背擦拭夺眶而出的泪水。

仔细一看她的装扮,在这人种混杂的港町内也算是十分稀奇。

用蓝色布料做成的衣服是用缠绕的方式穿在身上,也不像诺德他们用钮扣固定,而是用白色的带子固定在肚子的周围。她背在身上的也不是背包,而是用一块漩涡图样的大布包裹住的行李。

此外最与众不同的是她的耳朵。

有别于普通人类的耳朵,她的耳朵像动物一样突出,朝左右两边的斜下方大幅摊开,上头还盖着一层浓密的灰毛。

这样一来该不会……诺德若无其事地朝少女的屁股看去,果然,那边有一条有如缠在腿上一样的弯曲尾巴。

(是亚人吗?有半年没看到了……)

这种有点类似野兽的人种——亚人是少数民族,生活在卡鲁尼亚的各地。但他们很少出现在这种都会。

「喂……你听得懂我的话吗?」

诺德一问,少女抬起头来点头响应。

呜哇!

第一次和她对上眼,诺德有些畏缩。她因泪而湿润的黑眸十分大,害怕又带着稚气的脸蛋也可爱得让人心跳不止。

虽然她现在看起来只有十四、十五岁,不过再过几年,她或许会变成一个沉鱼落雁的美人儿。

「我、我说啊……太阳下山后,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附近的小路走动是很危险的吧?要是不小心被抓走的话,可是会被人卖掉的喔。」

诺德一面说,一面帮少女把掉落的钱币捡起。

「喂,你这个是……符拉尼纳铜币吧?这个在这里不能用喔?」

诺德瞪大茶褐色的眼睛,看着捡起来的有洞硬币。

这种货币是一百年前左右,北方的雪山地带所使用的古钱。

「……是的……每家旅店都这么说,不让娜基住宿……」

少女垂下长耳朵,目光低伏。娜基似乎是她的名字。她是那种用自己名字自称的类型吗?诺德不擅长对付这种类型的女生。

诺德「嗯」地呢喃了一声,同时把硬币还给少女。她是因为手上的钱币无法使用,到处游荡之际才会来到这种平民区的小路吗?

既然是铜币,这女孩的钱只要到兑换屋去应该就可以换成霸王货(注:霸王货:卡鲁尼亚通用货币的总称。),但是现在已经是日落时分。兑换屋都关门休息了吧。

「嗯……真是没办法。」

诺德抓抓后脑同时思考。

要是放着这种可爱又好骗的女孩不管,肯定会变成刚才那种毛贼的肥羊。难得才救了她,要是明早她被人发现衣衫不整地倒卧在路边的话,那会叫诺德十分过意不去。

「你叫什么名字?」

「欸?啊!我叫……娜基亚蜜。」

「好,娜基亚蜜。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天我就让你住我家。啊!我会跟你睡不同的房间,你不用担心。」

「欸……?」

「话是这么说,不过可不是免费的。因为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可、可是,这个钱……」

「你没钱的话,我会让你帮我工作。我『晚上的工作』。」

几张圆桌子排在喧嚣吵闹的狭窄室内,船员们围绕在桌旁,像在喝水一样大口喝着酒精浓度较高的麦芽啤酒。

娜基亚蜜穿着轻飘的女仆装穿梭在男客之间,正忙碌地在招待大家。她的运动神经似乎很差,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被各种东西绊倒,但工作的态度很认真,因此工作起来勉强也有一般人的水平。

室内角落有一个开放式的厨房,里头像热带雨林一样塞满了各种食材。而诺德就在正中央,专注地在准备料理。

诺德晚上的工作,就是在自家开的酒馆——「诺德屋」掌厨。

「娜基亚蜜!辣炒章鱼、炸芋头,还有醋泡橄榄好啰!」

「好、好的!」

娜基亚蜜迷糊响应,同时飞也似地逃回厨房。她用托盘和尾巴压住飘逸的迷你裙,似乎很不好意思。

她身上穿的这件女仆装,是从附近的旅店用一晚一银的价钱借来的。这件衣服包含裙下伸出来的尾巴,和她还挺相配的。

「……你啊,帮客人点菜的时候眼睛都在看别的地方,你可以更大方地看着客人的脸去应对他们吗?」

诺德小声嘱咐完,娜基亚蜜眼珠上飘,扭捏地看着诺德。

「对、对不起!娜基第一次到这种热闹的地方……而且,店、店里面都是男性,我、那个,不太好意思……」

娜基亚蜜用托盘遮住红脸。这让诺德有些萌到,同时他手边不停在做凉拌料理。

「习惯吧、习惯。那种小事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啦。」

诺德苦笑说完,稍微看了一下石窑的面包烤得如何。

当他确定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烤好后,他拿起挂在墙上的曼陀林,走进人声鼎沸的室内。

今天的诺德屋因为新来的可爱女服务生而座无虚席。客满的时候,店主必须献唱一首歌给大家,这是卡露娜地区酒馆的惯例。

诺德怕说了开场白会让自己太尴尬,索性在船员们还没吐槽他之前就抱着乐器,用折断的汤匙当琴拨开始弹奏,口中唱着古老的船歌。

旅人 旅人 ——无所不往的 旅人啊

在好不容易到达的港口上 和朋友手牵手

船帆拥抱春风 以新的星光为标记

已经无法回去 那个 遥远的故乡

过去幸福的每一天 现在闭上眼去回想

旅人 旅人 ——总有一天也会到月球上的那位旅人啊

诺德用响亮的声音唱完后,原本十分喧闹的船员们听得一片陶醉。

他转一圈把乐器扛在肩上,窃笑了一下后走回厨房。身后传来男人们的拍手喝采声。

音乐是诺德擅长的领域。他对这首歌特别有感情,所以才能用带有情感的美丽音色去演唱。

「……说到月球啊,诺德。」

坐在厨房旁,店内最矮小的船员向他搭话。

「你知道『月面踏破计划』吗?」

「那是什么?」

诺德把乐器挂回墙上,竖起一边的耳朵听他说。

「现在大王陛下制定了让人类前往宇宙的计划。要怎么去我不知道,不过要是成功的话,那就是继发现南方帕盖亚新大陆之后的一大壮举了,你不认为吗?」

船员从怀中拿出传单,用手指弹了一下后开始朗读。

「月面踏破——卡鲁尼亚王国正在募集能够达成这项任务的壮硕宙士。

只要你是卡鲁尼亚王国人,体重在一百磅以下皆可报考。

身分、人种、性别、年龄一切不拘。

但是,本计划的考试和训练十分严苛,恐有丧命的风险,请做好觉悟。

欢迎有勇气征服各种困难、强健且聪明的冒险者前来应征。」

看到他眼中充满光辉,大概是想要去报考吧。

诺德也曾梦想到月球旅行,不过那只是因为小时候听了刚才那首歌所产生的憧憬罢了。他从没想过真的要去。

所以,「啊、是喔,哇!」诺德只是含糊应对,返回工作岗位继续替火腿上橄榄油。完全被无视的船员,正想再次对诺德诉说梦想时——

他手上的纸张,被一旁伸来的小手给拿走了。

「干、干么啊?」

他抗议的声音,吸引了店内男性们的目光。

「……?」

因为实在有些出乎意料,所以诺德也看着那小手的主人直发愣。

是娜基亚蜜。

「怎么啦?娜基亚蜜。月球旅行让你很惊讶吗?」

诺德半带笑意问完后——

娜基亚蜜说了一句更让人意外的话。

「娜基就是来考这个的。」

船员们听到娜基亚蜜的话后,同时我看你、你看我。

接着——他们犹如被炸弹爆开一样,捧腹大笑。

深夜,诺德结束关店后的打扫后,带着娜基亚蜜爬上店内深处的梯子。

他嗄吱嗄吱地打开木窗后,满月的光芒射入了阁楼这间冷清的房间内。

「嗯,你替我做了一宿一餐的工作。辛苦了。」

诺德把装着剩菜的盘子放在地板上,盘腿席地而坐。娜基亚蜜礼貌地正座在诺德的对面,双手放在地板上成三角形,深深鞠了一个躬。(注:日本座礼中,最尊敬的行礼方式。其诀窍为:正座时,双手往前放在脚前微拱,食指相碰让双手成等腰三角形,再弯腰,将脸贴近到双手上方五公分的位置,脸部要与地板成水平。)

「您也辛苦了,诺德先生。」

「嗯……嗯!」

娜基亚蜜老实可爱的动作让诺德有些害臊,同时他双手拿叉子开始吃起东西来。对面的娜基亚蜜也开始挑选青菜和谷物类的东西,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看来她似乎不食鱼、肉。

「那个啊……你叫我的时候可以不用加『先生』两个字。我们的年纪没差多少吧?你也没必要用敬语。」

「好、好的!」

「不是『好的』,要说『嗯』。」

「……嗯!」

看到娜基亚蜜腼腆可爱的回答,诺德又微微苦笑。

「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个宙士选拔考试是什么时候啊?」

「九月三号的风曜日。」

「嗯——就是下礼拜嘛。你加油啊。」

诺德虽然帮她加油,但老实说,他完全不认为眼前的女孩会考上宙士。因为她的体型和幼童—样娇小,看起来也很懦弱,冒险者应有的感觉从她身上连一茶匙都感受不到。

「嗯。娜基是代表拉达拉族前来的,身负重任。从海兰特来到这里的旅费也是大家好不容易帮我凑好的……啊!我这种说话方式如果你不喜欢的话,请立刻告诉我,我会改用敬语的……诺德。」

「这样就可以了啦。你在意东在意西的,我也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诺德听到娜基亚蜜的出身地,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海兰特地区邻近东方霸阳帝国的国界附近,是一个乡下地方。该地位于广大的卡鲁尼亚王国中最深处的地方,是一个长年被雪埋没的边境之地。

老实说,诺德对拉达拉族这种极少数民族的事情一无所知,不过大概就是一群像娜基亚蜜一样,有耳朵和尾巴的小不点散乱群聚的民族吧。这让诺德有点想要去看一下他们村庄的样子。

「啊……你吃完之后就可以到下面的仓库睡觉了。我要在这边数一下今天的营业额。」

诺德吃完剩菜后暂时填饱了肚子,拿着装有营业金的篮子站了起来。

虽然卡鲁尼亚王国的货币在一百年前早已统一,不过各种面额的金币、银币、铜币交杂,计算起来十分麻烦。如果把清点的工作往后延,计算工作就会不断堆积,到时候要清点好可会花上一整个休假日。

「啊!总共有一金十七银两百三十三铜。诺德。」

娜基亚蜜笑着说。

欸?诺德皱起粗大的眉毛。负责管理金钱出纳的是诺德,娜基亚蜜不可能会知道这笔钱的金额。

倘若娜基亚蜜当下就把营业额计算出来,那她就必须记下刚才出了几杯麦芽啤酒、还有几十种料理的数量,还必须记下墙壁上菜单的金额,最后瞬间用乘法与加法计算出来。她不可能做到这种超人般的技巧。

诺德苦笑,伸手拿了放在床铺旁的小袋子。

「你在胡说什么啊。对了,你要睡的时候把那边床下的新毛巾拿过来。还有……这个。你今天做得很好,这是我给你的甜点。」

诺德从小袋子里拿出一颗冰糖丢向娜基亚蜜。

娜基亚蜜捡起掉在胸部上的冰糖后,不可思议地透过月光看着它。

「这是什么?好漂亮……就像冰块一样,可是却不冰。」

「你舔一口看看。」

娜基亚蜜照诺德说的舔了一口冰糖后,尾巴整个翘了起来。

「呜哇……这是什么?好好吃!好好吃喔,诺德!」

「这有点小贵,你不要用咬的,要仔细品尝喔。」

诺德拿着装钱的篮子,走到书桌前。后方突然传来「啪打啪打」的声响,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娜基亚蜜的尾巴左右摇晃的声音。她双手拿着小冰糖正在舔食着。

诺德把营业金藏在书桌后方,确认仓库里的娜基亚蜜已经熟睡后,他把全身上下的衣服换了一套新的。接着,他稍微有些犹豫后,拿出放在架上的绿色小盒子放到口袋里。

随后,他从阁楼的窗户像在爬树一样登上屋顶,在那里,满月有如被晚风洗涤过一般照亮了诺德。

诺德照例找到猎户座的翠星后,静静地闭上眼。

(蕾碧亚……今晚又干了什么好事呢?)

——「恋人共感」——

诺德与生俱来,唯一会使用的一种小小魔法。

这魔法大致上可以知道「自己喜欢的人现在在哪里,心情怎么样」,是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魔法。

卡鲁尼亚的人,几十个人当中就有一个跟诺德一样,天生就会使用某种小魔法。随着后天培育的方式不同,这种人也有可能成为强大的魔法师,不过那却需要更进一步的素质和莫大的学费。因此,大多数的平民魔法师都跟诺德一样,一生都只会是一个「拥有些许神奇力量的普通人」。

而且,诺德从没有把这项能力告诉过其他人。

诺德请城镇里的魔法师私下调查过,这个魔法通常只有女性会使用。名称也很女性化,让人有些害臊,而且最重要的是,被当成观察对象的人肯定不会高兴吧。

所以,诺德只有感觉到对方——诺德的单恋对象——「有困难的时候」,才会使用这项能力。

(啊!今晚她不在学院里吗?)

在诺德体内,魔法呢喃着。

她现在陷入一个「进退两难」的窘境中。

方向是那边。

嗯。虽然只是感觉,但不会错。

诺德的家靠近娱乐街,离蕾碧亚的家有一大段距离。

诺德走过五条大马路,来到古老建筑较多的静谧地区,凭借月光走过石板路后,他来到一栋砖块砌成的狭长平房。

——那里是人称魔法阵师的学者们群聚的地区。

平房的角落有一块门牌,上头写着「蕾碧亚」。光是看到门牌,诺德就有些悸动。

他打直背脊,稍微整理一下衣领后,敲了敲门环。

「……谁啊?」

房间深处传来不悦的声音,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有些奇怪。

「我是诺德。我带吃的来给你了。」

「啊!门没锁。」

蕾碧亚的口齿很含糊。诺德感到不解,打开门一看……

「噗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房内的景象,让诺德顾不得现在是半夜而疯狂大笑。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呢?蕾碧亚。

诺德不停狂笑,手伸到身后把门关好。她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能被邻居看到。

——蕾碧亚从里头的房间贯穿墙壁,只有上半身突出在客厅里。

诺德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她腰部的地方好像卡住无法脱身。

宛如鹿或飞龙的标本一样……不,应该是一个身体不小心被夹在断头台上的死刑犯。

蕾碧亚被人恣意狂笑,涨红着脸,磨牙瞪着这里。

原本就有些上翘的绿眼,眼梢又翘得更高了。

「笨蛋诺德!不要在那边笑,快点帮我啦!」

吼!蕾碧亚露出类似猫科动物、有些暴牙的犬齿大叫。握拳的双手往上挥动时,绑着双马尾的柠檬色金发也跟着跳动。

明明都动弹不得了,还是一样具有攻击性。

「呵呵呵……好好!嘿……咻!」

诺德忍住笑意走到蕾碧亚身旁,抓着她的双手试拉了一下。

但却拉不出来。

「好痛、好痛!你不能温柔一点吗?」

「这没办法吧?嘿……咻!」

诺德试着扭动她的身体,或是抓着她的双马尾猛扯,不过从这边似乎无法让她脱身。

种种辛苦当中,蕾碧亚穿的白色衬衫越来越不整。原本就有点敞开的衣领松掉,可以窥视到她胸口的内衣。

诺德无意识地瞄了一眼,图案是白色和黄绿色相间。

「啊……拔、拔不出来。我从另一边拉看看。」

她要是发现我在看她胸部的话,肯定会咬我。诺德没办法,只好绕到墙壁的另一边。

走进里头的房间,破掉的烧瓶和烧焦的纸张散落一地。

看来蕾碧亚在魔法阵的实验中,不小心引发了爆炸。所以她才会被吹飞,卡在墙壁里。

明白原因后,诺德回头一看,墙壁这一头蕾碧亚穿着格子裙,下半身突出在墙壁外。裙子下一对白皙的脚垂在那里。

「你、你要是敢乱来,待会你就惨了喔!」

墙壁的另一头,传来拍打墙壁的声音。

这猥亵的景象……的确会让人想要稍微恶作剧一下,但诺德左右摇头,驱除邪念。以前曾经有一次,诺德和蕾碧亚对撞时摸到她的胸部,结果全身上下被她接连咬了八个地方。那形同恶梦般的记忆闪过诺德的脑中。

蕾碧亚只要一发火就会咬诺德。而且是真咬。当她那个有如猫科动物的犬齿咬进肉里时,实在会让人痛到喊爹哭娘。那股痛楚非比寻常。应该说会让人受重伤。

那一次好像花了两个月才痊愈。

诺德不想输给一时的欲望,而断送年轻的生命。

「听、听好喔,我现在要碰……你的脚,这可是为了要帮你喔。」

他叮咛完,轻抓住她稚气的大腿。

「呀……!」

蕾碧亚发出不像本人的可爱声音。

诺德觉悟到这也是为了帮人,于是把她的两条大腿抬起,夹在自己腋下。

因为这姿势,让和胸罩成对的条纹内裤一览无遗,但现在不是看那里的时候。

「一、二、三——!」

诺德像在拔萝卜一样,将全身的体重向后躺。

于是乎,蕾碧亚终于脱身……碰一声摔在地板上。

诺德用布把墙上的洞暂时处理一下后,蕾碧亚从浴室回来了。她似乎用香草和粉状肥皂洗头,有一种轻飘的香味。

蕾碧亚坐在椅子上,脸蛋有些泛红,摸着刚才摔在地上时撞到的鼻子,同时瞪着这里。她的鼻头上贴着一个小OK绷。

看来刚才的拯救行动似乎反而让她生气。

好不容易才救她脱身,她却竖起双马尾抱怨说:「你要帮人也要考虑方法吧!」实在受不了。

——趁她还没发牢骚之前,诺德拿出了装食物的包裹。

「那个,来!给你。这是我店里多的东西。反正你一定又埋头研究,没好好吃晚餐吧?」

「啊……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我肚子好像很饿。」

蕾碧亚用突然想到的语气一边说,同时视线朝下看着诺德的包裹。

「你真是叫人担心啊……我专程替你带来的,你就心怀感激地收下吧。」

她果然什么都没吃吗?

诺德感到惊讶,一边打开包裹。有切痕的面包、碎度恰好的蔬菜,还有为了蕾碧亚特别留下的火腿以及鱼的美味部分,在桌上一字排开。

看到这些料理,蕾碧亚马上转为笑脸。真是个现实的家伙。

「谢谢诺德!我最喜欢你了!」

蕾碧亚这句话不是对着诺德,而是对着火腿说。她同时从杂乱的实验器具的底部,挖出一支叉子。接着她拉了一张椅子到桌前就位,马上大口吃了起来。

诺德因为她气消而松了一口气,同时坐到桌子的另一头。

看着蕾碧亚幸福的表情,连自己也跟着丰福了。

「——吶!诺德,你听我说。」

蕾碧亚口中塞满食物,一边拿出一张写满小字和表格的羊皮纸。那是公家的魔法实验所用、法律上禁止篡改的记录文书。

「什么啊?又是『物质颠倒』的魔法阵吗?」

「是『物质传送』啦,笨蛋诺德。真是的。我这是人类的初次实验,获得了多方面的成功,你应该多吃惊一点或是好好夸奖我才对。」

蕾碧亚说完弹了一下羊皮纸,她和诺德不同,没有魔法能力。

蕾碧亚的职衔是魔法阵师,就是研究魔法阵如何自异世界引出力量的学者。她芳龄仅十六岁,就已经是王立大学院的国费奖学生。

「上次我用了几种试验材料,做了『物质传送』的实验,结果却很奇怪。传送时刻和到达时刻,到秒单位为止居然全部一样。你看诺德,这实在太扯了。从卡露娜大学到尤拉堡垒的传送结果,到达时刻居然比传送时刻还要早一秒。这肯定是『人为的观测错误』。这种不正确的状态,根本不能说我做了正规的实验。学会也一定不会认同我的。」

蕾碧亚眼神认真地诉说着。诺德假装在听,一面出神地望着她绿色的眼眸。

在谈论魔法阵的蕾碧亚,表情常会像这样充满知性。

「唉呀……我、我是不大懂啦,不过你要加油啊。」

老实说,魔法阵实验的事情对诺德来说太艰涩,他也搞不懂。但是,他最喜欢看到蕾碧亚努力研究的样子以及认真谈论的眼神。

说穿了……这虽然叫人不太好意思承认……

诺德喜欢蕾碧亚。

——首先不管怎么说,蕾碧亚最近明显变漂亮了。

略带刚强、水灵灵的双眼皮绿眼。柠檬色的金发。无需口红衬托的樱桃色健康嘴唇,加上因为每天闭门不出而白皙的肌肤。

本人很迟钝所以没有发现,不过说到魔法阵师蕾碧亚,在这附近大家都知道她是一个「有点奇怪,不过很可爱的美少女」,最近人气正急速窜升中。

不光是外表而已。虽然她的评价因为粗枝大叶的个性而差强人意,不过蕾碧亚是一个天才,知道非常复杂的魔法阵法则,也懂得如何发展它。

原本两人只是普通的青梅竹马,但最近诺德却非常喜欢蕾碧亚,喜欢到每晚都会梦到她的地步。「恋人共感」的精确度和感度,也是从十四、十五岁开始扶摇直上。

然而。

自懂事以来,诺德就和蕾碧亚在一起,现在要他突然告白实在说不出口。

排除上述一点不说,诺德也没有优点可以对她示爱。

或许是因为混杂多样人种,全身都很平均的缘故,诺德的外表和体格都很普通,缺乏特殊优点。只有运动神经可取,但不管怎样都赢不了体型巨大的家伙。脑筋也不是特别聪明,对流行事物也很生疏,赚的钱也只够养活自己。

这样的自己,就算告白也不可能会有好结果。

……在脑中乱七八糟想了一堆后,诺德垂头丧气了起来,因此,「那、那我差不多要回去了。」他一边说,同时想要起身。

「诺德,你今晚就住在这边嘛。」

突如其来的冲击性发言,让诺德吓了一跳,心脏差点爆开。

他起身到一半,整个人僵在原地不动。

「欸……啊,那个……什、什么意思啊?」

诺德故作镇静,像木偶一样转头看蕾碧亚的方向。

看到诺德的态度,蕾碧亚似乎也发觉自己刚才的发言具有爆炸性。她瞬间红脸,龇牙怒吼说:

「笨、笨蛋诺德!不是啦!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看一下时钟啦!就算是你,过了午夜时分最好也不要单独在外面走动!反正我今天会熬夜用不到床铺,所以寝室整个借给你,这样刚才你救我的事情就扯平了!知道了吧?」

啊!啊啊。什么啊。原来是这个意思。

说得也对。我们不可能突然进展得这么快。

诺德心情如往常一样看着蕾碧亚,叹了一口说不上是放心、也说不上是失望的气息。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诺德小声地告诉自己。就算两人的关系没有进展,只要能维持青梅竹马的关系,蕾碧亚有难的时候多来帮助她……

只要能够一直持续这种日常生活,那便足够。

可是、可是,诺德躺在蕾碧亚带有酸甜香味的床上时,却不停在低声呢喃说:「喜欢你,我喜欢你。」两人明明这么靠近,我却连一句这么简单的话都无法说出口吗?我真是个窝囊废。

「啊……我真没出息。我……」

诺德呢喃着,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

那天晚上,诺德最先梦到和蕾碧亚在孤儿院长大的时光。

孩提时代,诺德的名字还是哥库卡德——此名是来自护身刀上的铭刻——的时候。他和蕾碧亚两人,听着路过的吟游诗人延长那首旅人到月球的歌,眼神还熠熠生辉。

那个时候,明明自己还可以天真无邪地和蕾碧亚接触……

十岁时,诺德突然开始注意起早一步迎接第二性征的蕾碧亚,对她的态度开始粗鲁起来。

——第一次用「恋人共感」察觉到蕾碧亚有危险,也差不多在那个时候。

那时,蕾碧亚爬到附近广场的一棵大苹果树上,结果下不来。诺德爬到树上后,蕾碧亚哭着抱了过来——

最后两人抱在一起,勾到几根树枝摔到地上。

那时候,诺德的右额头偶然被划了两道伤口……X字的伤痕,就这样留在额头上。

……在梦中回忆过去的这段期间,朝阳搔动了双眼——

诺德醒来了。

自己似乎没有睡很沉,现在还只是清晨的样子。

他下床敞开窗户,看到蕾碧亚在路边的水井旁正在泼水洗脸。脸上水珠在朝阳下闪耀的样子就如同一幅画作,让诺德一大早就红了脸颊。接着,他慌忙把手伸进裤子的口袋里。

今天是八月二十八号。二十八号已经开始了。拖拖拉拉下去只会更不好意思而已。要给她的话,只有趁现在自己还没有完全睡醒的时候了。

「蕾碧亚,早啊!」

诺德深深吸了一口气,同时坐到窗边转动身体,翻出窗台来到小路上。

「早安,诺德。啊哈。呵呵……」

「干、干么啊?干么突然看着我笑。」

蕾碧亚眯起眉毛弯翘的双眼,突然窃笑了起来。诺德看到后皱眉。

「你昨天说梦话叫了我的名字喔?」

「什……!」

诺德满脸通红,往后退了一步。

「好色喔,你梦见什么啦……?」

「我、我哪记得啊!而且那种事情与你无关吧!」

蕾碧亚戏弄诺德戏弄得似乎很高兴。诺德恼羞成怒地回嘴。

「当然有关系啊。你叫的是我的名字。你、梦、到、什、么、啦?」

「吵死了!」

诺德趁着怒气,拿出口袋里的小盒子塞给蕾碧亚。

「……这是什么?」

蕾碧亚愣了一下,诺德把盒子压在她的胸部上方。

「给你的。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啊!」

仿佛现在才想到一样,蕾碧亚瞪大绿色的眼眸,收下盒子。

蕾碧亚打开盒盖后,发出细小的惊讶声。

盒子里,一条和蕾碧亚眼眸同色的新月形项链,正闪烁着光芒。

「这、这不是……有色秘银吗?」

不愧是蕾碧亚,一眼就认出来。

没错,这是用比黄金还稀有的金属——「有色秘银」所制成的护身符。

有色秘银种类多样,有绿秘银、红秘银……等,据说绿色秘银拥有强大的驱魔效果。

此外……诺德还有另一个意图。卡鲁尼亚有一个传说,把项链交给自己喜欢的异性,经过一段很长的时间后再请对方还来,两人的爱情就会开花结果。

诺德不清楚蕾碧亚是否有听过这个传说,但如果不藉由生日先把项链交给她,那就无法讨到好兆头。

「可……可以吗?这么高贵的东西……」

蕾碧亚难得露出率直的表情,一脸感谢地说。

老是话中带刺的她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光是这样,诺德就觉得这礼物送得很有价值。

「可以啊。你不用客气。」

「不过,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啊就你那个、生日所以才送你的啊。」

「可是这个,不是要花掉你……三个月的收入吗?」

「就说你不用在意了。因为这个跟你眼睛的颜色一样,所以我才冲动买下的。没其他的意思。」

其实是含意众多,但诺德按耐不住害臊,稍微强硬地说道。

蕾碧亚动作生硬地又交互看了项链和诺德一眼。

「嘿、嘿——那我就收下了!」

她十分高兴地把项链戴在脖子上说。

看到这一幕,诺德也在内心小小摆了一个「YES!」的姿势。

再来就看将来了。可能会花上好几年……等到有一天自己变成一个了不起的男子汉,能够拿出勇气时……再把项链的传说告诉她,请她还给自已。

如此一来,两人一定可以……

——就在此时。

诺德仿佛被雷打到一样,伸直了身体。

茶褐色的双眼瞪得有如铜铃一般。

扑通!扑通!

他知道自己心跳不停在加速。

「……等……等一下……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他的膝盖开始颤抖。

拼死忍耐不让自己发出惨叫。

「……诺德?」

仿佛蕾碧亚的声音是起跑的信号一样,诺德奔跑了起来。

「诺德!诺德!你怎么了!诺德!」

蕾碧亚终于发现情况不对,声音追在诺德的后方跑。

但诺德不能停下脚步。

绝对不能停下来!

全力奔跑让他气喘吁吁。途中,他撞倒了某位路人。脚也踢飞了某样东西。但他不能回头。现在不能。

诺德像发疯一样跑过了好几条街道,飞奔进这个城镇里最高的建筑物——钟塔。

他爬上楼梯,爬啊爬地——

诺德冲上钟塔的顶楼,瞪着缓缓沉入地平线的月亮。

「为……为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呜……怎么会……怎么会!」

从他的喉咙深处,渗出不成声的声音。

他的情感顿时之间溃堤,泪珠从他瞪大的眼中不停溢出。

他维持这个样子不知道多久。

蕾碧亚终于赶到诺德身旁。

「诺、诺德……!怎、怎么了?你怎么突然这样!」

面对蕾碧亚的疑问,诺德回过头,浑身瘫软蹲坐在她的脚边。

诺德用指甲抓地板,好不容易挤出声音,呜咽着。

啊啊!这份心情无法用言语传达。

「蕾碧亚……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

满月掠过圣堂旁,逐渐没入西方遥远模糊的闘神山脉。

诺德抬起涕泪纵横的脸,好不容易才如此说道:

「我……必须去月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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