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亲爱的哥哥们。梅雨季一结束天气也整个热起来了。也就是夏天到了。说到夏天就是海边!以及泳装活动!!因此我们『出租哥哥』也决定乘着这股浪潮!!开启名叫『出租哥哥,海边小屋营业处』的新业务!!」
野中主任高举拳头,彷佛可以听见「咚~」的效果音。
时间是七月。第一学期即将结束的倒数阶段,圭太今天一样是卖力工作——也就是扮演『哥哥』。
眼熟的店内,有日前终于完成『姊妹登录』的两名『妹妹』也就是初叶与仁奈,以及自己的后进,同样是出租哥哥的瑞希。熟悉的成员齐聚一堂,而野中主任就在这当中宣布了刚刚的内容。
「所以呢,暑假里我们会花几天开间海边小屋。而真岛你们身为哥哥,到时当然也得在场,请你们记得腾出时间来。」
「这也来得太突然了好吗!我自己好歹也有许多事得安排!」
「你有吗?」
「当然有!!」
那也就是所谓的夏季活动,是身为手游玩家都非刷不可的超重要行程。
「喔,那点你就尽管放心吧。我这头好歹也有不少后门,能给你某种程度上的方便。」
「呃,后门……」
圭太这头一听就是满怀不安,仁奈则是「有!」精神奕奕地举手发问。
「那个『海边小屋』预计哪时举办呢!?名额已经决定好了吗!?」
「你问到重点了,早川同学。接下来先透露个好消息,那就是我们已经为签订专属合约的妹妹们准备了特殊优惠套餐,只要提出申请,接下来不管交通还是食宿全都由我们包办。以上当然是付费方案——」
「我要参加。」
仁奈说话时早已把钱包紧抓在手里。鼻息吁吁的妹妹(青梅竹马)的模样,让圭太看得忍不住忧心忡忡,深怕她将来会掉进骗局买了什么很昂贵的壶之类……
而关于另一个妹妹——
「呜呜……跟哥哥一起旅行……!我也好想去!我也好想去,可是……呜呜呜呜……!!」
初叶身子打着哆嗦,对着钱包里头凝望。那表情就像是被转蛋逼得没有退路的手游玩家那般充满苦恼,「呜……!」也为圭太带来某种旧伤复发的感觉。
「初、初叶!我懂你的心情,但务必三思啊!课金一天最多课一万圆啊!」
「没、没问题的!!既然都放暑假了,只要这阵子先努力帮店里的忙再找些打工,再省吃俭用就挤得出来了!!应该啦!!」
「真的吗!?你确定吗!?初叶,看着哥哥的眼睛说话!!」
圭太边说边掐住刻意将视线别开的初叶肩膀,猛地将她摇来晃去。
「我想想……不然这样如何?在海边小屋开张时,片濑同学你就以店内临时员工的身分在内场帮忙。」
「可以吗!?」
「片濑同学你可是值得纪念的第一号妹妹嘛,给点方便不是问题的。」
「那么我要参加!不管洗碗还是什么工作,我都会全力以赴的!耶~这下能跟哥哥一起去海边了~!」
看着初叶兴高采烈的笑容,让圭太心中也跟着感受到某种雀跃。
(旅行吗……)
仔细一想,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到外头旅行过夜了。暑假像这样出门去哪儿玩,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从小时候以来的事。
而今年不但能成行,甚至能跟『妹妹』共度。当然此行是『出租哥哥』打工的一环,照理说是不该抱着玩乐心态……不过这突如其来的内容与其说是让人错愕,『期待』还是要来得更胜一筹。
带着这样的心境,圭太正要向身旁的瑞希开口——这才终于注意到。
注意到她不知怎地,看起来愁眉不展。
◆◆◆
「咦?你可能没办法去?」
「是……」
打烊时间的办公室里,面对圭太『刚刚你怎么了吗?』的询问,瑞希如是答道。再一问之下,原来暑假期间照惯例,她都必须跟妹妹们一起到祖父母家里叨扰。
听她这么一说才让人想起,瑞希说过她家是单亲家庭,要是家里弟妹多,靠她一个人照顾肯定很吃力吧。学校放假期间到亲戚家接受照顾,说起来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原来如此……瑞希你手上有不少专属契约的『妹妹』,本来还很期待你的表现,不过要是有这样的苦衷那就没办法了。」
「真的很抱歉,给各位添麻烦了……」
「不会啦,这没什么好歉疚的。家庭方面的事,本来就该摆在最优先吧。」
「没错,瑞希。你不必在意我们的事,陪妹妹们轻松自在地过吧。」
「……谢谢大家。」
瑞希这才放心似地,脸上浮现笑容。
然而这样的瑞希看来也不是全无失落感。充满疗愈效果的笑容里不知怎地,看起来比平常少了点精神。
因此——
「……也许我们暑假期间见不到面,不过等瑞希你回来了,到时大家再一起去哪儿玩吧。」
「咦?」
我伸出手,往瑞希脑袋瓜轻轻拍了几下。
「到时再一起把伴手礼交给你。我们会连你妹妹们的份一起准备。」
「……是!我会期待的。」
只见瑞希表情一软,又回到过去的那张笑容。
「只不过……要是瑞希这次不参加,参加的就只剩真岛、片濑还有早川了。」
「是啊……」
虽说是夏季活动,不过看来到时应该就跟平常在店里没太大差异……不过嘛,能够去到海边,还是让人充满期待就是了。
◆◆◆
——如此这般,今天的打工也宣告结束。
一如往常返回自宅的圭太一打开玄关门,『咦?』却看出有些不同。
(老爸竟然回来了……还真难得啊。)
进门处的玄关台阶,摆着一双穿得古旧的陈年皮鞋。从走廊往内一瞧,可以发现客厅泄出亮光与电视声。
……才刚想着这些,通往客厅的门就被打开了,父亲本人从中露面。
「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喔喔,嗯……老爸你也欢迎回家。」
圭太的话让父亲简短地「嗯」了一声……随后就这么停下动作,一副像是死命地想挤出什么话的氛围。
「那个……我买了晚餐回来……要现在开饭吗?」
「咦?呃……好吧那就吃吧。」
「这、这样啊。」
圭太一点头,让父亲露出显而易见的安心神情……只不过是问开饭的事,也没必要这么紧张兮兮的吧。
「等等,你不会是在等我吧?其实你自己先吃不就好了吗。」
「难、难得有这机会,我想说两人一起吃……该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啦,也不是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父亲个性似乎不太懂得拒绝他人,面对自己的儿子圭太也一样显得低声下气。这除了来自他本身个性,可能也跟离婚带来的愧疚有些关系……不过自己明明都已经再三告诉过他,『这样反而让人尴尬,拜托平常心面对就好』。
面对惶惶无措的父亲,『总之我们先开饭吧』圭太这么说完并回房间放下书包。
等到一回客厅,只见父亲正准备把买来的小菜送进微波炉加热,但……
「啊~那种盘子不可以送进微波炉!我之前不是才说过的吗~……」
「呜……!有、有吗……?抱歉,我不小心忘了……」
圭太虽然并不是在气他,但一急之下大声嚷嚷,却害父亲萎靡得肩膀垂了下来。
「没事啦,下次留意点就好。我来弄吧,你去坐着就好。」
「知道了。那个……抱歉。」
「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啦……」
『要是他面对我能再平常点就好了。』看着满脸歉意的父亲,圭太心想。
开动后有好一段时间,两人就只是默默地挟菜送入口。然而父亲平常就话少,因此圭太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圭太的父母亲离婚,是在圭太年纪还小的时候。由于当时圭太还只是个孩子,当然是颇受打击,也曾经有些反抗的时期。但他现在已经对两人的事情释怀,晓得他们有自己的苦衷。
这种事虽然当着面不太好意思说,但圭太真心感谢父亲的栽培。他工作繁忙,平常很少回家,但圭太晓得这是为了让自己不必为金钱烦恼……虽然他还是希望,父亲能够更抬头挺胸些就是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金钱方面总不能老是依赖父亲,圭太希望能早点独当一面——
「……最近还好吗?」
「咦?」
话题突然抛了过来,让圭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呃,就是……我们也好久没像这样面对面聊了,加上第一学期就快要结束……才想说你学校方面过得怎样。」
「呃,可是你问『怎样』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圭太把浮现在脑中的话语原封不动地回答,结果父亲给出了「是、是喔……抱歉问了奇怪的问题。」一副明显的沮丧反应。『你的沟通障碍是有多严重啦』当然这样的吐嘈只留在心底,圭太赶紧改口回答。
「呃~没有啦,我也不是怕你问……只是,嗯,怎么说呢。真的很普通啦。很普通。」
圭太咀嚼着饭菜,回了个四平八稳的答案。
……好吧,其实若冷静一想,圭太目前的校园生活根本不可能算是普通。但话虽如此,总不可能老老实实地从实招来,说自己『正在打工当班上同学的哥哥』。
(……这么说才想到,我都还没跟老爸报备打工的事啊。)
毕竟他平常就很少回家,让人就是迟迟没机会开口……不过就算每天都碰得到面,关于自己目前『正在打工当班上同学的哥哥以下略』的现状,也一样让人打死都说不出口就是了。
不过至少,自己正在打工的事,还是起码报备一声比较好。毕竟接下来的『夏季活动』一开跑,就会有好几天不在家,若要说明还是该趁现在。
想到这儿,圭太正准备开口时——
「……其实,我今天有些话想跟你说一声。」
「啊?」
由于话题太过跳跃,害人以为自己听见了什么幻听。
而父亲对着瞠目结舌的圭太端详了一会儿,接着又再次张嘴。
「…………」
「…………」
「………………、……………………、……我看还是等下次好了……」
「这种时候你就赶紧说一说好吗!!」
见他眼神飘向他方,圭太忍不住吼出声来。
「所以,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去相亲了。」
太过唐突的爆料,害圭太嘴里的饭粒『咕噗!?』一声喷了出来。
「咳、咳……啥?你、你说什么……?」
「就是……相亲。」
而看来那并不是幻听。圭太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饭菜吞了回去,艰涩地挤出话语。
「咦?啥?等等……相亲?相亲指的是那个相亲吗?老爸你跟人相亲?」
「是啊……虽然我们只见过几次面,不过对方是个性情温和的好人。要是对方也肯接受我,我打算和她再婚。」
「等等先慢着!拜托先等一下好吗!?这进展也太神速了吧!?我根本什么都还不知情耶!?」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吓你。这样的相亲其实之前就有过好几次,只是到后来每次都告吹。我想说还是等事情进展到一定程度再跟你报告比较好。」
「这新进展也累积太多了吧!?像这种重要的事拜托一开始就先知会我一声啦!!」
「抱歉……」
「不对啦我也不是在怪你啦!!不要对着自己的儿子这么低三下四好吗!!」
唉——我忍不住叹了口超长的气。
「所以……你觉得呢?」
「你是指……再婚的事?」
一回问之下,只见父亲点点头。
其实自己的感想就只有『实在太突然了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在这种场面下没头没脑地问一句『你觉得呢?』真的还指望对方赞成吗?圭太平常是个居家宅男,还不至于过度反应,否则一个不慎闹出家庭战争也不意外。
然而凝望而来的父亲表情再严肃不过,等待圭太答覆的表情里甚至渗出丝丝紧张,让圭太这下又「唉……」了一声。
「……没亲眼见过对方,我也不好说什么吧。不过,既然是老爸你觉得OK的人,那么没什么不好的吧。」
圭太自己也不是没帮父亲考虑过再婚的事;只是没什么机会启齿,但也不只一次想问问他的意见。
他可是凭着一己之力,把自己从小拉拔大的父亲。那么要是他找到希望共度终身的对象,自己当然不会阻挠他。
但说是这么说,这话题的确是突然到把人吓一大跳,要是可以的话希望能有更进一步的完整说明。
「老爸你就照自己的意思吧。不过要是对方准备搬来家里一起住……要是有这方面的规划,到时希望能和我商量一下。」
「……这样啊?嗯,我明白了。谢谢你。既然你这么说,过阵子我再向你介绍吧。」
「嗯,知道了……倒是老爸,你应该有跟对方提过有关我的事吧……?」
「喔喔,这当然了。毕竟对方也是有小孩的人。关于这点我也准备告诉你——」
「就说了这种事拜托一开始要先讲啊!!!!!」
「抱、抱歉……」
接着一听之下,对方似乎有四个小孩,是两个姊姊与一对双胞胎弟妹。
「最大的那个女儿好像是高中生,学年比你高一届。第二个女儿则是小你一岁,目前是国中生。」
「喔~……」
这样听下来,让人联想到瑞希她们家,甚至连单亲家庭的背景都一模一样。只能说世间真多巧事啊。
(…………咦?这意思不就是,等那个人和老爸再婚,到时我就有妹妹了吗……?)
——圭太这才惊觉重大的事实。
然而,还没能细细反刍这样的事实,更重大而震撼的一句话,由气定神闲的父亲嘴里脱口而出。
「……对了,关于对方的姓氏,她们姓妹尾。」
「————啥?」
「对方叫『妹尾小姐』。『妹妹』跟『尾巴』的『妹尾』。」
『妹』『尾』两个字就像行星般,在圭太的脑袋里公转着,中心则是瑞希笑咪咪的脸蛋,正在对着自己说『我母亲跟人相亲喔~』。
单亲家庭,家中有长女、次女、双胞胎弟妹。最大的女儿比圭太大一岁的『妹尾家』。
……不是吧?不该有这么巧合的事。照理说不可能的。
而正当圭太整个人凝固,父亲又兴冲冲地拿出手机并说了。
「她还传过照片给我。你瞧,就是这些孩子。」
手机画面随着话语递了过来。一看上头的照片,圭太这下真的脑袋一片空白了。
有可能和圭太成为一家人——有可能成为『妹妹』的那几人,的照片一隅。
拘谨地缩着肩膀,显得有些躲躲藏藏的入镜身影不管怎么看,都跟瑞希一模一样。
◆◆◆
漫长的学期终于来到尾声,今天是期待已久的结业式。
在令人汗流浃背的暑热里,圭太和其他同学在体育馆里集合,忍受着本学期最后的苦行。
然而虽然圭太表面上安安分分地排在队伍里,他却满脑子都是有关昨晚父亲提出的再婚问题。
毕竟他竟然说……
(瑞希的母亲,会和我的老爸再婚…………)
昨晚那照片不管再怎么看,都是瑞希不会错的。虽然拍照日期是在过去,让她看起来比现在稚气许多,但若要说只是长得像,也未免像过头了。
(只不过,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抽到SSR的机率都还比这高多了吧!?)
这种时候是不是该一不做二不休地去问问瑞希?可要是到时她真的回答『对,就是这样没错!』,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接下来是颁奖典礼。二年C组,妹尾瑞希同学。』
「咦?」
正想着瑞希的事又刚好听见名字,圭太忍不住发出声来。
他反射性地抬起头,瑞希正好来到台上。
『妹尾瑞希同学。你在本学期期中的「全国统一高中生测验」拿下相当优异的成绩,故在此颁奖以兹鼓励。』
台上老师念完奖状,底下列队的学生们也纷纷响起掌声。
「听说妹尾学姊很厉害呢。我姊说她去年也领过奖状。」
「她总是炯炯有神,看起来好帅气有型喔。对领奖也是习以为常的感觉。」
隔壁班队伍里传来窃窃私语,而且还不只一个两个,而是许多人的声音。看来瑞希在一年级里小有名气。从来没听过这些事啊。
(想……想不到瑞希这么厉害,甚至风声传到这种地步……?)
由于在店里只看到她傻傻的那一面,让圭太有一瞬之间,感到有些难以置信,但……
(不对,也不能这么想。)
由于瑞希是学姊,自己不只一次向她请教功课,而她面对一年级的课业范围,对内容都记得一清二楚,只要有不懂的问题,她都能对答如流。
其实在那当下自己就觉得,她也许成绩不错,只是除此之外的场面她的迷糊表现都太过抢眼,让人彻底忘了这件事……
话虽如此,也实在没想到她的功课好到会被表扬,心中总是有种『那个瑞希得奖了?真的是她吗?』的感觉挥之不去,眼睛也不禁追往收下奖状的瑞希那头。
领完奖走下台阶的瑞希,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就跟刚刚不知谁形容的一样,一副对此习以为常的模样。平常令人担心她会不会走到摔跤的阶梯,此刻也踏得四平八稳。
(……好吧,其实她在店里也只是对打工环境不习惯而心生紧张,倒也不是每次都会跌倒就是了。)
『不过以瑞希的习性,总是会在以为没事时突然又摔个一跤……』这样的念头才一浮现。
「——呀啊!」
正好行经圭太等一年级生队伍旁的同时,瑞希的脚底一绊,整个人失去重心。
「啊……!」
行动比想法更快,身子早已动了起来。圭太情急间伸出手臂,搂住差点跌倒的瑞希身子。
「瑞希,你还好吧!?」
「咦……?大、大哥?」
圆睁着一双眼的瑞希,就躺在圭太的胳膊里,一副就像是还不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而圭太和瑞希也因为这突然的事故,呈现相拥对望的姿势……也让周遭的同班同学以及其他一年级班级,纷纷一阵哗然。
「咦?那不是刚刚上台领奖的学姊吗?」
「她跟真岛认识吗……?而且两人还抱在一起……?」
「她刚刚是不是讲了什么『大哥』?」
各种骚乱的窃窃私语,让圭太和瑞希这才『吓!』了一声并乍然回神。瑞希眨眼间红起了脸,身子倏地离开怀里。
「对、对不起!谢谢你,大——不对!呃呃,真、真岛同学……?」
「呃、嗯,对!不对!我是说,不客气!你没受伤就好了,妹、妹尾学姊??」
两人别扭地对着彼此点头道歉或道谢。然后,圭太愣愣看着瑞希踏出远比先前更僵硬的步伐离去。
即使事情告一段落匆匆归队,班上同学以及同学年学生们诧异的视线与各种细小的耳语,却怎么也止不下来——
◆◆◆
某种意味来说宛若地狱的结业式结束,回到教室里。
「好吧,虽然接下来的话我想就算不说大家也都很清楚了……但就算放暑假也不可以玩得太疯,千万不要惹麻烦出来。」
班导师深山志穗懒洋洋地将手撑在桌上,马马虎虎地交代放暑假的注意事项。
「……拜托你们千万别再增加我的工作量喔。训导主任这阵子已经在对我碎碎念,说『深山老师的班级督导不周。』……而那都是拜某人所赐。」
她说完叹了一声,眼皮半垂的视线对准了圭太那头。
日前『真岛圭太疑似饮酒骚动』至今仍记忆犹新。圭太自己到现在也还在写悔过书,今天晚点得交出最后一封。
当时虽说是为了初叶,但自己毕竟是惊动了以志穗为首的许多人,给大家添了麻烦。圭太自己也觉得该为这件事深切反省。虽然身为哥哥就是该为了妹妹不惜一切,但那也不代表当哥哥就可以为所欲为。
「……总之呢,经历之前那件事相信大家都明白,如果惹麻烦会发生什么事。出了问题最后倒楣的还是自己,所以希望大家千万别做傻事。」
说话的途中,志穗又是轻轻瞪了圭太一眼。内心愧疚与周遭的视线两面夹攻,让圭太尴尬地垂下头。
「老师要交代的就这些了。好,班会结束。」
志穗直到最后都以无精打采的态度,为学期最后一场班会划下句点。一见她离开教室,圭太随后追了上去。
「深山老师!」
圭太一出声,只见她慢条斯理地转过身,但每个动作看起来都彷佛异常慵懒。一眼就看得出不耐烦的举止像是在默默责怪圭太『干嘛又特地出声叫住我』,让他只好尴尬地将写好的悔过书递给志穗。
「呃,就是……最后一封我写好了。真的很抱歉给您添麻烦!」
「喔喔,原来是这件事……其实你就送到教职员室的桌上就好,不必特地交到我手上吧。」
「是这样没错……但这是最后一封了,我想说再跟您道一次歉。」
说完又是一个鞠躬。圭太能隐约感觉到,志穗正低头望着此处。
「……好了啦,头抬起来吧。好吧,那次我的确是因为你而遭殃……不过事情的原委我本来就大致想像得到了。」
传入耳里的声调听起来前所未有地温和。圭太慢慢抬起头,发现望着自己的志穗带着一抹微笑,而那样的表情令人心头一震。
因为,平常的她总是垂头丧气一脸郁郁寡欢,别说是笑容,甚至连正向的话题都不曾说过。
因此头一次见到的这张笑脸,与其说是成熟或漂亮,更让人觉得纯朴可爱。熟悉的班导师面容如今竟然宛若他人,让圭太心神不宁地眼神乱飘。
……但紧接着。
「所、以、呢!你要是再给我惹麻烦,下次我就不罩你了。这件事请你铭记在心……明白吗?」
「知、知道了……」
脸被班导的手掌掐着,手指一点一点陷进脸颊,让圭太死命地点头回应。
「真的拜托你了。我自己也有许许多多的规划,可不想再被人叫去训话了……」
「是、是喔……请问,是打算去哪里旅行吗?旅行很好啊!祝您玩得开心!」
「咦?啊,呃……嗯,对啦,说起来算是吧。」
圭太试着转移话题,却让志穗听得倒抽口气,视线尴尬地飘往他处……看来毫无疑问地,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总、总而言之!我要说的就这些了……虽然说了这么多,只要你别惹麻烦,想怎么玩就尽情地玩吧。暑假是学生才有的特权,你就别让假期留白,去好好玩个痛快。」
「……好的,谢谢您,老师。」
那么,下个返校日见——最后留下这句话,志穗便离开了。面对那背影,圭太又是一个鞠躬。
◆◆◆
(……嗯?)
和志穗道别并回到教室,圭太却纳闷了起来。班会明明早就结束,班上却显得有些不平静。
是发生什么事了——他大惑不解地踏进教室。
「啊,大哥!」
「!?瑞——吓!?」
瑞希两个字差点脱口,但讶异的圭太嘴巴赶紧踩煞车。直至先前还闹哄哄的教室,如今一片寂静。
至于原因,再清楚不过了。
「不、不是啦!我刚刚只是——」
下个瞬间,起身时拉动椅子的喀啦声响,从教室的各个四面八方传来。
「『大哥』……!?」
「她刚刚喊他『大哥』……?」
「咦?难不成他们是兄妹……?可是她明明是学姊啊……?」
「难不成这是某种Play——」
「逮住对方的把柄……」
「逼着做变态行为……」
「这是哪款成人游戏……?」
圭太感受到,和同学之间的心灵距离,正以马赫级的速度迅速拉开。
「不对啦!刚刚的话不是那个意思……!」
「没、没错!刚刚那声只是,呃,只是误会……!我跟哥哥就只是在店里一起——」
「「「店!?」」」
『情境俱乐部……』『Cosplay bar……』诸如此类与高中生不搭的辞汇,从四下依稀传来。
「不是啦!!那只是工读!!很一般的工读啦!对吧瑞希——瑞希学姊!!」
「啊、嗯!没错!我跟大哥——真、真岛同学,只是打工地点的前辈跟后进!跟相亲、结婚什么的都没有关系!」
「结婚!?结婚是怎么回事啊哥哥!?」
「没错请好好地说明清楚!!」
「你们两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瑞希的震撼弹发言才刚投下,初叶跟仁奈便一阵迅雷似地介入话题。骚乱于是加速。连走廊上都听得见的骚动,让隔壁班也跟着跑来教室一窥究竟。圭太这下几乎要抓狂尖叫了。
「好吧我看这样!!我们先转移阵地!!在能够冷静对话的其他地方好好谈谈!!!!」
于是圭太拎着众妹的颈后根,逃也似地离开了学校。
◆◆◆
「所以就如我刚说的,我的母亲有可能和大哥的父亲再婚。」
「原来如此,你讲的我明白了。」
「等等,这跟主任你无关吧?为什么你表现得这么关心?」
「因为我在这间店里就等于是员工的监护人嘛。听了两位的家庭背景,当然没办法不闻不问。」
面对圭太的吐嘈,玲回话时的表情一本正经。
刚刚说要转移阵地,但以这班底要找到能避开他人目光的地点,找来找去也就只有这间店了。
于是正好在场的玲也加入四人的会谈,让圭太与瑞希再次向初叶等人说明有关父母再婚的事。
「真、真是没想到……瑞希她竟然……」
「就是啊,突然提这种事,任谁都会吓一跳吧。连我自己都很讶异。」
「竟然年龄比我们都还要大!」
你讶异的点不对吧。
「嗯不过,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了。刚刚说结婚什么的只是误会,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啦。」
「这明明就不算误会吧!?明明就很严重吧!」
「等一下,初叶你是在紧张个什么劲啊……」
面对一脸宛如末日降临的妹妹们,圭太只能不知所措。
「因、因为,要是你们的父亲母亲再婚,瑞希……妹尾学姊不就要变成哥哥的妹妹了吗!?不是像我们这种『租借版』,而是真正的妹妹……」
「不,片濑同学,没事的。到时我才是哥哥,不会变成妹妹的!」
「哥哥……妹妹……哥……妹……」
瑞希虽然一副胸有成竹,但初叶却毫无反应。这下瑞希一脸悲伤地望了过来,我只好摸摸她的脑袋。
「初叶,你用不着担心。妹尾学姊比我们还要大一岁,不至于成为哥哥大人的妹妹的。」
「对喔!那这下就可以放心了。仁奈姊姊脑筋转得真快!!」
「不过说是这么说,成为姊姊一样是件大事……搞不好哥哥会因为这机会发现『姊姊』的魅力,就此从哥哥身分毕业,改当个『正常的弟弟』,这种事也没人说得准……!」
「不会啦,我是不至于从哥哥毕业的。只要有妹妹在的一天,我就永远是个哥哥。所以你们俩不必瞎操心。」
说完,圭太的手搭上两个妹妹的脑袋瓜,让两人的脸蛋瞬间开心地融化开来。
「说、说得也是!哥哥不管发生什么事,一样还是我们的哥哥!耶嘿嘿。」
「这样讲也对!我们的哥哥是不会被区区的继姊给骗走的!我也真是的,竟然操这种不必要的心。还请哥哥原谅我疑心病重……嗯呵呵呵。」
初叶与仁奈双双搂住圭太两只胳臂,笑得一脸开怀。能看到妹妹们的幸福样,真是可喜的事情。
——结果。
「……可是真岛同学,瑞希她不是有妹妹吗?那么说到最后,真岛你到时还是一样会多出继妹来吧?」
听了先前那番话,让玲不经意地问了句。
瞬间,原本幸福洋溢地搂着圭太的初叶等人,发出『啪』一声整个人凝固,接着就这样瘫软到地板上。
「初、初叶!?连仁奈也……你们俩振作点啊!」
仁奈整个人趴到地面化为一具尸体,初叶甚至口吐白沫。明明直至先前都还笑咪咪的两人,此刻却如此面目全非,让圭太看得难掩动摇。
「事、事情大条了,仁奈姊姊……!」
「的确……可是别人的婚事,我们再怎样也不能阻挠。看来这下我们也必须准备身为妹妹的因应对策才行……!」
爬起来的两人面对面,不知在窃窃私语些什么。之后,两人说「有事情要准备所以先走一步了!」急急忙忙地离开店铺。
「她、她们究竟怎么搞的……」
「……看来她们果然还是反对结婚的事吗。」
重返寂静的店内,响起瑞希的嘀咕语声。
「不会啦,我想应该不至于。她们可能因为事发突然而有些错愕,但只要好好沟通,她们会谅解的。」
「真的很抱歉……要是我能当个更称职的哥哥,那么两人应该也会更认同我吧。」
「不,我想事情应该也不是那样。呃……倒是话说这次还真巧啊。没想到我家老爸竟然会打算跟瑞希你的母亲结婚。」
见瑞希愈说愈颓丧,圭太试着转移话题,「这个世界还真小啊~」以极尽所能的开朗声接着说了。
「不过既然是瑞希你的母亲,应该会是个很亲切的人,这下我就安心了。否则一开始听到再婚的事,真的把我吓了一跳,心想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
「哪里,我才该觉得安心!一开始听到时我也吓了一跳,但晓得是大哥的父亲后就心想真是太好了。接下来的漫长人生,还请多多指教了。」
「哪里,我才该请你多多指教……」
两人互相点头鞠躬。
这里头没有其他意思。瑞希也好圭太也罢,谈的都是自己父母亲再婚的事情。
然而不知怎地,这就是带来某种难为情,让圭太的眼神有些乱飘,而余光一扫到瑞希那头,她的脸看起来也有点红通通。
「呃,嗯……这、这还真让人有点不好意思呢。明明也不是我们要结婚。这样的反应好奇怪喔。」
为了稀释尴尬,瑞希笑着说。
然而被顶着红晕腮帮子的她这样一说,尴尬不但没稀释反而进一步加剧。而这点看来瑞希也是一样的,只见她无措的视线到处飘晃。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相亲的并不是两人父母,而是圭太他们一样——
「……这对话听起来,好像你们才是相亲的男女主角一样啊。」
「喂!拜托不要这样多嘴好吗!!」
拜玲这句所赐,气氛又变得更加奇妙。明明自己都已经故意不往那方面想了。
「对、对了!想不到大哥你在校园内也很出名呢!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大概是承受不住这暧昧气氛,瑞希赶紧提了这件事。
「呃……我、我想应该没这回事吧。怎、怎么会突然这样讲?」
「喔,是这样的。今天结业典礼时大哥不是帮了我一把吗?我的班级队伍在远处,不过班上有好几人听社团的学弟妹转述这件事,问我『原来你认识那个真岛圭太吗!?』每个人看起来都好惊讶呢。想不到连二年级都晓得大哥的名字,大哥果然是个不简单的人!!」
「是、是喔……」
那其实是因为大家谣传我是个危险不良份子啦——当然这种话,圭太撕了嘴也说不出口。
「其中还有人问我『跟大哥是什么关系』。」
「原来有人问!?……呃,所以,你后来怎么回答那人……?」
「我说大哥是打工地点的前辈,有可能和我成为一家人……」
「这样的形容会带来误会啦!!」
「然后还说如果暑假时迁户籍,到时有可能会改姓。为免到时吓到大家,我就先跟大家说『二学期我的姓氏有可能变成真岛,到时请大家别吓一跳』这样——」
「这已经不只误会这么简单了啦!!!」
明天开始放暑假真是谢天谢地。否则要是得跟平常一样上学,这风声到时会传成什么样子,光想都让人觉得可怕。
(希望这件事在暑假期间能从大家的记忆里风化!!)
聚精会神地祈祷到一半,玲的侧颜不经意地映入眼帘。还想说她从刚刚就静悄悄的,原来此刻正陷入思索才会默不吭声。
「主任?您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在想些事。」
才说完这些,玲忽然从座位起身。
「不好意思,我先回总公司了。突然有些事情得着手准备不可。这里的钥匙我就留着,晚点你们再把它送回总公司吧。」
话一说完,玲快步离开店里。
主任毫无脉络的行动也不是第一天见识,然而今天不知怎地,显得比平常还要仓皇。
「……大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咦?啊……那就,我们也收拾打扫一下准备回家吧。」
由于正值夏季活动的准备期间,今天其实并没有营业,加上初叶她们还有玲也都回去了,那就没有理由继续待着。
「要打扫是吗!包在我身上!难得有这机会,就趁夏季旅行前把店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吧!」
「呃,不必打扫得太认真喔?稍微打扫一下就好了喔?」
瑞希一副像是又准备出包的氛围让人提心吊胆,两人随后着手进行收拾。
「……对了,改天让我见见瑞希你弟妹他们吧。」
瑞希当初会来此打工,就是因为弟妹们希望能『有个哥哥』才会应他们要求,加上瑞希也常提到有关他们的事,让人不禁对那些弟妹有些好奇。
虽然刚刚主任也提过了,但两人的父母要是真的再婚,到时她们也会成为圭太的弟弟妹妹。等事情正式决定后双方早晚会介绍彼此的家族,但既然自己跟瑞希早已认识,那么提前见个面应该也没什么不好。
但要是她说『现在谈这个也太早了吧,大哥。』并一笑置之那也无所谓。反正自己就只是随口问问。
然而,面对这样的提议,瑞希的反应却跟想像的不太一样。
「——咦?」
擦桌子的手忽地停住,瑞希抬头回望圭太,脸上带有的是为难之色。
「啊,抱歉!明明双方都还没确定再婚,我这样问好像太猴急了!?」
圭太实在没料到她会困惑到这种地步。而见圭太连忙道歉,瑞希也一样慌张地,双手挥来挥去。
「不、不会啦!我不是感到困扰或讨厌!只是这样问太突然了,只是有点惊讶而已……」
「我想也是。真的很对不起。明明八字都还没一撇,我竟然以瑞希的家人自居……」
「没、没关系的!我自己也希望能成为那样的关系!所以请不要这样道歉!关于妹妹他们的事也是,要是能找一天介绍……我想大家一定都会很喜欢大哥!特别是最小的那个妹妹,平常就老是说她『想要有个哥哥』——啊!」
还想说怎么到最后突然大喊一声,结果瑞希却焦急地仰头看着时钟。
「不好意思!请让我先走一步……!」
「那倒是无所谓……是有什么事吗?」
「是的。今天妹妹参加社团会晚点放学,因此我打算代她去接最小的弟妹们……虽然那个妹妹说她『来得及』就是了……」
「喔,如果是这样,那么打扫就交给我来,瑞希你赶快去接她们吧。」
反正这里的工作量也没剩多少。于是圭太催促瑞希,要她赶紧收拾东西回家。
「真的很抱歉,大哥……」
「一点小事没什么啦。打扫我也做得来,但能当那群弟妹的『姊姊』的就只有瑞希你啊。这样一来优先顺序就很明显了。」
「是……」
瑞希乖乖地提起书包,但表情显得欲言又止。可能她心中的那份过意不去还是放不下吧。
但总不能让瑞希的妹妹们继续等下去,于是圭太假装没发现那一切,「路上小心别跌倒啰」最后又叮咛了声,才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
圭太目送瑞希离去后,迅速将剩下的打扫完成,也离开店里。
(呃……之前她给我的那个地址……有了有了。)
他拿着玲前不久交付的钥匙,前往久违了四个月的总公司大楼。
(呃,只要由这里直走,再转弯就是了。)
虽然路上有些迷路,但还是顺利地往目的地前进。
「嗯~……」
……结果突然传来的这声音,让圭太抬起头来。
道路正中央,有名穿着水手服的女高中生(或是国中生?)正拿着手机念念有词。
「咦……真是怪了……这条路在这里……那栋大楼在这边……嗯嗯嗯?」
女孩纳闷连连,手里的智慧型手机方向转来转去。那模样不管怎么看,都显然是迷路了。
(………………)
就这样走人实在有点罪恶感,圭太姑且先停下脚步。
不过,对方毕竟是陌生人,而且还是个女生。就算对方看起来像是有困难,随便跟女孩子搭话好像也有点……
「……请问,你有什么困难吗?」
「什么?」
……自己其实也很犹豫该不该开口,但就这样无视实在有点于心不安,最后还是决定开口问她。
「……咦?请问……什么事?」
女孩露出明显的警惕样,退了几步与圭太保持距离,圭太于是赶紧补充说明。
「不是的!我只是看你好像迷路,想说能不能帮上你的忙!绝不是什么可疑份子!」
「一个真正的可疑份子,才不会承认自己可疑吧。妈妈也常常叮咛我『要小心那些主动上来搭讪的男人』。」
「这……好吧,对不起……」
「……话虽如此。」
盯着圭太瞧的女孩,接着往前靠近一步。
「一个真的想搭讪的可疑份子,应该会更不客气一些。看在你这种像是『内向的人努力地做不习惯的事情』的模样份上,我就相信你吧。暂时相信你。」
「谢、谢谢……」
总之谢天谢地,嫌疑暂时是洗刷了。虽然这一点都让人开心不起来。
「我正打算去SGO总公司的大楼,看地图应该就是在这地方,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吗?」
「咦?」
「『咦?』指的……是什么意思?」
「喔,不是,我只是心想怎么这么巧。其实我正好也要去那里,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就一起——」
少女这下突然身子一颤,发出沙沙声迅速后退。她是怎么了?
「你果然是可疑份子……想假装带路把人带到什么地方……就像黄色同人志的剧情那样……」
「不、不是啦!!你误会了!这真的只是巧合!!」
见她准备打电话——应该是打一一〇——让圭太连忙制止。
圭太拼死拼活地向她解释『我只是在打工,要把钥匙还回去』,女孩这才姑且先放下手机,但眼神依然是垂着眼皮眯得细细的,看起来怀疑未消。
尽管有点后悔当初不该主动搭话,但圭太还是说了声「往这里走」主动带路。
「……话说,那你又是有什么事要到公司去?」
「我没打算跟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透露个人资料。」
「抱歉……」
「刚刚只是开玩笑的。」
带着怎么听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口气,女生这次开口说了。
「我妈在那里上班。我接到她的连络,说今天会在公司过夜,帮她送点东西过来。」
说完她将手一举,亮出提着的纸袋。
那里头大概是更换的衣物或是便当吧。毕竟听说做手游的公司,一旦忙起来常常得在公司过夜。
(主任她工作繁忙的时候,也会在公司过夜吗?)
……但一想到这儿,『吓!?』圭太忽然吃了一惊并倒抽口气。他想起以前主任曾经提过,自己『有个女儿』。
难不成,这个女孩提到的『妈』……
「……那、那个啊?虽然有点突然,但我想问问你的名字是——」
「——喂,警察局吗?我需要帮助。有个陌生男人一直缠着我跟我说话,让我觉得安全受到威胁。」
「不是啦你又误会了!!刚刚会那样问是有原因,绝不是有什么心怀不轨!!我说的是真的!!拜托相信我!!」
◆◆◆
「——到了。就是这里。」
「……你还真的帮我带到路了呢。本来还打算要是你提到『捷径』之类字眼试图把我带进巷子里,妈妈给我的催泪瓦斯就准备开火了。」
为免她起疑而绕了点远路改走大马路,还真是正确的决定。
而圭太虽然偷偷感到脊背发凉,「真的很谢谢你。」少女这头则是彬彬有礼地垂头道谢。
「请让我为刚刚那些失礼的话道歉……哥哥你人真好呢。」
「咦?」
「……为什么你的反应这么惊讶呢?」
女孩这下略显不满地皱起眉。
「喔,没有啦……只是被你突然喊声『哥哥』让我有点讶异而已。毕竟我们年纪应该也没差多少吧。」
两人身上都穿着制服,对方应该也晓得圭太跟自己年纪相近。至少看在圭太眼里,她给人的感觉并没有特别成熟或是特别孩子气……虽然对男性的猜疑似乎有些过头就是了。
「啊……这、这么说也是……抱歉,不知怎地就顺口那样喊了。」
「顺口……你该不会家里有哥哥吧?」
「不,我是独生女……你是第一个被我用『哥哥』称呼的人。」
只见她圆睁着一双眼,似乎连自己都感到不解,频频歪过脑袋思索。接着,又对着圭太的脸细细端详。
就在这时,手机的震动声传来。她于是急急忙忙地从书包的口袋里取出手机。
「啊……!是我妈打来的……不好意思,我该走了……真的十分感谢。」
她最后再次低头道谢完,人便进入大楼里。
相较于令人印象深刻的言行,这样的离别显得太过轻描淡写,让圭太一时之间,只能一个人呆立原处。
(……我也回家好了。)
带点像是沉浸梦中的氛围,圭太随后朝向车站迈步。
等他发现自己忘记把钥匙还给玲,已经是抵达家门的时候了。
——之后又过了几天,暑假一如往年般到来。正对着活动转蛋池祈祷的圭太,接到了玲的连络。
那是『出租哥哥 海边小屋营业处』,也就是『夏季活动』的正式举办日程。
◆◆◆
——出发日当天早上,圭太来到集合地点的店门口,发现停了一台陌生的休旅车,而便服打扮的玲就站在一旁。看样子,大家今天会搭这台车前往海边。
「早安,真岛同学。昨晚睡得还好吗?」
「嗯,还可以吧。初叶她们呢?」
「喔喔,她们俩早就——」
「——早安~哥哥!」
「呃、喔……早安。」
车窗发出嘎声降了下来,精神饱满的初叶从中探出身子。
「你还真是一大早就这么嗨啊,初叶……」
「因为我期待好久了嘛!甚至期待到昨晚整晚睡不着,几乎通宵到天亮~」
「那还精神这么好。」
……不对,这应该是所谓的熬夜亢奋。看她这个样子,希望不要等下一抵达目的地就瞬间没电。
「……倒是仁奈这头情绪低得异常啊……你该不会是有哪里不舒服?」
「不,我人很好……啊啊,不对,如果是要问我身体状况是不是十全十美,我想我现在只能摇头了……」
「毕竟仁奈姊姊也熬夜一整晚嘛~一直都在跟我聊LINE。」
「还不都是因为你不肯让我睡觉!明明都说了好几次『明天还得早起,差不多该睡了』你就是说什么也不睡!」
「啊哈哈~对不起嘛。不过你还是很体贴地陪我到最后!最喜欢仁奈姊姊了!」
初叶往仁奈的身子抱了上去。被她这么一哄,仁奈也只能任由她上下其手,似乎还挺享受的——
(不对,她应该就只是困到无力反抗……)
旅途都还没启程,两个妹妹就已经令人感到前途堪虑。这下当哥哥的可得自立自强好好照顾她们才行了——圭太一个人给自己打气。
「……倒是妹尾学姊没能来参加,真是太可惜了。」
「就是说啊。不过这也只能说是没办法的事吧。」
毕竟她不克参加是基于家庭因素,实在是勉强不得。
然而话虽如此,遗憾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加上瑞希也由衷希望『要是能一起参加就好了』,更加深了这种失落。
但是。正当圭太等人黯然神伤时,玲却别有玄机地「哼哼」笑了几声。
「关于这点不必担心。我已经想了许多的应变方案。」
「咦?真的吗?」
「反正,等抵达之后不会让你们失望的……那么,各位都准备好了吗?——出发吧!『夏季活动』正式开幕了!」
「喔~!」
玲一声宣布完,初叶也欢声应和。
各自带着振奋的心,圭太等人随后搭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