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永琴子在十一岁的时候曾经被一般称为妖怪、鬼怪、怪异或魔物的存在们掳走,并且以右眼与左脚为代价,成为了那些存在们的「智慧之神」。也就是当那些妖魔鬼怪之间发生争执时协助仲裁,或是接受各种商量的存在。另外,那些妖魔鬼怪们有时候会遇上跟人类社会有关的烦恼,而智慧之神也可以说是负责解决这类的问题,站在人类与妖魔鬼怪之间维护秩序的人物。
那样的岩永现在是就读于H大学二年级的学生,年龄已经是二十岁,然而容貌却与小时候没什么差异,至今依然偶而会被人误会是中学生。
「还没掌握到六花小姐的行踪吗?」
某天深夜,岩永解决完一群潜伏于市区小巷中的妖怪们找她商量的问题。而就在回家路上,岩永站在行人穿越道前趁着等红灯的期间调整头上贝雷帽的位置时,她的男友樱川九郎忽然对她问起这件事情。
「虽然我偶尔会接到目击证词,但是都没有足以确定她下落的内容。自从那个人消失踪影后,都已经快要经过一年了呀。」
如此回答的岩永有点焦躁地挥了一下手中的红色拐杖。
「我是有通告全国的妖魔鬼怪们,若见到那个人就要告知我。但那些报告不一定立刻就能传到我耳中,而且那个人想必也会挑选妖魔鬼怪们比较少的场所进行移动吧。如果她有长期停留在某个固定场所,或许状况就会不一样。」
岩永本来以为可以收集到更多线索,但没想到实际上收获却是如此少。而且六花自从钢人七濑的事件之后,都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行动。这样的寂静反而让人感到害怕。
九郎今年是二十五岁的研究生,虽然外表上是个普通的男生,不过因为他过去吃过人鱼和件这两种妖怪的肉,成为了同时拥有不死之身以及未来决定能力的稀有存在。这也让他受到各种怪异存在的恐惧,无论什么样的怪物都光是感受到九郎的气息就会拔腿逃跑。
岩永在某个机缘下认识了那样的九郎,从一见钟情到现在交往成为了男女朋友。当岩永进行身为智慧之神的工作时,也会请九郎帮忙。
而六花是九郎的堂姐,同样因为吃过人鱼和件而拥有和九郎一样的能力。大约一年前左右,六花曾经利用那个能力做出扰乱世界秩序的行为,至今似乎也还没有放弃那个目的。岩永与九郎就是为了制止六花而试图要逮到她。
九郎接着试探似地说道:
「你跟六花小姐以前感情还算不错吧?」
「哎呀,是不差啦。她还住在我家的时候,我们也曾经聊过这样的话题呢。」
六花曾有一段时间寄宿在岩永的家,平时也经常有机会互相闲聊。岩永回忆着过去,并向九郎描述起那段互动。
忘了当时是在什么样的缘由下,岩永与六花有了个很奢侈的机会可以两人分吃一整条别人赠送的瑞士卷。她们在岩永家宅邸的一间和室中各自拿叉子享用着放在自己盘子上的半条瑞士卷,同时在两人中间放一个将棋盘,将棋子随意推放在盘面正中央,轮流用一根手指从棋子堆中不发出声响地抽掉棋子。
虽然说既然要用将棋玩就普普通通下棋就好了,但由于无论岩永还是六花都觉得跟对方玩需要动头脑的游戏很累,所以都会尽量避免。然而这两人又都是不喜欢认输的个性,因此即使是像这样的游戏也会玩得很认真。
六花从棋子堆中静悄悄地抽走一枚香车的棋子,并吃了一口瑞士卷的同时向岩永问道:
「琴子小姐,你害怕的事物是什么?」
「这个嘛,我觉得一杯热呼呼的红茶很可怕呢。」
同样也正用叉子叉起下一块瑞士卷的岩永因为觉得嘴巴里有点太过甜腻,但原本准备好的红茶又已经有点凉掉,于是认真地如此回答。可是六花却顿了一拍之后毫不留情地说道:
「我讨厌你那样的地方。」
「咦咦!我这个风趣的回应有什么问题吗!你该不会不晓得落语(注1)中『红豆包好可怕』的故事吧?我刚才这是借由引用古典落语故事的一小节让对方感受出自己的教养,同时把麻烦的提问敷衍过去的一种高等对话技巧呀。」
落语中所谓「红豆包好可怕」的故事,是描述某个男人因为说自己很害怕红豆包,于是周围的人想说要吓吓他取乐而放了许多红豆包在男人枕头边,然而那男人表现出害怕的同时却又津津有味地吃起红豆包,周围的人这才发现是被实际上很想吃红豆包的男人给骗了一场。大家接着又问那男人真正害怕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结果男人竟回答说因为自己吃了一堆甜腻腻的红豆包,所以很害怕热呼呼的茶、或是喝起来苦涩的茶。
六花用有点冷淡的眼神回应岩永:
「我的意思就是人家很认真在问你问题,你不要用古典落语故事敷衍过去。而且不要直接就引用最后故事笑点的部分,那样会变成剧透呀。」
「古典落语哪有什么剧透不剧透的?」
古典落语本来就是在观众们已经知道故事内容的前提下听起来有趣的东西,而且不同的表演者在最后故事笑点的部分也会多少有些差异。
「话说回来,你问我害怕的事物是什么嘛,我一时想不到呢。」
岩永吃着瑞士卷并歪了一下小脑袋。于是六花不得已之下只好稍微举了个例子:
「既然是女生,你不会害怕蜘蛛吗?」
「也还好。上次有个全长将近三公尺的大蜘蛛找我商量事情,我倒是不觉得它有什么可怕的。只是脚很长而已,头部感觉用拳头就能轻易敲碎啦。」
「那蛇呢?」
「蛇在妖怪或怪物中也有很大只的存在呀,所以我早就习惯了。我甚至很期待下次会不会有槌蛇来找我商量呢。」
「昆虫类……你大概也没问题吧。」
「要是怕虫,要怎么去妖怪们栖息的深山中或是废墟嘛。」
六花表情认真地沉思了一段时间后,举出下一个例子:
「那么被九郎讨厌的话呢?哦哦,不过你现在跟他交往就已经被他讨厌了呀。」
虽然六花自己举例又觉得这例子不好而否定,但岩永倒是反驳起来:
「我才没有被讨厌。就算真的被讨厌,情侣间长久交往本来就会有感情起伏,并不是需要害怕的事情呀。」
「照你这样讲,就算被九郎抛弃你也不会害怕吧。哦哦,不过你现在就已经跟被他抛弃没什么两样了嘛。」
「才不是没什么两样。再说,那种事情也总有方法可以解决的。」
「你这想法会不会已经近似于跟踪狂了?」
「真亏你明明是寄宿在我家却敢对我讲话那么难听呢。」
「反正你父母很中意我嘛。」
六花虽然绝对称不上是擅于社交或讨人喜欢的类型,不过却很容易被有能力的大人们中意。或许是她细瘦的身体与让人感觉有点不幸的氛围会给人一种无法放着不管的心情吧。
「问题就在那里呀。爸妈到底是觉得这个像缝隙女的人有哪里好嘛。」
所谓的缝隙女是都市传说中的一种怪异存在。是个会站在墙壁与家具之间仅仅几公厘的缝隙间盯着房子里的人瞧的女人,有些版本甚至说如果和她对上眼睛就会被拖进异世界。
就算六花再怎么瘦当然也不可能钻进只有几公厘的缝隙,不过她的身体就是细瘦单薄到会给人那样的印象。
六花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才要说真亏你敢对自己男朋友重视的堂姐讲话那么难听呢。」
「因为我很清楚,要是把我害怕的东西告诉你绝不会有好下场呀。」
岩永同样一脸无奈地如此回答后,反过来询问对方:
「那么六花小姐,你害怕的又是什么?」
六花目不转睛地盯着岩永好一段时间后,丝毫不带开玩笑的态度,用有如蛇盯着猎物青蛙般的眼神清楚回答:
「琴子小姐,我觉得你最可怕呀。」
对于这样一段温馨的回忆,九郎明明由于吃过人鱼和件的影响而具有不会感受到疼痛的体质,却仿佛感到头痛般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根本完全被六花小姐讨厌了嘛。」
然而对岩永来说这实在是天大的误会。
「不,从对话的脉络来判断,她最后那句话应该是一种对我感到喜欢的表现方式吧?就跟说红豆包好可怕一样呀。」
这个落语故事的内容上就是因为喜欢红豆包才说红豆包好可怕。这样的解读方式比较合理才对。
当然,六花对于岩永想必抱有很复杂的感情吧。至少她对于九郎跟岩永交往的事情感觉就不太高兴的样子。
岩永摘下戴在头上的贝雷帽,一边调整着帽子的形状一边仰望夜空。
「真不知道那个人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呢。」
五月十四日礼拜六下午九点多在绀野和幸居住的公寓一零一号房中,今晚来过夜的女友冲丸美仿佛不经意想到似地忽然询问:
「话说,那个女人是谁呀?」
「那个女人?」
把超市买来的下酒菜排在丸美面前的桌上并且准备要去从冰箱拿罐装啤酒过来的和幸听到这样唐突的问题,一时之间不晓得对方究竟在讲谁。
丸美接着打开下酒菜的包装袋。
「我上个礼拜六傍晚左右的时候偶然看到了,你跟一个身材很瘦又高挑,而且相当漂亮的美女两个人走在一起对吧?」
和幸听到她描述得如此具体,终于理解她究竟在讲谁了。
「哦哦,那个人啊。我可不是出轨什么的喔?」
「我知道啦。毕竟那个人跟你的喜好完全不同。只是,该怎么讲?那人散发出的氛围感觉不太寻常不是吗?」
丸美的身材是属于比较娇小又有肉的类型,而她大概是有自信和幸不可能被跟自己完全相反的类型吸引吧。因此她会提出来询问想必只是出自单纯的好奇心而已。
和幸对于丸美敏锐的直觉不禁露出苦笑。
「那个人是上礼拜周末搬进三零五号房的新住户啦。」
「咦!住那个房间没关系吗?那个人绝对有什么问题吧!」
丸美顿时发出担心的声音。和幸则是坐到桌子前望着罐装啤酒。
「毕竟那是有问题的房间,给有问题的人住也很自然就是了。」
和幸现在住的公寓高三层楼,共十五间房间。距离最近的车站走路七分钟,房间样式是附卫浴的单间套房,给学生或单身族住起来刚刚好。租金虽然不算便宜,不过建筑物本身还算新,隔音也做得很好,因此以距离市中心有点距离的公寓来说或许算是比较抢手的类型吧。然后像这样的公寓经常会有的,就是称作「凶宅」的房间。
「那个人———名字叫樱川六花小姐———上个礼拜只提着一个大包包,连家具、日常用品甚至棉被都没有准备就住进了那个房间,感觉就像是只打包了最低限度的换穿衣物跟随身物品逃亡过来的一样。我觉得要是放着不管应该会不太妙,所以就介绍她到附近可以便宜买到日常用品杂货的店家,并且向认识的人要了一条棉被搬到她房间去啦。」
这栋公寓是和幸他叔父的房子,而现在和幸可以说是这里的管理员。一方面因为他从事的是在家工作的网页设计师,所以叔父拜托他平常帮忙注意一下住户们的要求或是建筑物的维护工作。其他住户们也有听说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可以去和幸的房间找他商量。相对地,和幸的房租就收得比较少。
现年二十七岁的和幸目前网页设计师的工作收入还不算安定,因此房租可以减到一半以下对他来说是非常好的事情。
「拜托我管理公寓的叔父从以前就很照顾我。而且经营公寓应该也很辛苦,所以我是希望樱川小姐可以平平安安生活下去。」
「说得也是。那个房间一年左右就连续有三名住户自杀了对吧?要是再出现第四名,就真的不会再有人想住进去了。」
「其实光是连续有三个人自杀就已经是非常夸张的凶宅啦。」
就算被人断定是会把住户逼到自杀的诅咒房间大概也无从辩解吧。
所谓「凶宅」是指曾经在里面发生过意外、自杀或杀人等等凶事的房子或房间,而这样的场所想当然多半的人都会尽量避免入住。毕竟是每天生活起居的地方,所以会想避开曾经有过沉重过去的空间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到最后屋主就只能借由把租金或入住金算便宜一点的方法招募新住户。虽然有时候也会因此有人贪便宜想要住进来,让凶宅反而变得抢手,但房东的收入毫无疑问地会变得比较少。
不过只要新住户能够在那里平平安安住下去,房间给人不吉祥的印象便会被冲淡,到了要找下一个房客的时候也就会把房租调回原价。然而要是新的住户又死于非命,那房间就会变得更难租出去了。
而和幸住的这栋公寓的三零五号房不知道是偶然还是超自然现象造成的必然,连续发生了三件住户在房间里自杀的事件。要寻找下一个房客的难度可想而知。
和幸抬头望向天花板,示意着楼上的房间说道:
「毕竟是连续死了三个人,就算是故意找凶宅贪便宜的人也会想避开,所以好一段期间都租不出去啊。到现在那位樱川小姐才总算住进去了。」
「可是那个人感觉好像随时都要死了不是吗?」
「交谈起来是没有那种感觉啦,不过担心还是会担心。就算现在只是三零五号房的问题,但要是因为公寓有那样不吉祥的房间导致其他房间也租不出去,或是现在的其他房客们都搬出去,才真的是大问题啊。」
正因为是一栋小公寓,只要其中一个房间给人印象不好就无法忽视对整体公寓印象的影响。和幸身为管理员,也不得不好好关注这位新的住户。
丸美这时打开啤酒罐。
「毕竟租金极端便宜,所以很容易吸引经济上或社会上有问题的人来住就是了。话说那位樱川小姐来这里是因为工作还是什么理由吗?」
「详细情形我还不知道。总不方便问她啊。」
如果有正规的工作,应该就不会只带个包包住进凶宅才对。因此多少还是会犹豫可不可以随便询问这种事情。
「对方大概也觉得才刚认识而已,不太好讲吧。可是稍微了解一下比较能够注意到一些事情就是了。」
丸美喝了一口啤酒,而就在和幸也准备打开罐子的时候,房间的门铃忽然响起。于是和幸起身打开房门,发现站在门外的正是话题中那位三零五号房的房客———樱川六花。
「不好意思,这种时间来打扰您。请问您还在工作吗?」
身高比和幸还高的六花微微歪头如此询问。她的肌肤苍白,仿佛都没有晒过太阳一样。身材讲好听一点是苗条,不过她的状况是瘦到甚至让人会怀疑是不是患有拒食症的程度。
然而她的双眸犀利,光是这点就会让和幸感到退缩。而她现在的打扮是一条凸显出宛如树枝般纤细双腿的牛仔裤搭配素色T恤,上面再披一件外套而已,相当朴素。上礼拜和幸帮忙她一起去采买的时候,她也是穿同样一套服装。
和幸赶紧摇摇头回答:
「没有,我女朋友来,我们正打算要小饮一下。」
「那么刚刚好呢。这是上次你帮忙我的谢礼。」
六花轻笑一下,把提在左手的超市塑胶袋递给和幸。于是和幸收下一看,袋子里装有两个六罐装的罐装啤酒,总共十二罐。
「我只是帮点小忙而已,不算什么啦。倒是樱川小姐才刚搬家,应该需要用钱吧?」
最近啤酒也在涨价,并不便宜。话说六花明明手臂那么细,真亏她可以单手提着这么多的罐装啤酒过来。
面对表示关心的和幸,六花笑了一下。
「今天我赌马中了大奖,所以我才要说这点小意思不算什么呢。」
她说着,拿出插在牛仔裤后口袋的一个信封给和幸看。信封口没有黏起来,装在里面的钞票束都从信封口露出头来。从那厚度与钞票种类估算起来,搞不好跟和幸的年收金额差不了多少。
「这么大一笔钱不应该那么随便塞在口袋里吧。」
突然看到如此缺乏现实感的钞票束,让和幸惊讶到忍不住傻傻说出这样常识性的发言。
「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呀。」
至于六花则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对金钱没有执着,仿佛只要她有那个意思,随时都可以中大奖的样子。
不知什么时候跟着来到玄关的丸美从和幸背后向六花说道:
「呃,樱川小姐,你难得来了,请问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喝呢?」
忽然提这什么提议?和幸不禁小声对丸美质问:
「你约她干什么?」
「这是个好机会,可以问问她一些私人的问题不是吗?或许跟同性的对象会比较好讲话呀。」
这确实是个得知六花隐情的好机会,而且喝了酒应该也会比较好讲话吧。
于是和幸重新看向六花,附和丸美的提议:
「说得也是,大家一起喝比较有趣,而且现在有这么多酒啊。」
六花稍微表现出考虑的样子后,大大方方回应:
「那么,我就打扰一下啰。」
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下后,和幸与丸美起初还只是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不过就在他们各自喝完一罐啤酒的时候,便直截了当地询问起六花对于她住的房间有什么感觉。虽然在出租之前有先说明过三零五号房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为什么租金会这么便宜的理由等等,不过实际住进去过了一个礼拜,或许心境上也会有什么变化。
「我是有听说之前连续三名房客自杀,但我并不在意喔。」
把倒进杯子啤酒像喝水一样喝下肚子,苍白的肌肤也渐渐泛红的六花毫不介意地如此说道。
丸美难以置信似地继续询问:
「可是你都不会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幽灵或是可怕的诅咒吗?像第一个在那间房间自杀的男性似乎就曾经说过他看到天花板上有人脸呀。」
那房间的天花板确实有个看起来像人脸的污渍。而在那名男性自杀后,和幸也有请人来换掉天花板,但自杀事件却依然持续下来了。
「如果因为那点程度的事情就能死,我反而觉得愉快呢。」
虽然六花用这种听起来也可以解释成有自杀倾向的表现方式回应,不过至少可以知道她对那房间确实不会感到害怕的样子。
「而且一般所谓的凶宅其实不需要扯到什么诅咒或灵异现象,多半都可以找到合理的说明。那房间也是一样吧。话说最开始那位男性的自杀理由是什么呢?」
六花明明本人的脸色给人感觉不像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但思考方式上倒是非常现实。于是和幸在保密最起码的个人情报之下回答:
「最初那位男性是个四十多岁的单身汉,因为在职场上发生问题而陷入忧郁,结果就自杀了。」
「也就是说他的自杀原因跟房间并没有关系了。然后由于他的自杀导致房间租金必须降价,进而变得容易吸引本身有什么隐情的房客了。既然如此,第二位房客应该也有什么足以导致自杀的理由吧?」
六花说得没错。第一桩自杀是属于经常听说的不幸事件,而由于这个原因,导致下一位找到的房客是本身从一开始就抱有问题的人物了。
「是的,没错。第二位房客是个二十多岁快三十的女性,据说是被同居而且有婚约的男性狠狠抛弃,导致她失去了工作跟住处。虽然后来勉强振作起来重新出发,但过了三个月左右还是自杀了。连遗书都没有留下,简直就像是被前一位自杀房客的怨念驱使的一样。」
六花对于和幸那样的解读并不感到在意地说道:
「她本来就是个在遭到抛弃的时候便立刻自杀也不奇怪的人对吧?不过她勉强撑了下来,生活了三个月,但最终还是无法走出失恋的阴霾,某一天感到难以忍受而自杀了。这也是非常平凡的事情,并不需要什么灵异或超自然力量驱使。」
即便如此,租借那样的房间想必心情上还是不会很好吧。和幸终究是站在关心六花的立场。
「可是第三位房客就不是那样了。那房客是一位三十出头的上班族男性,同样是住进来三个月就自杀了。然而那男性不但工作顺利,也有个情人,乍看之下根本没有自杀的理由。而且他同样没有留下遗书,住进来的时候也感觉不出有什么隐情。只是在他自杀之后,警察认为有疑点而展开调查,才发现原来他是在那房间第二位自杀的那位女性的前男友。」
「也就是把那女性狠狠抛弃的那个?」
六花深感兴趣地如此回应,但依然没有感到害怕的样子。
「是的,这很奇怪对吧?在偶然之下住进自己抛弃的女友自杀的房间,机率上未免太低了。可是我又想不到他有什么故意住进那房间的理由。毕竟那女性自杀的原因有可能是自己,只要有一点点罪恶感应该反而会避免住进来才对。因此警方当初怀疑有什么内幕而展开了调查,但最终还是没找到他杀的可能性,便下结论说是突发性的自杀行为了。」
丸美这时插嘴说道:
「当有两个人连续过世的时候便已经开始有人谣传那房间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而到了第三个人就让谣言确定下来了。」
「虽然那男性起初抛弃了女友,但最终感到后悔而追随女友一起自杀了。这样的解释也说得通吧?」
六花终究用稀松平常的见解否定谣言,然而和幸不禁觉得她太过乐观了。
「就算要追随女友自杀,会刻意搬进那房间还住上三个月吗?而且他当时已经交了新的女友,生活上还算顺遂喔?」
或许到第二个人还可以说是偶然,但第三个人的自杀实在有太多无法解释的疑点,表示三零五号房的灵异现象已经变得很强大了。
但是过分吓唬现在住在那房间的房客也没什么意义。
「如果樱川小姐不会在意就好啦,但要是你稍微感到什么不对劲,就请你不要客气直接跟我说喔。就算要立刻搬出房间也没有关系的。」
毕竟这位叫六花的女性本身就给人感觉有什么阴影了。就算不到随时可能自杀的程度,也总觉得她的存在本身仿佛会吸引什么幽灵或不吉祥的怨念。
「多谢您的关心。」
六花语气温和地道谢,然而却感觉她很确信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丸美就在这时用很自然的态度提出和幸心中也最想问的问题:
「呃,话说樱川小姐是为什么会搬进那个房间呢?听说你一开始根本没准备什么搬家的东西,可是现在又感觉你不是在经济上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桌上放着一个被撑到很厚的信封。虽然不应该将那东西随便塞在裤子口袋,但也不应该这样随便放在桌上吧。
和幸本来以为对方应该不会回答这种问题,但六花喝了一口啤酒后,把手伸向下酒菜的同时随口说道:
「我有个小我三岁的堂弟,被一个恶质的女孩拐走了。」
「这样啊。」
听到这样抓不到重点,又不知跟前文有何关系的开场白,和幸也只能如此答腔了。六花接着露出望向远方的眼神:
「我本来乐观认为那种女孩就算放着不管,应该很快就会跟堂弟分手了。可是没想到他们的感情却好像越来越好。我想说这样下去不行而认真要让他们分开,但那女孩真的很坏,一点都没有要分手的意思。」
六花大概是真的对那女孩伤透了脑筋吧,深深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和堂弟都成为正常的人,应该就能完全跟对方断绝关系了。因此我尝试了各种手段,却遭到那个恶质女孩妨碍。结果就害得我现在必须到处躲藏了。」
「正常的人?」
和幸觉得对方讲到这个部分似乎特别有感触而忍不住如此询问,但六花却好像在戏弄那样的和幸般说道:
「那没有什么很深的意义,只是因为那女孩并不正常。我记得她今年要二十岁了吧。我是觉得这地方刚好适合让我静下来思考今后的对策,所以租来当成暂时避难的场所而已。要是被那女孩找到会很麻烦,所以我应该也不会住太久就是了。」
即使听完说明,和幸还是无法明白状况。只知道六花似乎因为那个恶质女孩的缘故,现在正到处逃亡的样子。和幸虽然也有猜想到那原因会不会跟犯罪有关,不过六花大概是料到他会这么想,于是挥挥手笑道:
「我并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情,不会在这点上给你添麻烦的。」
和幸难以判断这句话究竟可以信任到什么程度,但如果有扯上犯罪行为,对方的行动应该会稍微再隐密一点,不会毫无警戒心地在别人家用看起来那么优雅的动作喝酒才对。
六花这时忽然感到担忧似地呢喃:
「只是照现在这样下去的话,我堂弟只会被那女孩真的狠狠抛弃,陷入不幸。但他想必没有明白这点吧,毕竟他个性有点迟钝。」
接着又露出皱眉思索的表情。
「如果有什么机会可以制造出某种状况,让那女孩的危险性得以暴露出来就好了。要是不快点想想办法,他真的会很惨呀。」
看来六花比起自己的现况反而更担心他堂弟的样子。虽然她是个氛围上教人难以靠近的女性,不过像这样为他人着想的模样倒是让人有种亲近感。
丸美或许是被这意外的感觉触动到心弦,用关怀的语气对六花说道:
「你很宝贝那位堂弟呢。」
六花则是喝了一口啤酒后,感到无趣似地呢喃:
「毕竟那本来应该是属于我的呀。」
也就是说,她是对于自己的堂弟被一个恶质女孩抢走的事情感到不开心吧。
和幸与丸美都没有办法继续深入追问了。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六花离开之后,和幸与丸美很自然地互相说道:
「会被那个人讲成是『恶质』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物啊?」
「或许是在各种意义上比那个人更有魄力更尖锐的女孩子吧?」
和幸漠然地想象着可能是个态度强硬、身材姣好、比六花还要高挑而且喜欢夸耀自己的年轻,让人一点也无法涌起好感的高傲女孩。
一反和幸原本的担忧,六花后来也一点都没有要自杀的样子,住在公寓里自由自在地生活着。
没有正当的工作,只是偶尔出门靠赌马赚到一笔钱的生活虽然或许有违公众伦理,不过她似乎赌博从没有输过,也没有因此品行不良的样子。
「你简直就像是可以看到未来呢。」
有一天,当和幸如此询问六花时……
「我不是可以看到,而是可以决定。不过我能决定的只有可能性比较高的结果,所以并没有那么容易中大奖就是了。」
对方的回应还是一样让人摸不着头绪。
另外,六花即使赚到大钱也不会挥霍,身上的服装还是老样子,不会想去买些日常用品道具,餐食也总是靠超市的便当或熟食解决,过得非常简朴。家里没有电视、冰箱或微波炉,即使靠赌博赚到大钱也过着清贫的生活。这让和幸也很难对她的生活态度多讲些什么了。
「请问你赚了那么多钱是要做什么?」
就算和幸对着六花毫不化妆的侧脸如此询问……
「毕竟如果要对抗那个恶质女孩,活动资金是越多越好呀。」
也只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同样没办法深入追问下去。
而丸美来和幸的房间时也经常会问他关于六花的事情。
「其他住户对樱川小姐是怎么想的?」
「评价不坏。那个人虽然让人有点毛骨悚然,但毕竟也看起来很柔弱,会给人一种如果不帮帮她的忙好像不太好的感觉。」
「而且她又是个美女呀。」
在这栋包含学生在内大半住户都是单身男性的公寓中,女性光是容貌出众或许生活起来就很舒适吧。
「另外,她上次拯救了一个差点被车撞的小学生,所以住在这附近的人对她评价也不差。」
「是喔。」
当时六花挺身将一位在车道上快要被撞到的小学低年级女生推开,把对方推到车子的行驶路径之外。
「但相对地樱川小姐自己则是被车撞飞了十公尺左右就是了。」
「那样她根本死了吧!」
丸美说得没错,当时人在现场的和幸也直觉认为这下应该没救了。
「可是她本人倒是摔在柏油路上滚了好几公尺却一副不痛不痒地站起身子,后来到医院检查也找不到半点皮肉伤。」
「怎么会这样?」
虽然对于获救学童的家长以及肇事驾驶来说这是好事一件,但和幸记得他们当时都与其说是庆幸六花毫发无伤还不如说是仿佛看到什么幻觉的样子。毕竟六花被撞又摔在地上的感觉绝对不可能毫发无伤才对,因此会觉得是看到什么幻觉也是当然的吧。
「就算问她本人这是怎么回事,她也只说什么『就好像在时代剧中偶尔会有被刀砍了也没事的那种,对,像是被刀背砍一样的感觉』之类的。」
对方有如打从一开始就没发生过什么车祸似地回答得一派轻松。
「车子的刀背是哪里啦?而且就算用刀背砍还是有可能砍死人好吗?日本刀即使没有刀刃也可以当成打击武器,至少可以把头盖骨敲碎呀。」
丸美的纠正没错。甚至有种说法是用刀刃砍的伤搞不好还比较轻。然而六花当时是真的毫发无伤,因此也只能推测说是她被车撞到的角度比较好,而且摔到地上时也有靠护身动作之类将冲击力道分散了吧。
「搞不好那个人非常受到命运的眷顾。」
对于和幸这样的意见,丸美却皱起了眉头。
「可是她不但堂弟被恶质女孩抢走,还必须到处逃亡对吧?再说,樱川小姐怎么看都应该是不受命运眷顾的类型呀。」
「说得也是。」
如果受到命运眷顾,根本就不会被车撞才对。
六花今后究竟能不能在那间自杀频传的房间中继续平安生活下去?和幸心中的担忧是越来越深了。
七月最后一个礼拜五的晚上八点多,正当和幸独自在房间工作的时候,门铃忽然响起。不禁疑惑这种时间究竟是谁来访的和幸打开门一看,站在外面的竟是只提着一个包包的六花。
「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打扰您。我的行踪似乎被我堂弟跟那女孩知道了。」
「咦!」
和幸虽然感到惊讶,但六花却一点也不着急,仿佛是按照预定计划从容行动似地平静说道:
「或许很唐突,不过我要离开了。虽然几乎没什么道具财产,不过留在房间里的东西就全部处分掉没有关系。另外这是给您添麻烦的一点点赔罪。毕竟我忽然失踪或许又会让那房间出现什么不好的谣言,搞不好传到后来会有人说我即便不是死在房间也可能是在其他地方自杀,然后您刻意隐瞒事实之类的。」
六花虽然口中说是「一点点」但又递出了一个塞满钞票的信封。和幸不禁觉得就算是赔偿金也未免太多而犹豫着该不该收下,结果六花就把信封轻轻放在鞋柜上,并且一副想到什么好点子似地说道:
「不过我堂弟跟那女孩近几天应该会来访,到时候那个女孩想必可以针对那个房间连续有人自杀的事情给您一个合理的解释吧。这样您今后就能安心把房间租给人住了。」
六花自顾自地说出这段还是老样子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发言后,将房间钥匙放在信封上,对和幸弯腰鞠躬。
「那么,这段期间真的受您关照了。祝您健康。」
和幸连出声制止都来不及,六花便一如当初搬进来时一样只带着轻便的行李转身离开。于是和幸赶紧奔出门口,对着她细瘦的背影说道:
「呃,希望你可以顺利解决跟那位堂弟的问题喔!」
六花停下脚步转回头微微一笑后,又踏着静悄悄的脚步远去了。
和幸则是只能在心中感到懊悔,自己难道就不能说点更好的道别台词吗?
两天后的礼拜日上午十点多,一如六花的预言,和幸的公寓来了两名访客。和幸与昨晚在他房间过夜的丸美一起来到公寓前迎接那两个人,不过第一眼见到那两人时和幸忍不住当场愣住了。站在他旁边的丸美也是一样。
那两人之中的一个人抬头望着公寓,语气不甘心地说道:
「真不知道是直觉敏锐还是因为巧妙决定出这样的未来,竟让她早一步逃掉了呢。」
那个人物接着看向和幸与丸美,摘下头上的贝雷帽,轻轻挥一下握在右手的拐杖鞠躬行礼。
「在假日早晨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叫岩永琴子,而这位是樱川六花小姐的堂弟樱川九郎,同时也是我的男朋友。」
在岩永的介绍下,站在她旁边虽然身材高挑却莫名缺乏特色而没什么存在感的这位叫九郎的青年也跟着鞠躬致意。
「六花小姐受您们关照了。」
「呃,不,我们也没做过什么。」
和幸忍不住把姿态放低,在胸前挥了挥手。
看来这个女孩与青年就是六花提过的堂弟与恶质女孩没错了。由于和幸对六花感到同情的缘故,在与两人见面之前也不是说对他们完全没有反感,不过这位堂弟的容貌虽然还在想象范围之内,这位女孩倒是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让和幸感到有点混乱,连原先反感的心情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自称叫岩永的女孩身材娇小,楚楚可怜,一头轻柔的秀发也好,全身白皙的肌肤也好,那对大眼睛也好,都端整得让人难以相信她是活生生的人,丝毫没有六花一再强调的「恶质」感觉。再说,和幸明明听六花说对方今年二十岁,可是这女孩怎么看都应该只有十岁出头而已。
或许是因为和幸忍不住盯着岩永看的缘故,对方接着微微一笑。
「请问我怎么了吗?」
「呃、不,只是你的年龄之类跟我从樱川小姐口中听到的印象不太一样。没想到她堂弟的女朋友原来是个这样像人偶一样的姑娘。」
「什么人偶,我体内流着活生生的血液呀。」
岩永仿佛表示谦虚地笑了一下,站在她旁边的九郎则是补充说道:
「而且别看岩永这样,她毛很浓的,跟人偶可差得多了。」
就算要强调自己女朋友跟可爱的人偶不同,拿这点当例子会不会太夸张了?就算那是事实也一样。结果岩永不出所料地对九郎大声反驳:
「你说谁毛很浓呀!根本没有那回事好吗!九郎学长以前不是还惋惜过『这样没办法用你享受海带芽酒的乐趣啦!』之类的话吗!」
「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有惋惜过那种事情!再说,我根本就不晓得那个酒是什么东西啊。虽然我猜八成是贬低我品格的东西就是了。」
和幸听着不禁觉得,真是糟糕的对话啊。从表情看起来,丸美应该也抱着同样的感想:
这女孩确实很恶质。
岩永清了一下喉咙,与心境上被吓傻的和幸言归正传:
「失礼了。我们其实从去年就在寻找六花小姐的下落,可以请您告诉我们关于她在这里的生活情形等等吗?就算只是容许范围内的内容也没关系。」
和幸与丸美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只能让那两人进到房间里了。
和幸与丸美一起将如果去询问其他住户应该也可以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来访的两个人。包括六花是住在凶宅,附近居民们对她评价不错,以及在礼拜五晚上忽然消失了踪影等等事情。
听完这些话后,岩永垂下肩膀。
「没想到六花小姐是住在凶宅,这或许是个盲点呢。话说她明明是个像妖怪濡女的女人,为什么周围的人都不会讨厌她呀?」
「那是你把六花小姐想得太坏了而已吧。」
「我就说你为什么不偏袒自己女友反而要偏袒堂姐啦?哎呀,虽然我的发言或许对濡女很失礼就是了。」
岩永对九郎指出的理由如此抗议。和幸虽然不清楚「濡女」是什么样的妖怪,但应该不是好意的评价吧。从这些状况来判断,和幸认为还是不要把六花是怎么描述这两个人的事情告诉他们比较好而没有讲出来了。尤其是岩永,最好不要让她知道吧。
丸美这时对似乎难以释怀的两人大胆询问:
「请问你们是为什么在找那个人呢?她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坏人,而且不就是两位造成了她必须到处躲藏的状况吗?」
这是和幸也感到在意的部分。岩永则是露出复杂的表情含糊说道:
「我们也不是说要把六花小姐吃掉什么的。只是如果放任那个人自由行动,该说是会引发对社会来讲很麻烦的事情嘛,或者说并不是正确的选择。」
这说明就跟六花的发言一样让人摸不着头绪。九郎也露出苦笑配合她说道:
「真要说起来,搞不好应该是我们被六花小姐逼到绝路了。」
和幸还是完全搞不懂状况。不过至少可以感受出这两个人是真的为了六花伤透脑筋。而且这两人同样看起来不像什么坏人,也正因为如此让和幸觉得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下去了。
九郎接着表情认真地询问和幸:
「请问六花小姐有提过什么关于她今后行动的事情吗?就算只是模模糊糊的内容也没关系。」
和幸犹豫地瞄着岩永,在不构成撒谎的程度下有点含糊回答:
「她是有说过住在这里可以让她静下来思考今后的对策,不过我并不知道详细如何。」
总觉得或许不要再讲得太深入比较好的和幸也对丸美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最好别将六花想要让这位堂弟与这位叫岩永的女孩分手的事情讲出来。这并不是说要偏袒六花,只是他觉得这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告诉对方的内容。
九郎似乎还想问下去,但或许是判断勉强对方回答只会得到反效果的缘故,而把张开到一半的嘴又闭了起来。
岩永大概也没有继续追问和幸他们的意思,只是有点埋怨似地嘟起嘴巴。
「这次是多亏她逗留在同一个场所很长一段时间,才让我们可以找到她的。但她下次肯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吧。实在很麻烦呢。」
她接着又重新挺直身子,向和幸递出一张名片大小的纸片。
「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如果关于六花小姐有再想起什么事情,就请联络我。另外如果遇上什么问题也欢迎随时找我商量。」
纸片上除了电话号码与电子邮件信箱以外全部空白,给人一种极为事务性的感觉。和幸虽然收了下来,不过要说到想商量的事情,现在就有关于六花之前住过的三零五号房的那件事。
岩永大概是察觉出和幸的想法而看向天花板,示意着公寓的上层并态度爽朗地继续说道:
「就目前来讲,你遇到的问题应该就是六花小姐之前住过的那间凶宅吧。请放心,那房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幽灵或诅咒之类奇怪的东西。只要别租给感觉会自杀的人住进去,同样的事情就不会再继续下去了。」
眼前这位可爱的女孩如此轻易就断定那房间「什么都没有」让和幸与丸美都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岩永则是对两人那样的反应不以为意,继续说明;
「最初的自杀者很明显就是抱有自杀理由的人,第二个人则是精神衰弱,同样是就算自杀也不奇怪的人。之所以会连续发生自杀事件,一方面跟房租便宜等等因素也有关系,只不过是稍微不幸的偶然罢了。」
这是六花也提过的解读,但接下来才是问题的重点。和幸对于岩永笃定的说法虽然感受到某种魄力,但还是提出反驳:
「可是第三个人就没有那么单纯了吧?第二个自杀的女性的前男友为什么要特地跑来租这个房间,然后三个月后自杀了呢?」
如果这个谜题得不到合理的解释,就只能认为三零五号房果然是一间自杀房了。
结果岩永却态度轻松地说道:
「那是因为那个男性胆子很小,觉得自己必须好好确认清楚才行呀。」
听到这样前后没有脉络的解答,和幸与丸美都顿时不知如何反应才好。岩永则是对那样的两人继续流畅解释:
「如果自己狠狠抛弃的前女友在三个月后自杀,那位男性就算在法律上无罪,应该也会遭到周围人的指责,被人冷眼对待吧。或许前女友的家人还会对他说什么怨言呢。」
这推测很有道哩,于是和幸决定姑且继续竖耳恭听了。
「毕竟是男女间的感情事,就算是基于什么正当的理由分手,女方搞不好也会因为过度的臆想而觉得自己是遭到对方狠狠抛弃的。然而从状况来看,会让人觉得女方寻死的原因大半出在男方身上也是事实。这样的事实对于一般人的精神上应该会造成很大的负担吧。站在那位男性的立场来看,就算周围的人什么话都没讲,也没有要责备他的意思,他还是会有一种自己遭到责备的感觉。即使表面上装得什么事也没有,普普通通地在过生活也一样。」
「哎呀,这么说也是。除非是什么感情迟钝的人,否则应该无论如何都会由于罪恶感造成心理上的负担吧。」
和幸对岩永的讲法表示同意,不过丸美却一副正因为如此才更无法明白似地反驳:
「既然如此,他应该更不可能会住进前女友自杀的房间吧?那样不是会让罪恶感变得更深吗?」
结果岩永仿佛在同情那位男性似地露出微笑。
「所以才会说那位男性觉得自己必须好好确认清楚才行呀。确认前女友的死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她住的房间。正因为心中的罪恶感,让那男性想要寻找一个可以转嫁责任的对象。」
转嫁责任。和幸与丸美听到这句话,异口同声地「啊」了一下。
「那位女性过世的时候,是不是由于自杀事件连续发生而开始流传起那间房间或许有什么坏东西的谣言了?认为那房间有什么超自然的力量影响,会把住户引导向自杀的结局。像这类的谣言经常会被加油添醋,也容易被夸大。例如那房间其实从以前就连续有人自杀,或是死者的毛发被埋在墙壁或天花板之类的。」
「嗯,我也有听过跟那类似的传言。」
丸美惊讶地点了好几下头表示同意。岩永透过眼神对她致谢,并继续说明推论:
「那位男性听到这样的谣言,便认为前女友自杀是因为房间的问题,那么自己或许就能回避责任了。于是他为了确认那个房间是否真的有什么灵异存在出没,才会故意住进去的。」
对于陷入那种心境的男性,和幸也不禁有种同情的感觉了。
「虽然就算真的有什么灵异存在,也不知道那位男性周围的人会不会相信。不过对那男性本人来说只要亲身体验过,他就能确信『女友自杀不是自己的责任,而是被那东西害的』了。如此一来他在心情上也能轻松许多吧。因此他本来打算只要确认了究竟是什么样的灵异存在,就立刻搬离那个房间。」
对于岩永这段假说,丸美感到傻眼地插嘴询问:
「什么确认,要是知道了那种东西真的存在,不是反而比较恐怖吗?」
「对于依附在房间的灵异存在只要离开房间应该就没事了。可是心中的罪恶感却会永远追随自己,无法摆脱。而且还会感受到自己受周围的人责备。恐惧的对象会因人而异。至少对当时那位男性来说,罪恶感或许比灵异存在更可怕吧。」
虽然有点颠倒常理,但也不是无法理解。
可是如此一来又会出现让人在意的问题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那位男性最后会自杀呢?既然他原本打算如果发现有什么灵异存在就立刻逃离房间,应该就没有理由被逼到寻死……」
和幸说到一半,却很快被岩永打断了。
「刚好相反。正因为那房间什么都没有,即使住了三个月也没发生过一丁点灵异现象,所以那位男性才被逼到寻死了。正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更加确定了那位前女友的自杀不是因为房间的问题,而是那位男性所害。结果那位男性的罪恶感变得更深,最终让他的心灵无处可逃了。」
和幸与丸美听到这段话,同时「哦哦」地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岩永则是仿佛感到滑稽似地继续说道:
「本来是为了寻找转嫁责任的对象而搬进了那个房间,却看到了那房间中其实什么也没有的现实。也就是说自己拼命推向远方,不愿正视的罪恶感这下却一口气加倍回到自己眼前。会选择寻死也是难免的吧。」
和幸抱着全身虚脱般的心情忍不住高声说道:
「他不是因为房间有什么异常而自杀,而是因为没有异常才自杀的吗!」
「对。他之所以没有留下遗书,可能是因为他在精神上已经没有那样的余裕,或者搞不好是想要借由没有遗书而死的状况,让周围的人觉得他同样是被房间里某种灵异力量逼到自杀的。为了让大家认为这房间有那样的力量,那位前女友会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跟他无关。也就是为了让自己至少在死后不用为了这件事遭人责备,所做的最后抵抗吧。」
听到这段说明,丸美顿时皱起眉头。
「真是死缠烂打呢。居然借由自己故意死得离奇,让人感觉到实际上不存在的东西,而想要多少逃避自己的责任。」
和幸也跟丸美抱有同样的感想,不过岩永并没有袒护那位男性,而是提出了另一种思考角度:
「或许是那样,但那位男性的家属原本尴尬的立场可能也因此多少获得减轻了。他不但害一名女性寻死,到最后自己也自杀了。这样的状况对于遗属们来说想必很难受吧。所以男性为遗属们准备了一条退路,也可以解释成是他最后的一点心意。毕竟他本人就是因为被逼到没有退路而只能寻死了。」
也不知道岩永到底是心肠好还是态度公平,最后对解谜做出了这样的总结。然后又笑着补充说道:
「哎呀,这也可以说是『相信什么幽灵或妖怪绝不会有好下场』的标准范例吧。」
虽然这结论毫不留情,但从警惕人的角度来看说得很有道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坐在岩永旁边的九郎却深深叹了一口气。
在公寓前的道路上,和幸与丸美目送着岩永和九郎渐渐远去。那两人解开三零五号房的谜团之后就彬彬有礼地向和幸与丸美道谢,离开了房间。
等到已经看不见那两人的身影后,和幸虽然觉得没什么自信,但还是为了听听看并肩站在身旁的丸美的意见而试着说道:
「那两个人,看起来感情很好吧?」
丸美也露出没什么自信的表情同意说:
「嗯,尤其是那位堂弟,感觉很宝贝那位岩永小姐呢。」
「不管坐下还是站起来都时候他都会若无其事地注意对方,尤其小心跟对方的距离。」
「可是岩永小姐就很恶质呢。」
「确实很恶质。」
唯有这点和幸可以毫不犹豫地下定论。虽然跟六花描述过的恶质感属于不同种类,但那女孩毫无疑问很恶质。
丸美接着露出更加没有自信的表情。
「樱川小姐真的只是因为堂弟被那女孩抢走而在嫉妒而已吗?我总觉得那位堂弟就算跟岩永小姐在一起应该也不会陷入不幸呀。」
「谁晓得?即使现在看起来没问题,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
和幸也没有办法得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或许我们不要随便介入其中比较好吧。」
岩永与九郎正一起从公寓走向最靠近的车站。虽然房屋简介上说是走路七分钟,但如果是岩永的脚走起来又是如何呢?通常租屋广告上都不会标明如果左脚是义肢的状况走路到车站要多久的。
「关于那个凶宅的说明,你说的是真的吗?」
就在岩永想着关于不动产广告的事情,而后方的人影远到看不见的时候,九郎对她如此问道。毕竟两人已经交往了很久,从声音就能听出对方心中有几分确信,于是岩永老实回答:
「在情报有限而且没有事前准备的情况下,是没办法得出真相的。第三个自杀的男性搞不好是个感情非常迟钝的人,即使前女友死了也完全不在乎,只是看到房租便宜就开开心心搬进去了而已。也可能是他遭人诈骗,才被逼到只能自寻死路,然后家属们觉得太丢脸而故意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的。」
如果真有那个意思,岩永甚至可以想出三、四个讲得通的假说。
「我刚才提出的只是与事实没有矛盾,而且最容易被人接受又不会在事后感到不愉快的假说而已。毕竟在那状况下真正需要的,是能够让公寓的管理人消除心中不安的说明呀。」
「我就在想应该是这样。」
能够在短时间内做出那样恰到好处的对应,本来应该值得被夸奖的才对,可是九郎却好像觉得这种做法会不会有点类似诈欺的样子。
对于男友这样的见识,岩永才真的要提出纠正:
「而且我并不是随便讲讲的喔。那房间是真的没有什么怪东西依附。今后也不会有发生怪事的可能性。」
因此岩永可以说是做到了最佳的对应。九郎也应该要事先就明白这点才对。
「说到底,六花小姐住的房间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幽灵、妖怪或是诅咒嘛。就算真的有那种存在依附,也只会反被六花小姐吓得逃出去,那样我应该就会更早得到她住在那个地方的报告了呀。」
六花跟九郎一样由于吃过人鱼和件造成的影响,成为了即便是妖魔鬼怪们也会害怕的存在。因此就算原本真的有什么凶恶的妖魔鬼怪霸占在那个房间,肯定也撑不到半天吧。再说,虽然凶宅中真的有那类东西依附的案例确实存在,但大半的情况其实都是想太多或穿凿附会罢了。
「必须快点制止六花小姐才行啊。」
九郎这时小声呢喃。关于这点岩永也感到同意,不过同时有另一件事情让她感到在意。
「话说六花小姐在那边究竟是怎么形容我这个人的呢?我想绝对是描述得很恶质吧。」
从公寓中那两人对岩永的眼神看起来,肯定是被六花灌输了什么负面的印象不会错。
然而九郎在这种时候也依旧不袒护岩永。
「我觉得天不怕地不怕的你是真的很恶质喔。」
「我好歹也是有害怕的东西呀。」
「例如说?」
「例如说,半钟就不好,会把事情搞砸的。」
九郎听到这回答不禁皱起眉头想了一段时间,最后开口说道:
「那是『火焰太鼓』吗?」
没错。这同样是引用自出名古典落语的最后笑点。
「不愧是九郎学长,跟六花小姐就是不一样。」
九郎果然很有素养。然而他对于岩永的回答却似乎不太满意的样子。
「就叫你不要用落语的笑点含糊带过问题啊。那种对话技巧根本一点也不高等好吗?」
「男女之间还是要保持一点秘密比较能顺利发展喔?」
岩永最后用一副真的像女生般的态度如此敷衍过去了。
注1: 「落语」系日本的一种传统表演艺术,由坐在舞台上的落语家讲述一段诙谐幽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