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经进入十月,炎热的日子还是很热。
风间怜奈走在道路边缘,不禁叹了一口气。右边是一片即将收成的田地,左边则是土表裸露的山坡与高而茂密的草原。四周看不到几间民房,望向远方也只有绿意盎然的山脉与连接电线的铁塔。虽然道路铺设完备,但今天到现在还没遇上任何一辆车。人也没有。
在这种人口不断外流的乡下村落即便生活上必须用车的人很多,不过人口本身就很少的话,车子数量自然也有限。像这样一路上碰不到任何车、任何人的下午时段并不稀奇。尤其如果是假日,要出门的人早就已经出门,剩下的人应该也只会待在家里休息吧。
徒步走到车站需要二十分钟左右。日照依然很强的下午三点多,独自一个人走在空旷无人的道路上,总觉得格外令人疲惫。怜奈稍微调整了一下背在右肩的布包包。
今天是十月的第一个礼拜天,怜奈早上来到这里的祖父母家,而现在正准备回家。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请他们在让渡与确认资产的文件上签名盖章,然而这种事情其实只要透过邮件往来就能完成了。祖父母两人虽然都年过七十,但身体依然健朗,开车也没有问题。虽然住在这种乡下地方,不过房子还挺气派,耕田种菜当作是兴趣过着晚年生活。基本上日子应该过得很舒适才对。
怜奈会来到这里,是因为父母叫她身为孙女偶尔去跟老人家见见面。怜奈虽然已经成年但还是个大学二年级学生,假如没有父母亲的金钱援助就会过得很辛苦,所以也不得不乖乖听话了。祖父母当年只靠一代就创办了一间纤维制造公司,到六十五岁便早早把公司交棒给儿子──也就是怜奈的父亲──开始过起梦寐以求的乡下生活。
只不过他们依然握有公司三成以上的股权与几项专利,对于公司经营上依然具备影响力,因此怜奈的父亲在立场上也不得不讨好两位老人家。
虽然祖父母都不是那种如果不常去见个面就会啰嗦刁难的人,但过于冷淡的话,也不晓得会不会哪天快要遗忘的时候忽然跑来对公司造成影响。所以怜奈才会代替工作繁忙的父母到乡下来跟他们见见面。
祖父每次都会问怜奈要不要开车送她去车站,可是怜奈也不好意思让对方专程送她这么一段如果开车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的距离,因此来回总是自己走路。而且祖父在问要不要开车接送的时候,又会附加提起自己年轻时这点距离都是用走的,所以怜奈也判断婉拒接送应该比较能给对方好印象。
总之,不管有没有资产方面的顾虑,亲戚往来都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在走了十分钟左右却一个人都没碰到的静谧道路上,怜奈不经意想起刚才要离开时祖母对她说过的话。
「最近这一带好像会有大野猪出没喔。全身黑漆漆又很大只,听人家说搞不好是这块土地自古流传的观念中,因为活了很长一段时间而获得力量的怪物呢。」
祖母虽然语气有点在笑,但依然带着几分认真继续说道:
「那怪物会擅自把田里的地瓜、南瓜或西瓜吃掉,可是却挖得很干净、拔得很漂亮,一点都不粗鲁,反而让人觉得奇怪。不过反正不会把田地搞得乱糟糟,所以当作是给对方一点供品,倒也不算多有害就是了。」
怜奈一听到妖怪或怪物之类的话题,脑中便会反射性地想起自己高中时代同年级、同社团的某位千金小姐。然而她并没有反应在脸上,继续听着祖母的话。
「不过野猪自古以来也被认为是神明的坐骑或使者,所以有人说假如真的碰上,只要双手合十、把头低下去,对方就不会做什么事,直接离开喔。」
祖母如此说完后,便笑容满面地把怜奈送出门了。
听起来有野猪出没似乎是真的,而这个地区好像的确有关于那种怪物的传说。祖母应该也只是随口提起最近这里流行的话题而已,并非真的担心会碰上。然而对于怜奈来说,这实在是不知如何回应才好的话题。
「野猪的怪物呀。如果是狸猫或狐狸还可以想像,但野猪的怪物感觉没什么真实感呢。」
怜奈走在柏油路面上,垂着肩膀如此呢喃。虽然没有真实感,不过她也没自信断定那种东西完全不存在。即使没直接碰过妖怪或幽灵,自己还是曾经有过感觉那类的东西可能确实存在的经验。
当然,那经验是来自高中时代那位千金小姐。
就在这时,从前方忽然传来粗野得像是中年男性,彷佛被逼到走投无路似的叫声。
「噫!怪物!救、救命啊!」
从道路微曲的转角处另一头,还没进入怜奈视野范围的地方,几乎与声音同时冒出一只全长大概有两公尺的巨大野猪,带着看似在流泪的表情连滚带爬地朝怜奈的方向冲了过来。然而野猪对她瞧也没瞧就穿过身边,跳进草丛中,随着拨开杂草、踩踏土地的声响往山脚处消失远去。劲势强烈得让怜奈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巨大身躯造成的震动。
怜奈一时搞不清楚发生何事地愣在原地。那生物虽然巨大得很异常,但应该是头野猪。可能就是刚才出发时听祖母提到的野猪怪物。它看起来好像在害怕什么,惊慌逃跑。
而且那彷佛走投无路而大叫『怪物!』的声音,感觉是野猪怪物自己发出来的。换言之,一只怪物自己惊叫着怪物逃走了。
总算回神的怜奈心中顿时好奇胜于恐惧,于是加快脚步走向道路前方。
结果怜奈看到一名身材高䠷的女性似乎不知如何是好地伫立在那里,正感到伤脑筋的样子。她映在道路上的影子也彷佛很不安似地摇曳着。
或许因为听见脚步声,女性转头看向怜奈。周围没有其他人影。也就是说刚才那头野猪会惊慌逃跑,应该跟这位女性有什么关系才对。
「刚刚有只巨大的野猪穿过我身旁全速逃跑了喔?」
怜奈即使感到困惑,依然试着如此询问。而女性彷佛在思考该如何措辞般动了几下嘴巴,最后回答:
「呃,我什么都没做呀。」
她的态度看起来就像『到头来只能够这么说』似地僵硬。
「我还听到很粗犷的声音大叫着『怪物』喔?」
「那不是我发出来的。或许只是野猪的叫声恰巧听起来像是那样而已吧?」
虽然可以知道她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但那种恰巧也太牵强了。
这女性身材虽然高䠷,不过整体线条细瘦且单薄,让人不禁想形容成铁丝穿着衣服。凸显双腿细长的牛仔裤,搭配类似色调的外套。手中提着一个感觉是旅行用的大包包,看来应该不是本地居民。是旅客吗?她全身散发出来的氛围倒是很适合用『居无定所的流浪者』来形容。
年龄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岁到三十岁左右。感觉莫名带有阴影,若状况不巧甚至可能令人担心会不会是在寻找什么自杀场所,但看起来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存在感虚无缥缈,彷佛一折就会断掉。长度几乎快碰到肩膀的乌黑秀发,没有戴帽子,让人疑惑她在这种大热天下难道没事吗?
怜奈虽然心中感到在意,不过也没打算继续追问女性。
「那应该是听说在这附近会出没的野猪怪物吧。如果是怪物,感觉应该也会讲人话。」
那只野猪怪物刚才毫无疑问是看见这名女性而吓得逃走的。这种事情仔细想想应该很荒谬,而且在四周无人的路上与那种女性交谈,搞不好是非常危险的状况,然而怜奈不知为何一点都不感到警戒。
女性稍微驼下背抓抓头,心情沉重地对怜奈表示:
「我的体质好像容易被怪物们害怕的样子,所以他们通常都会做出那样的反应。就算我会尽量小心别被他们撞见,还是难免有疏忽的时候。」
「这样呀,真是辛苦你了。」
对怜奈来说,会被怪物当成怪物看待的体质虽然听起来莫名其妙,不过跟以前同个社团的那名千金小姐相较起来,这女性还比较有亲近感。或许因为她看起来似乎受到自己的体质所苦吧。
怜奈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走向车站。而女性大概也正要前往同样的目的地,重新提起感觉很沉重的包包与怜奈同行了。
没过多久,女性一脸讶异地对怜奈表示:
「你好镇定呢。一般人听到什么怪物还有我刚才的说明,应该会觉得很不舒服的说。」
看来对女性来说,怜奈如果表现得更慌张害怕会比较放心的样子。在这状况下,搞不好反而是怜奈的态度看在女性眼中显得很异常而恐怖吧。
「呃~因为我高中的时候,同个社团里有个女孩总会给人一种幽灵或妖怪确实存在的感觉,所以我想说你讲的事情可能也不奇怪吧。」
「这样呀。真是个会给人添麻烦的女孩呢。」
「也不至于到添麻烦的程度啦。毕竟我也是因为对她感到在意,才决定加入推理研究社的。」
那位千金小姐身材很娇小,有如人偶,容貌楚楚可怜,即便是同性的怜奈也会忍不住看得入迷。另外,她的右眼是义眼,左脚是义肢。
「只不过那女孩的发言总是说得好像自己完全不相信什么灵异或超自然现象的样子。就算有人到我们社团来商量感觉上跟幽灵或妖怪好像有关系的问题,她总是令人难以置信地能够全部讲出很现实的解决答案。」
那位千金小姐就是如此难以捉摸。遇到再怎么神秘的谜题都能合理解决,让委托商量的问题圆满收场。
「可是她明显很可疑,让人觉得她肯定在背地里会使用超越人类常识的力量在做什么事情。」
怜奈以前参加的私立瑛瑛高中推理研究社,本来应该是针对侦探小说、推理小说之类的作品进行情报交流的社团,并非给外人来商量怪力乱神的古怪问题的地方。
然而自从那位千金小姐加入之后,姑且不论是好是坏都让社团变得出名,开始有人来商量那类的事情了。当时的社长天知还经常为此而苦。
「虽然高中毕业之后我就完全没有跟那女孩见过面,也不晓得联络方式,但拜她所赐,让我看清了这个世界上难免会有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而且尽量保持沉默别扯上关系才是保身之道。」
所以不管你有什么样的难言之隐,我也不会多加过问,更不会对外人泄漏──怜奈透过言外之意如此表示。无论这位女性是何方神圣,在这种状况下表明自己没有敌意、也没有奇怪的想法,应该才是最佳选择吧。
女性听完怜奈的话虽然露出复杂的表情,不过最后用听起来彷佛带有慰劳之意的语气问道:
「那女孩的名字是不是叫岩永琴子?」
「你认识她?」
没错,那位千金小姐就叫岩永琴子。在社交界是个出名的人物,据说会帮人私下处理靠法律或道理无法解决的疑难杂症。假如这位女性也是透过那样的管道认识岩永,或许并非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对方接着莫名表现出似乎对什么事情感到放弃的态度说道:
「你知道那女孩有个男朋友吗?他们从高中时就开始交往了。」
「知道呀,那明明是个绝对不可能会跟她在一起的人,害我听到他们交往时都怀疑是不是她给对方下了什么咒呢。而且她还秀了好几次照片给我看。我记得名字好像叫五郎还是七郎的。」
「九郎。」
这提示让怜奈的记忆顿时变得清晰,忍不住敲了一下手心。
「对,叫九郎,樱川九郎!大家当时都说那个人看起来绝对会早早挂掉呢!」
关于那位男性的外观,怜奈顶多只能想起是个存在感稀薄的人。不过名字倒是顺利回想起来了。而且当时社团成员们一致认为不可能有男性与那个岩永琴子交往还不会缩短寿命,甚至还向神明祈祷能够救救九郎。
结果女性露出苦笑,自我介绍起来:
「我叫樱川六花,是九郎的堂姊。因为这样跟琴子小姐也有交情,实在令人伤脑筋呢。」
就算是怜奈也忍不住对这句话感到惊讶,当场瞪大眼睛高举双手了。
不知这算不算奇缘。最初的契机是野猪怪物这点就已经很奇特了,没想到竟然还会遇上那个岩永琴子的男朋友的堂姊。
怜奈从惊讶回神后,首先赶紧鞠躬低头。
「对、对不起!居然讲你的堂弟会早死什么的!」
「不用道歉没关系。我也是那么觉得呀。」
自称名叫六花的这位女性,反而对于自己堂弟的女友给对方添了麻烦感到不好意思般如此客气表示。看来她应该是个有社会常识的人。
毕竟一直互相客气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于是两人再度往前走的同时,怜奈忍不住对六花提出自己心中涌现的疑问:
「请问岩永同学还在跟你堂弟交往吗?」
「嗯,他们还在交往。」
「你堂弟身心都没有发生异常?」
「是呀,那两人都依旧过得『健健康康、相亲相爱』呢。」
「怎么语气听起来好像有点恐怖。」
「琴子小姐虽然总是抱怨对九郎的不满,但九郎倒是一直都非常珍惜她。」
如此表示的六花似乎对于那样的状态很不满,讲得有点生气。是因为对岩永本身看不顺眼吗?还是因为堂弟的心意没有朝着自己反而朝着其他女性所以感到不开心?总觉得六花跟九郎之间好像不只存在普通的亲戚关系而已。
六花大概为了不要被怜奈察觉那份感情,赶紧掩饰般说道:
「啊,虽然说九郎也会从背后踹倒琴子小姐,或者硬逼她吃下鲋寿司(注1)就是了。」
「那应该不是对珍惜的对象会做的事情吧?」
果然那位堂弟的身心其实都累积着沉重的压力吗?
即使在烈阳照耀下,六花始终表现得很轻松,彷佛没有体温似地连一滴汗水也没流,用那双修长的双腿不断往前走。怜奈则是因为接踵而来的惊讶与意外感受,同样让汗水都缩了回去,甚至还觉得有点寒意。
六花接着换了个话题问道:
「你刚才说岩永小姐在高中时帮忙解决了一些古怪问题,举例来讲有怎样的事情呢?她都不太会跟我们讲她在学校过得如何呀。」
「那或许是因为她对于学校生活并不关心,所以也不会特地向人提起吧。到现在她搞不好已经把关于我和社团的事情都忘光光了。」
怜奈虽然与岩永在同一个社团相处了将近三年,但两人之间的关系称不上朋友也不算是伙伴。在学校恐怕没有一个人跟岩永能够称得上那样的关系吧。毕竟她感觉上也是自己刻意和周围人保持距离的。
即便如此,和岩永相处的那段时光还是让怜奈感到难忘。对于高中时代选择与岩永扯上关系的自己,怜奈不但不觉得后悔,甚至还想夸奖一下。岩永琴子这个人物虽然可疑,不过她将别人委托的各种问题或谜团一一解决的模样,简直就像是故事中登场的名侦探。
怜奈今后想必不会再有机会遇上那样的人物、感受那样的心情吧。
「这么说来,以前有人来找我们社团商量过一个问题,内容是关于所谓的死亡讯息。」
怜奈用推理小说中经常会看到的术语,如此说明她脑中首先想到的一段往事。她在大学虽然没有参加类似以前推理研究社的社团,不过现在依旧很喜欢读推理作品,也会在网路上发表读书心得。
六花似乎也感到有兴趣,于是怜奈开始详细描述她高中一年级时,发生在十月中旬的一幕情景。
这天放学后,与怜奈同一时期加入社团的一年级社员秋场莲,带了一项委托案件来到推理研究社。
「死亡讯息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到头来如果不去问留下讯息的本人也无法知道吧?」
在社团教室中除了怜奈之外,还有二年级的社长天知学、一年级社员同时也是社长女友的小林小鸟以及岩永琴子。岩永即使来到社团教室,也多半不会参与社团活动或社员间的对话,只会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把爱用的拐杖靠在墙边,有时读书有时闭眼睡觉。讲得好听一点,她在推研社是类似于吉祥物的存在。
不过只要怜奈他们对她搭话,她还是会好好回应,而且意外地不算冷淡。然而怜奈并没有勇气没事随便打扰她,就连拥有多项武艺段位、假如参加那类社团肯定能够在全国级比赛留下成绩的社长天知,也会跟岩永保持敬而远之的距离感。
像今天其他社员们都坐在桌边讨论发行社刊的议题时,岩永也依旧坐在窗边的固定座位上,拿着她从书柜上琳琅满目的推理相关藏书之中抽出的一本精装书,有如会翻书的自动人偶般静静读着。
而就在社刊的方向性已经决定下来,大家开始有点脱离主题地讨论起推理作品中常有的设定、道具与机关要如何分类的时候,莲带着做好觉悟的表情提出了关于死亡讯息的发言。
天知对于莲的这项提问,立刻露出察觉他另有意图的表情。
「若讲得极端一点是那样没错。毕竟是在临死前很短的时间内好不容易留下的讯息,情报量自然很少,成为怎么解读都能通的内容。就算看起来被害人似乎是留下凶手的姓名第一字母缩写或名字的一部分,这样的解读究竟正不正确依然存在疑虑。而且即使完全写出某个人的名字,也无法断定那就是在指认凶手。」
小鸟这时也没多加考虑讨论的流向,感觉只是附和男友展开的话题开朗说道:
「我最近读过的小说也有那样的情节喔。被害人虽然在死前写下了凶手的名字,可是因为被害人把凶手和另一个人的名字搞混记错,结果让事件变得复杂了。」
就算不是那么明确的错误,毕竟是在临死之际意识不清的状态中留下的讯息,会发生误会或没写清楚也是当然的吧。
由于社员们都有读过相当程度的推理小说,不需要再针对『死亡讯息』多做说明,但这用语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不太容易理解。这东西有时候也被称为死者的留言或临死留言,意指即将身亡的人物为了传达什么事情而在最后留下的讯息。在推理作品中基本上都被用来当成指认凶手的线索。
举个浅显易懂的例子,就是被刀刺杀出血的被害人,用流出来的血液把凶手的名字写在什么地方之类的情节。即使不是用血液,也有用纸笔留言、用刀刻字的形式,或者透过电话未接留言、手机录音等方式留下语音的例子。
这虽然在推理作品中是很常见的题材,但正如莲和社长所说,光靠死亡讯息能获得的情报实在太少,做为决定凶手的根据会显得薄弱。怜奈还没读过哪一部作品是因为将死亡讯息当成中心题材而出名又充满魅力的。
莲大概因为天知他们愿意讨论这个话题而感到放心的样子,表情变得柔和并补充说道:
「假如是写了什么东西还好说,但如果只是握住刚好在手边的物品或者把东西的一部分破坏掉当成暗示凶手的线索,就更有解读的余地了吧。」
「就算是第一字母的缩写,也有推理作品中出现过那其实不是英文而是俄文的状况。另外也有看起来像字母I但其实是数字1,或者被害人本来想写E可是写到途中就断气而变得看起来像F之类。不管写了什么,如果把这类的可能性都考虑进去,解读方式可说是无穷无尽。如果没有详细到『凶手是住在××电话号码是××姓名叫××的人物』的程度,就不能当成足够信赖的线索吧。」
「假如有时间写那么多内容,不如自己叫救护车来比较好呢。」
对于天知的解说,小鸟提出这般无视于推理作品约定俗成的美感但相当犀利的发言。或许因为她是最近才开始读推理小说的缘故,对于这种一般道理反而比较不会感到抗拒吧。
天知虽然看起来不太情愿的样子,但还是对死亡讯息的问题做了一下整理:
「说到底,如果被害人明确写下凶手的名字,万一被凶手本人发现就会被消掉。但为了不要被消掉而留下凶手无法理解的讯息,警方也可能搞不清楚被害人究竟想表达什么。即使正确解读出来,也无法确信那就是唯一的解释方式。换言之,那样无法成为证据。」
「而且被害人如果写下什么东西或做出什么行为,凶手就算不明白意思也应该会把它消除、恢复原状吧。然后再给被害人补上最后一刀。」
怜奈这时也开口发表意见,于是天知点点头:
「除非是凶手没有好好确认被害人的生死就离开现场的状况,否则不可能留下什么讯息。而且假如凶手已经离开,也就没有必要留下什么难解的讯息了。再说,临死之际还会想绞尽脑汁留下那种复杂难解的讯息,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事情了。」
「另外也有凶手为了嫁祸给别人而伪造死亡讯息的例子吧?这样讲到最后的结论就会变成死亡讯息根本是完全无法信任的线索,既然无法向留下讯息的本人询问意思,干脆不要理会反而比较好啰。」
怜奈虽然也无法排除对于这类题材站在否定立场的评论,不过将死亡讯息当成推理材料的作品案例也不是不存在。而且那种作品安排的意义也不在于对死亡讯息的解读方式,而是在于利用方式。以例外来讲也是很特殊的状况。
天知似乎也抱持大致类似的意见。
「有描写到死亡讯息的推理名作也是存在,然而那些作品通常都是在死亡讯息以外的部分受到好评。死亡讯息虽然是经常被拿来使用的题材,但如果直接当成主线还是会有很多问题的。」
他接着露出怀疑的眼神看向莲。
「然后呢,秋场,是不是有什么同班同学或朋友拜托你来找岩永同学,商量跟死亡讯息有关联的问题?」
「嗯,虽然我已经跟对方说我们社团不太欢迎那种事情了。」
莲表现得很难为情的样子。天知接着做出感到头痛似的动作,将自己虽然不太愿意接受、但是从刚才这段讨论中得出的预测讲了出来:
「委托内容是不是认为如果是岩永同学或许就能直接跟被害者本人的幽灵交谈,问出死亡讯息正确的意思之类的?」
「差不多就是那样,而且听说也有人目击到被害者的幽灵。」
莲缩着身体如此招供。这下连怜奈也感到头痛起来,不得不提出其中根本性的错误:
「假如能够和被害者的幽灵对话,根本不用管什么死亡讯息,直接问出凶手的名字不就好了?而且去向幽灵询问答案已经不叫什么推理了呀!」
那种事不管怎么想,都应该属于灵异或怪谈类型的故事。
相对地,天知则是提出了比较现实的问题点:
「更重要的是,我们虽然就读于成绩稍微优秀一点的学校,但也没那种资格帮人解决什么实际的杀人事件。杀人这种事只有在创作故事中才能享受其中的乐趣,对于现实中的事件可不能抱着好玩的心态去讨论谁是凶手。要是因此不小心招惹怨恨,或是让无辜的人背负罪名,导致了无可挽回的事态该怎么办?」
「可是以前你为了让岩永同学加入社团,好像就做过可能招惹怨恨的事情……」
小鸟大概没有恶意,却有如从天知背后捅他一刀似地搬出过去的事情。
「是啊,所以我当时就遭受了惨痛的教训不是吗?」
天知露出放弃反抗的表情,瞄了一下坐在窗边的岩永。关于那件事情中天知如何遭到岩永报复,怜奈在得知天知与小鸟是男女朋友的同时也听说过了。那可说是一段让无论多有自信的人都会变得明白分寸的经验,也是令人对岩永感到害怕的同时又会产生兴趣的事件。
莲这时慌慌张张地补充说明一项更加令人脑袋混乱的情报:
「这次委托商量的事情的确跟杀人事件有关没错,但并不是要我们找出谁是凶手或解决事件之类的啦。毕竟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件,而且事发后不到一周,真凶就出面自首,法庭判决也早已结束了。只是当时被害人似乎为了暗示凶手而留下的死亡讯息有点问题。」
这下不只是怜奈,连天知与小鸟都露出感到奇怪的表情,心想:那么究竟是什么问题?
唯有岩永不为所动,也搞不清楚她究竟有没有听到大家的对话,一副事不关己地继续翻着书本。
就在阳光逐渐柔和下来的时候,怜奈看到了前方的车站。虽然不到无人车站的程度,不过站务员还是很少,周围也没有可以用餐的店家。站内只有一个月台,是一座无论往哪个方向的列车都停在同一处上下车的小车站。
由于怜奈出发时本来就保留了充裕的时间,因此在她要搭的班车进站前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和六花讲话。而表示要搭反方向班车的六花似乎也能继续交谈没问题的样子。
「秋场同学接到的商量委托是来自跟他同班的一名女生。据说那女生的叔叔被某个死亡讯息害得受到不好的待遇,所以想说岩永同学应该能够帮忙解决的样子。」
两人到达车站后买完车票,一边走向月台上的长凳,怜奈一边向六花继续说明事情的大纲。
「根据秋场同学的转述,事件的被害人名叫大桥礼太郎,当时三十一岁,是一名上班族。在公司的同期之中他似乎是头等优秀的员工,升等得也相当快。而就在八月底的某天早上,他被人发现全身趴倒在距离自家公寓约五十公尺处的路上,已经身亡了。」
月台上除了怜奈与六花以外没有其他等车的旅客,而六花把包包放在长凳上,自己也坐到旁边的位子,翘起细长的大腿仔细听着怜奈讲话。怜奈则是站在月台上望着铁轨继续讲述。
「遗体旁边掉落有一把长约二十公分的金属槌子,而死因就是被那东西敲破了后脑袋。据说被害人大量出血,连脸上也鲜血淋漓。死亡时刻为前一晚十一点半到深夜,推断是公司加班结束后,在回家路上遭人行凶的。」
由于那是怜奈高一时听说的内容,在数字部分稍微没什么自信,不过因为是一桩非常像推理作品中跟死亡讯息有关系的事件,所以许多部分她还记得很清楚。
「案发地点距离最近的车站大约走路五分钟,周围除了有其他公寓林立,似乎也有商店的样子。但那个时间带除了车站前的便利商店之外全都已经打烊,而且被害人倒下的那条路也几乎没什么人会经过,就算有谁在那里埋伏或从背后追上去偷袭,也很难被注意到。」
虽然应该多少有几盏路灯,不过昏暗的部分想必比较多吧。
「而被害人用手指沾血留下的死亡讯息,就在他脸部附近的柏油路面上。用片假名横写了『タケヒコ(Takehiko)』四个字。」
六花这时一副充满知性模样地挑动眉毛。她无论容貌也好,聆听事件内容的态度也好,都和岩永在不同的意义上很像是会站在故事中心的人物。这感想让怜奈的心情变得有点静不下来。
「现场并没有值钱东西被偷走的痕迹,因此警方首先怀疑是遭人寻仇杀害。而被害人任职的公司中有个人物的名字和血字的发音一样,而且也查出具有杀害动机。那人名叫中村泽岳彦(Nakamurasawa Takehiko)先生,也就是找秋场同学商量问题的那位女生的叔叔。」
「从状况上看起来,他的确是警察首先会怀疑的人物呢。」
「是的,他从一开始就被当成是凶手。据说中村泽先生与被害人是公司同期,互相竞争激烈,总是为了谁能比对方先升迁而较劲,关系也很差。听说案发前几天,被害人在一桩重大交易上获得成功,结果向中村泽先生取笑说『这下你就完全在我之下了』的样子。」
六花听到这边微微一笑。
「也就是说,对于那位叔叔来讲,被害人是很碍眼的存在吧。」
「警方当初也是这么认为。由于留下的血字被判断只可能是被害人自己所写,而且和被害人有关系的人物中也只有一个人名叫『タケヒコ』,所以不难想像警方对他的调查行动很严厉。」
「可是真凶却忽然出面自首了对吧?」
正如莲一开始所说,凶手不到一周就现身了。
「据说是在犯案后过了四天,出面自首的是住在案发现场旁公寓十二楼的一名三十岁男性,而且从槌子上采检出来的指纹也跟那个人相符。据说那名男子在案发当天下午组装买来的家具,结果把组装时使用的槌子丢在客厅桌上没有收拾的样子。然后到了晚上,他开着窗户喝酒,在客厅睡着了。」
六花露出听到这边就猜出来龙去脉的表情,不过怜奈还是继续说道:
「很不巧的是,男子当时不知为何梦到自己被熊追,而在梦中抓起手边的棒子掷向了那只熊。他虽然被恶梦折腾,不过并没有因此被吓醒,就这样睡到了隔天早上。而且因为忘记自己把槌子丢在桌上没收起来的事情,所以即使在桌上没看到槌子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也就是说,那男子在现实中也做出了梦境中抓起棒子掷出去的动作。」
「是的,他在半睡半醒中抓起放在近处的槌子,朝打开的窗户外面丢了出去。或许因为扔得很用力,即使他住的公寓和被害人经过的路之间有一段距离,还是让槌子飞到了那地方。」
「而且他住的房间位于十二楼高处,所以飞的距离就比较远了。然后很不幸地,那槌子当场击中了被害人的头部。既然是被从上面掉下来的槌子击中后脑袋,表示被害人当时稍微低着头,或者可能是注意到路上掉落什么东西、甚至正弯下身体要把它捡起来,结果让后脑杓朝向上方的吧。」
六花的洞察力果然很厉害。
「正是那样。假如凶器是击中头顶,或许还能早一点知道它是从上面掉下来的。这点或许也是运气较差的部分。而男性即使得知自己住的公寓旁边发现遭人打死的尸体,起初也完全没有察觉跟自己的关联性。直到后来看了新闻报导才总算把凶器或梦境等等联想在一起,而且在自己家里又找不到槌子,于是半信半疑地决定去找警察看看了。假如事情正如自己所想像,槌子上应该就沾有自己的指纹,因此他似乎心中也抱着到时候肯定难辞其咎的觉悟。」
警方从槌子握把上采检出明显的指纹时,一开始还推测可能是凶手向什么人借来行凶的,但真相其实更为单纯。在炎热的夏季,基本上不会有人只为了组装家具就戴手套使用槌子。
「由于男子出面自首,让事件一口气获得解决了。毕竟状况证据很完备,而当时被害人走在将近五十公尺下方的昏暗路上,警方认为男子要用一把槌子瞄准并击中是不可能的事情。再加上男子与被害人之间查不出任何关系,槌子也是从附近的五金行买来的东西,且外人没有机会从男子家中偷出去,那么事件本身应该就没有什么隐情。头盖骨被击破的伤口经过详细分析后,也认为那与其说是直接握着槌子打碎还比较像是从远处快速飞来砸碎的,因此整起事件最后被认定为一场不幸的意外。而虽然是一场意外,那男子还是被判刑了。」
六花这时换翘起另一边的大腿,做出像在轻抚自己右脸颊动作。
「所以死亡讯息就成为了问题所在是吧?既然真相如此,代表被害人当时是被忽然从上方掉下来的槌子击中,不可能知道是谁袭击自己的。他甚至应该连人影都没看到、连脚步声都没听见。那么被害人为何会留下那种有如在指明凶手是谁的血字?」
怜奈顿时露出苦笑,说出当初从莲口中听说的警方见解:
「大桥先生在临死之际认为会在深夜中偷袭自己,而且不抢走任何东西就逃跑的人物,肯定除了中村泽先生以外没有其他人,于是写下了那个名字指认为凶手。换言之,那是被害人基于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而留下的死亡讯息。警方是这么判断,而中村泽先生公司的人们似乎也接受了这个讲法。」
所谓的死亡讯息就是如此令人头痛的东西。六花的嘴角也微微笑了一下。
怜奈接着描述起后来在推研社教室中进行的对话。
莲看着眼前除了岩永以外,所有社员傻眼的表情,感到很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
「从状况判断,这样的解释应该是最妥当的。而且公司的人都知道中村泽先生讨厌大桥先生,平时总会对他摆出批评的态度,因此认为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性。」
怜奈即使觉得这种结论或许比较现实,依然忍不住反驳:
「是不难理解啦,但那种解释不就感觉像完全否定了透过死亡讯息推理出凶手的推理作品吗?」
天知虽然看起来也有同感的样子,不过提出了比较有建设性的意见:
「要说完全否定嘛,应该讲这解释把焦点放在了死亡讯息的负面部分。假如是小说之类有把写下死亡讯息的被害者本人的心理层面描写出来的媒体,读者就能明白被害人写下讯息的真正意思。然而现实中不可能那样确认答案。到头来,无论被害人实际上抱着什么意图留下讯息,要把看似合情合理的解释推翻都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就算那解读是错误的,被判断为讯息所示的人物终究会承受不利的待遇。」
莲用力点点头。
「中村泽先生的嫌疑虽然最后完全被洗清,但还是让他被周围的人认为是个『大桥先生认定就算会杀害自己也不奇怪的家伙』。一方面也由于大桥先生的人望很高,导致大家对中村泽先生产生了人品上有问题的印象。」
「毕竟光是被警察怀疑过就会使周围的人改变目光。如果是人望很高的人物在临死之际做出的评价,分量自然不同。就算后来抓到真凶,依然会留下不好的影响。」
或许因为是实际发生的杀人事件,天知脸上也露出对委托人的叔叔感到忧心的表情。
「后来还流传有人在大桥先生丧命的那条路上,目击到头部流血的男性幽灵出没。大家说是因为大桥先生认定为凶手的中村泽先生没有被警方逮捕,所以他无法升天,化为怨鬼现身了。而且到了现在,依然会传出有人目击到那个幽灵的样子。」
「也就是说连幽灵的传闻都被搬出来,让不好的印象又被强调、延续了是吧。那样他不但无法获得部下信任,上司或客户对他的观感肯定也很差吧。」
怜奈对那位素昧平生的叔叔所遭逢的负面连锁,也忍不住感到同情起来。
「因为这样,原本还有升迁机会的中村泽先生变得经常在重要工作中遭到排除,又被调任闲职,五年来薪水都没有调高,似乎受到很凄惨的待遇。虽然说他好像对于公司本身很喜欢,所以并不考虑转职就是了。」
在怜奈的回应下,莲总算如此把话题带入商量委托的核心部分。
「不过要是能够得出另一种合理的答案,表示那个死亡讯息其实并非指中村泽先生,而是另有意义,或许就能改变周围人对他的看法以及他的境遇了。」
天知大概判断这项委托跟解决杀人事件相比起来,还算高中生能够处理的范围,因此正面回应:
「所以委托人希望能查出死亡讯息的真意,可能的话甚至在公司散播那个答案,解救叔叔的不幸是吧?虽然讯息的真意可能就跟警察所推测的内容一样,但毕竟不是绝对那样。你那位同班同学还挺有心的嘛。」
然而莲却变得更加愧疚起来。
「啊,她并没有感到那么同情啦。只是因为每次亲戚聚会时,那个叔叔喝醉后总会提起这件事,让她感到很烦。而且不只是她,几乎所有亲戚都会被那叔叔用这话题纠缠。虽然当中似乎也有人觉得可怜,多少愿意听听抱怨话,但那个叔叔好像被大家视为麻烦的存在了。因此我那同学想说能不能告诉他『那个讯息其实不是在指叔叔而是怎样怎样的意思,所以别一天到晚醉酒缠人,去公司散播这项解释不就好了?』试着借此摆脱纠缠。那样一来叔叔就会把精力放到那边,今后应该不会再来烦人了。」
天知与小鸟大概在另一种意义上对那位叔叔感到同情起来,双双无奈仰头。怜奈也是一样。没想到这次的委托原来只是同班女生想要摆脱麻烦事而已,大家刚才却都那么严肃认真,简直是白操心一场了。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中,天知重振精神似地说道:
「嗯,如果是那样自利性的动机,被委托的我们也比较轻松就是了啦。」
不管最后是要接受或拒绝商量,这样都比较好办事。而且怜奈也开始认为这次的商量大概得不到什么解决吧。
小鸟将同样的疑惑讲了出来:
「可是如今才跟那位叔叔提出另一种解释说这才是讯息的真意,他会接受吗?警方的见解之所以会被相信,就是因为那听起来最合情合理呀。」
莲这时用眼神稍微瞄了一下岩永琴子。
「她说如果是那位岩永同学直接向公寓附近出没的幽灵问出的答案,本身就会有说服力,所以问说能不能姑且试试看。因为她家族的人好像也知道岩永同学的名字。」
被提及的岩永本人倒是依然没有把注意力放过来,始终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读着书。
天知也瞥眼看向岩永,不太高兴地交抱胳膊。
「这次的委托同样不像是应该找推研社商量的问题啊。然而就算想靠推理得出另一种让中村泽先生可以接受的解释,目前的解释本身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小鸟接着疑惑歪头。
「话说被害人大桥先生为什么不是写下比较有特征性的姓氏『ナカムラザワ(中村泽)』呢?比起『タケヒコ』这种常见的名字,写姓氏不是更能够清楚指出特定的人物吗?」
这疑问虽然很有道理,不过天知解释道:
「正因为那姓氏很有特征性,被害人如果担心自己写到一半断气结果让其他人受到怀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假如只写到『ナカ(中)』或『ナカムラ(中村)』就断气,那才真的是更常见的姓氏。若被害人周围有那种姓氏的人,他肯定希望避免那种状况吧。」
「而且单纯来讲字数较少,写『タケヒコ』会比写『ナカムラザワ』来得快呀。」
怜奈也这么补充,结果小鸟似乎对于自己没能想到这些问题觉得丢脸起来。
不过这并不表示小鸟绝对是错的。这同样是如果不问被害者本人就无法确认的事情。觉得一个人在临死之际写下凶手名字时会考虑这么多,这种想法搞不好才不太正常。
莲缩着身体看向其他社员们。
「我有跟对方讲过,我不确定社团会不会接受这项商量。毕竟我也不想给社团添麻烦。」
「既然受人拜托,你想必也难以随便拒绝吧。虽然中村泽先生的境遇令人同情,不过来商量的女生本身遇到的问题其实并不严重。假如要拒绝对方,我会亲自出面。要是我们什么委托都接,今后像这样的商量事搞不好会继续发生啊。」
天知并没有责备莲,而是很有社长风范地表示要扛起责任。如果天知出面拒绝,那位同班女生应该也会放弃吧。然而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肯定也会有极限。
「只要有岩永同学在,这类怪力乱神的商量委托永远不会减少吧?」
怜奈如此表示后,从窗户的方向忽然传来阖起书本的声音。
「为什么大家都要相信幽灵这种一点都不科学的存在呢?对于那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怎么可能问出什么答案嘛。」
是岩永。看来她从刚刚就有在听大家的对话,也理解状况的样子。
天知深深叹了一口气。
「要那样讲的话,你先改善自己的诡谲程度如何?」
「竟然说女孩子诡谲,真是粗神经呢。小林同学肯定交往得很辛苦吧。」
岩永虽然面带微笑如此回呛,但被提及的小鸟却表示:
「我也觉得岩永同学很诡谲喔。」
就连怜奈也知道岩永的粗神经才真的让小鸟和天知吃尽了苦头。
不过岩永的态度依然故我地把视线看向大家,开始讲起来。
「与其拒绝对方,不如给那位同班同学一个现实的解答才是最佳做法吧?如果能借此让这个社团完全否定怪异存在的印象扩散出去,以后也就不会再有人来商量奇怪的问题了。」
假如真的能够如此当然是最好,然而难度相当高。
「但是要对死亡讯息做出另一种解释让人接受,实在不可能吧?」
听到怜奈这么说,岩永似乎很愉快地动了一下眉毛,有如名侦探般开口说道:
「只要想得直接一点就行了。既然被害人在不晓得凶手是谁的状况中留下讯息,就表示那内容并非用来指明凶手呀。」
教室中寂静了好一段时间。怜奈对于岩永提出的讲法不禁愣住了。虽然就一项假说来讲可以通,但并没有抓住要点的感觉。其他社员似乎也是同样的感受。
然而岩永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
「被害人当时后脑突然受到冲击,流血倒地,直觉明白自己就要死了。这时他脑中想到假如自己就这么死去,可能会给亲属或相关人士造成的麻烦。于是他决定写下有助于解决那项问题的文字。这样讲应该很合理吧?」
「可能造成的麻烦是什么?」
对于天知的提问,岩永毫不犹豫地回答:
「举例来说像是私人电脑的开机密码如何?不晓得密码的话,想要调查电脑里的资料就会变得难度很高。死者的交友关系、相关人士的联络资料、银行户头与资产状况、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等等,电脑里可是有许许多多假如不知道就会伤脑筋的情报。对于亲属来说,也可能成为麻烦事的原因。」
不只是启动电脑时而已,另外像各种网路服务或日常生活中的手续上需要输入密码的状况越来越多了。新闻也有报导过当家人过世后,遗族由于不知道这些情报导致必须多费一番功夫甚至演变为麻烦问题的状况。
「当然,由于里面有不想被人看到的资料,所以不希望电脑被调查的人也是存在的,不过假如有像是情人之类希望能告知死讯的对象,但联络方式只有留在电脑中的状况,无论对被害人或者对亲属来说都是很伤脑筋的事情。另外也可能有透过电脑进行股票交易或投资,但亲属不晓得而放着没管,结果造成巨大损失的情况。」
怜奈也感觉到自己对于岩永的推测越听越专心了。
「虽然密码通常是用英文字母和数字,但TAKEHIKO写起来是八个字太长了,会有写到一半断气的可能性。因此被害人用片假名写下只要四个字的『タケヒコ』。即使这样无法让人立刻知道是密码,不过当亲属在整理被害人的遗物而遇到需要密码的时候,脑中是不是会想到被害人写下那段似乎有什么意义的文字了?反正试试看也无妨,而且应该也会察觉要转换为英文字母输入的事情吧。」
把商量问题带到社团来的莲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岩永。或许他内心本来就期待这种状况,不过对于岩永如此出乎预料的解决途径,他还是感到紧张屏息的样子。
「然后就算亲属发现了那些血字原来代表密码,既然事件已经获得解决,自然就不会认为有必要告知警方或公司了吧。而且如果想要独占透过密码获得的情报,或者顾及死者的名誉希望隐藏某些资料,亲属为了向周围人解释自己没能调查出电脑里的东西,想必也会极力隐瞒血字是密码的事情。」
岩永一句接着一句,把可能会被提出的问题点预先说明清楚。天知一如往常地表现得很震惊的样子,不过在退缩的同时也尝试反驳:
「好,你这假说算是有可能吧。但是被害人会把一个和自己感情很差,视为竞争对手,甚至当自己顺利谈成一桩交易时还会特地去炫耀一番的对象的名字设定为密码吗?就算要选一个不容易被人猜出来的密码,应该也不会想要自己每次打密码的时候都看一次讨厌的家伙的名字吧?」
这反驳可说是正中要害。所以根本连调查都不需要调查,就能排除那些血字是密码的可能性。
然而岩永却一副傻眼地对大家问道:
「被害人真的把中村泽岳彦先生视为自己的竞争对手,觉得关系很差吗?那会不会只是中村泽先生单方面的说法?」
「可是听起来公司里的人也觉得两人感情很差呀。」
对于如此表示疑惑的小鸟,岩永提出毫不客气却又合乎现实的解读:
「如果是中村泽先生单方面讨厌被害人,老是讲对方坏话,只要被害人没有积极表现出想要搞好关系的态度,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就会觉得两人感情很差了。就算被害人对于中村泽先生毫不在乎,完全不理会他的行为也一样。」
「怎么会毫不在乎呢?那两人是竞争对手呀。」
「被害人能力优秀,在同期之中表现卓越的事情应该是真的吧。然而中村泽先生又如何呢?虽然听说他和被害人之间较劲得很激烈,但那也是他自己的讲法。说对方来夸耀胜利,会不会也单纯只是因为中村泽先生的偏见或自我意识过剩而那么认为的?说到底,在整起事件中关于中村泽先生的情报,全都是他自己讲的不是吗?」
岩永对小鸟的意见如此轻易回覆。
「自己和同期之中最优秀的人物是竞争对手,两人感情很差,对方在升迁竞争之中先立下功劳时还跑来向自己夸耀胜利──只要这样讲,就会给别人一种他好像具备足以跟那位对手较劲的能力,好像优秀得让对手也很在意他的印象。然而中村泽先生会不会实际上在公司的成绩只能算平凡甚至更差,是领先同期的被害人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存在?会不会是中村泽先生为了让亲戚们以为他比实际状况更厉害,才讲出这些话的?」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毕竟人难免会爱面子,想要让别人觉得自己有价值。所以有时候也会故意把事情讲得很夸张。
怜奈对于岩永的假说也变得无法轻视,继续竖耳倾听她的补充说明。
「被害人对于同期之一的中村泽先生应该最起码知道姓氏吧,然而真的会连名字叫岳彦都知道吗?如果要区别个人、称呼对方,只需要知道姓氏就够了。更何况那是很有特征的姓氏。那么对于一个自己毫不在乎又完全不看在眼里的同期同事,根本没有必要知道、记忆下面的名字了。」
天知不太甘心地嘀咕,对岩永表示同意:
「这么说也对。若非感情特别要好,有些人只会记得对方的姓氏。就算在同班同学之中,也会有几个人叫不出下面的名字啊。」
「那么被害人设定的密码只是碰巧跟中村泽先生的名字一样而已──这也是有可能的事情吧?」
爱的相反不是恨,而是漠不关心。怜奈不禁想起这样的一句话。就算遭到憎恨,至少还表示对方会在意自己,两人之间还有关系存在。假如互相理解得更深,甚至也有转恨为爱的可能性。还算有希望。
然而漠不关心就不会产生任何关系,不会有任何发展。不可能加深什么理解,也不会带来什么价值。毫无希望。
「中村泽先生虽然说事件发生之后,自己在公司内遭受冷淡待遇、无法升迁,但那会不会根本是他自己的能力所致,与事件毫无关系呢?而且假如是真的有能力的人,持续遭受如此不当的待遇应该就会转职才对。说什么因为自己喜欢这间公司,听起来也像是他为了隐瞒自己没有能力换个好工作的借口罢了。」
岩永继续毫不留情地如此鞭笞中村泽先生。
小鸟这时好像觉得没必要讲到那种地步似地插嘴表示:
「可是听说中村泽先生在亲戚聚会的时候,每次一定都会抱怨这件事呀。」
「正因为是亲戚,所以想要让对方认为自己在公司的地位与评价这么低,是因为事件害的,不是由于自己能力不足。希望自己在亲戚中最起码能保住一点面子呀。他在公司内可能也是这样吧。他依靠着自己名字和死亡讯息刚好一样的巧合,想要强调以前同期之中最杰出的男人曾经很在意自己的存在,自己其实是个很能干的人。搞不好他本人也如此催眠自己,在逃避现实呢。」
怜奈在与刚才不同的意义上,对中村泽先生感到同情起来了。究竟是造了什么业,需要被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子批评贬低到这种地步?
莲或许因为同样感到同情,勉强试着反驳岩永的假说:
「但是听说被害人的幽灵还出现在案发现场啊。要不是因为自己留下血字指控的凶手还没被逮捕造成的怨念,大桥先生应该也不会化为鬼跑出来吧?」
他也许想借此主张死亡讯息是指中村泽先生,但以一个推理小说迷来讲这种反驳方式实在不太值得夸奖。虽然可能因为他想不出其他破绽可戳就是了。
岩永顿时一副想无奈叹气似地摇摇头。
「我就说幽灵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呀。如果说那同样是中村泽先生自己编造、流传出来的谣言,那就讲得通了。毕竟就算是杀人事件,过了好几年之后也不会再成为话题,别人也不会再有兴趣。但假如在网路上出现幽灵的目击情报,而循着因果关系让过去的事件又成为话题,别人会感兴趣的程度自然也就不同了。」
或许本来就不该认为岩永所发表的假说会有什么破绽可寻吧。
「比起『以前我们公司有个员工被杀了』这种开头方式,不如用『网路上流传说有人在那栋公寓附近目击到幽灵出没,其实那幽灵本来是我们公司的员工』这种讲法带入话题,比较能够引起兴趣,也容易让谣言散播出去。如此一来,中村泽先生在公司不如意的理由也能跟着传开了。他就是抱着这样的企图,自己捏造谣言散布到网路上。这才是比较妥当的解释。」
岩永以刚才描述的假说为基础,一下子就连幽灵的存在都消除了。
天知大概已经承认岩永的假说在逻辑面无从挑剔,于是皱着眉头从人情面提出抗议:
「你这讲法虽然说得通,但未免太过贬低中村泽先生了吧?现在不但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且那位叔叔本人也知道这讲法究竟是不是真的。委托人把这假说告诉对方的时候如果发现是错的,绝对会被大骂一场。就算假说是真的,对方也不可能承认如此没出息的事实,结果为了想办法否定而骂得更凶吧。」
这就是人之常情。岩永提出的这项假说想必无法解决委托人的问题。
然而岩永本人倒是表现得一派轻松。
「是的,我也不晓得这假说究竟是不是真相。」
「喂。」
天知顿时露出『那我们刚才听了这些到底干什么』的表情,似乎想抱怨一番。但岩永接着露出犀利的微笑。
「请别误会。这次商量问题的目的并非正确解读死亡讯息的真意,而是让委托人不要再被中村泽先生用这件事继续纠缠才对吧?那么她只要偷偷把这假说告诉那位叔叔,最后再补上『要是你继续这样旧事重提,周围的人迟早也会开始怀疑你是不是抱着这样的企图啰?你差不多也该忘记过去,换个心境往前进了吧?』这样一段话就行啦。」
对了。这次最重要的目的是让中村泽先生别继续在亲戚聚会中搬出这个话题,而不是解决他在公司的不顺。
天知似乎也察觉出岩永的意图,当场发出像个被名侦探抢先看穿真相的刑警一样的声音:
「意思说重要的并非假说是真是假,而是威胁中村泽先生说周围的其他人搞不好会相信这个讲法吗!」
简直太狠毒了。非但没有把死亡讯息解读为对于中村泽先生有利的意义,反而还把整件事讲得更糟糕来解决问题。
就在莲与小鸟都张大嘴巴,怜奈也不禁愣住的时候,岩永语气平淡地说道:
「正因为这假说在逻辑上讲得通,所以就算中村泽先生知道那是错的,也依然会担心周围的其他人可能相信这讲法或抱持同样的疑惑。尤其他曾有过因为别人擅自解读死亡讯息的意思害自己遭人白眼的经验,肯定会害怕再度发生类似的状况吧。假如这个假说是真的也一样,中村泽先生想必会恐惧自己这项不愿被人看穿的企图是不是已经被周围的人察觉,而当场脸色发青吧。」
岩永在椅子上调整坐姿,重新翻开书本。
「不管怎么说,这样以后中村泽先生就不会再提起这个话题了。因为每当出现这个话题,他就会感觉好像被其他人用『这家伙是个为了爱面子而反覆提起捏造故事的无能人物』之类的眼光看待。即使被其他人嫌烦,若能感受到对方的同情至少还能给自己安慰,但假如开始担心别人是否在内心轻蔑自己,他肯定难以承受这样的不安。来商量问题的同学也只要摆出『我是为了让叔叔不要被其他人这么看待,所以趁现在告诉你这件事』的真挚态度,反而还会受到对方感谢吧。」
岩永的意图简直狠毒无比。不只用实质上等于威胁的方式让对方闭嘴而已,还表现得一副『我是为了你着想』的态度想获得对方感谢。
「如此一来问题就获得解决,推研社也能主张自己是否定什么幽灵存在的健全社团啦。」
岩永把视线放回书本上,同时就像结束了一场转换心情的娱乐般愉悦地如此总结。
她提出的方法虽然应该有效,但莲却一点也没感到开心,反而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担心着「这样真的好吗?」似地问道:
「问题应该可以获得解决没错啦,但稍微再重视一下真相或手段才比较健全吧?」
这时。天知好像忽然注意到一件事情而把手放到下巴。
「话说被害人的名字叫大桥礼太郎(Ohashi Reitarou)对吧?昭和时期有位著名的小说家叫福永武彦,这个人另外也用加田伶太郎的别名写过推理小说。『武彦(Takehiko)』与『伶太郎(Reitarou)』──被害人有没有可能因为能够与自己的名字产生联想却又不容易被其他人猜到,所以把『TAKEHIKO』当成密码的?」
怜奈也知道那位作家以及别名,因此听到这样相符的说法顿时「啊」地发出声音。虽然不清楚被害人是不是推理小说迷,不过这点或许能够提升岩永那项假说的可信度。
然而岩永继续保持着看书的姿势,直率表示:
「哦哦,那只是推理小说迷想要炫耀自己知识的穿凿附会罢了。」
她对待天知也同样一点都不客气。
怜奈站在月台上将往事描述到这里后,看向六花。而坐在椅子上的六花语气温和地说出简短的感想:
「真是符合琴子小姐作风的解决方法呢。毫不留情,又很有效果。」
从六花的反应看起来,岩永这个人似乎到现在也一点都没变的样子。
怜奈要搭的列车差不多快到站了。她不禁庆幸自己能来得及在列车进站之前提到当年那件委托接下来的结局。
「的确效果非凡呢。那位同班同学听秋场同学转述了岩永同学的假说与利用方法时,起初好像也感到很惊讶。不过据说她后来在亲戚聚会上尝试了一下,中村泽先生就当场脸色发青、张望四周,之后再也没提起那件事了。」
据莲所说,那位同学见到叔叔的反应,总算让长久累积下来的不满痛快消解,表示深深感谢推理研究社的样子。
「虽然不清楚那假说究竟是真是假,不过听说中村泽先生从那之后变得很努力工作,终于获得晋升,在亲戚间的评价也变好了。岩永同学搞不好连这些其实都有计算在内,而她提供的解决方法最终得到了最佳的结果。」
否定幽灵的存在,提出既现实又能圆融收场的解决方法。岩永只是一边读书,一边坐在社团教室的椅子上就办到了这点。简直可谓是名侦探的高超本事。
六花这时愉快地向怜奈提到:
「不过琴子小姐这项假说其实有个弱点。万一在那之后又传出有人在案发现场目击到幽灵,『是中村泽先生散布谣言』的部分就会变得站不住脚,搞不好还会导致整个假说都被推翻。到时候中村泽先生也会主张『所以就说那不是自己的错』而变得更加愤恨不平吧。」
这么说没错。假如被害人的幽灵真的出没,岩永对死亡讯息的解读就会产生重大的疑问。这位叫六花的女性竟然能够注意到这点,看来她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或者说如果要跟岩永亲近交流,就必须最起码有这等能耐吗?
「关于幽灵的目击情报听说也是恰巧在那时期消失了。明明之前还谣言频传,却突然不再出现新的目击报告。」
「那也许就是琴子小姐去跟那个幽灵进行交涉,请对方离开了吧。头部流血的幽灵感觉没什么特色,所以即使在其他场所出没,应该也不容易跟其他事件牵扯在一起才对。」
六花一副理所当然地主张幽灵真的存在,而且岩永能够与幽灵接触。换言之,那等于在断定岩永的假说根本和真相一点都没有擦到边。
虽然语气听起来没有在说谎,不过也可能只是她在捉弄怜奈而已。
「当时由于时间点上太过巧合,社员之间也有讨论过,会不会是岩永同学私下悄悄让那幽灵升天了。」
「如果那幽灵有升天的意思,她可能就有帮忙吧。」
这讲法彷佛在说如果幽灵没那意思,岩永也不会刻意那么做。
「岩永同学果然能够和幽灵沟通吗?」
六花耸耸肩膀。
「谁晓得呢?要是我擅自告诉你真相,可能会惹她生气呀。」
这回应乍听之下像在装傻,不过感觉也已经把答案讲出来了。
怜奈虽然感到犹豫,但还是决定再深入一步,提出自己从高中时代就在意的疑问:
「岩永同学实际上到底是什么人物?总觉得她好像知道的事情比我还多的样子?」
「该怎么说呢,她是对这个世界来说很必要,而且正确的存在吧。」
六花对于这点倒是回答得很干脆。即便在语意上暧昧笼统,但应该是对岩永表示肯定。但对怜奈来说岩永是很不自然的存在,所以『正确』这个评语让她感到有点怪就是了。
结果六花接着又语气冰冷地补充说道:
「不过对于不正确的一方来说,她的存在可教人难以忍受呢。」
那语气虽然冰冷,却不会恐怖。或许因为那与其说是在谴责岩永,听起来比较像是对世事的不如意表示叹息,令人感受到六花的孤独与空虚吧。
正当怜奈犹豫着该如何回应的时候,六花忽然转头望向远方。于是怜奈跟着看过去,发现有列车逐渐接近月台。
「我要搭的是另一个方向的车,所以就此道别啰。谢谢你讲了这么有趣的事情给我听。」
六花把腿放下,在椅子上端正坐姿,用眼神轻轻行礼,于是怜奈也赶紧鞠躬。
「我才要谢谢你告诉我岩永同学的近况,让我有点开心呢。」
「是吗?看来那女孩意外地受人喜欢呀。」
六花这讲法听起来好像莫名不太愿意接受这种事的样子。而怜奈也不是不能理解那种心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虽然不会想跟她相处得太近啦,不过至少会希望她在什么地方过得幸福。」
前后两节的列车驶入月台,伴随坚硬的声响打开车门。
六花温柔表示:
「再会,希望你也过得幸福。」
「谢谢,也祝你旅途愉快。啊,还有请你的堂弟九郎先生多多保重自己的身心健康。」
怜奈说完后,把包包背到肩膀,进入车厢。当她再度转头看向坐在月台椅子上的六花时,左右两片车门便关上,列车缓缓驶出。六花对着车上的怜奈轻轻挥手。
没多久后,列车离开车站,也看不见六花的身影了。
怜奈在车上稍微思考后,朝着车站的方向双手合十,鞠躬拜了一下。
注1:此处提及的三位伟人分别为日本第二十九任内阁总理大臣犬养毅、印度国父圣雄甘地与非裔美国人民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