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究竟是被什么东西袭击?被什么东西追逐着?
丘町冬司奔跑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山中,呼吸凌乱地思考着。一同上山的三位同伴也在前方稍远处逃往相同方向。枝叶缝隙间透下来的月光与大家各自拿在手上的携带式吸顶灯、提灯等等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着逃跑的路径。
前方的三个人都看不清楚身影,但可以看见人工的光芒摇荡。大家都只能靠着那样的光,在这片黑暗之中被树根石块绊着脚,被树干撞着身体,拼命逃跑。
这四个人是白天进山,爬了相当的高度后又往更深处走,入夜后各自搭起帐篷准备露营过夜。然后到了深夜,大家把照明设备摆在帐篷外,四个人坐着交谈时,那个巨大的东西便无声无息地出现了。既没有传来踩踏草木砂土的声响,围绕在四周的树木也没发出任何窸窣声,那东西就绽放着青白色的光芒从黑暗中突然现身。
简直教人搞不清楚状况。冬司一瞬间还以为是冒出了什么桌脚特别细长、桌宽莫名狭窄的巨大餐桌。那只脚接著作势要袭击四个人似地高高举起,这才察觉危机的冬司总算拿着手机起身逃跑了。其他三个人或许都回神得比冬司早,已经逃进树林中,而冬司便追在那些人的后面。
也许四个人一边逃一边分散到不同方向其实比较好,但冬司却反射性地追向其他同伴。一方面是因为四周只有那个方向看起来有空间可以逃离突然出现的家伙,而且冬司也没办法冷静做出判断。四个人的帐篷是搭在一片树林之中,周围没有清楚可以称得上是山路的路径。能做的选择实在有限。
突然出现的东西虽然看不清全貌,但可以确定是又细又高,非常巨大的存在。既然如此,对方要追上在树林中逃跑的冬司一行人想必不是容易的事情。那尺寸看起来至少也要推倒树木才有办法前进。
然而对方却静悄悄地追了上来。当冬司认为自己应该已经拉开一段距离而不禁回头确认的时候,那东西竟依然保持着同样的距离逼近而来。甚至连摩擦树叶的声响都没有,仿佛看着冬司一行人慌张失措的模样为乐似地不断追上来。奔跑在漆黑树林中的那玩意全身绽放青白色的光芒,想不看见都难。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任何障碍物对那家伙都不构成障碍。一棵棵树木都穿过那东西的身体。那家伙简直就像不具实体般,穿透过所有东西。
亡灵——就在这个词浮现冬司的脑海时,前方忽然接连传来惨叫声。紧接着是什么重物摔落在地面似的低沉声响,还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破碎的声音。原本在前方摇动的灯光霎时消失。
冬司直觉猜到发生了什么事而赶紧放慢速度,却依然减速不及而差点往前摔出去。眼前的视野一口气变得开阔,原来已经穿出树林,没有树木遮挡在前方了。然而,也没有路可以继续往前。
几公尺前方是断崖。虽然左右多少有些空间,但没有路可以通往下面。假如要从这里逃跑,只能回头朝刚才跑来的方向逃。
当初要登上扎营地点的时候,可以看到一座高约二十公尺、几乎呈现垂直的山崖。一行人是沿着绕过那座断崖的路径爬到上面的区块,然后在距离崖边几百公尺的深处扎营休息的。
刚才跑在前头的三个人也许是没有注意到断崖,或者因为被追赶的恐惧而忘了断崖的存在,加上黑夜中视线不良,即使穿出树林也只顾着注意后方,结果就这么踩空而掉落下去了。可能也有人虽然注意到断崖却来不及停下脚步。
冬司则是由于逃得比较慢,听见从前方传来同伴们的叫声,才回想起断崖的存在而惊险做出了对应。
认为自己必须确认那三个人是否真的掉落到崖下的冬司,即使明知没有意义也依然走到断崖边缘,茫然地探头往下看。但果然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手机的灯光也想当然不可能照得到下面。
就在这时,周围忽然变得明亮。冬司赶紧转回头。
从树林中缓缓走出来的那东西,全身绽放着青白色的光芒。原本被茂密树林遮掩而没看到的全貌,如今清楚出现在夜空下的断崖边。
「怎么、可能?」
不,或许要讲「原来如此」比较正确。冬司张大嘴巴,抬头仰望那个存在。假如现身的是完全没见过的怪物,说不定反而不会感到如此惊讶。
那是一只长颈鹿。
全身绽放白光,有着网状纹路的长颈鹿。正是那个脖子很长的长颈鹿。
它看起来远比照片或影片中看过的感觉还要巨大,还要细瘦,也因此感觉更加恐怖。明明是自己知道的动物,却极度像只怪物。或许正因为是自己知道的存在,所以能够理解是怪物吧。假如是完全不知道的东西,搞不好连认知都会有困难。
「果然亡灵作祟是真的。」
这句话不禁脱口而出。
长颈鹿位于高处的头一副很舒畅模样地俯视下方的冬司,并往前踏出一步。冬司基于本能往后退,却发现脚下没有地面了。当他发出叫声时,眼睛已经仰望天上闪烁的繁星,全身落向黑暗之中了。
不知经过多久才恢复意识的冬司全身感到疼痛而赶紧睁开眼睛,撑起身子。看来自己虽然摔落山崖,不过勉强保住了一命。
头部有种在流血的感觉,全身上下似乎也有好几处骨折,但不至于完全无法动弹。即使双脚还无法使力,站不起来,至少还可以坐起上半身。从那个高度掉落下来却只有这种程度的伤害算是奇迹了吧。说不定那只长颈鹿以为冬司跌落悬崖丧命,已经感到满足而离开了。
附近一带的树林在断崖下方比较稀疏,变成许多岩石或土壤裸露的地方,还有矮树与杂草丛生的开阔空间。而冬司倒在与山脚隔了一点距离的地点。
稍微转头可以看到其他三名同伴也趴在与冬司相距不远的位置,动也不动,怎么想都知道已经丧命了。而冬司本身假如无法下山,同样迟早会饥渴而死。就算疼痛还能忍耐,但脚骨折的话也难以靠自己的力量下山。
然而,现在要想下山的事情看来还太早了。那只发光的长颈鹿竟然出现在前方约十公尺处。由于这里是视野良好的开阔场所,让它的身体没有被树木遮挡。大概是为了确认冬司的生死而从崖上下来的吧。
冬司忍不住感到好笑起来。现在自己不但无法站起来走路,就算能够走路也不可能在这种深山中逃得过一只会穿透树木追上来的长颈鹿。虽然遗憾,但这下看来只能接受这个必然的结果了。
长颈鹿的亡灵没有实体,因此或许也有无法对冬司做物理攻击的可能性。然而这类的灵体会对人类做物理性危害的传言也时有可闻。
就在这时,冬司注意到长颈鹿的状况有些奇怪。它看起来莫名焦躁,似乎不敢接近冬司的样子。
冬司这才发现,有个人站在自己身边。
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性。虽不到长颈鹿的程度,但那女性也瘦得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患了厌食症。她就像在保护冬司一样挺直着身子,视线望向长颈鹿。
「你恢复意识了呀。总之,先冷静下来吧。」
女性没有看向冬司,对这状况仿佛不以为意地用轻松的态度说着。
「虽然就算是我,也没应付过那样的对手啦。」
她双手插在外套口袋中,轻轻苦笑后,走向长颈鹿。结果这次换成长颈鹿不知为何往后退下了。
这名女性与冬司一行人是在山中相遇并一同行动过一段时间,也互相问过名字。她的打扮虽然姑且算是适合野外活动,但全身装备轻盈,是个只背着睡袋与单手就能提起的背包便上山的奇特女性。
莫名其妙的发展让冬司的思绪完全跟不上状况。这女性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应该不可能会站在这里才对。简直就跟那只长颈鹿一样,是完全脱离常识的状况。
冬司忍不住回想起这位女性的名字。她对冬司一行人说过,自己叫樱川六花。
对于眼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冬司只能感到无比错愕。
十月十八日星期二,下午三点多。岩永琴子拿着手机坐在大学校园内的一张长凳上,伤脑筋地抱住戴着贝雷帽的头。这地方由于和学生们的主要动线离得较远,所以周围本来就没什么人影,而且又是在上课时间就更不用说了。
「你忽然寄讯息把我叫出来是干什么?你现在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就在这时,手提着超商购物袋的男友樱川九郎现身,如此责备似地对岩永说道。虽然他收到讯息没有放着不理算是精神可嘉,但看见岩永现在的模样难道都不会察觉自己不应该劈头说教吗?
「请你看看这个。」
岩永将显示在手机萤幕上的一则新闻网站报导拿给九郎看。
「这是中午收到的新闻。有五名男女组成的团体原本打算在Z县的山上过夜,但其中三人却在山中死亡。剩下两名虽然顺利下山,于今早向附近居民求助,然而当中的一个人由于身受重伤而住院了。详细状况警方正在调查当中,不过因为地点位于山中深处,调查起来似乎很费工夫的样子。」
「打算在山中过夜,意思是那里有什么露营区吗?」
九郎探头看向手机萤幕,并将购物袋放到长凳上如此询问。看来他现在才总算察觉岩永寄讯息给他是为了讨论重要的事情。虽然岩永在讯息中附注拜托九郎顺便买个有点贵的杯装冰淇淋过来或许也有不对就是了。
岩永从购物袋中拿出她要求的香草冰淇淋与冰匙并回答:
「那好像是一座什么设施都没有,也几乎无人管理的山。那些人似乎是擅自入山的。另外,关于死者的姓名与年龄都没有公开,详细身分也不清楚。媒体大概认为只是普通的山难或意外事件,并没有大幅报导。假如光是这样的内容,今后应该也不会有死者个人情报等等的后续报导吧。」
就现阶段看来,感觉是一桩很快就会被其他事件或八卦新闻淹没,除了与当事人关系相近的人物以外都会立刻遗忘的事情。而九郎似乎也马上联想到了类似的案例。
「虽然死了三个人应该是很重大的事情,但如果只是山难意外,的确很可能不会再有后续报导了。」
不过既然岩永会特地把九郎叫出来见面,便可想而知这不是一起平凡的事件。
「其实那座山现在变得有长颈鹿(Kirin)的亡灵出没。不久之前,栖息在那座山中的妖怪们还来找我商量过这件事。」
「麒麟(Kirin)?你说住在日本山中的那个神兽吗?」
九郎就像听到有什么很不得了的东西现身似地大声惊问。
所谓的麒麟拥有像鹿的身体,头上长有一根角,尾巴像牛,脚蹄如马,能展翅飞在天上,据说还绽放五彩光芒。会现身于圣人诞生之时,与凤凰等存在一同称为神兽、瑞兽。
那是绝对无法与妖魔鬼怪等等相提并论的存在,就连岩永至今也没遇过的经验。而且假如真的遇上了,岩永恐怕还必须跪下低头表示敬意,心里也会感到紧张吧。虽然至今还没看过麒麟有直接干涉什么重大现象的纪录,但也因为如此,有种力量深不可测的恐怖感觉。说到底,在日本搞不好根本没有描述麒麟曾经现身过的传说。
九郎这时忽然感到奇怪。
「不对,等等喔。岩永,你说麒麟的亡灵是什么意思?神兽竟然会有亡灵,这在概念上没有问题吗?」
假如神兽死亡变成幽灵,听起来确实很莫名其妙吧。
「我讲的不是那个麒麟(Kirin),是脖子很长、在动物园可以看到的那种长颈鹿(Kirin)。」
或许因为岩永平常总是与妖魔鬼怪扯上关系,所以听到她口中提起Kirin就会首先想到传说中的神兽麒麟吧。不过一般人如果听到Kirin,会浮现脑海的应该是动物的长颈鹿才对。
那是在非洲草原上,主要栖息于热带莽原地区的一种颈部很长的动物。在日本也常有动物园饲养,是相当有名的存在。身高可达五公尺左右,其中一半以上是颈部的长度。相对地身躯则显得短小,足部细长。比起躯体,脖子和脚都比较长,外观上看起来很不安定,可说是比例相当奇妙的哺乳类。
长颈鹿头上有多支角,只要颈部没那么长,其实就跟一般的鹿没有太大的差别,但就是那颈部的长度给人很特别的印象。偏黄色的身体上带有褐色的斑纹,纹路看起来像是网状。
相较于几乎不会现身的麒麟,长颈鹿还算是贴近日常的存在。九郎似乎因此稍微镇定下来,但很快又觉得这同样是很异常的事情。
「就算这样,为什么长颈鹿会出现在日本的山中?而且还是亡灵。」
在日本不可能会有野生的长颈鹿,就算是动物园中饲养的长颈鹿死亡后,灵体应该也不会跑到深山中才对。
「关于这点,其实有一段很可怜的缘由。事情要回溯到大约一百年前。」
岩永转述起前几天来找她商量的妖怪们说过,日本山中会出现长颈鹿亡灵的来龙去脉。
事情的开端发生于明治时代末期,也就是距今一百多年前,日本的一座动物园引进了一头成年的公长颈鹿。那是全日本第一或第二次,相当早期进口的长颈鹿。当时虽然已经有照片或图画,但大众对于长颈鹿的认知还没有像今日这般普及。在这样的时代,那只长颈鹿经由海运被带到了日本。
由于那样特殊的身高,导致运送上花了相当大的功夫,再加上长颈鹿本身的稀有性,因此据说是一笔相当高额的交易。由于最后开销的经费远超过当初的购入预算,甚至还传出负责人遭到处分的传言。
生于热带莽原的长颈鹿就这么被运送到遥远的日本,进入夏季之前在动物园公开亮相了。当时的参观民众几乎都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长颈鹿,而且在日本国内也找不到类似的生物。即使就全世界来看,外观近似长颈鹿的哺乳类想必也没有其他现存的例子吧。论大小也好,外型也好,那都是具有压倒性存在感的珍奇野兽。
公开展示的长颈鹿很快便声名大噪,吸引大批民众来到动物园,据说发挥了超过那笔巨额购入费用的价值。
然而也许是长颈鹿无法适应日本的气候,或者由于动物园初次饲养而没有准备好充分的饲育环境,也可能是单独一头长颈鹿在异乡被圈在园内,受几十万民众的好奇眼光注目导致压力过大的缘故,长颈鹿在隔年的二月便死亡了。来到日本还不到一年,就断送了生命。
「假如当时能够公母成对饲养,或许还能多少减轻压力负担呢。」
岩永对于长颈鹿的历史知道得并不详细,当初听到这段故事时不禁感到同情。而且据说最近的动物园也都会尽量避免在无法繁殖的状况下饲养动物。
九郎似乎也有同感:
「对于那只长颈鹿来说,等于是在莫名其妙的状况中孤独死亡的吧。」
「是呀,后来那只长颈鹿的遗体被剥制为标本,由附近的博物馆接收。但从那之后就开始发生了奇异的事情。」
「事到如今你还讲什么奇异。」
岩永身为妖怪们的智慧之神或许讲这种话很奇怪,但当初来找她商量的妖怪们就是如此说明的。即使到这边已经明白长颈鹿是怎么到日本来然后怎么丧命的,但还没有跟化为亡灵出现在深山中的现象接连起来。
于是岩永继续说明。
自从那只长颈鹿死后,动物园内不知为何接连发生了许多不幸。园内饲养的好几头动物都死于非命,园长也病倒住院,就这么与世长辞。园内的猴子脱逃出去,危害到周边居民。就连收藏长颈鹿标本的博物馆也遇上馆长病倒,馆内员工陆续因不明原因发烧导致无法工作等等状况,可说是一连串的不幸。
动物园的关系人中或许也有几个人对于引进不到一年就养死的长颈鹿抱有罪恶感,而开始流传会不会是那只长颈鹿死后作祟的说法。而且这下还波及到了博物馆,等到住院的馆长病逝后,大家的恐惧便飙升到极点,认真觉得不能够再放着不管了。
于是动物园的新园长与博物馆的新馆长互相讨论,决定中止展示长颈鹿的标本,并且找一座深山设立祠堂,奉祭遗骨,借以平息它的愤怒与不甘。
「既然要建立祠堂,何不建在动物园或博物馆旁边,还可以平时合掌祭拜一下。干么要特地把遗骨搬到深山中啊?」
九郎把同样装在购物袋里的瓶装茶拿出来喝,语气无奈地如此说道。
岩永也吃着香草冰淇淋,对这点表示同意。
「那给人的印象确实与其说要奉祭,还比较像是把灾祸封印到深山中呢。毕竟那座山无论从动物园或博物馆来说,都距离很远,而且又是在私底下秘密进行的。」
这么做可能是考虑到就算作祟现象平息,假如祠堂建在平常可以看见的地方,还是会让人永远无法忘记那些不吉祥的事情。而且也害怕因此破坏动物园或博物馆的形象吧。
后来,动物园和博物馆不幸的连环都停息下来,又开始聚集起人潮。但不久后国家便爆发战争,使得动物园变得难以继续饲养动物而歇业,博物馆也同样闭馆。如今那两座设施都已经不存在了。
「而且据妖怪们说山中的长颈鹿祠堂,当初每半年还会供奉一次祭品,也有妥善受到管理,但频率却逐渐减少为一年一次、三年一次,到最后都看不到有人来祭拜了。那座山又不是一般人容易前往的地方,到现在根本连谁是那块土地的所有人都搞不清楚的样子。」
世事无常。即便山区成为了国有地,假如没有在利用森林资源,人们也不易到访的话,就只能放任山中草木丛生,让一切的存在都逐渐被人们淡忘了。像这样被遗弃而无人祭拜的神明也不少。岩永不难想象那座长颈鹿祠堂,如今肯定被青苔杂草掩埋的景象。
九郎不禁皱起眉头。
「既然动物园和博物馆都在战争中消失,恐怕现在就连有长颈鹿被供奉在那里的事实都没有人知道了。」
「是呀,从热带莽原被送到日本的动物园来,死后的遗骨又无法回去故乡,甚至被封印在深山之中。那只长颈鹿想必也深感遗憾吧。」
假如因此死后化为怨灵,实在是一场悲剧。
九郎试图从中寻找一线希望。
「话虽如此,但它当初对周围作祟许多,应该已经算达成报复了吧?」
「你又在讲那种不科学的话。那些都只是碰巧接连发生的不幸而已,跟长颈鹿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么强力的诅咒作祟,并不是仅仅活了十年上下的野兽能够办到的事情呀。」
把什么事情都拿来跟超自然现象联想不是一件好事。岩永如此纠正九郎的常识。
「假如残忍杀害野生动物会受到诅咒,早就应该不再有盗猎的问题,长颈鹿也不会面临绝种危机啦。」
虽然现在日本的动物园也能看到长颈鹿的身影,但据说它们曾经因为遭到过度滥捕,使得个体数量大幅减少了。
九郎脸上露出不太了然的表情。
「你这种话从前提上就已经不科学了吧?」
「听说好像有一种叫灵异科学的学问喔。」
虽然这样讲也有点自圆其说的感觉,但总之只要理解一件事:并不是化为幽灵就能够为所欲为,其力量还是有限制的。
「可是它到现在却化为亡灵现身了不是吗?」
九郎疑惑歪头,大概是觉得从时期上来想好像讲不通吧。
「即使没有作祟的力量,有时候怨魂还是会存留下来。而且又被封印在山中的祠堂将近一百年,其怨念自然也会加深。不过只要被封印着,其实也做不了什么事。然而听说最近由于长期大雨加上管理不周,山中发生了小规模的土石流,让长颈鹿的祠堂彻底被破坏了。」
这下九郎应该也总算看出了一些端倪。
「正因为长年被封印在山中,让它蓄积了足够化为亡灵现身的力量是吗?」
深山本来就是容易凝聚各种妖气、灵气和意念的场所。即便刚开始只是微弱的意念或灵魂,只要百年不动,并吸收、浓缩周围的灵气,就连来自异国的哺乳类也能够再度化为原本的形体现身了。
「根据来找我商量的妖怪们说,那只长颈鹿的亡灵每到深夜就会现身,在山中到处走动。而且它或许对人类真的怀抱强烈的怨恨,只要见到住在山中的人类幽灵或形体近似人类的妖怪就会发动攻击。可能是长颈鹿本身的力量就很大的关系,那只亡灵也相当强大,又完全不听这边讲的话。」
「毕竟原本生在热带莽原,来到日本还没一年就死了,肯定对这边的文化完全不能理解吧。」
九郎这次靠着逻辑如此分析。
而岩永其实也没什么自信能够和来自异国的长颈鹿亡灵进行沟通。
「虽然长颈鹿是草食动物,给人一种很温驯的印象。然而大小也好、型态也好,让不晓得长颈鹿的人撞见的话根本就形同怪物啰?像那些从近处见到亡灵的妖怪们也说过,简直不敢相信会有那样的生物阔步于山中呢。」
假如已经从照片或影像中看习惯了,或许还比较容易接受实物。然而要是在事前完全没有相关知识的状态下遭遇到长颈鹿,想必会难以相信那是经过正常演化与设计所诞生出来的生物,而当场大叫怪兽或怪物吧。
再加上深山中的环境或许更加深了令人发毛的感觉。如果能够从远处看到整体样貌就算了,但那种四肢和颈部都很细长,躯体部分又小的长颈鹿要是站在树林之中,就难以观察到全貌。只能见到对方的一部分,无法掌握整体形象,光是这样就足以令人感到不安了。况且只看过长颈鹿身体的一部分,也很难推测出那样不均衡的整体样貌,所以会更加深其神秘的印象。
九郎把手指抵在额头边说道:
「要是它攻击过来,感觉就会更像怪物喔。毕竟长颈鹿拥有能够一脚踢死狮子的脚力,雄性长颈鹿互相打斗的时候也会用那条长长的脖子互撞。还会把长脖子用力一甩,用头上的角撞击对手。它们只是因为吃草,所以不会主动攻击其他动物,但以陆生动物来说算是相当强的生物。假如想要跟它硬拼,妖怪阵营恐怕也要抱着付出代价的觉悟。」
「那个用脖子互撞的行为称作脖击,据说力量强到甚至会折断对手的颈部呢。如果是像辘轳首或见越入道之类脖子会伸长的妖怪,或许去沟通一下还能产生同伴意识,但万一被认作同族而吃上一记脖击,肯定会输得很惨吧。」
要支撑那条足足有两公尺长的脖子就必须有坚固的骨骼,而且要自由活动也必须有强韧的肌力。听说长颈鹿光是颈部的重量就有上百公斤。如果被那样的东西甩到,想必等同于被一辆轻型汽车冲撞吧。
「长颈鹿的脚看似皮包骨,跟整体大小相比起来显得很细,但其实也有成人男性的手臂那么粗喔。」
九郎继续发表着他的知识。
「要是被那踢到,应该就跟被棍棒殴打没两样吧。」
要说大小不输长颈鹿的妖怪也不是没有,甚至有山上还栖息着体长好几公尺的巨蛇。要靠蛮力硬拼制伏亡灵的方法不是不可行,但要是因此受到严重的伤害也可能会为将来留下祸害。而且妖怪们肯定也不太想跟那么巨大又令人发毛的存在正面交锋吧。
岩永这时转头仰望九郎。
「九郎学长,真意外你会对长颈鹿了解得这么多。」
「因为我以前买给纱季小姐的长颈鹿布偶附有很详细的解说啊。」
「哦~我倒是不记得学长你有买过什么布偶给我呢。」
听到九郎若无其事地提起旧情人的名字让岩永不禁感到火大,于是把冰匙含在嘴上,抓起一旁的拐杖用前端猛刺九郎侧腹部。可是对于没有痛觉的九郎来说根本一点效果都没有,让岩永更加生气了。
「要不然下次我买长颈象鼻虫的布偶给你嘛。」
「那只是名字里有『长颈』的甲虫呀!」
顾名思义,那是像长颈鹿一样颈部非常长的一种昆虫。那种东西光是有没有卖布偶都不知道了,就算真的有卖,也不是应该送给女孩子的东西吧。
「那些妖怪们是想拜托你怎么处理那只长颈鹿的亡灵?」
九郎喝着宝特瓶里的茶并催促岩永继续说明下去。虽然也可以说是故意撇开话题,但反正岩永也没有特别想要什么布偶,于是吃着冰淇淋回答:
「他们知道了对方的来历都感到同情,并不希望粗鲁对待。因此据说是让山中的妖怪们暂时到其他地方避难,静观其变。而那只长颈鹿虽然会在山中徘徊,但似乎不敢下山的样子。或许它即使对人类怀抱仇恨,但毕竟曾经有过被捕抓的经验,所以害怕到人多的地方去吧。至少在还没掌握自己的力量究竟到什么程度之前。」
只要没有特别感到麻烦,就不会想要大幅改变现状。这或许是人兽共通的心理。
「妖怪们判断那只长颈鹿是突然在一座陌生的深山中醒来,会感到困惑而情绪激动也是在所难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平静下来了。而且那座山即便是白天也不会有人类上去,所以不会引起什么骚动。但要是过了好一阵子依然无法沟通,而且对方还想闹事的话,可能就需要我出面镇压了。因此他们才会提前来找我商量,向我告知这样的状况。」
长颈鹿在日本的山中可说是极度的异物,但毕竟是亡灵,是灵异存在。栖息于山中的妖怪们基本上都很单纯而憨厚,对于成为自己同类的野兽,想必也不希望二话不说就直接排除掉吧。
假如妖怪们没有那样的意愿,岩永自然也没必要急着行动了。
「若能和平收场当然最好,所以我也赞成静观其变。可是……」
岩永让冰淇淋含在舌头上,并用眼神示意放在长凳上的手机。于是九郎也把视线转向手机。
「意思说在山中传出伤亡的男女五人团体,就是被那只长颈鹿袭击的?」
「妖怪们当时由于跟那座山保持距离,所以并不晓得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是刚刚才接到妖怪们的报告说,有人类聚集在长颈鹿亡灵出没的那座山山脚,似乎在骚动什么。」
就算想要收集情报,妖怪们也一直慌慌张张的,似乎无法判断该怎么行动的样子。而站在岩永的立场,也不希望让妖怪们把事态搞得太复杂,因此只有指示他们暂时从远处观望状况,从人群传来的讲话声中收集资讯。
九郎不禁颦眉蹙额。
「无法否定长颈鹿有牵涉其中是吗?」
「现在还是先做好最坏的打算吧。我希望能在今天之内抵达当地收集正确的情报。万一长颈鹿袭击人类得了势,结果下山造成被害扩大,就真的难以收拾了。」
岩永正是为此特地把九郎叫出来的,九郎也没有表示拒绝。
「要我开车载你吗?话说那些妖怪们也真厉害,居然能够对山中长颈鹿的过去内幕知道得那么详细。」
这点也许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要不是妖怪们事前有告知过这些内幕,岩永的行动想必会延迟许多。
「那是因为有妖怪在当年建立长颈鹿祠堂的时候,就栖息在那座山上了。听说是当时注意到人类把奇怪的骨头带进山中,所以感到好奇而偷听了那些人类的对话。」
据说妖怪是听了那些负责建立祠堂、供奉长颈鹿遗骨的人们交谈的内容与传言,然后又向居住于动物园周边的妖怪们收集了补充情报。虽然当时那妖怪也万万没有预测到后来会发展成这种事态就是了。
岩永接着看向九郎。
「我也希望能尽量透过跟长颈鹿亡灵沟通的方式解决问题,但搞不好会发生必须蛮干的状况。到时候就得依靠拥有不死之身的九郎学长,所以麻烦你了。」
虽然感觉像是把一半以上的麻烦事都丢给九郎负责,不过这就叫适材适所。
九郎明显露出不甘愿的表情。
「要我跟长颈鹿打架也是会害怕的好吗?即便是百兽之王的狮子,要狩猎长颈鹿的时候也必须十只左右一起上啊。」
虽然长颈鹿或许也不会想跟九郎打架,但总之现在首先应该想办法避免那样的状况发生。然而在山中感觉不管做什么都会不太方便。
另外还有一件让岩永担心的问题。
「那两个活着下山的人也让我很挂心。要是他们有遭遇到长颈鹿的亡灵而且把这件事讲出去,说不定会导致奇怪的谣言被增幅,惹出更多的麻烦。假设真的是被长颈鹿袭击,如果全部的人都当场丧命,事情还比较好收拾呢。」
「不要讲那么可怕的话啊。」
哪有什么可怕?擅自闯入人家山中招惹麻烦的家伙们,根本没有同情的必要,反而是长颈鹿才真的令人同情。它只会在深夜现身,而且都乖乖待在山中。搞不好是人类擅自闯入深山骚动,才导致会遭到攻击的状态。
而且那两位幸存者还可能招致更多的麻烦事。
「之前那个叫钢人七濑的都市传说怪人,就是靠着人们流传的谣言获得力量,带来了灾祸。要是这次山中有长颈鹿亡灵的谣言被传开,可能会让已经获得形体与强大力量的长颈鹿变得更强呀。」
虽然可能性极低,但还是有警戒的必要。
不过九郎依然感到怀疑。
「得救的那两人真的会把遭到长颈鹿亡灵袭击的事情,告诉警察或身边的人吗?」
「假如他们够冷静,应该就会担心被人怀疑脑袋出问题而保持沉默,但也有可能抱着好玩的心态向别人吹嘘。而且可能因此让六花小姐听闻到谣言,进而利用此事向我找麻烦。」
九郎听到六花的名字,眼中也顿时浮现警戒的神色。之前钢人七濑的谣言正是被六花大肆散布并加以利用,害岩永为了解决问题费上大番心力。虽然这次的事情有可能最终只是白操心一场,但面对异常状况时,些许大意都可能成为致命的失误。
「要是没有钢人七濑这项前例,我还多少可以慢慢行动的说。但现在我们必须在长颈鹿的事情引起骚动之前,利用虚构的说明解释这次事件和长颈鹿没有关系,让事件平息才行。六花小姐真的是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给人添麻烦的人物呢。」
九郎忍不住说出乐观性的期望:
「最好那五人团体只是遭遇到普通的山难意外而已。例如偶然被卷入土石流之类的。」
「是呀,但愿如此。」
岩永吃完冰淇淋,把空杯与冰匙放进空的购物袋中。就在这时,大概是设定成静音模式的手机接到来电,九郎从口袋拿出手机看向萤幕。
「是陌生号码。」
他如此呢喃,并且把没有转上盖子的瓶装茶递给岩永,接起电话。岩永刚吃完冰淇淋正想要喝个茶冲掉残留在舌头上的甜腻感,于是收下宝特瓶后直接拿到自己嘴前。
九郎把手机拿在耳边,回应着莫名其妙的内容:
「是的,没错。呃,警察?是,樱川六花确实是我堂姐。」
这段听起来令人有种不祥预感的回应,害岩永准备吞进喉咙的茶流入气管,当场被呛到了。
九郎暂时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目瞪口呆地告诉岩永:
「进入长颈鹿亡灵那座山上的团体中,有一个人就是六花姐。她现在听说在当地的警局接受侦讯,而警察为了确认她身分而打电话来的。」
听到他这么说,岩永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九郎的手机号码一直都没有变,因此六花会记得也不奇怪。而六花目前居无定所,所以当她被卷入什么事件或意外事故的时候,警察为了确认身分就会询问亲属。这时候会报上九郎的名字与电话号码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岩永虽然冷静地如此分析事态,但依然忍不住大叫起来:
「那个女人,这次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自己明明已经设想到最坏的打算并行动了,不过现实看来还是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想。
下午七点多,岩永与九郎来到了Z县矢次市的矢次警察局。九郎接完电话后,两人便开着岩永家的车子,飞快赶来。毕竟什么都不做的时间越长,感觉只会让状况更加恶化。岩永甚至到了警局后才想到,真亏操作方向盘的九郎一路都没有发生车祸。
在警局柜台说明来意后,两人立刻被带到一个房间,打开房门。在房间里,见到的是容貌与失踪之前完全没变的樱川六花,正坐在桌边优雅地吃着猪排盖饭。
「你来得真快呢,九郎。还有琴子小姐也是。」
六花看到岩永与九郎,便坐在椅子上举起免洗筷,不但一点也没有愧疚的样子,反而像在称赞自己叫来的佣人有多忠诚似地如此说道。
这房间看起来像小型的会议室,有三张长桌与十几张折叠式的铁椅,墙边还有一块白板。或许这里不只是给调查员开会用而已,把事件的关系人叫来警局问话或者警局员工小歇片刻时也会利用的样子。
在六花右边站着一名表情困惑的女性,虽然身穿便服,但应该是警察。左边则是一名看起来年近四十的大块头男性坐在椅子上,同样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岩永与九郎。
岩永不禁叹了一口气。虽然自己早有觉悟,认为总有一天会跟六花再会,但万万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形式下。她拄着拐杖率先走进房内,并回应六花: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真的会叫警察给自己吃猪排盖饭的人呢。」
尽管现在确实是晚餐时间,但正常人在这种状况中,应该没胃口吃下那么油腻的东西吧。
结果六花不太服气地动着筷子。
「但费用是我自己出的呀。我又不是嫌疑人,你不觉得其实应该要由警方出钱吗?」
「不,六花小姐,你的立场超级可疑的好吗?」
虽然还不清楚详细状况,但唯有这点绝对没错。
站在六花右边的年轻女性这才回过神来,走到岩永与九郎面前。
「呃,我是矢次警局刑事课的野江。请问您就是樱川九郎先生吗?」
「是的,我是她堂弟九郎。」
站在岩永身后的九郎往前踏出一步,为了证明身分而将自己的驾照递给自称野江的女刑警。岩永也拿出学生证给野江刑警确认,并摘下贝雷帽报上自己的名字:
「我叫岩永琴子,是和这位九郎先生正在交往的女朋友。也由于这样的缘分,六花小姐直到去年为止都寄住在我家。我想家父应该已经有联络贵局,为六花小姐担保了身分吧?」
毕竟九郎和岩永虽然都已成年但还是学生,尤其岩永的外观看起来又不像是成年人。因此为了避免一开始就碰壁,岩永才会请具有社会地位、而且在其他县的权势人物之中也有人脉的父亲预先打了一通电话给警局。岩永拜托父亲时说六花被卷进了一桩不知是事故或案件中,然而由于身分暧昧不明而正在伤脑筋,希望父亲出面为她说个话,结果父亲立刻就答应了。虽然劳烦到父亲让岩永感到过意不去,但这种状况下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由于岩永的父亲对六花的印象很好,因此毫不怀疑就说着「那可难为她了」,并动用好几处人脉,似乎为六花争取了较好的待遇。
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性皱着眉头从旁插嘴:
「我们有接到联络了。我是同样隶属刑事课的甲本。我听说会前来的应该是一位名门的千金小姐,但你这样真的已经成年了吗?」
「不好意思,因为我是娃娃脸。」
「这已经不只是娃娃脸而已的程度吧?」
简直多管闲事。虽然野江刑警用有点软弱的语气提醒甲本不应该这样讲话,对方却感觉毫不在意。或许这两人在警局中是前辈与后进的关系。他们大概都因为走进房间的岩永看起来实在与这个现场格格不入,才会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就算事前已经听说会有这号人物来访,但岩永可能还是跟他们脑中原本想象的二十多岁大家闺秀相差太大了吧。
话说回来,既然已经牵扯到刑事课,可见警方现在应该强烈怀疑在山中发现的尸体是什么杀人事件。
岩永在九郎为她拉过来的折叠椅上坐下后,对一副事不关己地吃着猪排盖饭的六花开始询问。仔细一看,她桌上还有茶、沙拉跟味噌汤,真的是很优雅地享用着晚餐。
「好了,六花小姐,你这一失踪就是一年以上,请问这次又搞出了什么麻烦?你可能不知道,杀人是会受到法律制裁的行为喔?」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呢。」
「你没资格讲我。」
六花接着微微转动脖子,看向站在岩永旁边的九郎。
「九郎也是,还没跟琴子小姐分手呀。」
「没有那个契机啊。」
九郎这句话讲得好像只要有契机就随时会分手的样子,让岩永忍不住想抗议,但在那之前六花就先垂下了肩膀。
「要说契机,我应该为你提供了很多次呀。」
不过她即便如此感到沮丧,似乎还是不影响食欲,又接着把筷子伸向沙拉并为自己解释:
「总之,我这次只是把受了重伤的人扶下山,救了那个人一命而已。」
「说到底,你为什么会跟别人组团进入深山呀?」
「打从一开始我就是自己一个人进山的。只是在途中偶然遇上四名男性的团体,想说这也是某种缘分,所以暂时跟他们一起聊天,共同行动了一段时间。然而到天黑前,我就跟他们分开到别的地方休息了。新闻媒体大概没有掌握到那么详细,所以就把我们归类成了五个人的团体吧。」
「那么你为什么会自己一名女性擅自闯入那样的深山中呢?」
「因为我到处住旅馆也腻了,想要转换一下心情嘛。毕竟山中空气新鲜,星空也很漂亮。而且那座山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什么可疑的气氛,所以我从山中移动应该也比较不容易被掌握到足迹。最近女性独自一人露营或爬山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因此也不太会让人起疑吧。」
看来六花跟九郎不一样,能够靠气息感受出一块地方有没有怪异存在的样子。原本栖息在那座山上的妖怪们,都因为长颈鹿而暂时避难到其他地方去了,长颈鹿又只会在深夜出没,因此从六花的立场看来确实是很适合藏身的地点。
岩永忍耐着头痛,对甲本刑警问道:
「请问她对警方也是这么说明的吗?」
结果甲本不只是对六花,不知道为什么对岩永也露出感到可疑的眼神,点头回应:
「没错,如此可疑的女性可是相当罕见啊。不但没有身分证件,又居无定所,被她丢在山上的行礼中还发现了甚至可以买下好几辆高级进口车的大笔金钱。」
那还真的是非常可疑。让人都不禁怀疑六花是不是透过什么违法手段获得那一大笔钱的程度。而且就算被警方怀疑是一群人在山中为了那笔金钱发生纠纷,进而演变成杀人事件也一点都不奇怪。
岩永不禁有种想要把贝雷帽甩到六花脸上的冲动。
「你为什么会把那种行礼丢在山上?」
「因为我要搀扶重伤者下山,背着行礼很碍事吧?所以我不得已下只好把最低限度的水跟粮食带在身上下山了。」
六花讲得一副泰然。但她这样简直满满都是会让警察想拘押的要素,光要为她辩护都很辛苦。虽说就算让六花被关进拘留室对于岩永来说也是不痛不痒,但目前还搞不清楚她心中究竟有什么盘算。因此与其让她被警方拘押,不如早早将她带出来自己监视还比较好。
尽管心中感到百般不愿,岩永还是帮忙六花对甲本解释:
「虽然那些钱感觉来路可疑,不过这个人的赌运强到吓人,所以我想应该是她靠赌马之类赢来的。」
「她本人也是这么说。那是真的吗?」
甲本语气更加怀疑地如此询问,然而这点是千真万确。
「是的,我就实际看她中过好几次高赔率的马票。赔率低的时候也会故意赌很大,提高兑奖金额。」
虽然这些都是事实,不过这是六花吃过妖怪件的肉获得决定未来的能力,所以能够预先知道哪匹马会获胜而下注罢了,就正确意义上来讲其实不叫作赌运很强。
由于那终究只是让容易发生的未来确定发生的能力,因此并非随随便便都能买中高赔率的马票,不过只要可能性较高,就一定能赌中。只要知道下注的马一定会赢,就算赔率仅有两倍同样能赚得一大笔钱。大约只要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获得足够购买高级进口车的金额了。
「如果您不相信,要不要让她在最近会举办的比赛中试试看?只要跟她买同一个号码,刑警先生也能大赚一笔喔。六花小姐,你可以办到吧?」
「是可以啦,但那样不会构成利益输送吗?」
或许因为岩永讲得很烦,六花又用一副正常人的态度表示肯定的样子感觉很像真的,让两位刑警都愣愣地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那么请问一下,樱川小姐到处流浪的理由是?」
野江向岩永问起更加令人感到可疑的问题点。六花应该已经向他们说明过了,不过也许想要从第三者的证词中对照有没有矛盾之处吧。
岩永忍不住抱着极度不愉快的心情,很快回答出六花可能会向警方进行的说明:
「因为她似乎不太喜欢我跟她堂弟九郎学长交往,从我们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就经常起冲突了。所以她大概认为只要自己行踪不明,九郎学长就会为她担心,试图借此让我和学长的关系变得不稳定吧。」
结果六花把筷子像指挥棒一样在空中挥动。
「况且我如果为了让你们分手而在近处出手搅局,比较容易被你反击吧?所以我才想说要透过远距离的方法给你找各种麻烦。」
「是呀,真的被你找过各种麻烦呢。」
像钢人七濑啦、音无董事长的事件等等,除了找麻烦之外,感觉还有很大部分是为了其他的企图。
六花有如扮成什么弱小女子似地缩起细瘦的身体,对甲本控诉:
「可是琴子小姐收集情报的速度太快了,要到处逃跑不被她发现都很辛苦。所以身上带的资金是越多越好,而且我有时候还必须躲到深山中躺石头睡觉呢。」
甲本用怀疑的眼神看看六花,又看看岩永。
「这位小姑娘有那么恐怖吗?」
六花脸上露出微笑。
「只要刑警先生不是有眼无珠,应该看了就知道吧?」
甲本似乎瞬间被六花吓到而板着脸咂了一下舌头,接着用严厉的语气对九郎说道:
「喂,整件事听起来就是绕着你在转,你怎么都默不吭声?让一个那样的小女生负责应对,你都不觉得丢脸吗?」
「因为我命中就是注定如此。」
九郎虽然回答得一本正经,但似乎并没有改善甲本的心证。
「你们难不成是来戏弄警察的?」
「不,我只是陈述事实。」
九郎仿佛巴不得狡辩自己跟岩永和六花毫无关系似的,用更加认真的眼神如此回答。但可能是认为必须让话题朝有建设性的内容进行的义务感使然,他接着转向野江说道:
「或许六花姐会受到怀疑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请问在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看新闻报导是说发生山难还是意外事故的样子。」
野江用视线询问甲本该如何回应,结果甲本又咂了一下舌头后端正坐姿,姑且展现刑警风范地开始说明:
「反正迟早会被报导出来,但我就在不造成影响的范围内告诉你们。今天上午九点多,从最近处的山脚下需要爬两个小时以上的深山中,发现了三个人的遗体。虽然解剖报告还没出来,不过根据现场状况判断,那三人应该是从悬崖上摔下来丧命的。」
「坠崖丧命是吗?」
就山难意外来说算是很常见的类型,然而刑警会如此谨慎,应该就表示现场并没有那么单纯吧。
把甲本说明的内容整理起来就是——
那座山爬到相当深处的地方,会来到一座高约二十公尺,宽约五公尺,几乎呈现垂直的悬崖下方。那三人据研判应该就是从崖上摔下来丧命的。崖下的树林稀疏,是一块土石裸露,只有杂草生长,阳光不会被树木遮掩的开阔场所。而那三个人倒在彼此相隔不到几公尺的近处,看起来几乎是从崖上的同一个地点掉落下来的。附近地面上还有坏掉的携带型照明工具或电池式提灯,应该也是从崖上掉落下来的东西。
在悬崖上土石裸露的部分,留下许多人物的凌乱足迹,因此推断那些人应该就是从那个地点跳下去或者不慎脚滑摔落悬崖的。
从那些痕迹处进入树林约两百公尺的深处有四个简易帐篷,行礼与手机等东西都遗留在营地,没有被人翻搜过的迹象,保持着四个人当时在那里露营的状态。
六花这时提供自己知道的情报进行补充:
「我那天是一个人在距离崖下稍远的地方拿出睡袋准备睡觉。从我的地点如果要到崖上,除非直接攀爬崖壁,否则就必须稍微绕一点远路,无论要上去或下来都很花时间。然后大概到了凌晨一点左右吧,我感觉好像听到什么重物摔在地面的声响,所以就拿着手电筒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虽然要走过去确认状况很恐怖,但我觉得放着不理会更恐怖呀。」
岩永一点也不认为六花会为了这种程度的事情感到害怕,不过毕竟在刑警面前,她或许觉得需要表现得比较有现实感吧。
九郎一副感到理解地双手抱胸。
「那四个人是在悬崖上的深处扎营,而六花姐则是在悬崖下方是吗?毕竟那群人都是男性,有可能会萌生夜袭六花姐的念头。所以会选择离这么远睡觉是可以理解的。」
「才不会有那种不要命的好事之徒会想要夜袭这个人啦。如果拿昆虫比喻,她可是像螳螂一样的女人呀。」
岩永忍不住讲出真心话,结果六花一脸无趣地嘟起嘴唇。
「你至少也要把我比喻成兰花螳螂呀。」
只要外观漂亮一点你就能接受了吗——岩永本来想这么吐槽,可是被忍不住插嘴的甲本打断了。
「螳螂什么的我是不懂。但她可是一个没带什么装备就独自进入深山的女人。正常来想别人都会怀疑她是不是打算自杀,而不想扯上关系。所以我看根本是那些男性主动跟她保持距离的吧。」
六花耸耸肩膀,接着说出她在接受侦讯时应该已经回答过一次的内容:
「总之我跑到声音传来的地方一看,就发现白天时一起行动过的那四个人倒在悬崖下面。虽然其中三个人已经丧命,不过剩下那个人或许摔到的地方比较不严重,即使受了重伤还依然保有意识。所以我就搀扶着他一起下山了。」
「你没想过要打手机求救吗?」
对于岩永这句质疑常识的询问,六花反而一副觉得岩永才没有常识似地回应:
「我居无定所,因此也没有手机呀。我救的那个人虽然有手机,可是从悬崖掉下来的时候摔坏了。而且就算没坏,那座山中似乎也收不到讯号。」
野江这时补充情报:
「在四个人扎营的帐篷外,有两支手机掉落在地上。它们虽然没有坏,不过的确收不到讯号。那个地区除非下到山脚边,否则是无法通话的。悬崖下另外还有一支可能是其他人的手机掉在地上,但同样已经损坏。」
「贸然移动重伤者是很危险的事情喔。在黑夜中从深山下山也是。应该要等到天亮后,六花小姐自己一个人下山求援比较恰当吧?」
「因为那位重伤者害怕自己一个人被留在山中呀。而且你觉得一般人会相信一个在山中初次见面的女性真的会下山帮自己求救吗?」
应该很难相信。况且六花的脸在月光阴影下看起来肯定很不祥吧。
野江从旁为六花说道:
「樱川小姐的判断虽然称不上十分恰当,不过假设她当时独自下山求援,也不知道救援队要花上多少时间才能抵达现场。毕竟调派直升机需要时间,那里的山路也没有经过整理,樱川小姐要正确掌握路径想必非常困难。获救的男性当初组团入山的时候也是在事先仔细做好准备,而且沿路在好几个地方边留下标记边爬山的。」
「就结果来看那个人得以提早获救了。所以这做法算是恰当的吧。」
六花厚脸皮地如此表示,并喝着味噌汤。那实在不像是今天早上才经历过这场难关的女性会有的态度,让野江忍不住用感到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六花。
甲本接着抓抓头。
「关于这部分,跟获救男子的证词是一致的。他也是说自己因为这样的来龙去脉而跟着一起下山的。」
「既然能够从获救的男性口中获得证词,不就应该已经知道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岩永其实能够预测出会是怎样的答案,但还是故意装得有点惊讶地如此询问。
「问题就在那位男性虽然记得他们四个人晚上聚集在帐篷外面讲话之前的事情,可是从那之后直到在悬崖下被樱川小姐救起为止究竟发生过什么,他似乎都没有记忆了。而在帐篷外面有符合人数的水壶与金属杯子掉在地面上,另外也有笔记用的纸笔,确实有四个人聚在一起谈过话的痕迹就是了。」
从甲本的口气听起来,他并没有完全相信这些证词。
「那个人的头部受过强烈撞击,因此的确有可能暂时失忆或记忆混乱。另外,当人遭遇惨痛的经历后,也有可能在无意识中消除那段记忆。」
野江虽然不否定失忆的可能性,但语气中也没有信任的感觉。假设就算真的失去记忆,警方大概还是觉得不太自然吧。
岩永开朗地装出佩服的表情,并试着讲出自己所理解的内容:
「从状况看起来,应该是那四个人深夜在帐篷外面谈话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结果让他们甚至丢下手机,连行礼也放着不管,只拿着照明工具和提灯就穿越树林间,奔往悬崖的方向,然后接连跳了下去。毕竟手机也能拿来充当手电筒,所以当中应该也有人是用手机的光线照路,跑向悬崖的。」
甲本瞪着岩永点点头。
「没错,现场看起来就是那样。你觉得这样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山难意外吗?」
「我也不清楚。因为我对爬山没什么研究。」
岩永虽然如此装傻,但内心也压根儿不那么认为。就算那四个人是打算集体自杀,状况也有许多不解之处,整个过程感觉也不可能是什么意外事故。
她大致上已经可以推测出在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下午时那样诚心祈祷都白费了。那四个人就是被长颈鹿亡灵袭击的没错。真巴不得闭上眼睛逃避现实。
甲本半眯着眼说道:
「根据看过现场状况的一名调查员说,那景象有如他们在山中遭遇到什么东西袭击,于是只抓起照明工具慌忙逃跑,结果就这么被追到崖边摔落下去了。或者可能是被逼到悬崖边缘,结果不小心失足坠崖的。」
那位调查员的直觉可真敏锐。搞不好就是甲本自己的看法。虽然不清楚警方会愿意提供情报到什么程度,不过岩永稍微试探了一下:
「毕竟在深山中,也许是熊或山猪出没吧?要是在黑夜中被盯上食物的那类野兽袭击,谁都有可能陷入惊慌。请问现场有留下那种大型野兽追着那群人到悬崖边的痕迹吗?应该会有什么足迹或树皮磨伤之类的吧?」
「目前还没有收到发现那类痕迹或行礼被翻找过的报告。」
野江用一副对于甲本和岩永之间的对话感到傻眼似的态度这么回答。她似乎同时对于甲本莫名与岩永针锋相对的态度觉得困惑的样子。
九郎为了稍微改变气氛,插嘴问道:
「请问那团的四位男性之间是什么关系?」
「他们全都二十四岁,据说是大学时代的朋友。这次上山似乎是为了追悼一名大学时代与他们感情不错的女性。是说那位女性生前曾经想要进入那座山的样子。」
看来甲本对于这部分还不清楚。六花接着从旁补充:
「这我也有听说。好像是一位叫大和田柊的女性。」
也许她是在跟那群人暂时一起行动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而甲本站在警方的立场应该不太希望泄漏太多事件相关的情报给外人知道,但又不能叫六花一直闭嘴,于是表情不悦地继续说道:
「获救的那名男性虽然意识清楚,但毕竟身受重伤,因此接下来才会进行详细问话。根据他的问答内容,也可能会让整个案情有重大的改变。」
假如那四个人和六花都有不可告人的内幕,警方应该就会怀疑他们还有什么事情没讲吧。
就在这时,不只是猪排盖饭而已,连沙拉和味噌汤都在不知不觉间吃完的六花放下筷子,从容不迫地对两位刑警确认道:
「现在我已经得到担保,也有人来迎接了,请问我差不多可以离开了吧?」
甲本又咂一下舌头。
「获救男子和你的证词之间目前还没有矛盾之处,但包括你本身在内,此案的疑点太多了。因此在三名死者的验尸报告出炉并调查出更详细的状况之前,希望你不要离开这个地区。」
六花朝岩永瞥了一眼。虽然答应这项请求让岩永有点不爽,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快点跟六花到没有警察监视的场所好好谈话才行。
「虽然地点位于市外,不过我在县内的这间饭店订了能够三个人住的房间。我们最起码到后天都会住在那里,不会让六花小姐单独行动。另外这是我的手机号码。」
岩永用一副明显感到不得已的态度拿出手机,将自己在县内一家设备最良好的饭店预约了高级套房的确认邮件以及自己的手机号码显示在萤幕上,拿给甲本与野江看。即便是再怎么可疑的人物,如果没有具体的嫌疑,而且还有名门的当家出面担保,警方想必也无法继续扣留吧。
甲本有如一把抢走似地把岩永的手机粗鲁拿走,盯了一下萤幕后,交给野江记下资料。接着大概判断是最容易沟通的人物,而对进入房间后一直站着的九郎问道:
「你们三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就是万一让六花姐又再度失踪,会感到很伤脑筋的关系。」
九郎用『唯有这点希望你可以相信』的语气如此回答。六花则是优雅地从椅子上起身。她或许是为了爬山而姑且穿着一套适合户外活动的服装,不过色调相当朴素。
「我如果还有打算到处逃跑,一开始就不会把琴子小姐叫来了呀。」
大概是为了让甲本放心,六花也如此补充。但她明明利用岩永为自己做担保,却表现得丝毫没有要感谢的意思,也太过分了。
岩永虽然有种想要当场咬她一口的冲动,不过还是强忍下来,把贝雷帽重新戴好。
「九郎,麻烦你帮我拿行礼。我今天已经累了。」
六花说着,用拇指比向房间角落。那里放着一个想必被警方查过内容物,设计得可以用手提也能背在背上的背包,以及卷起来收好的睡袋。而九郎也一副理所当然地听从六花,把那些行礼拿起来。
「九郎学长,请你在这种时候表现得不情愿一点呀。」
明明身为女友而且右眼是义眼、左脚是义肢的岩永,曾经好几次拜托过类似的事情时,他多半都会不甘不愿的说。这种差别待遇是怎么回事?结果九郎却好像无法理解地回应:
「可是六花姐遭遇了很辛苦的事情啊。」
「我可是遭遇到很麻烦的状况呀。」
甲本一脸不愉快地说道:
「说真的,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野江也深有同感似地半眯起眼睛了。
在离开矢次警察局前往停车场的路上,岩永很不高兴地对走在前面的两人表示:
「为什么是你们两个走在一起而我要追在后面啦?」
结果六花和九郎都一副不知有什么问题般转回头。
从刚才的房间出来后,六花就一直把双手插在外套口袋中无忧无虑地走着,九郎也提着行礼走在六花身边。岩永则是有点跟不上那两位脚长的人般追在后面,从明亮的警局中来到黑夜之中。
虽然始终照着自己步调往前走的六花很过分,不过依附在她旁边一起走的九郎同样很差劲。为什么这男人会如此把身为女朋友的岩永丢在后面?
「我已经用不至于让你跟不上的速度在走路了呀。」
六花停下脚步,疑惑歪头。
「我在讲的是,为什么要我走在后面?这样的队形不就像是把我排挤在外吗?讲得简单一点就是我不喜欢这样。」
岩永小跑步追上两人,用拐杖捶了一下九郎的腰,但他只是露出了感到非常不耐烦的表情。
六花倒是表现得一脸愉快。
「九郎他只是走在我近处警戒,以防我对你造成什么危害。让你走在后面,应该也是因为他判断这样的位置最安全吧。」
「为什么六花小姐会有加害于我的必要?」
这次换成岩永疑惑歪头了。于是六花继续说明:
「不管我心中抱着什么企图,都可能觉得你的存在很碍事,因此索性把你杀掉比较方便——他会这样担心也是很正常的吧?」
「不不不,六花小姐才没那么愚蠢啦。毕竟把我杀掉的那一瞬间,就等于确定你会输了。」
假如九郎真的在担心那种事情,简直是杞人忧天。
「六花小姐的能力非常危险。可是想要把你完全封锁起来又非常费工夫,搞不好还会遭受出乎预料的反击,进而让秩序更加混乱。因此除非你做出什么真的无法忽视的逾矩行动,或者让我掌握到绝对不让你有机会反击的状况,否则我也没办法做出太激烈的行动。」
「没错,我不会乖乖就范的。」
六花深感同意地点点头,而在她旁边的九郎则是不知道为什么露出复杂的表情。岩永不禁怀疑这个男人是否听不懂,并继续说明:
「然而要是六花小姐把我杀掉,那毫无疑问就是破坏秩序的行为。毕竟是把守护秩序的存在给杀掉了,没有任何酌情量刑的余地。因此你会成为绝对无法容许存在的人物。到时候妖怪们再度挑选出来的新一代智慧之神,肯定会不惜付出任何代价都要把你完全排除掉。」
妖魔鬼怪们也会把六花反叛秩序的罪行传播出去。而新的智慧之神得知之后,第一件任务搞不好就是处理这个问题了。
即便六花拥有不死之身又能决定未来,要把她抓起来还是可以办得到的。然后看是要把她灌水泥封起来,埋进高楼建筑的地基中,或者沉入海沟深处,她就最起码上百年都无法做出任何行动了。而六花要是遭遇那样的下场,想必也会觉得自己干脆不要复活还比较轻松吧。
听到岩永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不只是九郎,就连六花都瞪大了眼睛。
「如果你不在了,就会马上有新的智慧之神被挑选出来吗?」
「我可没有什么不死之身呀。当我变得无法继续行动的时候,要是没有新的智慧之神不就糟糕了吗?到时候要谁来守护这个世界的秩序啦?」
岩永认为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六花脑中似乎完全没想到这点的样子。她莫名一副恍然大悟似地把手放到自己脸颊上。
「这么说也对。或许只是我们不晓得而已,其实过去应该也有被挖掉一只眼睛、切断一条腿的什么人在守护这个世界吧。」
「六花小姐,你总不会原本抱着万一真的情况不对的时候,就干脆把我杀掉的想法吧?」
就算自己能够靠逻辑思考判断状况,也不表示别人可以做到同样的事情——岩永对于这点非常清楚,但没料到六花竟是个连这种程度的事情都想不到的女性,真有点遗憾。感觉对她的期待幻灭了。
六花似乎看出了岩永这样的感想,而把从口袋拿出来的手晃一晃表示否定。
「才没那回事。虽然根据的理论不一样,但我也很清楚只要把你杀掉,我自己也会完蛋的。」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理论?岩永不禁疑惑皱眉,结果六花看向旁边的九郎。
「要是我杀了琴子小姐,九郎就不会原谅我。到时候他肯定会用尽手段让我遭受应得的报应。」
虽然六花讲得充满确信,但九郎的态度怎么看都在嫌麻烦的样子。
六花接着把手插回口袋中,仿佛在述说真理似地望向天空。
「要是跟我拥有相同能力的对象不择手段与我敌对,我可没有自信能够撑得下去。况且这世界上只有九郎从小与我同在,理解我的事情,是发生什么不测时能够依靠的存在。我怎么可能做出会导致自己失去他的行为呢?」
六花说着,轻轻一笑。
「我只是因为这个理由所以没办法杀掉你。完全没有想过新的智慧之神会诞生什么的。」
由于她靠独自的理论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所以没有考虑过其他的理论——这的确讲得通,但岩永怎么也无法释怀。
六花把手放到九郎肩上。
「所以九郎,你没必要那样警戒。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无法伤害琴子小姐的。因为我很清楚你会做出什么事。」
岩永傻眼地纠正道:
「不不不,六花小姐。照九郎学长的个性,我只能想象到我死后,他会一副总算摆脱麻烦似地舒畅伸展筋骨的模样呀。」
九郎立刻表情认真地纠正:
「我好歹会顾及一下体面,多少装出一点悲伤的样子啦。」
「你看,他都这样说了。」
这男人怎么想都绝对不是因为担心岩永而走在六花旁边,总觉得他单纯只是比起岩永,更优先选择了六花而已。
结果六花露出深感遗憾似的眼神看向岩永。
「你还是老样子,无法理解人情呢。」
「这种话应该要对你的堂弟讲才对吧?」
虽然岩永很想追问对方究竟是根据什么逻辑得出那样的结论,然而现在不是在这里抬杠的时候了。
三个人抵达停车场后,趁着九郎掏出钥匙把六花的行礼放到后车箱的时候,岩永把对话拉回正题:
「六花小姐,现在重要的是,你们当时在山中实际上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双手抱胸靠在车子上的六花耸耸肩膀。
「假如我说我们被长颈鹿(kirin)攻击了,你会相信吗?」
「会,如果你讲的是脖子长的那个kirin。」
听到岩永不假思索地如此回应,六花顿时露出感到无趣的表情。
「所以你本来就知道那座山上会有长颈鹿的亡灵出没是吧?」
「虽然现在这个状况完全出乎我的预料就是了。这个发展是如你所愿的吗?」
「大部分的事情其实都没办法如我所愿呀。」
拥有决定未来能力的存在讲出这种话,根本一点都无法让人相信呀。
在前往饭店的车上,六花描述起在那座长颈鹿亡灵出没的山中真正发生过什么事情:
「凌晨一点左右,我听见有什么东西掉落到悬崖下——到这部分为止我对警方都是实话实说。不过从那之后的内容,我和获救的男性——丘町冬司先生经过讨论,省略了一部分事实没有向警方说明。」
车子由九郎驾驶,六花坐在副驾驶座,而身材最娇小的岩永一个人坐在后座。虽然岩永在上车时抗议过这样的配置会不会太奇怪,但却因为『万一发生车祸的时候坐在后座比较安全』这种理由而被分配到后面去了。
「我当时拿着手电筒到悬崖下一看,发现已经有三个人倒在地上,丘町先生则是在崖上被逼到边缘处,正要掉落下来。我事后听他说,他们四个人是聚在帐篷外面谈话时,突然被无声无息现身的那个青白色亡灵袭击了。而且那时候他还没看出来那是一只长颈鹿的样子。」
就算不是亡灵,谁也不会想到竟然会在日本的深山中遇到长颈鹿吧。更何况在看不到全身的状态下,根本不可能认得出来。
「丘町先生一行人当场各自抓起身边的照明工具逃跑。但明明在树林还算相当密集的山中,那只长颈鹿却完全没有撞倒树木或摇晃枝叶,立刻从后面追了上来。」
「毕竟是亡灵嘛,当然可以穿透大部分的物体追逐目标了。」
「而或许是看着那四个人慌张逃跑的模样很有趣的关系,那长颈鹿据说是以好像追得上又追不上的速度跟在后面的样子。」
「那是一只怨恨人类的长颈鹿,因此大概觉得与其直接杀掉,那样做会比较爽快吧。」
虽然岩永等一下可能需要透过妖怪们取证情报的正确性,不过她也不认为六花在这个阶段有撒谎的必要。至少长颈鹿那样的行动跟六花应该不晓得的长颈鹿内幕是相符合的。
判断六花是在讲实话的岩永决定继续听下去。
「据说当时跑在前面的三个人由于把注意力都放在后面的长颈鹿,结果就接连摔下了悬崖。丘町先生则是因为跑在最后面而注意到前方有异状,才得以在悬崖边缘惊险停下脚步。可是长颈鹿又现身在自己眼前,让他忍不住恐惧后退,便一脚踩空,坠下悬崖了。」
或许这样整理起来会觉得是很笨的坠崖方式,不过在深夜的山中悬崖上,如果被一只长颈鹿逼到绝境,即便不是亡灵肯定也会感到恐怖吧。有勇气往前踏的家伙才真的有问题。
「我那时候就在悬崖下,想办法要接住他的身体,救他一命。」
「什么想办法要接住,正常来想根本不可能办到呀。要是让乖小孩乱模仿了怎么办?」
当发现有人试图跳楼自杀或不慎坠楼的时候,有些人也会尝试做出同样的对应。但即便只是五岁的儿童,体重少说也有二十公斤左右。那样的物体从天上掉落下来,光靠人类的肉体是不可能平安接住的。就连重量不到五公斤的盆栽从十公尺以上的高度掉落下来的时候,不管是谁肯定都会想闪避吧。
六花轻轻点头。
「所以正确来说,是我的身体成为缓冲垫,减轻了丘町先生坠落的冲击力道,让他仅只受到重伤,不至丧命。当时我全身断了好几根骨头,内脏也遭殃了。」
什么遭殃,既然拥有不死之身又没有痛觉,想必她根本不当一回事吧。
「我的伤势很快就复原了,但那只长颈鹿不晓得是为了确认人类的生死还是为了补上最后一刀,还特地跑到悬崖下。不过它并没有夸张到直接跳下悬崖,而是绕远路到下面来的就是了。于是我让受重伤的丘町先生躺到地面上,并且与那只长颈鹿对峙。全身绽放青白色光芒的长颈鹿亡灵虽然见到我有点畏怯,然而它大概不想放过在我身后还活着的人类,于是勇敢朝我攻击过来了。」
岩永不禁感到有点傻眼。就连九郎都说要跟长颈鹿战斗很可怕,六花却似乎已经毫不畏惧地跟长颈鹿正面对决过了。这个人简直脑袋有问题。
据六花描述,她终究没能闪过长颈鹿的第一脚,当场被踢碎了脑袋。不过她复活后立刻逼近与长颈鹿之间的距离,躲开对方踢出的前脚,闯入脚下殴打躯体,趁长颈鹿因此畏缩的机会再赏了对方一记飞踢。被踢个正着的长颈鹿顿时站不稳身子,摇晃了几步。
六花能够在丧命的时候决定发生几率较高的未来。因此她决定出自己闪过攻击的未来,并转守为攻发动反击想必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然而长颈鹿紧接着有如挥动高尔夫球杆一样挥甩颈部,用头部从侧面重击六花的身体。若从六花的角度来看,应该会有种自己明明站在长颈鹿前面,对方的头部却忽然从侧面飞来的感觉吧。她由于对这种轨迹的攻击没有经验而无法及时反应,结果被撞飞了将近十公尺,摔落到地面。
长颈鹿的脖子实际上可动范围相当广,能够柔软甩动旋转,用头撞击自己脚边的东西。跟同类的雄性进行脖击争斗的时候,也能靠这样攻击对手的足部。
不过六花很快又复活过来,冲向长颈鹿面前。这下长颈鹿也忍不住退缩踌躇,最后放弃给丘町冬司补上最后一击,而退回树林之中了。
岩永真心为长颈鹿的亡灵感到同情起来。
「我想那只长颈鹿肯定感到很恐怖吧。毕竟六花小姐光是在妖怪们眼中看起来就很可怕,而且明明踹死了却立刻复活,再给一次致命伤还是又苏醒过来。所以即便自己多少占有优势,应该也会选择暂时撤退了。」
假如换成一般的亡灵,应该光看到六花就会逃跑才对,或许那只长颈鹿是真的非常怨恨人类吧。因此它看到在保护人类的六花,一定觉得很碍眼。又或者可能是长颈鹿来自热带莽原,跟日本的妖魔鬼怪们价值观不同,所以说不定并没有觉得六花非常可怕。
六花这时转回头,从座位间的空隙用责备的眼神看向岩永。
「你就不能对在深夜山中被迫与长颈鹿战斗的我稍微好一点吗?」
「那是你活该。」
说到底,那一晚在山上那块开阔空间中不只是长颈鹿而已,还有三个人的遗体。倒在地上的三具遗体旁,有个高挑的女性和绽放青白色光芒的长颈鹿战斗,然后一名重伤者在一旁观望。在月光底下上演的这一幕景象,肯定是异样无比。而六花就是造成那种异样情景的原因之一,根本没资格抱怨。
「然后你就决定搀扶丘町先生下山了?」
「毕竟他在我和长颈鹿开打之前就已经恢复意识,而且只要有人帮忙扶着也还可以走动呀。」
那位叫丘町冬司的青年想必也是被迫做出了那样究极的选择不会错。
「真亏他愿意让如此诡异的女人搀扶,在黑夜中下山呢。」
「他或许是看开了,认为没有其他获救的方法吧。要是继续留在山中,说不定又会被长颈鹿攻击呀。」
九郎对丘町表示同情:
「我想他实在不敢等到天亮再下山吧。」
六花点点头后,把头靠在车窗上。
「然后我们在下山的路上讨论,决定隐瞒关于长颈鹿的事情,所以他要装作自己失去了那段期间的记忆。另外我们也讲好,不要探究彼此的事情,也不对人提及其他的超自然现象。」
车子抵达饭店,开进地下的停车场。停车后,岩永拄着拐杖下车对同样伸展着高挑身子下车的六花严肃询问:
「为什么你会想拯救丘町先生?」
六花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没办法无情到对眼前快要丧命的人见死不救呀。」
「你内心中别无他意?」
六花拯救丘町冬司不会有任何好处才对。既然她和长颈鹿对峙的时候丘町已经恢复意识,就会被目击到自己的不死之身,导致事后还要想办法说明,而且会造成麻烦的关系。因此放着不管应该才是最好的选择。
说到底,她根本没有必要挺身接住从悬崖掉落下来的丘町。只要她没出手,就不会产生任何问题了。
岩永抱着这些怀疑,抬头看向六花。而六花虽然完全不为所动,但还是不太甘愿地回应:
「之前钢人七濑的时候,不是出现了预料之外的牺牲者吗?所以我想说要拯救其他人,弥补一下。」
「那还真是精神可嘉。」
岩永虽然嘴上如此表示,但压根儿不信任这样的说词。应该要判断六花是基于更为考虑得失的想法才出手救人的。
也许是从岩永回应的态度中听出嘲讽的声音,六花接着自我反省似地补充说道:
「毕竟我跟你不一样,很容易被感情牵着走。」
岩永想说九郎会不会有什么意见而看过去,但他却始终沉默地只顾着从后车箱中拿出行礼而已。
岩永在距离矢次警察局不算太远的一家设备最齐全的饭店订了一间高级套房。这地区虽然没有什么出名的观光胜地,感觉也没有很多商务办公的旅客,不过只要利用大众运输移动一个小时左右,就有新干线的停靠车站以及出名的游乐园,因此或许是以那些人潮为客源,在这里建了一家虽不算高层,但也可以提供携家带眷或商务贵宾等旅客使用的大型饭店。
岩永进入位于饭店最上层的房间,摘下贝雷帽,放下拐杖,坐到沙发上歇一口气后,向六花毫无保留地说明了那座山上会有长颈鹿亡灵出没的原委。毕竟六花提供了情报,要是不把这边知道的情报也讲出来,搞不好会被她讲闲话。
「原来那只长颈鹿有过这样的来历,真是造化弄人。」
和岩永同样深坐到沙发上的六花,一副总算明白长颈鹿的存在般如此感慨说道。接着又表现出理解了事态的样子,将手指放在额头右侧面。
「可是原本只要放着别管就能让长颈鹿冷静下来的,那四个人和我却给了它负面的刺激是吗?」
不管六花内心究竟有什么企图都暂且搁到一边,现在光是明确发生的事实,就已经演变成岩永必须积极做出行动的事态了。
「是的,那只长颈鹿很可能体会到杀人的喜悦,而且对自身的力量产生了自信。不管怎么说,总之它现在成为了很难处理的对象。」
「不仅无法沟通,若打算靠硬拼压制也可能遭到激烈抵抗吧。」
九郎拿出房间提供的瓶装矿泉水倒入玻璃杯,端过来摆到桌上的同时,如此哀叹着前景黯淡。
假如当时长颈鹿对六花是在束手无策之下落败也就算了,但实际上它杀死过六花几次。因此就算下次它见到六花会感到畏怯,想必也不会乖乖低头吧。
「而且在山上发生的集体坠崖事件,感觉也难以当成一般的意外事故处理掉。要是警方公开了详情,恐怕会成为一桩奇异事件而受到大众注目。」
这就是岩永最担心的状况。九郎也坐在她旁边点点头。
「擅自入山的团体中有三个人在仿佛被什么东西追赶的状态下坠崖身亡,获救的幸存者也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听起来简直就像在网路上会成为话题的什么灵异事件啊。」
「毕竟作案凶手就是长颈鹿的亡灵,所以真的是一桩灵异事件就是了。」
六花提出很正确的见解,但那种小事现在并不重要。
「正因为是亡灵所以不会留下痕迹,让现场状况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幸存者丧失记忆也是实话怪谈的一种典型模式。万一今后有人被这个话题吸引,跟着擅自入山,恐怕就会造成更多的牺牲。而且也必须严肃考虑长颈鹿因此提升报复冲动而实际下山作乱的危险性。」
岩永为了试探这会不会就是六花的目的而看向她,但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于是岩永语气严肃地继续说道:
「我们必须在事情闹大之前,对这起事件提出一个符合现实的解释,让警方与媒体都对那座山失去兴趣。或者设法在那之前让长颈鹿失去危险性。」
「意思说可能要不惜讨伐亡灵吗?」
对于六花的提问,岩永唯独在这点上明确否定:
「现阶段没有进行讨伐的理由。以这次的情况来说,问题出在于擅自闯入长颈鹿地盘的人类,因此并没有过度扰乱秩序。要是二话不说就把那只可怜的长颈鹿亡灵消灭掉,不合乎道理。这样会招惹其他妖魔鬼怪们的反弹呀。」
假如长颈鹿是自己下山大开杀戒还另当别论,但至少夜晚的深山是属于妖魔鬼怪们的领域。如果只因为出现死者,岩永就用人类的法理断定长颈鹿的善恶,完全不合道理。岩永应该守护的是世界的秩序,而不是人类的秩序。
九郎叹了一口气。
「毕竟长颈鹿会变成那样也不是自愿的。要是这样就讨伐它,反而我们会变成坏人啊。」
「既然如此,就只能提供一个符合现实的解释,防止事情被闹大啰。」
六花一副想看看岩永的本事般动了一下嘴角。
「是呀,这该不会也是如你所愿的发展吧?」
岩永虽然对六花的讲法感到十分不爽,但如果想试探对方的反应就有必要先说些什么,于是提出了一项解释:
「对于这个状况最合乎现实的解释,应该就是药物中毒造成的意外事故吧。这样不但可以说明那四位男性为什么会擅自进入那座山中,也可以成为唯一获救的人要假装失去记忆来隐瞒真相的理由。」
即使这样的说明很简洁,但六花似乎立刻理解,并探讨起细部内容:
「嗑药会导致异常行动是很典型的反应。也就是说那四个人为了找个无人的场所享受违禁药物而进入山中,然后嗑药兴奋产生了飞在天上之类的错觉,又或者真的出现被什么东西追杀的幻觉而慌张逃跑,结果一同从悬崖坠落下去了。这假说刚好可以说明全部的状况。如果说那座山上有自然生长某种会造成幻觉作用的菇类,而他们是为了采菇才会进到那样的深山处,说明起来就会更加完整。当然,那种事情不方便让警方知道,所以就只好假装自己失去记忆。」
这语气听起来就像六花其实早已想到这个说法了。
九郎看看岩永再看看六花后,对岩永问道:
「可是从遗体不会检验出那样的药物成分吧?」
「是不会。但我们也许可以主张有些种类的药物在人体内容易被分解,所以不会被检验出来。现在明明有三个人离奇死亡,但如果调查行动迟迟没有进展,警方搞不好会遭受媒体谴责。因此就算验尸报告中没有任何异常,警方为了平息骚动还是可能采用这项解释做为妥协。」
虽然这么做有损受害者的名誉,不过站在警方的立场没有必要捏造出一名凶手,可能遭受的反驳也会比较少,因此或许会觉得这是个很有魅力的结论。
「假如从警察的面子或责任问题来想,的确可能会想寄托于这样的解释啦。但我不觉得那位叫甲本的刑警会接受这种漏洞百出的说明喔。」
六花提出这样的问题,而岩永也有同感。
「最起码也要从关系人的家中或持有物品中找出什么药物,否则很难讲得过去吧。假如真的别无他法,那就由我准备药物,然后差遣妖怪们偷偷藏到相关人物的家中。又或者如果能够和幸存的丘町先生巧妙交涉,让他提出符合这项解释的自白,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这种恶质的个性还是一点都没变呢。」
「六花小姐可没资格讲我。」
岩永终究只是采取比较合理且有效果的手法罢了。
「总之问题就在于要怎么把那位叫丘町的人拉拢到我方。只要幸存下来的他能够说出煞有其事的自白,警方也就会接受那是真相,使整起事件落幕。反过来讲,万一丘町先生做出超乎我方预料的言行,就会导致状况变得更复杂,局限我方能够采取的手段。」
毕竟丘町已经被长颈鹿的亡灵袭击过,也目击了六花的不死之身,相信早有自觉到被卷入了与日常生活相去甚远的麻烦事件中,知道不是透过正常法律能够处理的状况才对。那么他究竟会因此感到害怕而对岩永他们言听计从,还是会反过来利用这点提出过分的要求?在这部分也必须看个清楚才行。
另外,六花也有可能预测岩永的手法进而准备什么策略。
「话说六花小姐,关于那四个人上山的理由,你还有听他们说过什么吗?」
「这个嘛,我只听说以前有一位叫大和田柊的女性,而他们每个人对那位已故的女性留有惦念之情,所以为了整理心情才会进入山中。至于那位女性为什么和那座山之间有关系,我也感到有点在意就是了。」
六花如此回答后,又接着补充:
「不过我至少能确定丘町先生上山的意图应该不只是这样。」
「哦?此话怎讲?」
岩永开口回问,并端起装了矿泉水的杯子到嘴边。那四个人的组团理由想必还有什么没被讲出来的隐情——这点已在岩永的预料之中。那么六花手中究竟隐藏了什么牌?
结果六花一副理所当然似地讲出理由:
「因为那个人在长颈鹿现身的几个小时之前,把我杀死过一次。」
岩永霎时被矿泉水呛到气管,咳了好一段时间挺不起身子。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可能性。
六花露出认真的表情,看着九郎的方向继续说道:
「虽然不晓得动机是什么,但就算长颈鹿没有现身,他似乎也本来就打算杀掉其他所有同伴。而他大概认为我会妨碍到他的计画,所以先把我杀掉了。如果他没有抱着那样无法无天的计画,应该也不会想要把只是偶然认识的我杀掉吧。」
六花或许也还没搞清楚丘町的真意,把手放在下巴摆出思考的动作。
「然而因为长颈鹿的现身,不知道如何打乱了他的计画。而且根据他今后打算怎么修正,说不定会让状况变得更加混乱。你应该也会很辛苦呢。」
面对若无其事地丢下这颗震撼弹的六花,岩永只能哑口无言。坐在旁边的九郎也瞪大了眼睛。
晚上十点多,丘町冬司独自一人躺在幽暗病房的床上,头部绑着绷带,右脚被固定着,眼睛呆呆仰望天花板。或许因为麻醉剂的关系,身体并不感到疼痛。
他被樱川六花救下山后,由救护车送进医院,立刻接受治疗与检查,就这么住院了。虽然途中接受过警方侦讯,不过在医生的指示下,只进行了简单的问话。警方想必还有很多事情想问,但还是暂时以冬司的身体状况为优先了。
冬司听说自己是全身挫伤,右脚完全骨折,肋骨断了三根,头部也受到强烈撞击而严重裂伤,其他还有多处骨头断裂或出现裂缝。所幸脑部和内脏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因此医师判断不会有生命上的危险。虽然需要卧床静养,还无法预估出院时期,不过其他人都表示从那么高的悬崖上坠落下来却只有这种程度的伤势,已经算是非常幸运了。毕竟其他三个人据说都是几乎当场丧命,大家会有这样的感想也是没错。
虽然这件事不能对警方说,但冬司其实都要多亏六花拯救才能仅止于这种程度的伤势,因此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幸运还无法评断。
那位女性究竟是什么人?
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冬司,回想自己忍耐着全身的剧痛,被六花搀扶下走在树林围绕的山路中下山时的事情。
当时冬司由于眼前发生了太多非现实的事情,完全失去了时间感。
即便如此,他至少还是能够知道距离日出应该还很久。四周非常昏暗,除了微弱的月光以及搀扶着冬司一起走的六花拿在手上的手电筒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可以照亮视野的光线。
这里虽然说是山路,但搞不好只是沿着可以让人通过的林间空隙往下爬而已。只要稍不注意就会撞到树木、脚下滑动或者被裸露的石头绊到脚。而且由于坡度很陡,脚步怎么也踩不稳。要不是有跟在身边的六花搀扶着,想必自己早就跌下去了。
两个人明明朝着山下行进,但一路上不是只有下坡而已。无论是哪一座山,山中总会有许多起伏。有时候才想说总算穿出树林看到了天空,下一刻又必须进入茂密的树木之间往上爬。正因为如此,才会发生所谓的山难。
冬司判断自己的右脚绝对已经骨折,因此用地上捡来的树枝与六花带来的毛巾进行固定。两只手臂也是稍动一点就会疼痛。现在是因为有六花让他攀着肩膀并抱着他的腰,才勉强能够站立走动的。
六花虽然身高与冬司差不多,但全身骨瘦如柴,要说她体重只有冬司的将近一半也完全不奇怪。冬司不禁冷静思考,真亏她撑着一名男性下山却一点都不喘。虽然跟自己刚才经历过的事情比起来,这种异常感觉也没什么就是了。
「我明明杀了你,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冬司如此询问。从他头部与手臂流出来的鲜血都把六花的衣服与身体弄脏了,六花却看起来毫不在意。
很快地,六花一副不感兴趣似地回答:
「我现在如你所见活得好好的,所以你并没有杀死任何人吧?」
冬司就是对这点无法理解。
日落之前,六花在即将抵达那座悬崖下的地方与冬司一行人道别了。不过当冬司他们进入悬崖上的树林中决定今晚的扎营地点后,冬司便说自己要去小解一下,顺便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东西,离开同伴们偷偷回到崖下,独自接近正要准备晚餐的六花。冬司表示因为难得认识所以来分享一点食材,松懈六花的戒心,接着从她背后拿起预先捡到手中的石头砸了下去。确认六花死亡后,将她的尸体与行礼藏到草丛里避免被人立刻发现,然后才回到自己的营地。
「我明明确认过你死了。你总不会跟那只长颈鹿一样是亡灵吧?」
「我可是用两条腿在走路喔。」
「那只长颈鹿也有脚啊。幽灵没有脚是什么时代的讲法了?」
最近在电视或网路上听说的灵异事件,感觉很多案例的幽灵都是一开始看起来和普通人无法区别。不过毕竟现在可以感受到六花的体温,所以她应该不是亡灵吧。
六花表情有点痛快地提议:
「如果你其实想要寻死,我也可以把你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喔?」
「不,我还不能死。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就算终究要破灭,我也想要自己选择如何破灭。我不能用这种方式死掉。」
虽然讲得很自私任性,不过这就是冬司的真心话。
六花轻轻一笑。
「我不但是不死之身,体质上也不会感到痛觉,所以不会因为被杀掉一次就对你怀恨在心的。我本来想说你如果是个恶徒就把你丢下,但听起来你并非恶徒,而是别有隐情对吧?」
「这很难说。本来我可是打算把大家——」
冬司讲到这里,下一句『把大家杀掉』却被六花开口打断。
「我不会过问你究竟有什么企图。至少你这双手没有杀过任何人,想要让人生重新来过还来得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光是带着杀人的意志进行准备应该就算犯罪了,称不上是什么好人。然而原本计画要杀掉大家却在还没付诸实行之前就身受重伤,还被自己在预定之外明明已经杀掉的女性拯救。这样别说是什么恶徒了,完全就是个丑角。
六花表现得一点也不畏怯或恐惧。毕竟她是个即使被长颈鹿的头撞飞了还试图继续反击的女性,就算冬司是什么杀人魔,她肯定也不怕吧。
另外,六花身上一丝伤口都没有。明明刚刚被长颈鹿踢死,被冬司杀掉的时候也留下深到可以看见头盖骨的伤。现在全都不见了。
「你是人类吗?」
冬司终于忍不住如此询问。假如对方回答自己是人类,他肯定会在脑中立刻大叫『少骗人了』吧。然而就算对方否定了,冬司也没有任何对付的手段。自己的性命现在只能被掌控在六花手中,因此这种问题根本没有意义。但他还是难以克制自己。
结果六花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态度似乎不太甘愿地回应:
「要是我能够立刻回答你这个问题,该有多好呀。」
听到这句感觉带有人性的回答,冬司不禁后悔自己果然不应该问这种事。这问题想必刺激到了六花内心柔软而脆弱的部分。
六花仿佛对于冬司那样的心境毫不感到在意似的,将他的身体重新扶好,并改变话题:
「把你交给警察或医院之后,该怎么办呢?如果我变得行踪不明,感觉应该会不太妙吧。」
要说满身疮痍的冬司是独自一个人脱困下山联络了警察或叫了救护车,实在讲不通。对方肯定能够推测出另外至少还有一个人同行才对。而且六花只有携带最低限度的装备下山,其他行礼都丢在山中了。从这点也能明显看出还有另一个人。
「你不想要跟警察扯上关系吗?」
「因为我不管怎么想都很可疑吧?最坏的情况下说不定会被当成杀掉你那三位同伴的嫌疑人,遭到扣留。就算我有不死之身,要是被警察逮捕,还是会跟普通人一样感到伤脑筋呀。」
虽然冬司听说她独自一名女性打算翻越山岭移动到什么地方去的时候,对她顶多只有『怪人』的印象而已。然而加上之后的这段展开,就令人觉得极为可疑。或许光是从身分上她就不想要被警察知道吧。
而且冬司的状况也是一样,就算顺利下了山,接下来肯定又有不同的试炼在等待自己。现在可不是丧气的时候。
「说得也对。首先我们应该要怎么对警察和其他人说明才好啊?」
「『遭到长颈鹿攻击』这种真相,应该不会有人相信吧。」
六花讲得莫名有些愉快,但冬司可没办法那么从容。
「可是就算要隐瞒真相,又应该怎么说明才好?」
冬司本身就几乎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假如不把长颈鹿的事情讲出来,又该如何说明其他三个人的死?而且还要说明得有利于自己。
结果六花轻易就提出了解决方法:
「其实也不需要伤脑筋,只要你别说明就行了。一旦撒谎,就会为了让谎言可以说得通,甚至需要把其他事实也用谎言加工处理。如此一来必须正确记忆自己撒了什么谎,又改变了什么事实,否则之后可能会讲出前后矛盾的证词或说明。」
「是啊,被警察问东问西而反复说明的过程中,也可能会不小心讲错话。」
不但需要注意谎言与事实之间的整合性,要是没有把撒过的谎全部记忆起来,当之后被问到同样的事情时就有讲出不同的内容而产生矛盾的风险。把事实与谎言两者都记住,又为了避免混淆而持续在脑中管理,想必是非常沉重的负担。如果在接受讯问的过程中又增加谎言的数量,就更不用说了。冬司可没信心不会自爆。
「警察在这方面也是经验丰富,必须明白要持续撒谎是很困难的事情。因此如果没办法说明,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说明。你只要当作自己从遭到长颈鹿攻击之前直到被我救起来为止的这段期间都丧失了记忆就好。至少在警察展开调查,掌握正确状况之前,都不要讲出什么虚构的谎言。」
六花这段建议很有道理。只要不做说明,就没有必要撒各种琐碎的谎言。反正自己坠崖时严重摔伤了头部,也能当作是造成记忆混乱或失忆的根据。
冬司顿时有种被鼓舞的感觉,而点头回应:
「我明白了。」
「我也当作自己没有看到过什么长颈鹿,只会说自己是听见巨大的声响而跑到悬崖下,结果发现有四个人倒在地上,然后救起了当中还有呼吸的你而已。如此一来就不需要提到长颈鹿了。当然,关于几个小时之前被你杀掉的事情我也不会说出来。」
「那部分肯定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冬司忍不住苦笑。被杀掉的当事人提出自己被杀死过一次这种证词,只会让发言的可信度降低而已。
「然后除此之外的部分,我都会照实回答。在长颈鹿现身之前,我对你们所知道的一切,我都会据实讲出来。所以你也要这么做。如此一来我们两人的证词就不会出现矛盾,接受警方侦讯时不需苦恼要隐瞒什么事实,又该怎么配合对方。」
光是在接受侦讯时苦恼思索或支吾其辞,就可能招致怀疑。六花与冬司各自的证词在事后肯定会被进行对照,万一两人讲了相异的内容就很不妙。既然如此,只要事先说好别把长颈鹿现身以后知道的事情讲出来,两边都会比较方便应对。
「真是没办法,看来只能这么做了。」
站在冬司的立场虽然有些迟疑该不该同意,但现在或许应该让步才对。毕竟自己要是不让步,搞不好会让六花得到多余的情报。
六花仿佛看穿了冬司这些内心盘算似的声明:
「所以说,我不会过问你原本的企图,或者现在又抱着什么企图。你只要当作我什么都不知道,自己行动就好。今后不管你撒了什么谎,只要内容没有不利于我,我也不会加以否定。」
月光这时刚好照下来,让冬司看清楚六花端整的侧脸。
「只要你的企图没有违反秩序,或许就有机会实现吧。」
不是法律、伦理或道德,而是只要没有违反秩序——会这样讲难道是考虑到冬司的心境吗?对于杀掉六花时毫不感到犹豫的他,肯定早已违背一般法律、伦理或道德了。即便那没有违背冬司个人的信念或规则。
就在冬司不知如何回应的时候,六花用爽朗的表情继续说道:
「相对地,你今后只要别把我有不死之身的事情讲出去就好。即便很少人会相信那种事,但有时候也可能让我变得不方便行动。」
这或许是在表明有不可告人之事的不是只有冬司,六花自己也有不想被人戳到的痛处。
「我明白了。所以我们互相对等是吧?」
「我只是想找寻一条可以安安稳稳当个普通人类生活下去的路而已。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坏事吧?」
虽然这女性究竟可以信任到什么程度还有待慎重评估,不过就现况来看只能相信她了。
「我知道要是跟你为敌会很不妙啦。」
即便不是自己人,只要别站到敌对立场,对冬司就不是坏事。
这样六花应该听到了她所期望的回答才对,但她却感到怀疑似地接着问道:
「你明明突然被卷入这么夸张的怪异事件中,倒是很快就恢复冷静了呢。正常来讲应该会再稍微逃避现实一下吧?」
当然冬司有被长颈鹿的亡灵吓到,六花这名女性的存在也很惊人。但其实他已经有经验,无法劈头否定现实中不可能有那种事情。
「不管长颈鹿也好,自己这种遭遇也好,该说我都早有预料到了嘛……因为我们都受到了诅咒。」
六花这时第一次表现出惊讶的反应,让冬司稍微感到满足了。
「我们就是为了解决那个诅咒,才会进入这座山中的。」
自己终于把这件事也讲出来了。不过再讲下去对两个人都没好处,于是冬司闭上了嘴巴。而睁大眼睛的六花接着第一次感到疲累似地叹气。
「这样呀。那真是造化弄人呢。」
她只说出这样一句感想,便没再继续追问了。
冬司结束回想,在医院的病床上盯着天花板。从那段与六花一边交谈一边下山到现在连二十四小时都没过。自己完全不知道三位同伴的遗体被发现后,整件事情究竟会被警方如何处理。而在知道之前,自己都必须装作失去了记忆才行。
冬司重新在脑中确认与六花之间的约定。她说过只要别对她造成麻烦,冬司要如何行动她都不会出手妨碍。就算自己选择了违法的手段,她应该也会默认吧。
但是如果搞出了新的受害者,搞不好会惹她不高兴。那个人不但救助了杀害过自己的冬司,还奉劝冬司重新来过,感觉很重视人命的样子。而且站在冬司的立场也不想随便杀害人。这种事情如果能够避免,冬司也不想做。
现在虽然出现了几项不利的条件,但应该还有方法可以实现自己的企图才对。
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那三个人的死纳入自己所期望的构图之中。
目前这种状态下,能做的事情顶多就是思考了。不过同时也有点难以集中精神。或许是因为接连邂逅了拥有不死之身的女性与长颈鹿亡灵这些怪异存在,让冬司似乎获得了所谓对灵异的感应能力。在病房中偶尔会有明显不是活人的存在走过,即便在一片昏暗中也能不时瞄到有像是妖怪的东西在地板上爬。虽然就算没有感应能力应该也能清楚看见那只长颈鹿,不过冬司还是第一次在人类居住的地方看到这些怪异的存在。
一开始冬司还感到不知所措,然而那些存在似乎对冬司没有兴趣的样子,也不会对他做什么事情。但即便如此还是会令人分心。
于是冬司只好闭起睡不着的眼睛,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