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靠近台阶顶端的南姐姐跟我同时发出悲鸣,只有断尾美女高高兴兴地爬上屋顶。
南姐姐手上的美工刀哐当一声掉在石头地板上。我惊愕地轮流看著南姐姐、美工刀和南姐姐的手腕,然后又吃了 一惊,因为鲜红的血从南姐姐的手腕上滴下来。
「你在干什么!快点包扎起来!」
「你,你是谁啊?」
「我有OK绷,先贴上然后去医院吧!」
「喂,等一下,我没事,你不要闹好吗?」
我慌张得要命,相形之下南姐姐非常镇定。
我稍后才知道她是高中生,怪不得。
南姐姐教我不要闹,我照著仁美老师教我的方法设法镇定下来。慢慢吸气,然后呼出来,这样进入我心里的空气就能扩张空隙,就像穿著宽松的睡衣一样,让心情放松。
嘶——呼——。嘶——呼——。嘶——呼——。
深呼吸了好几次,心情放松之后,我终于成功地把手帕和0K绷递给南姐姐。
「我自己有啦。」
南姐姐不情不愿地说。她掏出自己的手帕擦拭手腕,我的手帕就放在屋顶的地上,没人使用。
「你脑子坏掉了吗?」
我望向她的手腕,说出心里想的话。
「搞不好呢。」
南姐姐撇著嘴,慢慢地好像很厌倦地回道。
「原来如此,脑子真的坏掉了就会割自己的手腕啊。那我一定没办法的,我怕痛。」
「我也怕啊。」
「那你还割腕,脑子果然坏掉了。」
「烦死了,你走开啦。」
我不理会南姐姐说的话,走上屋顶。
我和断尾美女一起坐在南姐姐旁边,看著她流血的手腕。南姐姐好像满脸不高兴,但我不能放著受伤的人不管,只是那好像很痛的伤口真的吓人,看著看著,痛像是都传染给我了一样,我把视线转向南姐姐的面孔。
「你看什么看。」
「你的手,好像很痛。」
「小孩子快点回家去。」
「南姐姐为什么在这里?」
「干你什么事啊。你为什么叫我南姐姐?」
「那里不是有名字吗?我虽然是小学生,还是看得懂的。」
我指著南姐姐深蓝色的裙子上刺绣的字。南姐姐穿的衣服叫制服,我很喜欢那种跟正方形一样规矩的形状,心想哪一天也要穿穿看。
但是南姐姐看著自己的裙子,不知怎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没什么。没事。」
「你一个人吗?」
「……一个人也无所谓吧。没必要一定要跟别人在一起。」
「确实如此,我也这么觉得。」
「分明是个小孩,话说得这么了不起啊。」
「我并没有了不起。但是跟其他小孩比起来,或许比较了不起也说不定。因为我知道书的好处。」
「……别人都很讨厌你,对不对?」
「很有可能。」
我学南姐姐的样子坐著。南姐姐盯著断尾美女瞧,仍旧满脸不高兴,美女也望著南姐姐,把头歪向一边。她一定也跟我一样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她不会说话,就由我代表发问。
「喏,南姐姐。」
「干嘛?」
「为什么要割腕啊?」
「……我为什么一定要跟刚刚碰到的人讲这种事?」
「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到处去说。」
满脸不高兴的南姐姐把脸转向旁边,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但显然我结论下得太早。
「没什么,只是要镇定下来而已。」
过了一会儿,南姐姐静静地回答我。
「要镇定下来的话,就深呼吸让心里有空隙,或是在木头房子里闻著太阳的味道就好了。」
「我的方法跟你说的那种一样能让人镇定。」
「这太奇怪了。」
「……你要试试看吗?」
南姐姐把沾著凝固血迹的美工刀刃喀喳喀喳地推出来递给我,我慌张地摇头。
南姐姐把刀刃收了回去,脸上彷佛露出一丝微笑。其实我看不清楚,因为她的浏海几乎把眼睛都遮住了。
「要是我真的是坏人的话怎么办,你这小鬼会被杀掉喔。」
「没问题的,因为南姐姐没有讨厌的味道。」
「什么没问题啊。」
「因为你没有讨厌的大人味道。」
「因为我不是大人啊。」
我还是很在意南姐姐的手腕,便鼓起勇气伸手想摸摸看,但南姐姐把手收回去抱著膝盖,我的手扑了个空。
「有人割腕让自己镇定下来,这世界我不懂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分明是个小孩还这么跩。」
「我本来不知道这里有这种地方吔。」
「这样啊。」
「南姐姐常常到这里来吗?」
我的小朋友摇著尾巴,开始在屋顶上走来走去,我站起来跟在她后面,起来走走才发现屋顶很大。
「你干嘛走来走去的。」
我走回到能看见南姐姐手腕上血迹的距离时,她说道。
「我也是最近才发现这里的。」
停顿了一下,她又接著说。
「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我抱著小小的美女转圈圈,怀中传来抱怨的叫声,我把她放下来。她好像不确定地面还存在似地迟疑了一下,然后砰地倒在南姐姐脚边,我看著她笑起来。
「不要欺负她啊。」
「不是欺负,我在跟她玩呢。」
南姐姐好像很喜欢她的黑毛,抚摸著她的背,她发出好像很舒服的可爱叫声。我心想,她这么会拍马屁,果然是个坏女孩。
「那南姐姐都做什么呢?要是我的话,这么宽敞的地方,我大概会跳舞吧?南姐姐也会跳吗?」
「我才不跳舞。没干嘛啊,就坐著,看看天空而已。」
「还有割腕。我看见好几条痕迹呢……真的会死掉喔。」
我这么说。南姐姐望著自己的手腕,「呼」地吐出一口气。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这个话题。
南姐姐脸上为难的表情好像想说话又好像不想,我这种小孩一定没有这种表情吧。我想说话就说,不想说的话就不说。
我想跟马蚤货小姐她们提一下南姐姐这种表情,大人的事情还是得问大人。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说,便转换了话题。
「喏,南姐姐。」
「干嘛啊,烦死了。」
「我其实觉得南姐姐是在画画吔。」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偷偷瞥向南姐姐藏在身边的笔记本和笔。南姐姐好像知道我指的是什么,立刻把笔记本和笔塞到屁股下面,脸上的表情像是说你看见的是幻觉喔,没有什么笔记本。但我够聪明,知道这是骗人的。
「为什么画画的人都要藏起来呢。我们班上也有一个人这样,他分明画得非常好,但却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在画画。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呢?」
我指著南姐姐的屁股说道。
「……」
南姐姐抬头望著天空,沈默了一会儿。
黑色的小美女追著白粉蝶跑来跑去。
「我在写文章。」
她又「呼」地叹了一口气,开口道。
「文章?是日记吗?」
「不是……我写故事。」
「哎!好厉害,好棒喔!」
南姐姐紧闭著眼睛,紧到我担心她的眼珠子会被压扁。但她听见我打心底的赞美,露出惊讶的表情。也可能是因为我的声音大了一点。
但是我立刻明白南姐姐惊讶的原因并不只是因为我大叫,而且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不笑吗?」
我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笑?为什么笑?我吗?我还没看到有趣的笑话,当然不会笑啊。要是你是指笑写故事的人的话,那我一面看书一面肚子早扭曲死掉了。南姐姐看到写故事的人会觉得有趣想笑吗?」
我的问题让南姐姐左右摇头。第一次在她晃动的浏海之间看见她的眼睛,是跟马蚤货小姐和阿嬷一样,非常漂亮的眼睛。
「才不会呢!」
南姐姐停止摇头 ,跟我一样突然大叫起来。我并没吓到,若这种小事就吓到的话,我早就被自己吓死了。
「喏,让我看你写的故事吧。」
这句话也让南姐姐「咦——」地惊叫。只要有故事就想看,虽然这个道理很自然,但我知道我这种年纪的小孩通常不会这样,所以南姐姐吃惊也不奇怪。
「刚才我已经说过,我很聪明,知道书的好处喔。」
「那又怎样…….不要。」
「为什么?啊,难道你待会跟别人有约?」
「并没有。」
「那就拜托啦,让我看嘛。我真的知道故事的好处,而且其实哪一天我也想自己写故事。」
南姐姐听著我的恳求,表情完全没变,但听到最后一句话,她紧抿的嘴唇稍微放松了一些。
「才刚刚碰面的小鬼怎么这样。」
她用手掩著嘴,「嗯!」地哼了 一声后,好像无可奈何似地说道,接著把笔记本给了我。
南姐姐一定明白吧,女生的秘密都不是简单就能让人知道的。
无法对任何人说的秘密,我打算用哪一天写出来的故事,让大家惊叹感动。这是我第一次跟别人说,也因此得到了阅读新故事的机会。这就叫做交易。
「啊,等一下。」
「又怎么了。」
「我完全忘记了,我现在正在看露宿哈克的故事。」
「啊,我小时候也看过。」
「我呢,在看一个故事的时候就不看别的故事,我想完全沈浸在一个世界里面。这是我自己订的规矩。」
「……那就还给我吧。」
南姐姐蹶起嘴,把笔记本拿了回去。
「这种感觉我瞭解啦。」
她又小小声地说道。接著她把笔记本垫回屁股底下,好像藏在宝箱里以免别人看见一样。这个想像让我越来越想看南姐姐写的故事了。
「哈克马上就看完了!看完以后,就看南姐姐的故事。」
「忘记了也没关系。」
「不会忘记的。人生就跟冰箱里的东西一样。」
「什么啊?」
「会忘记有讨厌的青椒,但喜欢的蛋糕绝对不会忘记。」
「好跩的小鬼。」
南姐姐彷佛松了一口气似地嘴角微微上扬,说道。
我完全没有被人骂时那种讨厌的感觉。在那之后,南姐姐一直叫我「小鬼」,我知道这是骂小孩的话,但南姐姐叫我小鬼,跟马蚤货小姐叫我妹妹,还有阿嬷叫我小奈一样,都有非常好闻的气味。
我觉得南姐姐把我当成朋友了。她一定跟我一样喜欢看书吧。我想,要是全世界的人都喜欢看书,那世界可能就和平了;要是知道看书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有人想伤害别人的。
但是就因为我这么觉得,反而更加不明白南姐姐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手腕。
南姐姐不想提她割腕的事,但其他的事情,比方说书本,却能不情不愿地跟我说一些。
南姐姐看过的书跟知道的故事比我多很多,但是她好像不怎么瞭解《小王子》。我觉得阿嬷实在太厉害了,能解开高中生都不明白的问题。南姐姐说她喜欢沙漠的狐狸。
「那我下次再来。」
「不来也无所谓,随便你。这里又不是我的。」
「我很期待看南姐姐的故事喔。」
「谁理你。」
「不可以再割腕了喔。」
南姐姐没有回答,挥著右手催赶我和断尾美女离开。看著默默眺望夕阳西下的南姐姐,我跟朋友一起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
今天起,我日常散步的地方又多了 一处。
「幸〜福〜不会〜走〜过〜来〜所〜以〜要〜自己〜走过去〜」
「喵〜喵〜」
我和她一起唱著歌下山。
小公园里已经没有小朋友了,却有一个大人坐在完全不动的秋千上,神情非常悲伤。我非常在意那个人,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完全想不起来是谁。
但时间已经不早了,断尾的朋友也不顾我径自前进,我也直接回家。
今天很稀奇地妈妈比我早到家。妈妈拿起我放在桌上的教学观摩通知单,和她的行事历对照了 一下,跟我说了非常让人高兴的好消息。
我越来越觉得必须认真地思考幸福到底是什么?我把妈妈跟我的约定收藏在重要的心之宝箱里,缩到柔软的床铺上。
§
从第二天开始,我面临了非常困难的抉择。
「人生就像剉冰。喜欢的口味有很多,却不能全都吃掉,会吃坏肚子的。」
我必须选择——马蚤货小姐、阿嬷和南姐姐——要是去找她们所有人,就会超过跟妈妈说好的回家时间,所以我最多只能去两个地方。
这就像要在草莓口味、柠檬口味和汽水口味里选两种是一样困难的问题。
「那你干嘛到我这里来?」
南姐姐一脸不爽地说著,接著喝了一口宝特瓶的麦茶。
「啊,昨天你说随便我的。」
「去跟学校的朋友玩吧。」
「我在学校没有朋友。」
「搞什么,真的自己一个人啊。」
「并不是,我有朋友的。这孩子跟南姐姐。」
「不要随便把我当成你朋友。」
南姐姐哼了一声,望著天空。我也学她往上看,看见鸟儿飞过,心想,要是有翅膀的话,在床上睡觉的时候一定很难受吧。
「我来找南姐姐是因为完全不了解南姐姐,想多认识她。」
「我的事你不用知道。」
「才不是这样。人生就跟日式早餐一样。」
「在说什么啊?」
「没有不用知道的东西。」
南姐姐想了 一下。
「味噌汤啊[ *注1:日文「知る」(知道)与「汁」(汤)同音。日式早餐一定有味噌汤。
]。」然后又说:「真了不起啊你。」
「我并不了不起,也不想变得了不起,但我想变得更聪明。」
「已经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还说不想变得了不起,真是太可笑了。」
「要是变得了不起,星期天就没时间跟家人一起出去玩了吧?那样的话,了不起就完全没意义啦。」
我只这么说道。
「是在说你爸妈吗?」
南姐姐直接反问道。她说的话让我吃了一惊,心想不愧是高中生。但是我非常不愿意点头承认,因此我不说话。
「变聪明也未必是好事喔。」
南姐姐抱著膝盖说。
「才不会呢,我非常想变聪明。不聪明的话,就写不出故事来吧?猢狲树这种植物我是看《小王子》才第一次知道的,会说话的玫瑰花也是。」
「哪有那种玫瑰。」
「哎,那其实没有猢狲树啰?」
我活到现在从来没有看过猢狲树,于是不安了起来,但是南姐姐不愧是高中生。
「猢狲树是真的喔,可以活到百岁以上的大树,据说是地球上最大的树木,也有传说是地球上第一种树木。猢狲树的树枝像树根一样,据说那是因为猢狲树爱吃醋,神生气了,所以让它倒头栽。」
「猢狲树吃谁的醋?」
「比自己纤细的棕榈树,和会结果实的无花果树之类的。」
我打心底叹服。
「好独特好棒的故事。不愧是南姐姐。」
「我只是告诉你传说而已,又不是自己编的。」
「虽然是这样,但南姐姐知道这么有趣的故事,果然比我聪明多了。我也想变聪明,知道很多有趣的故事。」
南姐姐只「哼」了一声,好像对我跟猢狲树都毫无兴趣。
但我立刻知道南姐姐并不是真的不愿意,因为我拜托南姐姐再告诉我更多有趣的传说,她又跟我说了很多故事。
南姐姐告诉我的故事当中,我觉得最棒的是英语「玫瑰之下(subrosa)」其实是表示「秘密」的故事。我还不会说英语,等我长大会说了之后,一定要用看看。
今天我完全沈迷在南姐姐说的故事里,完全忘了要去阿嬷和马蚤货小姐那里,就到了该回家的时间。
第二天我从早上开始,就想听南姐姐像昨天那样讲故事,但不管多么无聊,还是每天都得去上学。
笨蛋同学还是一样笨蛋,隔壁的桐生同学还是偷偷摸摸地把画藏起来。学校果然很无聊,但还是有一件好事。
午休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在图书室,荻原同学也来了,我毫不迟疑地跟荻原同学搭话。虽然想把昨天南姐姐跟我讲的故事告诉别人,但却没有可以诉说的对象。
荻原同学没有注意到我坐在图书室的角落,他正要离开的时候,我做出自己刚好也要离开的样子追上他。
「荻原同学。」
「啊,小柳同学。你在图书室啊,我没看到你。」
「嗯,你借了什么书?」
我指著他手上的书。他露出愉快的表情,让我看封面。拿到新书时高兴的心情我很清楚,荻原同学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我明白°
「《白象回忆录》。我也看过。」
「嗯,这本跟《小王子》一样,也是法国作家的作品,我早就想看看了。」
原来如此。不管是选书的方式,或是铺陈我想聊的话题的方式,都不愧是荻原同学。
我顺著他的话锋, 跟他说了昨天南姐姐告诉我的猢狲树和玫瑰的故事,好像我早就知道了 一样。荻原同学非常捧场地露出惊讶的反应。
觉得这种话题有趣的,班上一定只有我跟荻原同学而已吧。要说为什么的话,当然是因为我们聪明啊。
我一直说一直说都不厌倦,但是我跟荻原同学的谈话却突然结束了,班上某个我几乎没说过话的男同学叫住了荻原同学,他就好像忘了正在跟我说话似地转过身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荻原同学不仅聪明,朋友也很多。
结果我没说过瘾的部分,在放学后不无聊的时间尽情发泄。我坐在蓝天下的水泥地上,跟南姐姐讲著今天发生的事。
「色色的吔。」
「那个男生的头发并没有染色。」
「不是那个意思。」
南姐姐今天也撇著嘴,但是她并不是生气,我慢慢开始瞭解南姐姐了。
「说到这个,我马上就要看完《顽童历险记》了。」
「那又怎样?」
「然后就可以看南姐姐写的故事了。我超级期待的。」
心情好像很差的南姐姐屁股底下总是垫著同样颜色的笔记本,我觉得在我来之前她一定都在写故事。
「那我下次再来。」
「随便你。」
南姐姐的「随便你」跟马蚤货小姐的「下次再来吧,妹妹」是一样的。
我对著南姐姐的背影挥手。那天我接著去了阿嬷家,也跟她说了和南姐姐讲的话。真是非常好的一天。
§
最近一上国语课我的心情就非常复杂,虽然很期待,但不知怎地,总好像要爬一道非常高的阶梯一样。那种感觉就像是奇幻世界里勇者站在巨龙前面似地,虽然我是面对长梯或巨龙都能勇往直前的类型,但心里还是有个缩成一团的小孩。隔壁同学就是这样。
「喏,你现在在画什么?」
「哎,没有,没什么……」
桐生同学这么回答,他今天也没说画画很幸福。
桐生同学跟我一组没问题吗?我开始对一起冒险的伙伴感到不安。
我跟旁边的桐生同学一起吃了营养午餐,然后自己去了图书室,放学后,又去了南姐姐那里。我是有理由的。
「冒险伙伴越多越好啊。」
「喵〜」
断尾美女好像也很喜欢南姐姐。我们外表虽然完全不同,但对人的喜好非常合拍。
屋顶上的南姐姐看见我来了,总是冷淡地表示:「又是你」,当然,这跟阿嬷的「你来啦」是同样的意思。
我在南姐姐旁边,学她抱著膝盖坐下。
「日安,南姐姐今天心情晴朗吗?」
「说什么啊。」
我非常优雅地跟南姐姐问好,她却好像唾弃我的话般地回答。但是这骗不过我的,南姐姐只是故意装成这样而已。
「哪有什么晴朗,看起来像要下雨了。」
「我看了天气预报,说今天不会下雨的。是百分之十。也就是说,有九个人说不会下雨,只有一个人说会下雨。」
我很想声援被九个人反对的那一个人,但这样不行,要是下雨的话,我就不能在屋顶上跟南姐姐见面了。
「天气预报的百分比不是这个意思啦。」
「哎,不是啊?」
「那是说像今天这样的天气以前也有过好多天,在那时候有哪几天下了雨。也就是说,百分之十的意思是,比方说以前有过十天像今天这样的天气,其中一天下了雨。并不是只有一个人跟大家意见不一样啦。」
不愧是南姐姐,我又在心里感叹。而我也因为找到了非常适合一起冒险的伙伴,感到非常高兴。
「我是勇者,这孩子是妖精,南姐姐就是住在森林里的贤者吧!」
「你又在胡扯什么。」
「今天我有话想问你。」
我立刻切入重点。我是喜欢的东西会先吃掉的类型。
「故事吗?」
「那我有兴趣,但不是。我在学校有一个非常难的作业。」
「数学吗?作业要自己解决啊,小鬼。」
「不是的,数学我会自己算,但是这个问题非常难。是国语的作业,题目是:幸福是什么?」
「幸福……」
「对。我想问南姐姐的幸福是什么,可以当作参考。」
南姐姐没有立刻回答我,她摸著坐在她腿上的黑色小美女,望著有点阴暗的天空。
过了一会儿之后,南姐姐开口说话的声音也有点阴暗。
「幸福是什么,我才不知道呢。」
「写故事的时候,不幸福吗?」
「写的时候很高兴,但不知道那是不是幸福。幸福应该是更加满足的状态吧。就是心里充满了愉快的感觉。」
南姐姐教了我非常容易的思考方法来考虑什么是幸福。立刻就能说出这种分析,不愧是高中生,我也想快点长大。
「原来如此。所以我把冰淇淋放在饼乾上吃的时候觉得很幸福。」
还有我去找马蚤货小姐和阿嬷的时候,她们都让我心里充满了非常愉快的感觉。
我觉得天空好像放晴一样,非常开心。
「南姐姐什么时候心里会充满愉快的感觉?」
我望向南姐姐今天没有流血的手腕,伤分明是自己割的,南姐姐却把疤痕隐藏起来。
「没有那种时候。」
她叹著气说道。
「没有的话,是说南姐姐没有幸福这种东西啰?」
「或许吧。」
南姐姐模仿著我模仿她的样子。
「那看书的时候呢?吃点心的时候呢?」
「很开心,很好吃,但不知道那是不是幸福。」
南姐姐刻意装出生硬的样子说道。
「跟妈妈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呢?」
「我爸爸和妈妈都不在了。」
「不在?是住在别的地方吗?」
我心想不愧是高中生。
「死掉了。」
南姐姐说。我吃了 一惊,张开小小的嘴。
南姐姐又叹了一口气,用手指硬把我的嘴阖上,然后又不知道第几次叹了气,别开视线不看我的眼睛。
「死掉了。很久以前。因为交通事故。」
南姐姐紧握著裙摆。
「爸妈死了很久了,我已经不哭了。但就算是你这种小鬼,也明白我不幸福吧。」
南姐姐膝上的美女正在看我,我慌忙遮住她的小眼睛,因为南姐姐没看著我的眼睛,所以她还没发现。
「所以不好意思,我没办法帮你做作业——。」
是我让南姐姐没把话说完的。她终于看向我,我的眼睛却让她的话停了下来。
她看著我的脸,用非常优美的动作,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没有沾血的手帕递给我,我立刻接过来用。
「……那送你吧。」
结果这天我没能继续跟南姐姐聊下去。
后来我仔细看了,南姐姐给我的手帕,跟之前爸爸买给我的手帕花样相同,搞不好这条手帕也是南姐姐的爸爸买给她的。
跟南姐姐分手后去了阿嬷家,今天阿嬷也做了点心,但是阿嬷在叫我吃点心之前,先叫了我的名字。
「小奈,怎么啦?」
我一面喝阿嬷给我的柳橙汁,一面告诉她南姐姐的事。不对,我说的是我没有好好听南姐姐说重要的话。
我以为阿嬷搞不好会生我的气,因为我是个坏孩子,但是阿嬷只给我她做好的费南雪。
「我觉得那个叫做南的孩子,应该很高兴。」
阿嬷说了非常不可思议的话。
我好像脑袋要掉下来一样用力地摇头。
「才不是呢。」
「不对,那个孩子很高兴。她一定是第一次碰到为自己哭泣的人,所以才把宝贝的手帕给你。」
我望著又湿又皱的手帕。
「所以你不用觉得难过,也不用跟那位南姐姐道歉。但是呢,小奈,答应阿嬷一件事。」
我直直望著阿嬷的眼睛点头。
「下次见到那个南姐姐的时候,一定要带著笑脸。如果小奈喜欢那个南姐姐的话。」
「我很喜欢南姐姐。」
「这样的话,与其听南姐姐讲悲哀的过去,小奈不如用笑脸让南姐姐留下很多愉快的回忆吧。」
「我可以吗?」
我很难得地垂头丧气,阿嬷温柔地把手放在我细瘦的肩膀上。
「人不能忘记悲哀的回忆。但是可以愉快地生活下去。小奈的笑脸有让我跟南姐姐愉快生活下去的力量喔。」
「……是这样吗?」
我想起南姐姐把手帕递给我时的表情。我闭著眼睛思考,用我这个跟周围的孩子们比起来稍微聪明一点、但还不是大人的脑袋认真思考,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睁开低垂的眼睑,跟眼睛发亮的朋友视线相交,我把小美女从膝上抱下,站起身来。
「阿嬷,我今天先回去了。我得快点把《顽童历险记》看完才行。」
「嗯,你这样决定的话就好。点心呢?」
「点心还是要吃的!」
如果太阳是点心的话,吃起来一定就跟柔软香甜的费南雪一样。回过神来,阴暗的天空也出太阳了。
今天回家的路上,我又在小山丘下的公园看见之前那个大人。但是,我还是想不起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