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缇榭儿回到王都尼尔温郊外的宅邸,是菲利亚雷奇斯公爵领的叛乱遭镇压后第八天。
在多名骑兵的护卫下,蕾缇谢儿将手靠在马车窗边,托著脸颊,愣愣地看著窗外。
驻扎于当地的部分军人也一起离开,而剩下的士兵们目前仍和艾迪尔哈鲁特一起留在领地。
老实说,蕾缇榭儿也有许多想留在领地调查的事,但由于自己微妙的立场与身体状况,被艾迪尔哈鲁特说服要自制点。
不过在出发前,艾迪尔哈鲁特和自己约好了,如果有得知任何消息,回去后一定会告知。
所以蕾缇榭儿暂且也乖乖地回到王都了。
「到达目的地了。」
「谢谢你们。」
马车停在宅邸正面玄关的正前方,蕾缇榭儿对出声的马车夫道谢后,走下马车。
这辆马车是艾迪尔哈鲁特为了蕾缇榭儿等人准备的,当然不允许蕾缇榭儿操纵。
「关于前几天告知您的审判,会择日通知行程方面的细节。」
「我知道了。在那之前要避免外出吧?」
「是的……除了生活上不得不外出的场面以外,请尽可能在家自肃……」
蕾缇榭儿对预料中的回答颔首。
无论好坏,蕾缇榭儿可说是这次的叛乱中最为重要的关系人。大概想预防她擅自行动或有何万一逃跑吧?
在那之后,又交代几件联络事项,护卫们和马车一起离开了。
路维克和妮可也和蕾缇榭儿一起回家了。感觉从这里匆忙出门,不过就是几天前的事。
不过从前往公爵领的日子来算,大约离开宅邸两周了吧?总之,好一阵子没回来的家,还是一样美丽又乾净。
「大、大小姐!?」
进入入口大厅后,正好在换大厅花瓶中的花的克劳德由于太过吃惊,手中的浇花器不小心掉了下来。
因此里面的水整个洒在大厅的地板上,弄湿了铺在上方的地毯。
「非、非常抱歉……欢、欢迎您回来。」
「别在意,只是水而已。我回来了,克劳德。」
克劳德匆忙地捡起浇花器,拿出随身带著的抹布并慌慌张张地行礼,对此蕾缇榭儿不禁露出苦笑。
由于在这短短的两周内为了许多事而晕头转向,终于回到日常的感觉让人松了口气。
「我出门时,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有……不过,大小姐的朋友写了好几封信过来。」
「哎呀!」
不禁睁大双眼。虽然只说了是朋友,未特定是谁,不过一定是吉克等人吧!
「容我失礼,我已先把信件放在您房间的桌上了。」
「谢谢,我待会来看。一直都拜托克劳德看家,得安排你休假才行呢!」
「这可不行。我还有整理庭院的工作得处理。」
虽然克劳德这么说,不过蕾缇榭儿内心已经决定要给他休假了。
原本就只有三名佣人,其中两人暂时离开,所有的工作全落到一个人头上,因此需要好好休息。
话虽如此,不过现在所有的相关人士未经许可的行动都不被允许,因此或许要等审判结束后才得以休假了。
「那个,克劳德先生,我也去拿几条抹布吧!」
「这可不行,你才刚回来,很累吧?」
「没问题的!一路上我都在坐马车,完全不累喔!」
「啊,等等!」
许久没见到克劳德的妮可也很开心,不理会克劳德的制止,便啪哒啪哒地往走廊深处跑走了。
「真有精神……」
「她很开心吧?妮可很亲近克劳德啊。」
「唔,的确,一看到妮可,便觉得自己有女儿的话,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蕾缇榭儿曾经从窗户多次看到妮可利用打扫之类的空档,在庭院听克劳德解说植物的场面。
克劳德虽然有儿子,却没有女儿。克劳德也将对植物和花朵有兴趣、认真听自己说话的妮可当成亲生孩子般看待。
他甚至曾经心情极佳地说著,总有一天传授身为园丁的绝活或许也不错。
「这个地毯,该怎么处理呢?」
「只是泼到水而已,晒乾就好了。路维克,可以来帮个忙吗?」
「……」
「路维克?」
「咦?啊,好,我知道了。」
虽然叫著身后的路维克,不过路维克却看著其他方向发呆,没有注意到。
再度叫了一次名字,这次就反应过来了,不过仍感觉他心不在焉,视线游移。
「……?路维克,你怎么了?」
「没有……」
「难不成你累了吗?」
「那个……嗯,或许是这样。」
难不成从领地一路移动,让他感到疲劳吗?还是说在领地的事件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即使加以询问,路维克的回答也暧昧不明。
面对路维克不明确的态度,蕾缇榭儿不知该询问什么才好,陷入沉默。
「那么待会要不要喝杯茶呢?正好有许多奶油饼乾。」
克劳德没有注意到飘散于双方之间的奇妙氛围,一边卷起淋湿的地毯,一边如此提议。
「奶油饼乾?」
「对。我出门采购时,正好店在特价。」
「……那我去泡茶。」
接著,明明蕾缇榭儿都还没答应,路维克却这么说,快步穿过大厅。
突如其来的举动,令人来不及阻止。果然他的样子很奇怪。路维克平时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行动才对。
而且总觉得,他看起来像是想早点离开这里。
「……路维克那家伙,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
虽然克劳德讶异地如此询问,蕾缇榭儿也完全摸不著头绪。
说真的,到底怎么了?
蕾缇榭儿看著匆忙离去的路维克背影,内心闪过一抹不安,感到疑惑。
***
在那之后过了几天,审判的开庭日正式决定,蕾缇榭儿也收到通知。
所谓审判,要有原告和被告才得以成立,不过这次似乎是以王家为原告,对公爵家提出告诉的形式进行。
实际上镇压公爵家的叛乱,以及处理后续和调查的都是王家,她认为这样也确实妥当。
虽然也有公开进行这种审判的场合,不过菲利亚雷奇斯家好歹是列于五大公爵的家族,因此这次开庭的出席者只限贵族及中央官员。
(……在那之前还是一样没事做。)
由于限制外出,在无事可做的情况下来到当天,蕾缇榭儿搭上王城派来的马车,前往城内。
顺道一提,由于曾待在领地的妮可与路维克并非审判的相关人员,便留在自宅待命。
并非路维克,而是由不认识的马车夫驾驶的马车一路上摇摇晃晃。蕾缇榭儿与不认识的侍女一起待在马车上,眺望著窗外。
目的地是王城内的正法院,是一手肩负起这个普拉提那王国司法判决的场所。
由浅灰色的墙壁与柱子构成,圆柱状的四层楼建筑物散发出无机质且朴素的印象,同时也给予看的人压倒性的魄力。
审理平民及下级贵族的案件时,会在镇上的分院进行,不过像这次对上级贵族及王族进行审判时,一般都会在此处进行。
「等候您多时了,朵萝赛露小姐。」
走下马车,来到入口大厅后,莱奥尼尔就像与马车夫交接似地,等著蕾缇榭儿前来。
「感谢您特地前来迎接,莱奥尼尔殿下。」
「不会,毕竟这时候有空的也只有我。」
莱奥尼尔用眼角余光看了走廊一眼,一边浮现苦笑这么说。
或许是为了准备审判吧?往来于走廊上的管理者们单手拿著资料,一一做出指示。
似乎有听说过正法院确实是少数菁英的机构……
「其实艾迪尔哈鲁特说过想要迎接你,不过他忙著整理提交审判的资料,抽不出空。」
「是吗?」
那位王子是什么时候从领地回来的呢?
「在这里站著讲话也不太好,我这就带你到位置上吧。」
「麻烦您了。」
莱奥尼尔这么说,开始走上中央楼梯。蕾缇榭儿也跟在他后方。
正法院的一楼是大厅和客厅,二楼开始是法庭。
二楼有被告席、法官席和旁听席,三楼挑高,沿著墙壁设了一整圈座位。
而四楼的座位区,设置五个包厢席并列,提供特别的客人旁听审判。蕾缇榭儿被带到正中央的一间房间。
「……」
房间内设置了舒适的座椅,正面有个开放式圆拱状的空间,左右绑著深红色的绒幕。
从圆拱空间往下看,可将法庭一览无遗。
这里正好位于法官席的正面,在王座的后方,有面几乎高达天花板的巨大彩绘玻璃。
手持剑与天秤、如天使般的人物,在外头光芒的照射下浮现而出。莫非是司掌审判的神明之类的吗?
「怎么了?」
「没有,只是想说要在这里旁听审判啊。」
「很抱歉,如果能带你到一般的座位就好了……」
「请不要在意,我很清楚自己所处的立场。」
没有被带到一般的旁听席,是因为蕾缇榭儿在这次的审判中处于相当棘手的立场。
明明在审判中处于被审理的一方,却是引导这次事态落幕功劳最大的人。若出现在旁听者面前,一不小心就会带来误解和多余的臆测。
「那么我就先离开了。」
「好的,谢谢您,殿下。」
莱奥尼尔一离开,蕾缇榭儿便坐在椅子上,直接等待审判开始。反正也无事可做。
等待一阵子后,从下方逐渐传来吵杂声。往下一看,旁听的人们逐渐坐满旁听席。
由于这次审判有限制旁听人数,看来不会用到三楼的座位。
锵锵……
最后,二楼的位置坐满时,庭内响起钟声,二楼深处……通往王座的门打开,奥兹华德与法官走了进来。
庭内瞬间安静下来,在奥兹华德等人就定位之前,所有人都看著他们的样子。
「那么,本次审判正式开庭。」
有一头显眼白发,刚步入老年的法官声音,在天花板高耸的法庭内大声地回响。
「被告请上前。」
法官如此说道后,从下方传来开门的沉重声。
从蕾缇榭儿的座位看不到,应该是位于此处正下方的门吧?
前后左右被士兵们紧密包围,斯卡尔罗与戴安娜相继入庭。克莉丝妲也跟在他们后方进入。
没有人对蕾缇榭儿不在一事议论纷纷。
聚集于此的都是与国家高层有关的人们,或许已经掌握大致情况了。
「……?」
此时门关上了,蕾缇榭儿看著被告席的人们,不禁感到疑惑。
没有看见莎莉妮雅。即使弗利德不在这里也无可奈何,不过为什么连她也不在呢?
除了昏睡或意识不清等无法出席的情况,明明不允许缺席审判才对……
「由于被告人弗利德呈现无法站上被告席的状态,因此本次缺席。」
虽然没有说清楚详细的身体状况,恐怕他现在依然精神失常吧?
蕾缇榭儿如此心想,同时等著法官的下一句话。
不只蕾缇榭儿在意莎莉妮雅不在这里的原因,连旁听席也因为讶异而窃窃私语。
「另外,被告人莎莉妮雅目前行踪不明,无法审问真相,因而在此宣言,判决将予以保留。」
「!」
蕾缇榭儿当然讶异不已,庭内也传出动摇。
不过或许在事前听说公爵家各成员的状况了,虽然多少展现动摇,周围的吵杂声并没有太明显。
「……发生什么事了?」
蕾缇榭儿回想起在领地发生的事。蕾缇榭儿离开领地时,莎莉妮雅确实仍留在领地。
蕾缇榭儿离去之后,发生什么事了?还是说在回来时遭遇了某种冲击性的情况吗……
「首先,审理公爵家于公爵领与黑钢骑士团的牵扯,以及违法制造酒类的罪刑。」
法官拿起手边好几个卷轴中的其中一个,将其摊开后,读出内容。
「斯卡尔罗•乔安•菲利亚雷奇斯,以及戴安娜•玛莉•菲利亚雷奇斯。对于这次公爵领暴动的责任,以及其随附之罪状,是否有任何辩解?」
法官的话,让斯卡尔罗铁著脸,嘴唇发抖。连戴安娜也失神般呆站在原地。
「我、我不晓得这件事!」
「掌握自己家族成员的行为,亦为当家的必要职责。根据我国的法律,规定此为贵族当家的责任义务。」
「……!」
斯卡尔罗虽然用颤抖的声音试图反驳,不过法官的回答却让他哑口无言。
「况且除了此案,你们还有其他多数罪状。」
「我们还犯了其、其他什么罪……」
「首先根据调查,得知戴安娜•玛莉•菲利亚雷奇斯所持有的玫瑰园,用玫瑰掩人耳目,栽培了违法药物原料的植物。」
「什……!」
因这句话大吃一惊的,是一直宛如空壳般的戴安娜。
「您说这什么话!?和我的玫瑰园有什么关系!就算想捏造事实,我也不会让您称心如意的!」
「戴、戴安娜!」
「您和那个忌讳的少女联手,打算贬低我吧!?我很清楚喔!我可不知道有那种植物!反正是她打算嫁祸给我而偷偷种的吧!快点谢罪,朵萝赛露!快点谢罪!快点谢罪!!」
看来她似乎打算将所有责任转嫁给「朵萝赛露」的样子。
虽然斯卡尔罗试图安抚彷佛就要发狂的妻子,却反而被揍了。
「用不著他人谢罪,这是无可动摇的事实。搜索可疑的玫瑰园时,发现了这种植物,以及其制作而成的药物。」
宛如印证法官的话语般,站在他身后的官员拿起手中的托盘。
托盘中放著各式各样不同种类的根叶,而且还有放在袋中的奇妙白色粉末。
当然,隔得这么远用肉眼无法看见,因此对自己施展远视魔术。
「这些只是栽培、储藏的其中一部分物品,每件都是国家的管制品。也已经拿到建设申请书,上头有弗利德•汤玛斯•菲利亚雷奇斯与戴安娜•玛莉•菲利亚雷奇斯的签名。」
「就说那一定是朵萝赛露写的!那个少女在哪里!?快点出来自首!!」
「不过根据鉴定结果,签名的笔迹确实是你本人。即便不晓得玫瑰园的用途,作为此恶行的一端,引发此事态的原因一事并没有改变。不是吗?」
「噫!」
法官用平淡且毫无抑扬顿挫的语气阐明事实,以冷淡的视线一瞪,戴安娜宛如被蛇盯上的青蛙般发出细声悲鸣,接著安静下来。
「而且从菲利亚雷奇斯领的黑钢骑士团根据地,亦发现弗利德•汤玛斯•菲利亚雷奇斯与团长亲自签名的契约书。栽培的药物也在加工后,用于与骑士团的交易上。」
「……!?一定有什么误会……」
「笔迹是由司法省的笔迹鉴定官进行调查,确定为弗利德•汤玛斯•菲利亚雷奇斯的笔迹。你想说鉴定官有误吗?」
「……呜!」
事后得知,管辖国家审判等事的司法省,似乎有专门分析笔迹的官员。
笔迹鉴定无法用魔法,当然这份工作也要求高度正确,因此在任职前需要通过许多考试。
在进行契约及交易时需要签名及盖章的普拉提那王国,想特定出书写人时,需要用笔迹判断吧。
由于千年前文字的传达只用在最低限度的范围,因此没有这种职务。虽然审判还在进行,对王国司法不太理解的蕾缇榭儿却不禁想起这些事。
「……我们和弗、弗利德都被骗了!一、一定是这样没错!」
斯卡尔罗拚命地高声反驳。他想相信弗利德的清白吗?还是说只是无法接受事实呢?
「不对,弗利德•汤玛斯•菲利亚雷奇斯是凭自身意志与黑钢骑士团串通的。」
不过法官平淡地如此告知,拿起另一张资料展示。
定睛一看,能看见最初和最后都有收件人和寄件人的名字。看来这是弗利德寄给某人的信件。
「这是在搜索黑钢骑士团本部时发现的其中一封信。」
法官把信朝旁听席展示一圈后,将信收好。
「具有弗利德•汤玛斯•菲利亚雷奇斯笔迹的这封信写到,他提出交易,劝诱黑钢骑士团成为自警团,相对地则委托他们私下搬运领内制造的物品。」
「那、那是……」
「与其他信件内容对照的结果,在与黑钢骑士团接触以前,就已经在背地里违法制造及贩卖了。」
虽然法官没有明言,不过信件也提到若接受这个契约,会将所得的几成支付给骑士团。
可当作铁证的信件没有被处理掉,是因为骑士团虽然签下契约,内心某处却仍怀疑弗利德吧?
被揭开的各种罪状让斯卡尔罗低下头来,抖著肩膀,戴安娜跪坐在地,克莉丝妲……没出现特别的变化。
「……那、那些事!或许是捏、捏造的也说不定啊!」
斯卡尔罗还不放弃,口沫横飞地拚命辩解,但听众都用冰冷的视线看著他。
斯卡尔罗似乎也注意到这些视线,虽然他吵了好一阵子,最后失去力气地垂下肩膀。
「那么接著,关于自作主张对第一王子殿下投与药物一事,克莉丝妲•亚莫莉莉丝•菲利亚雷奇斯,你有任何辩解吗?」
场内再次安静下来后,法官看向站在被告席上的最后一人。她稍微低著头,紧闭著嘴唇,宛如等待宣告一样。
「……」
由于从蕾缇榭儿的位置只能看见克莉丝妲的背影,因此看不见她现在的表情。
「没有,我完全没有任何辩解。」
不过从克莉丝妲的声音感受不动任何动摇。法庭内有许多人似乎都对预料之外冷静的克莉丝妲感到惊讶。
他们一定认为,克莉丝妲的案件与斯卡尔罗和戴安娜一样,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争论。
「……你承认自己的罪行吗?」
「是的,我认罪。」
她堂堂正正的模样连蕾缇榭儿也有些吃惊。
在蕾缇榭儿眼中,克莉丝妲有相当情绪化的部分,在领地的对话让她除去内心痛苦了吗?
「……我瞭解了。我受理你的自白。」
话虽如此,即便克莉丝妲认罪,审判也不能因此落幕。法官重新继续问道。
「你知道在领地发生的事,却没有出手阻止,而不理会吧?」
「是的,我装作没有看见。」
「而另一方面,你在不让周围知道的情况下,自作主张让第一王子罗修弗德喝下违法获得的药物。我有说错吗?」
「没有,正是如此。您说的完全没错。」
好一阵子,法官与克莉丝妲的问答平淡地持续著。
由于对话听起来颇像审问,法官脸上浮现复杂的表情。
不过克莉丝妲毫不犹豫地承认所有的罪状,因此他似乎也难多说什么。
「我私底下让第一王子殿下喝下在贫民街获得的药物。我听说那种药对殿下现在的症状有成效,当作救命稻草般地继续用药。这全是我自作主张的行为。」
在场内微妙的吵闹之中,克莉丝妲如此告白。
她是抱持著何种想法如此开口的呢?蕾缇榭儿看著妹妹的背影想著。
她乾脆的这番话让会场陷入沉默。
法官轻咳一声重振现场空气,念出手中的资料。
「……咳。关于克莉丝妲•亚莫莉莉丝•菲利亚雷奇斯交易的药物,我方进行了分析。这是没有在我国流通的药物,已经确认含有未知的成分。」
在一片寂静之中,只有法官翻阅纸张的声音在会场内小声响起。
「关于其交易对象及贩卖人,由第二王子殿下进行调查的结果,已经判明处理药物的人们隶属于被称作白色结社的组织。」
说到白色结社,在公爵领的骚动也与白色斗篷的神秘人物有关。
骚动与药物交易,两个事件导向同一个场所了。
「白色结社是近几年在我国北部活动的组织,而根据相关人士的目击情报特定,在这次的骚动也作为弗利德•汤玛斯•菲利亚雷奇斯的协力者提供圣遗物。」
那位相关人士看来就是蕾缇榭儿,不过没有人提及这点。
法官的话在那之后持续了好一阵子,最后手边的纸张越来越少。全部的证据都展示完毕。
「如此一来,所有罪状都在法律前摊开了。那么,接著宣判对被告人等的判决。」
审判终于走向最终的局面。
「被告人等放弃贵族的责任义务,加上利用自身的权限对国家及人民做出不利行为一事,罪证确凿。在判决之下,将此事判断为等同于对王国的反叛行为。」
此时法官停顿一下,吸入一口气后再次开口。
「而无论动机为何,无法容许在未经许可之下对王族投用来路不明的药物一事。」
「……」
这到底是谁的沉默呢?
虽然多少能够预测接下来判决的结果,即便如此蕾缇榭儿也噤声不语,等待法官的判决。
「因此,将对斯卡尔罗•乔安•菲利亚雷奇斯、戴安娜•玛莉•菲利亚雷奇斯、克莉丝妲•亚莫莉莉丝•菲利亚雷奇斯以及不在场的弗利德•汤玛斯•菲利亚雷奇斯,处以剥夺爵位及从王都驱逐的刑罚。」
这个判决,让至今为止勉强用双脚站立的斯卡尔罗双膝落地的声音,重重地在法庭内回响。
犯下如此多的罪状,原本被流放国外也不足以为奇。
不过,感觉是多亏从蒙眼王时代延续至今的王国最古老公爵家的招牌,勉强躲过了这项刑罚。
「旧公爵领将成为国王的直辖地,择日由国王派遣的统治官接手管理。然而,与本次骚动无关的人员,或者对解决有所贡献的人,那些人等在剥夺身分的前提下,处以部分监察处分。」
由法官下达的最终宣判,令旁听席传出各种反应。
接受结果而点头的人,表示些许困惑的人,和旁人窃窃私语的人。
即使如此,似乎没有人对这个判决有任何异议。
「基于国王的名义,认可这次正法院的判决。在此宣布这次的审判闭庭。」
接著,随著奥兹华德的话,审判落幕了。与进场时一样,士兵们带著斯卡尔罗等人离开。
戴安娜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由几位士兵抬了出去。
斯卡尔罗同样也摇摇晃晃,若双手没有被士兵搀扶,似乎就要倒下了。
如细小波纹扩大般越来越多的视线与窃窃私语,朝向过去被称为菲利亚雷奇斯公爵家的人们。
只有克莉丝妲没有借助任何人的手,挺直背杆,踩著毅然的步伐离开法庭。
从她的背影感觉不到任何悲伤。
说不定她从一开始就作好所有的觉悟了。
蕾缇榭儿的双眼仅在一瞬间捕捉到克莉丝妲的表情。宛如除去了凭依物般,她脸上竟浮现平稳的笑容。
***
在被告人等之后,奥兹华德也接著离开,听众也开始三三两两地起立。
审判结束后,就不需要待在这里了,不过蕾缇榭儿暂时在包厢内停留了一阵子。
如果现在下去,一定会遇到刚刚离开法庭的人们。这么一来,特地将蕾缇榭儿与他人隔开就没有意义了。
等了十五分钟左右,此时正下方的旁听席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场内恢复宁静。
蕾缇榭儿终于从坐著的椅子上站起,打开门,走向楼梯。
途中几乎没有遇见任何人,让她内心松了口气。
「嗯?这不是朵萝赛露吗?」
来到一楼时,正好遇见从左侧走廊走出来的鲁卡斯。
由于忙著在领地处理叛乱及战斗等事,实际上已经好几个星期没见到他了吧?
他并非身穿在学园常看见的轻装,而是有著复杂设计及装饰的贵族式礼装,看不习惯的打扮让人困惑。
虽然一瞬间疑惑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不过仔细一想,鲁卡斯是侯爵。被召集出席审判也不足为奇。
「您好,学园长。您不打算回去吗?」
「没有,我现在要回去了。刚刚在和国王陛下谈话。」
「和国王陛下?」
「啊。唉……」
「您有事被传唤吗?」
「嗯,差不多。话说在前头,和你并非毫无关系喔!」
「?」
她歪著头。鲁卡斯没有继续说下去。
相对地,不知为何,他沉默地一直看著蕾缇榭儿的脸。
「……」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您为什么这么想呢?」
「因为你给人这种感觉啊。」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你脸上写著有挂念的事。」
「……有这么明显吗?」
「我也照顾你将近一年了,从氛围多少能够知道。」
鲁卡斯说得乾脆,蕾缇榭儿不禁拉了拉自己的脸颊。除了疼痛,并没有特别的地方。
「……我只是在想克莉丝妲的事。」
「克莉丝妲?真稀奇。」
从完全没有提过家人的蕾缇榭儿口中听见克莉丝妲的名字,令鲁卡斯露出意外的表情。
「对,宣布判决结果时,她看起来像在笑。」
「原来如此。」
鲁卡斯听闻,用手抵住下巴,同意般地小力点头。
「毕竟在审判时,就只有她格外镇静呢。」
「学园长也这么想吗?」
「对。所以在听众中,也有人怀疑一连串的事件是否都是克莉丝妲在背地里策划的。」
不过啊──鲁卡斯吐出一口长气,视线落在脚边的磁砖地板,突然露出微笑,阴影落在侧脸上。
「克莉丝妲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对一切做好觉悟而已吧。」
「……」
「不然的话,就不会做出如此危险的举动,也不会亲自认罪、接受判决了吧?」
「是啊。」
在领地与克莉丝妲面对面谈过之后,稍微了解她面临审判时的想法了。
假设克莉丝妲是幕后凶手,应该会更加为斯卡尔罗等人辩解才对。
不过她甚至主动坦白所有罪状。这就像为了主动接受制裁一样的行为。
况且,她并没有愚蠢到无法想像自作主张让国家的第一王子喝下来路不明的药物会有什么下场。
即便如此她也实行了。即使牺牲自己也要拯救罗修弗德。
「那么,我也要离开了。」
鲁卡斯确认了大厅墙上高挂的大时钟,如此说道。
今天并非假日。学园应该还开著,身为学园长的鲁卡斯也还有其他工作吧?
「有机会在学园见吧!虽然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去上学。」
「好。你回去时也要小心点。」
鲁卡斯轻轻挥手,笔直地走向正面出口。
「……啊,我忘记了。」
正要走出玄关时,鲁卡斯像是想起某件事而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蕾缇榭儿。
「怎么了吗?」
「陛下传话。他有话告知,要你去一趟接待室。」
「……我知道了,谢谢您。」
告知奥兹华德的传话后,鲁卡斯这次离开了正法院。
不过奥兹华德是为了什么事要找蕾缇榭儿呢?
总之不去接待室就不知道,因此蕾缇榭儿开始移动。
(……不过接待室在哪里啊?)
立刻就遇到问题了。
为了寻找接待室而走在一楼走廊时,克莉丝妲正好从前方走来。她的两侧站著两位士兵。
对方也注意到自己而停下脚步,一阵沉默在双方之间蔓延。士兵们也没有特别阻止,站在一旁待机。
「……您好,姊姊大人。」
先开口的是克莉丝妲。她的表情比预料中的还要平静。
「你好。」
「您要回去了吗?已经没有戏可看了喔。」
克莉丝妲自虐地说著。她还是一样,讲话很不客气。
不过,这次的审判是戏……这种说法莫名能够让人接受。
与在法庭上辩论后下达判决的审判不同,这次的审判从一开始,就决定好判决了……也就是说,是闹剧一场。
自己犹豫著不知该如何反应是好。
「我还有事没办完。」
「是吗?」
思考一阵子后,结果决定用一如往常的态度面对。
「话说回来,接待室在哪里呢?」
「什么?」
「我迷路了。」
「……就在那道门后喔。」
「是吗?谢谢。」
「……」
「……」
还是一样对话接不下去。问路后,双方都不发一语,蕾缇榭儿和克莉丝妲看著彼此。
「你对这次的判决,有什么想法呢?」
一想到恐怕这是蕾缇榭儿最后一次见到克莉丝妲,沉默地离别感觉也不太好。
总之,她将内心的想法诉诸问题。
「想法是指?」
「在审判时,你看起来很冷静。」
「您很意外吗?」
「不会,老实说没到那种地步。」
「……那么,为什么要问那么诡异的问题呢?这种事不是无所谓吗?」
「……」
这是因为不知道和不亲近的克莉丝妲该聊什么比较好,这种话就不用说了。
「我只是有兴趣罢了。我在领地也说过,我并没有你所想像的讨厌你喔。」
「……就是这样我才讨厌姊姊大人啊。」
「?」
刚刚克莉丝妲似乎低喃了什么,不过声音太小,完全没有听见。
「我并没有特别的想法。客观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惩罚。」
「是吗?」
「而且,我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即便在法律上是恶事,对我而言是善事的话,那么受到何种惩罚都无所谓。」
理智恢复的克莉丝妲带著清爽的表情,毫不犹豫地说道。
蕾缇榭儿不禁定睛看著克莉丝妲的脸,对方露出讶异的表情。
「您那是什么表情?原本不是姊姊大人这么说的吗?」
「说起来,的确是这样。」
蕾缇榭儿确实在领地对克莉丝妲说过,「如果是你所期望的结果,不也皆大欢喜吗」。
由于在领地也稍微谈过,克莉丝妲过去身上的刺消失了。彼此的关系多少修复了,能够正向思考。
「请放心吧,我绝对会得到幸福。」
「那是为了对我复仇吗?」
「对,那当然。我这就先离开了,最讨厌的姊姊大人。」
「你都没变呢。」
「当然。您认为我会轻易原谅您吗?」
克莉丝妲的表情与话相反,没有一丝险恶。甚至可说带著胜利的笑容。
「我想也是。」
蕾缇榭儿耸肩回答。
接著,克莉丝妲行礼后,在士兵的陪伴下离开了。蕾缇榭儿一直目送著她的背影。
将手搭在房间门上,蕾缇榭开门入内。走廊上响起细微的关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