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利斯帝国单方面废除与普拉提那王国的同盟关系后,大约经过一个月。
两边国家的军队驻守于双方国家的国境,持续紧绷地互相监视,不过主动废除同盟关系的帝国,至今为止没有一丝动作。
听说王国方面尽管十分戒备,担心帝国是否立刻出兵,不过出于帝国没有丝毫动静的缘故,思考他们的目的也令人摸不著头绪,王国陷入一片混乱。
帝国没有进一步动作,让王都尼尔温的居民相当不安。在街头巷尾大量流传著帝国的谣言和战争的话题,其中也有人甚至考虑搬到南方。
「……虽然是这种时期,却依然举办典礼呢。」
「这也无可奈何。身为贵族,也无法停办一年开始的行程啊……」
「是没错啦。」
蕾缇榭儿皱著脸,看著比平时聚集了更多人和马车的路克雷兹亚学园本馆前的广场。
这一天是学园寒假后开学的第一天。再度迎接春天的路克雷兹亚学园举办入学典礼,迎接今年新入学的学生。
与邻国关系紧绷的这个状况中,虽然会令人质疑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不过聚集的贵族们仍一如往常地专注在社交上。
或者只是刻意展现这种模样也说不定。虽然依旧完全无法理解贵族的传统和习惯,不过正因处于看不透未来情势的状况中,才用平时的行动转移注意力,这种想法并非无法理解。
反正现在的蕾缇榭儿已经不是贵族了,因此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就是。
「请小心点,大小姐。虽然我想不会有事,然而现在这种时期,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身旁的路维克担心地对自己开口。路维克有在购买和阅读报纸,当然多少理解王国现在的状况。
自从坦白失去记忆等各种事以来,路维克比以前更容易担心蕾缇榭儿了。
在宅邸时,他比以前更常照顾自己,说到身体状况、其他事情或外出时,也都时常挂心著蕾缇榭儿。
大概在顾虑自己没有以前的记忆吧?虽然这种心意令人高兴,不过顾虑到这种地步,反而令人觉得不好意思了。
「我知道,路维克。谢谢你担心我。」
「中午左右就结束了吧?届时我再来迎接您。」
「好。」
原本学生的马车能够在学园的用地内一直等到下课时间,不过路维克似乎觉得那里待不惯,每次都会像这样先回宅邸一趟。
「听好了,请务必不要乱来喔!」
「我不会乱来。」
「还有,这是妮可烤的司康。肚子饿的话请享用。有没有忘记带东西?路上小心喔!」
「……我又不是小孩子。」
蕾缇榭儿小声嘀咕,对路维克抗议。她在前世有看过与现在的路维克很像的人。是个照顾年幼妹妹的哥哥。
虽然路维克的确比较年长。他从以前就长期服侍自己,知己就是在说这种人吧?
「虽然我很清楚,不过大小姐从以前就很轻率啊……」
「没事的。你太担心了。」
虽然有自觉确实插手过许多事,但就算如此,也没有那么轻率。
应该没有……没有吧?或许有点不安。
目送著仍有些担心的路维克,蕾缇榭儿转过身。入学典礼的会场应该在本馆后方的大教堂。
大教堂伫立于本馆后方宽阔湖泊的池畔。她曾经听说这是在路克雷兹亚学园创校时,作为创校纪念而盖的。
不知是否因为建筑物历史悠久的关系,与本馆相比,外墙的颜色稍暗,建筑物本身的设计也偏典雅而简朴。
比起现在的贵族和上流阶级铺张而色彩缤纷、闪闪发光的建筑物,装饰较少却有统一色调且具有气派雕刻的大教堂,看在蕾缇榭儿眼中要帅气许多。
在大教堂外面,穿著路克雷兹亚学园制服的少年少女们,分成好几个团体谈笑风生。他们的制服胸襟前戴著紫丁香图案的徽章。看来似乎是新生。
「哎呀,各位早。」
「虽然前几天才在茶会上见过面,您最近如何?」
「没什么特别的。说起来,您戴的那个发饰还真漂亮。」
「哎呀,您真会说话。」
蕾缇榭儿一边听著新入学初级生们的谈话,一边走向大教堂的入口。
有几名教职员在入口的办事处,蕾缇榭儿告知姓名后,拿到一个徽章。
这是牡丹图案的徽章。这么说来,因为经过一年,蕾缇榭儿也从初级生成为中级生了。她拿下仍别在胸前的紫丁香徽章,将牡丹徽章交换戴上。
「……啊,朵萝赛露小姐!」
大教堂中的人影还不多。外面和本馆前的广场则聚集了许多人,看来还没移动到这里。
位于最后面座位一角的米兰妲蕾特,不知是如何察觉蕾缇榭儿走进来的,快速对自己挥手。坐在她身旁的席尔梅斯也看向蕾缇榭儿,露出爽快的笑容。
「早安,米兰小姐和席尔梅斯同学。」
「早啊,好久不见啦!」
因为刚过完寒假,的确好久不见。他们俩的胸前也别著崭新亮丽的牡丹徽章。
「今年也请多多指教了。」
「好的,我才是请多多指教!」
米兰妲蕾特浮现开心的笑容握住蕾缇榭儿的手,用力点头。没想到会被牵起手,有点惊讶。
「你们俩在寒假过得如何?」
「我几乎没有离开王都呢。虽然有前往造访居住于南方的祖父,除此之外就……啊,说起来当时我买了伴手礼。明天再带过来给您!」
「哎呀,我可以收下吗?」
「当然可以呀。原本就是为了送给朵萝赛露小姐才买的。」
虽然米兰妲蕾特开朗地这么说,但她的瞳孔深处摇晃著对于现况的不安。
不过蕾缇榭儿并没有刻意指出这一点。就算现在当场指出她的不安,只会让她更加不安罢了。
「朵萝赛露小姐呢?」
被这么一问,蕾缇榭儿一瞬间沉默了。她想起与沙罗的战斗。
「嗯──没什么特别的……」
「……?」
总之挤出这句话,不过米兰妲蕾特稍微歪过头来。
「真要讲的话,我读了许多书呢。」
「咦……师傅,这样不是和平时没有两样吗?」
席尔梅斯失望地这么说。他肯定是一到长假,就会从事平时没机会接触的事物的类型吧……
「我跑去加入老爸骑士团的训练喔。平时很少有能够与骑士团交手的机会耶!」
「……是啊,朵萝赛露小姐,请听我说。利夫太粗鲁了,竟然弄坏自己所有的木剑喔。您能相信吗?」
「那是木剑太脆弱的错!」
果然是这样。
由于多少能够预想,蕾缇榭儿轻轻笑了出来。沮丧的席尔梅斯则是一副「搞不懂」的表情。
唉,对当事人而言并非做了什么破天荒的事,会有这种反应也当然。
「说起来,米兰前往亲戚的领地玩了吧?」
「是啊,也当作母亲大人的疗养。南方气候较暖和,我也买了许多美味的水果和蔬菜喔。」
「咦?不过啊,结果不是说钱不够,所以只买了便宜的东西吗……」
「……我也买了利夫的伴手礼,你不要吗?」
「抱歉,是我不好!」
话题就这样转到米兰妲蕾特与席尔梅斯的寒假。
他们各自谈起自己寒假的回忆,蕾缇榭儿也加入聊天,谈得很愉快。乍看之下只是假期过后众人在开心闲聊。
不过两人不断拋出话题。对话快结束时,马上就会聊起其他话题。
那些几乎是不重要的闲话家常,没有重点的日常对话。感觉就像刻意避免产生沉默一样。
或者只是在顾虑自己也说不定。从刚刚的问题以来,两人就再也没有询问蕾缇榭儿的寒假。他们俩似乎从蕾缇榭儿方才的言行举止感受到了某种事。
(……我的态度有那么明显吗?)
只要相处的时间长了,便会逐渐瞭解彼此的想法,就是指这么一回事吧?
不过与朋友聊天的确令人松了一口气,而另一方面,有时候确实不禁想叹气。
在寒假时,与白色结社的首领……过去的青梅竹马沙罗再会,确实在蕾缇榭儿的内心留下阴影。
『我将毁灭魔术。是从这个世界消除真正斗争根源的人!』
沙罗对蕾缇榭儿复仇时,也如此宣言。
蕾缇榭儿仍不清楚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然而他对蕾缇榭儿以及对魔术的憎恶货真价实,这是直觉。
「……」
在那之后,她好几次梦到前世老师死亡的那个夜晚。
明明想帮助老师而闯入烈焰熊熊的家中,结果只有蕾缇榭儿一人被推出窗外活下来。老师亲手将蕾缇榭儿推出窗外。
那孩子现在依然憎恨蕾缇榭儿,视她为杀人犯。这也无可奈何。即使没有直接下手,当时蕾缇榭儿的确眼睁睁看著老师失去性命。
为何老师的家燃烧起来?为何老师必须死掉?结果没有一件事厘清真相。
脑中突然想起红发少女……雅雷克希亚的脸蛋。以充满谜团这层意义而言,雅雷克希亚的死亡与老师的死亡或许很类似。
就结果而言,他们都是蕾缇榭儿和朵萝赛露无法拯救的生命。
「朵萝赛露小姐,您没事吧……?」
「……?我没事喔,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如果有任何烦恼,请不要独自承担。至少我随时能够听您说!」
「呵呵,好的。如果有事,那就拜托你了。」
即使这么说,她现在依然没有向米兰妲蕾特坦白的打算。并非不信任两人。不如说她打从心底信任他们。
不过蕾缇榭儿必须亲自面对这件事。正因为重要,才不想轻易将两人卷入自己的黑暗之中。
「还有时间呢。」
在对话结束时自然地看向大教堂的时钟,离开学典礼的开场时间还有三十分钟以上。
「似乎有点早到了。朵萝赛露小姐,找个位子坐吧?」
「怎么办呢……离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吧?」
「是啊,还有三十分钟左右才会开始。」
「那我去稍微散个步。要坐在教堂内三十分钟也不太好。」
「那我会帮忙占好位子。请安心地去散步吧!」
「呵呵,谢谢你。」
她向朋友们道谢后,又回到走来的路上。似乎可以自由出入教堂,办事处的教师们也没有阻止蕾缇榭儿离开。
而蕾缇榭儿纵使走到外头,倒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总之先在大圣堂或湖泊四周随意散步吧。走了一会儿后,倒映在视野深处的人群中,看见一张认识的脸。
那是吉克。他和身穿制服、没见过的少年们待在一起。虽然吉克对他们低头,但没有感受到不友善的气氛。虽然看不清楚远处少年们的徽章,或许是上级生吧?
不禁一直看著他们,或许谈完了,吉克对少年们行礼后转过身来。彼此的视线猛地对上了。
「早安,朵萝赛露小姐。」
吉克先对自己出声。蕾缇榭儿也回应他。
「早安,吉克。今年也请你多多指教。」
「好的,我才是。您刚来吗?」
「没有,我刚刚在里面和米兰小姐及席尔梅斯同学聊天。吉克才是,刚刚在和谁聊天呢?」
她看了刚才少年们所在的位置一眼。如今那些人已经离开,那里没有人了。
「啊,那些是上级生的学长们。从去年冬天起,他们开始会找我聊天喔。」
说到冬天,就是蕾缇榭儿因公爵领的事件而离开学园的时期吧?
「嘿,那还真突然。」
「虽然主要都在聊我的研究。」
「研究……说起来,你提过自己有研究室呢!」
「是的。」
吉克身为平民,却因其优秀的才能受到赏识而进入路克雷兹亚学园就读,入学后就拥有自己的研究室。
记得之前好像听过,研究内容与数学公式、算数、机械工学相关。
「看起来不是意见不合吧?」
「没这回事喔。不如说,他们对研究很有兴趣。」
「哎呀,这样很不错吧?」
这间学园是贵族子弟们就读的学校,目前只有吉克一个人是平民出身的学生。
在这个时代,平民受到贵族藐视,贵族出身的学生对平民的研究有兴趣,可说非常难得。
「虽然是件好事,但我还不成熟喔。只是刚被认可而已。」
「即使如此,这个年纪已经被贵族看上,很了不起喔。」
「您要这么说的话,朵萝赛露小姐不也受到国王陛下的赏识吗?我比不过您呢。」
「嗯──」
是这样没错。对于轻轻发出笑声的吉克,蕾缇榭儿找不到话回应。
「朵萝赛露小姐在散步吗?」
「是啊,离典礼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我来转换心情。」
聊著这些时,两人自然地在这一带开始散步。由于才刚进入春天,吹来的风仍有些冷冽。
「吉克的寒假过得怎么样呢?」
「我过得很普通。就回老家一趟而已。」
「哎呀,你回老家了?」
「是啊,因为母亲一个人留在村里,所以放长假时我都会回故乡喔。」
听说他住在离王都不远也不近的一个小村庄。吉克聊到不少回到家乡时发生的各种回忆。
吉克的母亲虽然失去一只眼睛,依然是个技巧高超的裁缝师,现在也致力于纺织业,靠著织布和刺绣维生。
虽然母亲因为失去眼睛才搬到村庄,不过所有村人都很善良,现在吉克返乡时,村里也会举办宴会,或送他许多日用品和粮食。
这些回忆令蕾缇榭儿感到有些耀眼。
「家人……吗?」
「啊……不好意思。」
蕾缇榭儿不禁脱口而出的呢喃,令吉克猛然回神后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朵萝赛露小姐才刚与家人离别吧?」
「啊,那件事呀。别在意,我不是在说那个……」
「?」
「……没什么。」
她将来到嘴边的话吞回去。并不是因为想起公爵家的成员。对家人这个单字有反应,是因为回想起千年前的家人了。
当时的生活并不如现在优渥,国家情势也不安定。即使如此,每个人仍互相帮助,父王、母后和纳欧也都一直面带笑容。
如果不特地回忆,家人的面孔和声音都无法回想起来的情况越来越常见。彷佛从脚边逐渐崩塌般地感到不安。
虽然并未忘记老师,不过像沙罗就是重逢后直到交谈为止,都没认出对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一直怀抱著前世的回忆活下去。
这份记忆总有一天必须消失无踪就是她的命运吗?若真如此,身为「蕾缇榭儿」的自己又剩下什么呢?
「……朵萝赛露小姐,您有烦恼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您沉默时,看起来就像陷入沉思……」
吉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虽然问出口了,却在意是否可以继续探究下去。
「我并没有打算清楚地写在脸上就是了……」
「如果有烦恼,我至少可以听您商量喔?」
「……谢谢你。」
不过这是蕾缇榭儿自己的问题。不想随便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是吗?」
蕾缇榭儿除了道谢以外没有多说什么,对此吉克浮现有些寂寞的笑容。然而没看到他表情的蕾缇榭儿,并未注意到这件事。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是啊,就这么办。」
在谈话告一个段落时,蕾缇榭儿他们同时移动,朝著大教堂走去。
途中,两人并未交谈。唯有其他学生的说话声和风的声音穿过,不可思议的是,这股沉默并不让人觉得尴尬。
由于并未从大教堂走远,没过多久就回到入口了。
此时已经比刚才更接近入学典礼开场的时刻,待在外面的学生少了许多。
「……咦?这不是小朵萝赛吗!」
而她注意到艾迪尔哈鲁特一个人坐在入口前面的阶梯上。这么一说,艾迪尔哈鲁特比起蕾缇榭儿还小一岁,当然是今年入学。
但是今天艾迪尔哈鲁特身边并没有其他人。赶往领地时,亚莎与梅依确实陪在他身边,不过她们今天没来吗?
「好久不见了,艾迪尔大人。」
「哦,有阵子没见面了。嗯?怎么了?」
蕾缇榭儿环顾四周,对此艾迪尔哈鲁特讶异地歪过头。
「我的身边怎么了吗?」
「没有,只是在想亚莎小姐她们没有陪著您呢。」
「啊,因为小亚没有要来读学园啊。她身为治疗师见习生,有许多事要学习,想以那方面为优先。」
另一位少女梅依比艾迪尔哈鲁特还要小一岁,因此还不到就读学园的年龄。
「而且说起来,比起我,她们俩主要侍奉母亲大人。我们并不会一直待在一起喔!」
「是、是这样啊!」
「什么?难道你想见小亚她们吗?」
「虽然不是没有这种想法,不过艾迪尔大人为何自信满满?」
就算如此充满自信地说不会一直待在一起,要有何反应也令人伤脑筋。
「那当然要夸耀啊!没有和我在一起,表示她们俩在从事原本自己的职责。还有更值得骄傲的事吗?」
宛如在说这是常识般,艾迪尔哈鲁特露出爽朗的笑容如此回道。
「虽然由我来说有点不好,不过小亚和梅依不适合待在贵族社会。该说是有自己的想法吗?把她们放在这种麻烦的体制中也太可惜了。」
「或许是这样没错呢。」
蕾缇榭儿不禁露出微笑。经他这么一说,也令人赞同确实可以这样想,或许是第一次遇到拥有这种不可思议想法的人。
「不过我有点意外。就算在这种时期,您依旧前来就读了。」
「嗯──虽然我也这么表示过啦。在这种紧急事态,如果有到学园念书的闲情逸致,不如为了国家对战争出一份力啊。」
艾迪尔哈鲁特交叉双手,带著非常不服气的表情抱怨。
「不过父王不允许。他说身为王家的一员,身为王子,这是必须达成的职责。」
「唉,我也并非不懂陛下的想法。」
可说是位于贵族顶端的王族,可以有不就读学园的特权也太奇怪了。王家也有立场要顾及,也得做为贵族们的典范。
虽然乍听之下在谈论非常正经的话题,其实艾迪尔哈鲁特大概不喜欢上学吧?对于自由奔放地在各地四处旅行的他而言,学园肯定是令人感到拘束的场所。
「我是第一次见到你呢。」
「初次见面,殿下。我的名字是吉克。」
艾迪尔哈鲁特看向蕾缇榭儿身边,宛如遇见老朋友般轻轻举起手。虽然没有写在脸上,不过吉克散发出困惑的感觉。
「用不著那么拘谨喔,毕竟我也听过吉克的事。」
「您知道我?」
「对。路克雷兹亚学园中唯一的平民,做为奖学金学生备受认可的稀世秀才。传闻马上就传到耳里啦。」
「是、是这样啊?」
「我很荣幸能见到当事人喔。啊,我并不打算把身分这种事挂在嘴边,你放心吧。毕竟这种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于呼吸般说出没有王族风范言论的艾迪尔哈鲁特,吉克不知该有何反应。
「殿下的个性很少见呢。」
「哈哈哈,我常被人这么说。」
吉克的话微妙到不知道是在惊讶还是在感叹,对此艾迪尔哈鲁特一如往常,用轻松的态度笑了。
「那么再会啦,小朵萝赛,吉克也是。」
「好、好的。」
最后留下这句话,艾迪尔哈鲁特便小跑步进入教堂内。
若只看他的背影,不说他是王子的话,甚至让人觉得是个符合年纪、活力充沛的男生。他依然不像个王子。
「你们原本就认识吗?他似乎用昵称叫您了。」
「是啊,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吧?孩提时代经常玩在一起。那似乎是我以前的昵称。」
「似乎?」
「……抱歉,忘了吧。」
这一段记忆依然几乎想不起来,这是真心话。她咳了几声蒙混过去。
「吉克有青梅竹马吗?」
「青梅竹马吗……由于没有小时候的记忆,该怎么说呢……」
「啊,是这样呢……不好意思。」
「请不要道歉。朵萝赛露小姐不需要放在心上。」
在那之后聊了一阵子,快到开场的时间时,蕾缇榭儿与吉克回到大教堂。两人并排坐在椅子上,没过多久入学典礼就开始了。
此外,米兰妲蕾特如她所说,帮忙占了蕾缇榭儿的位置。连吉克的位子也有,大概认为晚点就会来了。
在校生代表莱奥尼尔上台致词,典礼平淡地进行下去。
由于无聊得令人想睡,蕾缇榭儿恍惚地看著祭坛后方的彩绘玻璃,下定决心要一如往常透过思考度过这段时光。
彩绘玻璃反射光线,散发耀眼的色彩,彷佛只要一碰触就会立刻粉碎似地虚幻而美丽。
***
入学典礼的隔天要上课……并没有,是假日。
在连假中,为了开学典礼而必须只挪出一天前往学园,这种微妙的行事历不能稍微有所调整吗?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假日。随便换上一件便服,蕾缇榭儿来到尼尔温的镇上。
「话说回来,艾迪尔大人打算去哪里呢?」
在蕾缇榭儿身旁,穿著简单便服的艾迪尔哈鲁特与她并肩走著。
与戴面具的少年……沙罗战斗当天建立合作关系后经过一个半月,由于艾迪尔哈鲁特为了国家事务忙碌不已,彼此尚未共享情报。
而今天,虽然他说要遵守约定告诉她情报,不过在这种傍晚来到镇上,会获得何种情报呢?
「嗯──就算你问在哪里,那是一间店,简单来说就是情报商。」
「情报商吗……」
「绝对不是危险的店喔!这一点不用担心。」
「用不著如此强调。我没有担心这一点喔。」
艾迪尔哈鲁特回答蕾缇榭儿的问题,总觉得从他的说法感到有隐情。
与帝国的紧张状态之中,白天路上的行人也减少了,不过在目前这个采购晚餐的时段,路上仍有不少人影。说不定是因为路上有许多行人,才无法大声谈论情报商之类的事。
蕾缇榭儿如此判断,总之先沉默地跟在艾迪尔哈鲁特的后方。
弯过不少巷子后,逐渐听不见从大路上隐约传来的喧闹声,在弯过第五个巷子的转角后,除了蕾缇榭儿他们以外,身边已经看不见其他人了。
「原来还有这种地方呢……」
「嗯,地点还满接近贫民街的方向。不太会有人来这里。」
「原来如此。」
情报商确实挺适合潜伏在这种场所吧?一边如此想著一边前进,艾迪尔哈鲁特来到一扇门前,停下脚步。
门上挂著写有OPEN的圆形木制看板。稍微环视大门附近,左边立著小型的黑板,上头写著餐点名称和金额。看来似乎是某种茶馆。
而在大门右边也有个写著「巴乌巴乌酒吧」的看板。是店名吧?说到酒吧……确实是喝酒的店吧……?
「……艾迪尔大人会光顾这种店呢。」
「你是不是会错意了?我并没有在光顾这间店。啊,不对,说到光顾,是有在光顾没错。」
艾迪尔哈鲁特又否定又肯定,表情有些忙碌。说到光顾是有在光顾……这间店就是那间情报商吧?
「总之!这里的妈妈桑很有办法,我经常受她关照。」
「我还以为艾迪尔大人嗜酒成性呢。」
「怎么可能!我还没有成年,怎么可能喝酒啦!」
没有成年……经过千年后,喝酒似乎有年龄限制。第一次知道。几岁才成年呢?
锵啷锵啷。
艾迪尔哈鲁特一推开门,门上的铃铛便响起清亮的声音。
店内十分窄小而整洁。除了靠墙的两个座位以外,就只有朝著深处延伸的吧台上配有的四张椅子而已。
「嗨!」
店内只有一名男客人。那个人似乎认识艾迪尔哈鲁特,举起单手打招呼。
艾迪尔哈鲁特也回应他,带著爽朗的笑容挥了挥手。看来他们似乎满熟的。
「欢迎光临~哎呀!」
而有名女性待在吧台内用抹布擦拭玻璃杯。
她有一头深褐色的头发,穿著高雅的黑色洋装。没有看到其他店员,这个人大概就是店长妈妈桑。
「哎~呀~,这不是艾迪小弟吗?这阵子都没看到你,还以为不会再来了。」
「我来啦!这么有办法的妈妈桑经营的店,不来光顾可是会吃亏的喔?」
「哇!你还是一样嘴巴好甜呢!」
「有折扣吗?」
「没有!」
「啧~」
妈妈桑一看到艾迪尔哈鲁特,便停下手边的事开心地对他搭话。
艾、艾迪小弟……对于这个国家的第三王子,这种态度没关系吗……不对,这位大人并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
突然注意到自己而惊讶地靠近的妈妈桑,让于内心了然接受的蕾缇榭儿不得不中断思考。
「难不成,用不著怀疑,是朵萝赛露小姐吧!」
「……?」
妈妈桑突然握住蕾缇榭儿的手并叫出名字,对此蕾缇榭儿稍微歪过头。
蕾缇榭儿当然是第一次来到这间店。分明是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位满面笑容的妈妈桑……
「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种事我当然知道啊!」
她自信满满、挺起胸膛说道。因为是情报商的妈妈桑所以知道,是这么回事吗?
「……失礼了,我们曾经见过吗?」
「哎呀,讨厌!难不成忘记了?真是的,好无情。」
妈妈桑伴随著些许演戏般的动作和台词,重重地叹了口气。
自己以前认识在当妈妈桑的人吗……不对,说起来眼前这位妈妈桑,虽然外表和打扮怎么看都是女人,不过以女人来说声音粗犷而低沉。就好像男人一样……
「……啊,难道您是巴乌利欧老师?」
「没错!就是我~答对了!」
蕾缇榭儿想起学园内有一个人知道自己,也具有同样特徵。就是美术教师巴乌利欧。
虽然记忆中第一次见面时感受到相当大的冲击,不过第二次见面时的冲击更为惊人,让人实际感受到原来真有这种人。头脑一瞬间混乱不已。
「您同时在当教师与经营商店吗?」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我不是全职的教师,说起来这间店才是正职。」
「是喔……」
「哎呀,反应好平淡。」
「我不晓得您有这种经历。好厉害哟。」
「等等!不用著勉强自己念台词啦!」
由于被指出反应平淡才试著称赞,他反而不高兴的样子。
「原本我在经营酒吧时就有在做类似副业的工作,是小鲁卡斯来挖脚的喔。」
「学园长吗……」
那真是意外的契机。
路克雷兹亚学园中有大批全职和兼职的教职员。虽然曾听说有一些人是学园长看中后录用的,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相遇。
「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经营这间店的?」
「嗯──大概做了约十二年吧。副业也做了快十年。」
说到副业,恐怕就是情报商的工作吧。
「由于遭逢事故,我失去了住家和家人,为了维生才开了这间店。」
「……不好意思。」
「哎呀讨厌,好阴沉的表情。已经是很久以前的往事啰?事到如今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巴乌利欧如此说道,表情真的一派轻松。
他的表情宛如在说对于事故没有一丝阴霾。就算曾经遭遇失去家人的事故,只要经过十几年,就能够振作起来吗?
「小巴,我要结帐。」
「好~」
刚刚那位男客人唤了巴乌利欧。他似乎要离开了。
「欸,可以算我便宜点吗?下次我会带适合配红酒的下酒菜来。」
「哎呀,不行喔!我都不收你续杯的钱了,可别想用伴手礼折抵。」
「果然不行吗──」
「相对地,改天我会进上等的红酒。到时再陪我喝一杯吧!」
「就得这样才行!」
熟悉的两人对话非常轻快。这个男人说不定已经光顾巴乌巴乌酒吧好一段时间了。
「这间店有多少客人呢?」
「我想想──有不少常客喔?你瞧,位于这种地方,有点隐藏之家的感觉?」
「确实……」
比起位于大道上有十足开放感的时髦茶馆,这种藏在深处巷子内的酒吧说不定更让人感到平静。
不过巴乌利欧老师的昵称竟然是小巴……总觉得这种称呼让人联想到狗……
「这里的每位客人都叫我小巴喔。朵萝赛露小姐愿意的话,也这样叫我吧。」
「小巴……」
「啊,叫妈妈桑也可以喔?不如说妈妈桑比较……」
「不了,叫巴乌利欧老师就好。」
「哎呀!」
虽然巴乌利欧睁大双眼和嘴巴,不过马上就回到原本轻松的态度,看来他只是反应过度,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
「……那么?朵萝赛露小姐会和艾迪小弟一起来,也在找什么情报吧?」
确认刚刚那位常客已经离开,巴乌利欧再度看向这里。从他的样子来看,那名男客人似乎不知道巴乌巴乌酒吧是情报商。
「就是这样。拜托你啦,小巴。」
「是是,等一下喔,我马上把店关起来。」
用擦手巾擦乾弄湿的手,巴乌利欧离开吧台,在店外挂上CLOSED的牌子,关上店门口。
接著拉上店里窗户的窗帘后,酒吧便完全与外部隔绝,彷佛关店后的昏暗包覆著室内。
「那么……首先想问什么呢?」
再度回到柜台内,坐在拉开的椅子上,巴乌利欧问道。他脸上直到刚刚还带著的微笑已消失无踪。
「我们这里,只要是你所希望的情报,大致上都能提供。只不过太深入的情报就不行了。我还想珍惜生命呢。」
巴乌利欧耸肩后说道,他从架子上拿出两个玻璃杯,倒入现打的柳橙汁,放在蕾缇榭儿与艾迪尔哈鲁特面前。
「瞭解的话,那就请问吧。」
「我想要依利斯帝国的情报。从大到小,无论多细微的情报都可以。」
语毕,艾迪尔哈鲁特宛如在问「可以吗?」似地看了过来。蕾缇榭儿点头回应。
实际上,蕾缇榭儿目前没有想委托情报商也想获得的情报。这次就像以前蕾缇榭儿提供沙罗情报的回礼。
况且,依利斯帝国分明是同盟国,对外却只有台面上流通的情报,也是不争的事实。
「啊,帝国吗?那有一大堆可讲喔。」
巴乌利欧这么说,走进吧台后方的门内,过一阵子后,拿著用绳子绑著的一叠纸张回来了。
「最近大家似乎都很注意帝国的动静,有许多人都来找情报呢~」
巴乌利欧这么说的同时,将那叠纸放在吧台上,松开绳子后摊开纸。
「来,想知道什么?」
「知道的都告诉我。」
「哎呀,好贪心。」
虽然讲著这些话,却没有拒绝,对巴乌利欧而言这种事并不稀奇吧?是错觉吗,总觉得他有些开心。
「你知道帝国的基本情报吧?」
「对。」
「瞭解~那我就迅速带过这部分的情报啰。」
巴乌利欧边快速翻页边说道。
「依利斯帝国是统治阿斯特雷亚大陆东北方,全大陆最大的国家。前身是千年战争时期的大国德兰札尔帝国,距今六百年前改名成现在的国名。说到国家的政治体系,共有四十一个州,由总督统治各州,且由皇帝统率这些总督。贯彻彻底否定魔法的立场,与魔法研究兴盛的我国实在处不好。」
的确可说处不好。这部分的历史和实情,都是能在书籍上看见的内容。
「阿尔玛反应器这种特殊的融合炉是生活重心。最近总督的权力变强,每个州都变得像是半独立国家,越来越像无法地带。也由于治安恶化,发生多起奴隶反抗,似乎有好几件城镇内遭受爆炸攻击的事件。」
以高速翻完所有资料后,巴乌利欧的说明也告一个段落。
「概要就是这些吧。来,想进一步询问就请说。」
「我想知道阿尔玛反应器的细节。」
「就知道你会这样问~」
对于马上回答的艾迪尔哈鲁特,巴乌利欧直接开始找情报。想知道帝国情报的人们,大家一定第一个就询问这种融合炉的情报吧……
「话虽如此,关于阿尔玛反应器,除了名称以外,就连对国民也没有公开内情。别太期待喔。」
「没关系,我不会抱怨的。」
「那似乎是供给国内能源的一种炉。是在帝国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装置,也被运用在军事上。在帝国就像我国一样不用生火。照明和料理全都用阿尔玛反应器的能源。」
「那种阿尔玛反应器的燃料是什么?」
「不知道。听说是使用只能在帝国领土北方采掘到的稀有矿石。只不过这是帝国自己公开的情报。」
「小巴认为是真的吗?」
「是灰色地带喔。听说实际上帝国北方确实为永冻土,连适应寒冷的帝国人也无法轻易进入。我想或许是谎言,抑或公开也不会带来不利。」
「也没错。」
可能是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艾迪尔哈鲁特乾脆地没有追问。
「还有,炉似乎不只有一个。最大的位于帝都。」
「国内各地有多个炉吗?」
「根据帝国高层的说法,就是这样。我手边的情报,只在帝都确认一座,大概是每个州各有一座吧?只有一座炉,无法供应那么广大的领地吧?」
「……是啊。帝国高层公开的情报,也不知道可以相信到什么地步。」
「就是这样。」
没有国家会进一步公开不适合的情报,和对自己国家带来不利的情报。巴乌利欧也弹指同意蕾缇榭儿的话。
「嗯……虽然清楚,不过情报果然很少呢。」
「这可是举国死守的机密喔?不可以轻易让他人获得。关于这件事,艾迪小弟应该更清楚吧!你兄长在那里留学过喔?」
「也没那回事。关键的事依然不晓得。没有受到信任啊。」
这么一说,莱奥尼尔直到去年都在依利斯帝国留学。
竟然连同盟国家的王族都不知情,阿尔玛反应器这种融合炉到底有多么重要呢?
「哎呀呀,这不是彼此彼此吗?几个月前在国境附近发生的那场叛乱,结果最大功劳者的真面目依然是『神秘的能力者』喔。」
「……」
「关于那件事,我国也以国家等级隐瞒,完全没有交给帝国任何情报吧?」
「啊哈哈……唉,是啦!」
艾迪尔哈鲁特伤脑筋似地耸肩,蕾缇榭儿下定决心面无表情。那位神秘的能力者就是自己,在这种时候沉默不语绝对比较好。
「关于奴隶制度呢?」
「似乎是自古以来的制度,不过在历史上好像中断过一次。在六百年前,帝国改名时曾经废除过。不过四百年前又重新建立了。」
「又是微妙的时期。」
「是啊。不过并不清楚重启的理由。虽然帝国的说法是就算曾经废除,但果然人手不足还是很困扰,然而早已空白两白年,当时阿尔玛反应器的能源利用也已经普及了。」
「意思是当时并非因人手不足而困扰的状态吗?」
「就是这样。我觉得有其他理由。」
蕾缇榭儿侧耳倾听两人谈话,同时也读起艾迪尔哈鲁特看完的那叠资料。
那一页正好罗列著帝国内部压迫魔法的情报。压迫开始的时期是在帝国改名为依利斯的时候,之后每年都有人被举发,也曾有过大规模的虐杀。
「……结果,为什么帝国会如此排斥魔法呢?」
「你很在意吗?」
「很在意喔。我感觉帝国的压制行为有些病态。就算彻底执行压制,魔力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无法消除,我不晓得如此致力于排除魔法的意义。」
在帝国似乎不只有魔法被压制。
炼金术或超能力,只要被怀疑引起这些缺乏理论体系、超乎常理的现象,就会立刻受到惩罚。就连机制已成立的魔法都有这种下场,魔术就更不用说了。
过去在千年战争中脱颖而出的两大国家之一,原本最致力于魔术研究的国家,为何这么做?
「唉,不过,大概六百年前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吧?」
「意思是?」
「哎呀,朵萝赛露小姐不知道吗?当时帝国北部正在进行北方战争。」
「北方战争?」
第一次听到这种战争。
「对。当时帝国领土的西边建立了一个过激的宗教国家,在波列亚历斯山脉的北边,与帝国打得轰轰烈烈呢。」
「还有这种事啊……」
「嗯,当时我国内部也有许多纷争,情报不太流通就是。」
说到六百年前,王国内部正好是贝峇尔王朝转换至亚雷斯塔王朝的时候,大概没有余力关心外国的情势吧。
「虽然最后在战争中胜利的是帝国,不过战争结束后却突然宣布改名。说法似乎是想清算过去后有新的开始,不过千年以来的大国是要与何种过去清算啊?」
「确实如此……」
「唉,毕竟也不知道资料的正确程度如何。」
聊到这里,话题暂且告一个段落,不过巴乌利欧像是突然想起似地对蕾缇榭儿开口。
「啊,对了,朵萝赛露小姐。」
「是的,什么事?」
「……那孩子过得好吗?」
「……?那孩子?」
谁呀……?
「哎呀,不好意思,我在说兹巴尔。那孩子待在朵萝赛露小姐的研究室吧?」
「兹巴尔同学吗?他很好喔。专注研究时和与我谈话时,看起来总是很开心……怎么这么问?」
蕾缇榭儿不禁将疑问脱口而出。
蕾缇榭儿并不记得兹巴尔与巴乌利欧之间有任何关系。
而且如果在意,在学园直接向兹巴尔本人询问就好了,用不著特地询问蕾缇榭儿啊。
「……嗯~」
被这么问的巴乌利欧将手抵住下巴陷入长考,是在犹豫要不要说明吗?难不成两人之间真的有某种必须隐瞒的关系吗?
「那个,用不著勉强开口……」
「没关系,反正也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啊,不过别对那孩子多话喔。我不希望他有奇怪的顾虑。」
最后如此提醒后,巴乌利欧难以启齿地开口。
「兹巴尔……那孩子是我的弟弟呦。」
「……咦?」
「虽然这么说,那孩子并不知道我是他哥哥。毕竟他没见过『哥哥』。」
兹巴尔懂事前,巴乌利欧已经离开威列吉子爵家了。
这么一说,以前聊著某个话题时,兹巴尔似乎提过他有个哥哥。
「为什么巴乌利欧老师要离家呢?」
「我成为养子了。亲戚的家族想要继承人,对我们家提出收养孩子的请求。」
对方似乎是王国南方拥有领地的伯爵家,非常想要威列吉家的孩子。
「朵萝赛露小姐,你知道那孩子手中有个不可思议的胎记吗?」
「知道,他让我看过。形状就像鸟张开翅膀飞翔一样。」
兹巴尔确实说过,那个图案是身为探求者一族的证明。
「其实,只有那孩子有那种胎记喔。」
「咦?」
「正确来说,是我们家中只有那孩子有。」
「那么那种图案并不是一族的证明吗?」
「那是真的。不过,因为只有那孩子拥有那种图案,所以才说谎告诉他每个人都有。这么一来,他就不特别了。」
话虽如此,告诉他的人不是我,而是双亲喔~巴乌利欧如此补充说明。那是带有一些阴影的笑容。
「……亲戚的伯爵家想要威列吉家的孩子。不过我和双亲都很清楚,那个家族想要的是兹巴尔。」
「……原因是那个图案吗?」
「没错。伯爵家对探求者一族有所迷信。他们打从心底相信自己是精灵的后代。」
这种人类的真理,蕾缇榭儿多少能够理解。
在千年前的战乱之世,有许多人寻求救赎,崇拜讴歌轮回转生的新兴宗教。弗利德贪昧金钱,克莉丝妲执著「朵萝赛露」,菲利亚雷奇斯家追求名声。每个人都依附著某种事物活著。
或许蕾缇榭儿对于魔术从不厌倦的探求心,说不定也是某种迷信。过去身为公主的职责,以及面对没能拯救的老师所留下的研究,那份罪恶感和自责……
(……集中精神。)
小力甩头,拉回脱序的思考。只有一瞬间,但巴乌利欧不可思议地看著蕾缇榭儿。
总觉得最近没由来陷入这种思考的情况变多了。与沙罗的重逢与回忆,对蕾缇榭儿内心的影响似乎比预料中更为巨大。
「不过他们家并没有人拥有一族的象徵。所以即使有继承人,也打算让从我老家收养的养子当上当家。」
「所以巴乌利欧老师才代替他过去吗?」
「就是这样。毕竟就算因而当上当家,也绝不幸福。反正对方只提到『威列吉家的孩子』,装作不知情就好啦。」
巴乌利欧平静说道,对此蕾缇榭儿敬佩不已。正因为理解对方的盘算,还刻意装作不知情,这需要勇气。
「然后伯爵家放弃了吗?」
「没有,他们当然很失望,又火冒三丈。当时的我,可是碍事到不行呢!」
「他们没有用其他方法找上兹巴尔同学吗?」
「就•是•说,这件事我们技高一筹。瞒著兹巴尔的存在,让伯爵家接受所有契约,然后带著兹巴尔消失无踪。」
「……结果伯爵家也无法废除缔结的契约,不得不直接收养巴乌利欧老师吗?」
「没错。这样讲不太好,不过威列吉家可是存在感薄弱的一族喔。潜藏身影可是得意招数呢!」
她觉得这绝对是谎言,另一方面却也心想或许如此。
实际上,兹巴尔的存在感确实很薄弱,不过从这种存在感薄弱的一族,到底是怎么样诞生出巴乌利欧这种个性强烈的人啊……
「在那之后,遭逢那起事故,整个家族一夕间毁灭,而我也自由了,但结果只是白白当上养子罢了。唉,那种家的当家,就算拜托我做,也不想当啊!」
「……」
「难不成你吓了一跳?」
「是啊……不过,你们长得不太像。」
「呵呵,经常被这么说喔~我们只是一个像父亲一个像母亲罢了!」
巴乌利欧调皮地朝著这里眨眼。仔细一瞧,他意外地年轻也说不定。
「……巴乌利欧老师。」
「什么?」
「结果,探求者一族到底是什么呢?」
「嗯~天晓得。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至少精灵后代是骗人的。因为我和兹巴尔都是平凡的人类啊。」
「是吗……」
从语气来看,感觉他不相信精灵,心情变得五味杂陈。
「不过,我们一族的确有一些隐情吧?不然的话,就不会被抄家灭门了。」
「被……抄家灭门?」
「哎呀,不对吗?伯爵家的资料有这种纪录喔?」
听说六百年前,威列吉家的本家血脉断绝,现在的子爵家是分家继承后延续下来的家族。
不过被抄家灭门这种说法,果然是有人认为威列吉家的存在碍眼,而让他们消失的吧?
「那份资料上写了什么吗?」
「嗯──我想想……写著由于触及王的秘密而被消失的一族之类的内容。」
威列吉家的本家血脉断绝,确实是约六百年前的事。说到当时的王……是蒙眼王?
(蒙眼王的……秘密?)
亚雷斯塔王朝的始祖,被称为第二建国王的蒙眼王。
不过以受到国民敬爱为傲的蒙眼王,到底有何秘密呢?甚至到了让知情者一家抄家灭族的地步,很重大吧?
一瞬间,脑中浮现某一本书的封面。是过去在尼尔温王立图书馆的秘书库发现,绝大部分页面都被涂黑的那本古书。
那本神秘的书,上头用红色的文字写著「一直 在 等你」。那本书的内容,记载了咒术等力量的讯息。
从书本老旧的情况来看,至少经过好几百年了。如果那名作者是当时威列吉家的人而被究责的话……
(……不对,没有证据。)
注意到这点的蕾缇榭儿暂且停止思考。
那本书原本的持有者,以及威列吉家灭绝的理由,目前情报都太少了,一无所知。
说到蒙眼王的秘密,也不知道可以相信到何种程度,收集更多情报后重新检讨比较好。
「那么,能提供的情报大概都说完了,怎么样?」
「谢谢您告诉我这么多。费用该怎么算……」
「哎呀,用不著在意费用喔。我今天算免费服务。」
「咦?不过这样不太好……」
「没关系没关系,今天是朵萝赛露小姐第一次光顾,就当作首次特别服务喔。」
「是喔……」
他强调不收费,对此蕾缇榭儿只得屈就于他。
她暗自决定,如果改天再度光临的话,届时一定要达到等价交换的原则。
「谢啦,小巴。你真的很有办法。」
「哎呀,讨厌!艾迪小弟真是的,就算这么称赞我也不会给你好处的喔!」
看著嘴巴这么说却笑容满面的巴乌利欧,他似乎也挺喜欢被称赞的。
「巴乌利欧老师,今天谢谢您。」
「不用谢喔。只要能帮上忙,我也很开心~」
「改天光顾时,我带个伴手礼吧!小巴,你想要什么?」
「哎呀,艾迪小弟问这种事好吗?我会要求昂贵的东西喔?」
「嗯──点我买得起的东西啦!」
「开玩笑的,市售的饼乾就好。我要中央大道转角甜点店的饼乾。」
「没问题!」
喝完剩下的一点柳橙汁,把玻璃杯还回去,蕾缇榭儿和艾迪尔哈鲁特一起走向门边。
「随时都可以再来喔~」
巴乌利欧在吧台用手托腮,挥舞著手巾,目送蕾缇榭儿等人离开。
「……不过我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艾迪尔大人的合作对象竟然是巴乌利欧老师。」
经过走来的路上,回到大路的途中,蕾缇榭儿边走著边如此嘀咕。
「因为小巴没有对外公开副业,因此在到达店之前都不能说。吓一跳了吗?」
「是啊。这个世界还真小。」
「确实如此。」
艾迪尔哈鲁特低声笑道,立刻回到认真的表情。
「……小朵萝赛怎么想?」
「怎么想是指?」
「我在说依利斯帝国。」
这个问题,让蕾缇榭儿有点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巴乌利欧的店里听到的情报,确实净是没有在台面上流通的消息,不过大陆上最大的国家应该没有简单到仅倚靠这些消息就能够予以判断。
「就算您问怎么样,就只知道一旦开战,会是个强敌。只听这些情报,也不瞭解细节。」
「……是啊。」
并不期待自己的回答吗?艾迪尔哈鲁特平静地耸肩。在那之后,好一阵子两人之间没有交谈。
「那么,改天在学园见啦!」
「好的。」
于是,回到大路上后,蕾缇榭儿与艾迪尔哈鲁特道别了。看不见他的身影之后,自己也回到宅邸。
「……啊,欢迎回来,大小姐!」
回到宅邸后,穿上围裙的妮可面带笑容出来迎接。看来她似乎在准备晚餐。
「我回来了,妮可。我打扰你做饭了呢。」
「不会,没这回事!我正好在等水滚。」
「……这样离开厨房不危险吗……?」
「啊!是、是耶!」
被这么一说,妮可猛地回神,又慌慌张张地回到厨房。蕾缇榭儿微笑看著她离开。
「啊,您回来啦,大小姐。」
打开连接一楼走廊的门,路维克与妮可擦身而过似地进入大厅。
「我刚刚回来。有发生什么事吗?」
「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事……」
「?」
「其实刚刚收到一封给大小姐的信。」
「信?」
「是的……」
路维克这么说,拿出一封纯白且完全没有写任何字的信封。这是在镇上随处可见、一般尺寸的信封。
「知道寄信人是谁吗?」
「送信过来的……那个,是奇怪的动物。」
「奇妙的动物?」
「白色的,体型很长……长得像雪貂……」
……是小啾吗?知道蕾缇榭儿的雪貂,除了那只守护灵兽以外别无他者。
(这么说,这是精灵寄的……?)
听了这些话,再度仔细感知信封后,感觉到些许光与无属性的残留魔素。
「谢谢你,路维克。我就收下了。」
「不会有事吧……?」
「我想这封信并不危险。重量太轻了。而且也感受不到魔法的气息。」
「是吗?不过还是请小心点。」
「好的。」
蕾缇榭儿与路维克道别,回到自己房间。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打开收下的信。
从里面拿出来的,是两个叠在一起的纸包,以及一张摺起来的便条纸。她将纸包搁在一边,先打开了便条纸。
『因为你想必能从痕迹察觉,细节就不提了。希望你能培养同封的物品,直到时机来临。』
寄信人果然是精灵。只看这些留言不晓得意思,蕾缇榭儿便打开信中的纸包。
「……种子?」
从里面拿出来的,是比麦子还小的黑色种子般的东西。希望自己在时机来临前种植吗?
「……」
蕾缇榭儿注视著神秘的种子好一阵子,接著站起来。由于没有栽种过植物,得询问专家。
走到一楼,来到庭园。冬天结束后迎来春天还没多久,庭园中的花花草草还不多,有些寂寥。
「克劳德,你还在吗?」
「嗯?是的,我在这里。」
对著庭园叫唤后听见回覆,克劳德从第二道草墙后方探出头。
「请问有什么事吗?」
克劳德手中拿著剪刀,用手帕擦拭手和脸上的泥土后,走向这里。
「我想问你种植物的方法。」
「植物?您打算挑战园艺吗?」
「我没有这个打算,不过朋友送我植物的种子,所以想要种种看。」
「原来如此。那么只要有盆栽和一组工具就能简单做到了。」
克劳德暂且回到保管园艺用品的仓库,拿著所需的工具回来,对蕾缇榭儿说明顺序。听他说明后,确实是蕾缇榭儿也能够轻松做到的程序。
收下道具、盆栽和克劳德分给自己的土,蕾缇榭儿拿著这些物品回到房间。接著按照说明的顺序准备种植。
「这么做,接著这样……就弄好了吗?」
最后铲平泥土表面就完成了。用装水的浇花器浇水后,蕾缇榭儿把盆栽放在窗边的桌上。
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种子,又会带来何种效果。
不过精灵把种子交给蕾缇榭儿,应该有意义。在种子发芽前,就暂时观察一下吧。
***
蕾缇榭儿成为中级生后,在学园做的事依然和去年没有两样。
去年因为鲁卡斯的请托开始的研究……一部分是自己也想做,而魔术的研究也有进展,研究室的资料非常充实。
「……」
蕾缇榭儿坐在研究室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将摊开的书籍放在膝上,看著在墙壁书架上寻找资料的兹巴尔。
她回想起前几天巴乌利欧泰然自若告知的那件事。兹巴尔与巴乌利欧是兄弟……一时间仍无法相信。
「……请问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没什么。请别在意。」
他感受到背后的视线了吗?兹巴尔带著困惑又伤脑筋似的表情缓缓转过头。看来自己盯著对方看太久了。
蕾缇榭儿将视线从兹巴尔身上移开,回到手中的书上。不过即使移开视线,前几天巴乌利欧说的话依然在脑中盘旋不散。
(……巴乌利欧老师与兹巴尔同学是兄弟。)
再加上也聊到探求者一族。先别管图案,只凭当时听闻的事,反而越来越不瞭解探求者一族到底是有何种意义的一族了。说到那个伯爵家,到底想向一族追求什么呢?
「我说,兹巴尔同学。」
烦恼一阵子后,蕾缇榭儿打算询问兹巴尔。只要不提到兄弟关系那件事就无所谓吧?
「什么事?」
「兹巴尔同学的亲戚中,有伯爵身分的家系吗?」
「咦?亲戚的伯爵家吗?嗯──……有吗?」
蕾缇榭儿的问题令兹巴尔看向天花板,一边发楞,一边找出脑中的情报。
「……啊,记得以前有一个。他们在南部有领地。」
「以前?」
「啊,是的。听说现在已经没落了,就在十三年前的事件中……」
「十三年前的事件……」
「我想朵萝赛露小姐也知道。就是卡兰弗尔德的爆炸事件。」
「!」
这起事件有白色结社参与,经常耳闻。维洛妮卡幼儿期也被卷入,是卡兰弗尔德变得荒凉的原因。
「卡兰弗尔德城镇一带是其伯爵家的领地。听说因为当时的事故,伯爵家的成员也行踪不明了。」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不过,也有人说其实是受到惩罚了。」
「是这样吗?」
「是的。那个伯爵家醉心于精灵的存在,传闻说他们也做过许多不好的事……还满多人知道的。」
「……」
她倏地想起巴乌利欧说的「失去家与家人的事故」。难不成那就是指卡兰弗尔德的爆炸事故吗?
而他因为事故失去的家与家人是成为养子的家。如果是执著于兹巴尔的那个家,即使消失也能保持平静,也令人能够赞同。
叩叩。
研究室入口的大门突然传来敲门声。哪一位呢?如此询问后,对方回答「是我」。那是学园长的声音。
「怎么了,学园长?」
蕾缇榭儿一边打开门请鲁卡斯进来,一边问道。
由于魔术的研究过程和资料都会定期呈交给鲁卡斯,鲁卡斯鲜少亲自造访此处。
「我有点事要找你……怎么了?难不成打扰你们了?」
「不会,没关系。我们正好刚聊完。」
对于看著蕾缇榭儿与兹巴尔样子的鲁卡斯,她表示没什么。
「比起这个,学园长有什么事吗?」
「啊,对了。之前也聊过我的义手吧?就是那件事。」
「……」
「我拒绝。」
虽然稍微想过他是否允许自己拆解义手了,果然还是不行的样子。
「我不会拆下来的,请放心吧。那么,义手怎么了吗?」
「由于从你那边听说不少事,我也开始在意起这个了。于是在不弄坏的范围内用自己的方式尝试调查。」
鲁卡斯脱下自己左手的手套,卷起袖子,露出发出微弱光芒的机械手臂。
虽然曾经见过好几次,不过这或许是第一次在近距离下观察。由无数个零件组装而成的义手,仔细观察其缝隙,能够看到深处有半透明的管子。
恐怕是用于传导让义手移动的动力吧?目前似乎也有动力在流动,管子微微发出淡蓝色的光芒。
「虽然还不瞭解全部的结构,不过我想应该分享瞭解范围内的情报。」
「是啊,或许会有用处。」
蕾缇榭儿同意他的意见,接著鲁卡斯从口袋中拿出一本小型黑色皮革笔记本。看来他似乎把获得的情报整理在笔记中。
「首先,这玩意儿似乎是将我的魔力当成动力在作用。」
「魔力吗?」
「没错。你有看到义手里面有条散发水蓝色光芒的管子吧?根据分析的结果,得知这是萃取出的魔力光芒。」
将脸靠近零件的缝隙,仔细定眼观看,确实在内部可以看见微微发出光芒的管子。而那种光芒似乎在流动。
「是义手主动吸取您的魔力吗?」
「似乎是这样。还有,平时虽然不太消耗魔力,不过战斗时输出似乎就会自动提升。」
「您试过了吗?」
「对。而且不只战斗时,用左手使用魔法时或接下魔法时也都一样。」
「没看过这种运作原理呢……」
在一旁一起听的兹巴尔发出感叹的声音。确实在前世和今世都没有看过。
鲁卡斯的经验提到,装上这种义手后,魔力的控制变得有点不安定。恐怕原因在于义手的运作原理,不过相对地,战斗时魔法的攻守似乎变得非常容易。
「不过学园长,真亏您知道这种原理。」
「内人也帮忙调查了喔。比起我,那家伙更清楚这种原理或深奥的话题。」
面对兹巴尔的问题,鲁卡斯爽快地如此答道。
虽然没有出声,不过鲁卡斯有妻子令蕾缇榭儿有点惊讶。这才注意到过去他未曾自然地谈论过隐私方面的事情。
夫人似乎在军队的后勤支援部队充满活力地工作,治疗和药学研究的功夫在部属内数一数二。她是什么样的人呢?希望有机会能认识。
「还有,这玩意儿的表面似乎会弹开魔法式。」
「是这样吗?」
「没错。不晓得是金属材质特别,还是加工方法特别。我也不太清楚原理。」
这么一说,去年课外活动与敌人战斗时,鲁卡斯用义手直接承受敌人释放的魔法,并且也透过义手施展魔法。
当时即使接下魔法,鲁卡斯的义手也完全没有伤痕。义手的材料会干涉魔法的可能性很高。
(……不过,虽然使用魔力,却弹开了魔法,这是怎么回事?)
鲁卡斯说方才义手的动力,是自动从持有者身上吸取的魔力。而魔法是使用魔力的力量。
这两种要素应该并非相反才对。鲁卡斯的义手到底使用了何种技术呢……
「不过这种质感与银类似呢。」
「银吗?」
「是的。话虽如此,普通的银颜色不可能这么深,感觉不是一般的银……我似乎在哪里看过……」
兹巴尔喃喃自语,将手抵著下巴,皱著眉并走向书架。
心想是怎么回事的蕾缇榭儿注视著他,兹巴尔大概是灵光一闪了,便任由他行动。
「学园长,您说过留下这只义手的是借住一晚的男性旅人吧?」
「对,没错。」
「依旧没有关于那名男人的情报吗?」
「……抱歉,毕竟我没问他的名字和出身。」
鲁卡斯这么说,粗暴地将自己的头发往后梳。他没有那位旅人的情报,也感到五味杂陈吧?
「只不过内人好像曾经听那个男人演奏一首歌曲。」
「歌曲?」
「对。也有好几名佣人听见。男人似乎提到他带著竖琴四处旅行。」
「……」
演奏歌曲,带著旅行的竖琴,男性旅人。脑中浮现吟游诗人这种职业。吟游诗人的话,完全符合这些特徵。
(……又是他吗?)
充满谜团的吟游诗人多尼克斯。
「……啊!」
此时,从书架的位置突然传来声音。一看过去,正在翻阅书本的兹巴尔凝视著某一页。
「兹巴尔同学?你找到什么了吗?」
「是的!请看这个!」
有些兴奋的兹巴尔用力将书本拿到蕾缇榭儿面前。似乎是矿物的图鉴。
「……银铁?」
兹巴尔让自己看的书页上,记载著这种名字的金属。
仔细一读,这是只能够在帝国南部采掘到的贵重矿石,由于热的传导速度非常优秀,因此有时会成为武器和道具等高级物品的材料。
「银铁是具有独特光泽的稀有金属。用于学园长义手的零件也散发出这种独特的光泽,因此我才想,说不定就是这样。」
「还有这种金属啊……谢谢你特地调查。」
「不、不会!」
「……原来这个那么稀有啊?」
喃喃自语的鲁卡斯眼神有些飘移。可以推测他或许不晓得这一点,之前的用法都非常粗鲁吧?
(……不过,和弹开魔法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呢。)
即使鲁卡斯义手的材料是银铁,光看图鉴的说明,银铁本身并不具有任何特殊的作用。
(果然有施以某种特殊的加工吧……?)
就算这么想,由于无法研究义手本体,因此无法断言。
如果改天有拿到的机会,届时再试著解开其原理吧,蕾缇榭儿如此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