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谢利克离开房间后,格雷西斯王国国王索尔耶深深地叹了口气,并沉入沙发。
从昨天开始一直持续的紧张状态中解放出来固然好,但这次又出现了别的问题,我感到非常疲惫。
「那个孩子真的很像她……」
向站在一旁的年轻的好友兼执事不自觉地发牢骚的王缩了缩肩膀。关于那个他也完全同意了。
「不,与其说像,还不如说就是小了一圈的她。」
留在两人记忆里的她,是比男人更有男子气概的宠姬。当然,除了男子气概,就是相貌楚楚可怜的女人。而超越这个楚楚可怜外表的女人的男人用语和大胆的发言,常常使两人停止思考。
「哈谢的确是她的儿子。」
苏埃把手放在额头上苦笑。
哈谢利克具有像她一样的不相称的,顽固的性格。
自己决定的事情绝对不改变,决定的事情不改变的坚持到底的性格是遗传母亲的吧。
「暂且不提哈谢今后的事了……卢克,这次我可大意了,如果不是你,我一定会后悔他的快速成长的。」
卢克感觉房间里的温度下降了几度。因为索尔耶的声音是如此的低沉。
卢克知道。身为他的青梅竹马兼国王的索尔耶,在剑方面与近卫骑士具有同等的力量,在魔法方面则与魔法高手不相上下。
只是从性格来说,既没有炫耀过力量,也没有张扬过。
「是我不好,我忽略了,我没想到那个梅丽亚会做那样大的事情。」
「……确实。我对梅丽亚做了坏事。」
这次绑架第七王子事件的开端,他认为是自己的过失。
因为梅里亚曾经恳切地请求说,自己的家乡正在遭受地主的折磨。但索尔耶没能实现她的愿望。因为只有她的话,没有决定性的证据。索尔耶自己也想试试什么,但时间不够。
于是没想到梅丽亚的行动,发展成了此次事件。
同情是可以的,但也不能因此就被原谅。如果在国家采取行动之前作出绑架王室这种行动,这样就会动摇国家存在的根基。所以惩罚会变得比必要还重。
(虽然和那个男人做过的事没有区别……)
就因为那个男人的规模不同……与过去夺走家人和女儿的元凶大臣所做的事情相比,梅丽亚所做的事情没有太大区别。如果是梅丽亚做的,那在心情上应该是可以接受的。
(只要掌握证据,就不会这样了……!)
无论是那时还是这次,只要自己做得再好就能避免的事态。因不断的攻击而感到绝望的索尔耶对自己愤怒而咬紧牙关。
(这次多亏了哈谢,没有惩罚梅丽亚。是唯一的侥幸。)
作为事件的最大受害者,哈谢利克对那件事一直没有开口,所以一直找不到犯人。
如果发生什么事,这个责任将会传到王子哈谢利克身上,因此尽管他一再追问,但他的意志并没有改变。
「……索尔耶,说实话,哈谢利克王子不是普通的孩子。」
对著自己因愤怒而保持沉默的主人,卢克开口了。
这是卢克作为哈谢利克的护卫工作两年多的观察结果。
最开始注意的是,在庆祝三岁生日的宴会结束后不久。
因为哈谢利克主动要求学习,所以卢克听从索尔耶的指示,安排了教师。
他的语言和算术都非常优秀,但没有魔力和运动感。但半年后,他成长到能读懂连大人都难懂的专业书籍为止。
哈谢利克只要有空就一整天都在读书,这在一般的三岁孩子身上是无法想像的。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被困在像山一样的书中间读书的他,对于卢克来说很不一样。
后来是他半夜不见了。
对半夜哭著出现的梅丽亚,卢克向索尔耶报告后,立即暗中寻找后宫。但他始终找不到,一筹莫展,这时哈谢利克面无表情地回到床上。
另一天,卢克悄悄地跟踪,他偷偷在通往王城的路上,潜入不同部门阅读资料。看到他离开后卢克发现哈谢最感兴趣的资料,那是不自然的支付账单。
从那以后,他会去各种各样的部门,阅读各种各样的资料,思考之后再回到房间睡觉。过著那样的生活。
我向索尔耶报告,他想了想,然后说可以随他喜欢。但为了不被哈谢利克发现,他被委托进行护卫。
最令卢克感到害怕的是,有一天入侵者出现在他面前。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入侵者的目的,但还是和王子接触了。
尽管卢克想要帮助他,但王子却巧妙地避开了危险,并且与入侵者成了好朋友。
之后,在卢克的调查中,入侵者在后院被认出是有名的「影之牙」,于是立刻去找索尔耶阻止王子,可是他的主人却没有点头。
随著时间的流逝,在卢克的白天,他成为国王的亲信,逐渐习惯了晚上在王子的护卫下守护的双重生活。
(我是不是会过劳而死?)
没有人会责怪卢克这样想的吧。
王子赶赴小镇,在那里灵敏善后,因贪图水果店夫妇的欢心而常常去玩。
不仅是水果店的夫妇。
随著时间的流逝,他融入了城下町,居民们也接受了他。
但王子并不只是在玩耍。像是要确认在城堡中调查过似的,城下町也在四处走动。
这次,在他回到城下町后,卢克正在向索尔耶报告时,梅丽亚绑架了他。
我完全信任梅丽亚,结果适得其反。
「啊,我知道。」
卢克的话使索尔耶笑著回答。
「哈谢不普通。不过,因为是我和她的孩子,所以不这样才是不符合的。」
「不,我也这么想,但不是这个意思……」
不自觉同意了的卢克。
索尔耶也知道。他想说的不是这件事。
虽然没有魔力,没有运动天赋,是索尔耶最疼爱的小儿子,他的外貌和其他华丽的王子相比也比较逊色。
但是,那和自己相同的翡翠那双眼睛,完全的清澈彷佛对一切一清二楚,简直让人摸不清它究竟在看什么。
「……我对你说过让他自由行动就行了。」
在哈谢利克提出想学习的那天,他似乎是随意地做了什么选择。
结果,他是带著目的在行动。索尔耶推测那一定是条荆棘之路。本来的话是想阻止,也应该阻止的。他选择的道路是让他死亡的可能性最高的。然而,却无法阻止。
我知道了她的孩子不会推翻自己决定的事情。但因为担心他所以带上了卢克作为护卫。
(但是,这可能也要结束了。)
哈谢利克自己迈开了脚步。
虽然感觉太早了,但是他还是要去自己已经构不到的地方了。他按照父亲说的做了自由的选择。
「可是,首席执事怎么办?」
索尔耶皱起眉头。
没有贵族可以寄托的人。可信赖的人几乎都已离开了王城。不,是被大臣迫使离开了。若把那些人叫来的话,可能会招来出乎预料的危险。
「他身边不是有什么好东西吗?」
卢克微微一笑。
「聪明,战斗能力强,贵族们的笑容背后的虚假都能瞭解,因此能轻易地躲在黑暗里,而且彻底被哈谢利克王子的魅力所吸引的可怜的黑狗。」
「不要把人家的儿子说得像恶女一样。」
「不,实际上王子比恶女更坏。」
恶女虽然精于算计,但王子却是算计的一字不差。
「似乎比我和你更厉害,『影之牙』一下子就陷落了。好可怕啊。」
他自觉到这样说的卢克也没觉得危险。
由于他是索尔耶的首席执事,因此没有继续做出决定,但在听到他被绑架的消息时,他的情绪瞬间陷入了黑暗。
王室拥有出众的外貌,而索尔耶更是拥有惊人的外貌。所有人都在为如同一流艺术家雕刻的容颜而苦恼。凭藉这样的容貌就足以吸引人吧。
但哈谢利克并不只是外表。应该说是具有超凡魅力,但哈谢利克对自己吸引人的地方不自重,而且因本人不自觉而处于严重的泄漏状态。
「总之,有黑犬在的话就没问题了。做好之后就告诉我吧。」
「知道了。」
卢克行了一礼,正要走出房间,向门走去。但是,在退出前回头看了一眼索尔耶。
「你没事吧?」
「……啊。」
卢克听到这一回答后离开了房间。
「……卢克,拜托你,千万不要让他疯掉。」
这是主人的宠姬,也是他的朋友,她在去世前的床上对她说的话。
在那时的我,无法理解她说的话的一半。
面对他露出疑问的表情,她重复道。
「索尔耶很温柔。对谁都很温柔……视别人比自己优先,牺牲自己……总是在杀死自己。」
她生下索尔耶的孩子后,生命彷佛要到终点。然而尽管如此还是清晰地纺出了语言。
「索尔耶的温柔和恐怖毗邻。如果索尔耶又失去了重要的东西,他一定会因为恐惧而疯狂……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会想要毁掉这个国家。」
卢克为这句话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
他是温柔的王。
为了保护家人,他被贵族们瞧不起,也为了摆脱污名一直忍受著。
他十岁失去家人,二十岁失去第一个孩子的恐惧将他腐蚀。
索尔耶本来并没有成为王的计划。
作为第三王子的他有一位聪慧的大哥和善于武艺的二哥。虽然索尔耶也有出色的智勇武艺,但也没有达到他们的水平,也没有想要和他们争到什么。
「将来想成为能帮助父亲和哥哥进步的研究人员。」
他对青梅竹马的卢克开心地说著,小时候的索尔耶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他因为不治之症的关系,失去了尊敬的父亲和兄长,被贵族们操控,成为国王。明明被大人操纵的事情是可以逃避的。
但索尔耶为了尽自己的义务,与自己展开了战斗。除成为首席执事的卢克外,还加入了首席骑士和首席魔法师,他们区别于贵族,在各种场合与贵族正面冲突。
与此同时,以政治策略结婚的正妃生下了孩子。虽然是政治婚姻,但苏叶重视妻子,而且非常疼爱第一个女儿。
但当正妃怀下一个孩子时,悲剧发生了。由于征服王族的不治之症,第一个女儿去世了。
只跟过来表示遗憾的大臣单独谈话后,索尔耶的态度突然转变,不再与贵族对抗。虽然骑士和魔法师曾多次向索尔耶进言,但国王的态度还是没有改变。
骑士和魔法师终于离开了索尔耶。他们所要求的是温柔而坚强的王,并不是弱小的愚昧。
犹豫是否离开的卢克,国王却劝苦恼于这个问题的他离开。所以我知道了青梅竹马的索尔耶。他在保护自己而且也在努力的事情,因此选择了一个人留在玉座上。
所以卢克想,即使死也不要分开。
「索尔耶是一个温柔的国王。但如果再次感受到绝望和恐惧,他将无法成为王。」
她的话里有预言。
而卢克明白了这不是预言,而是可能发生的未来。
「所以我的孩子一定会成为他的支柱。但是也有相反的可能。」
而她只能虚幻地笑了笑说。
「只能依靠你。保护索尔耶……万一有什么糟糕的事请阻止他不要去做。」
她托付了丈夫的青梅竹马,朋友卢克后离去了。
卢克回头看著关上的门。在这扇门的另一边,青梅竹马至今仍在与恐惧战斗著。
只要一不小心他重要的东西就会瞬间消失。所以他无论多么受伤都不会倒下,也不会越过最后一线。只是一直忍受著所有的事情。
但是,如果他已经越过了这一界限呢?卢克想。
卢克必须赌上性命阻止他。因为我们约好了
(哈谢利克王子,你一定会成为这个国家未来的重要人物。)
这不仅仅是为了王。
他觉得这是作为朋友的她用生命赌上最后的希望。
所以他必须让他活下去。为了实现那个我会不择手段。
卢克迈出了第一步,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
索尔耶把卢克送走后,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哀伤地看著微微颤抖的手,打开暖炉的灯。
当听到哈谢利克被绑架的消息时,感觉自己像被关在冰块里一样。
我打从心底发冷,如果哈谢利克在最坏的状态下回来,我也没有自信能够让自己保持清醒。
「就算我不在了,有这孩子也不要紧的。」
索尔耶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她在临死前曾暗示过自己的话。
「我把另一个我留在你身边。他一定会帮助你。」
说著她虚弱地微笑了,只是虚幻的微笑,跟往常的她正好相反。
「所以,即使我不在了也没关系。因为你有了这个孩子……我爱索尔耶,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我最温柔的王……」
在这句话的最后,她向天庭出发了。
她留下的孩子越长大越像她。虽然他也爱过其他的孩子,但是我觉得他最惹人疼爱,也许那是对消失的她悲伤的反作用。
「但是孩子会成长的啊……」
忽然索尔耶小声说。
现在小王子们只是在效仿著年龄大的王子们成长。
虽然感觉寂寞但是我很开心。
(虽然想守护,但不知何时却被保护著。)
想起了刚才的王子。
坚绝不开口,还有那充满决心的瞳孔。
王子开始用自己的脚向前走,而不再是连站都危险的宝宝。父母所能做的只有观察。
「你的孩子应该没问题吧……」
我这样对自己说。
她很强。什么事都不怕地贯彻自己。
他只能感觉到恐惧,站在那里已经是痛苦的自己的支柱。
那个她的孩子正要启程。
「但是……」
王轻声说道,看著止住颤抖的手。
「如果我失去了哈谢会怎样呢?」
哈谢利克的成长令人高兴,让人想帮助你。
但是我更想把你关在笼子里守护你。不想让任何人接触。
索尔耶里的矛盾纠结在一起。
为了寻求救赎而想起宠姬的名字,索尔耶似乎一直在心里呼唤著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