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雷文目不转睛地盯着利瑟尔的双眼。
那视线连细微的情绪波动都不放过,利瑟尔却毫不动摇,只是微笑。不论伊雷文伸手过去,还是抚过他面前的手牌,利瑟尔都一点反应也没有。
接下来这回合就要分出胜负了,他却依旧冷静到异常的地步,看得伊雷文小声啧了一声。
「好了,快点呀。」
听见利瑟尔的催促,他皱起眉头,瞥了劫尔一眼。劫尔稍早已经出完手中所有的牌,在一旁兴味盎然地观望战况发展。
要是他愿意帮点小忙,一起扰乱那人清静又好整以暇的气质就好了。伊雷文虽然这么想,同时也确信他不可能帮忙。真的要选边站的话,劫尔是站在利瑟尔那一边的,看他朝这边投来牵制的目光就知道了。
「完全猜不透欸……」
伊雷文拨乱自己仍然略带水气的头发,放弃似地从利瑟尔手中抽起一张牌。
「吼唷……」
「我要抽啰。」
「欸,等——」
「是我赢了。」
利瑟尔带着灿烂的笑容,揭开手牌。
一对黑桃A。伊雷文随手扔掉手上的鬼牌,边哀号边倒到床上。利瑟尔有趣地笑了出来,捡起掉在雪白床单上的鬼牌。
「都是大哥多管闲事!」
「是作弊的人不对。」
「我没办法识破他的手法,真是得救了。」
「看不出来的人活该嘛,演变成我跟队长一对一的时候明明就稳赢了说!」
伊雷文大闹别扭,看来他玩纸牌游戏吞了败仗特别不甘心。
各种赌博游戏他都有涉猎,技术自然不必说,作弊手法也相当高明。他常到非法赌场大捞一笔,即使有人找他麻烦、一口咬定他动了手脚,仍然无法识破他的手法,只能一一败下阵来。他对那些手下败将冷嘲热讽,惹得对方恼羞成怒、动手打人,再反过来把他们修理得落花流水,这种事不知发生过多少次了。
「只要我想动点手脚,大哥就用超恐怖的眼神瞪我欸。」
「哪来你说的那种眼神。」
「哦,那劫尔也有办法作弊吗?」
「不擅长。」
看见伊雷文躺在床上滚来滚去,利瑟尔判断他还要闹一阵子脾气,于是径自将扑克牌叠好、洗牌,把床铺当作牌桌,发了五张牌给劫尔。
劫尔没说什么,直接拿起那几张纸牌,板着一张扑克脸确认自己的手牌。
「学习技巧之后我也有办法作弊吗?」
「队长,你想作弊喔?」
「有点向往。」
利瑟尔也拿起牌堆最顶端的五张牌,剩余的牌堆则摆在二人之间正中央的位置。
没有筹码太无趣了,于是他又伸手掏了掏腰包,准备了二十枚左右的银币。劫尔见状也叹了口气,取出同样数量的银币。同一个队伍的成员,即使赌上巨款也没有太大意义,这只是营造气氛而已。
「你先请。」
「下注,五枚。」
「加注,七枚。」
「我抽两张。」
「我维持原本的手牌就好。」
「真恐怖。」
这时,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啊,我去开!」
看见利瑟尔从纸牌上抬起视线,伊雷文伸手示意他别在意,从床上起身。他们是来观光的,不可能有人到房间拜访,伊雷文却理所当然地走向门口。利瑟尔猜测,大概是精锐盗贼吧?
他不以为意地将视线转回纸牌上,接着打量劫尔的神色。那张脸凶神恶煞,不会轻易透露手牌的状况。
「下注。」
「跟注。」
「队长,你有空吗!」
就在正要摊牌的时间点,伊雷文关上房门,喊了利瑟尔一声。他挥舞着一叠纸张,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刚才赌气的表情一扫而空。
「请等我一下。」
「嗯。」
利瑟尔才刚将手牌覆盖在床上,伊雷文便走了过来,得意洋洋地朝他秀出那叠纸……稍微带点脏污的纸背。怎么了吗?利瑟尔抬头望向他,只见伊雷文心满意足地笑着将纸张翻过来。
「你·的·礼·物!这是你早上说想要的东西。」
「哇,谢谢!」
伊雷文交给他的东西,是魔矿国众多坑道的内部地图。
四处搜集这些地图的应该是精锐盗贼,不过显然是伊雷文指示他们这么做的。利瑟尔笑了开来,将地图搁在腿上,褒奖似地朝伊雷文的脸颊伸出手。
长着鳞片的脸颊蹭到那只手上,眯起眼睛,扬起快要偷笑出来的嘴角。利瑟尔见状,又向他说了声谢谢。
「换手一下啰。」
「我这次一定要赢!」
事不宜迟,利瑟尔拿起地图,从劫尔床上站起身来,移动到自己的床边。房间里附设的桌子太小了。
地图的数量与坑道数目成比例,为数不少,看来仔细浏览所有地图需要花上不少时间。
「哇靠,这手牌是怎样!」
「你太爱虚张声势啦。」
「难道你觉得队长的手牌会烂到哪去?」
伊雷文一坐上利瑟尔的位置,马上以真假莫辨的话语开始搧风点火,劫尔叹了口气,摊开手中的纸牌。
利瑟尔昨晚看地图看到半夜,今天却一大清早就清醒过来。
现在是同时看得见星空和朝霞的时间,窗户轻微晃动,喀答作响。今天风好强,利瑟尔这么想着,翻了个身。劫尔和伊雷文的身影映入眼帘,两个人都还在睡。
「(看来只有我这样……)」
一坐起上半身,肌肤便感觉到一股刺痛,他正是因此才醒过来的。触觉变得相当敏锐,就连一点布料的摩擦都感到过敏。
说起只有自己感到不对劲的地方,他不由得想起不久前听见的铃铛声。不过这两件事应该没有关系,现在的感觉,和先前那种忘也忘不掉的感受一点也不像。
「(再睡一下,会恢复吗?)」
带着刚睡醒的脑袋,他凝视着枕头,却无法再次睡下,身上异常的感觉盖过了睡意。
他有预感,这种异常的感觉不会导致危险。假如出现足以带来危机的异变,劫尔他们会醒来,所以不必焦虑。还是到外面活动一下身体好了,他下了床,只穿上鞋子。
难得起得这么早,说不定能看到各式魔道具启动的瞬间呢,利瑟尔悄悄打开房门。
「哇!」
他浑身寒毛直竖,肌肤强烈感受到清晨澄澈的空气流进房内,平常不可能有这种感觉。
一瞬间,有人抓住了他的手,猛地将他向后拉去。利瑟尔往后踉跄了两、三步,抬起脸来,看见一抹鲜艳的红色映入视野。
直到刚才为止,伊雷文确实酣然熟睡,此刻他垂下的那只手却已经握着短剑,啪答啪答走向房门。「嗯……」他没睡醒似地咕哝道,确认过门外的状况又回过头来,那双半睁的眼睛从头到脚将利瑟尔打量过一遍,确定他平安无事。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没事……就好……」
利瑟尔拨开他盖在眼睛上的刘海,伊雷文舒服地眯起眼睛。
他踩着不稳的脚步走回去,往床上一倒,又开始呼呼大睡。他仍旧整张脸趴在床上睡,不觉得呼吸困难吗?利瑟尔边想,边望向隔壁床。
「……这家伙睡傻啦。」
「劫尔也是,继续睡吧。」
「不必。」
劫尔不知何时已经坐起身来,无奈地看着熟睡的伊雷文。
不论从气味还是气息,这家伙明明知道门外半个人也没有才对。伊雷文优秀的爆发力,在劫尔眼中也只是「睡傻了」而已。
他仰头呼出长长一口气,目光接着转向利瑟尔。
「怎么了?」
「也没有特别怎么了……」
看来完全把他吵醒了。利瑟尔露出抱歉的苦笑,在劫尔身边坐了下来。
伊雷文就睡在他眼前,后背完全裸露在外,看不出任何呼吸起伏。他会不会窒息?这情景利瑟尔已经见过好几次,还是不禁有点担心。
「总觉得皮肤刺刺的。」
「啊?」
「像这样,一只手近距离贴在皮肤上的感觉。」
利瑟尔将手掌贴近劫尔裸露的手臂,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
「真不舒服。」
「对吧?」
全身都有这种感觉,因此相当不舒服,但利瑟尔没有表现出来。劫尔皱着眉头,朝他伸出手。
那手背贴到他额头上,像在测量他是不是发烧了,利瑟尔有趣地笑了出来。
「感觉跟身体出状况不太一样。」
「差不多吧。」
他的手从额头抚过脸颊,又滑到颈边。
那只手掌盖在他脖颈上,利瑟尔微微缩起颈子,好像会痒。现在皮肤变得敏感,触觉又更加强烈了。劫尔似乎认同他没有发烧,于是收回手。
「原因?」
「没有头绪。」
如果只是身体不舒服,只要躺着休息就能治好了,可是……利瑟尔向后一倒,身体横卧在床上。强烈的感触一瞬间掠过全身,不过接触到床铺的部位,刺痛感却消失了。
「啊,现在背后比较舒服了。」
「明明碰到床了?」
劫尔低头看向他,利瑟尔漫不经心地回望。和什么东西保持接触,皮肤就会比较舒服吗?他寻思。
强风仍然喀答喀答摇晃着窗户。木制的窗框虽然坚固,但由于重量较轻,风大时只要有一点缝隙便会晃动。
「啊。」
利瑟尔稍微将颈子后仰,看着窗户。这人是不是开始想其他事情了?劫尔正觉得奇怪的时候,一个假说忽然浮现在利瑟尔脑海。
「劫尔,帮我拿一下腰包。」
「喏。」
想必维持那个姿势比较轻松,所以劫尔没叫他不要偷懒。不过,这要是换作伊雷文,他还是会叫他自己去拿。
利瑟尔接过腰包,伸手往里面一掏,马上拿出一张地图。那是魔矿国周边的地形图,不是昨晚他看得聚精会神的坑道内部地图。
「劫尔,这里……」
「你躺着。」
也许是想把地图拿给他看,利瑟尔正要起身,却被制止了。
他放松身体,举起地图,劫尔便将一只手撑在身后靠过来看。为了方便他观看,利瑟尔将地图侧过去,劫尔见状帮忙拿起了其中一端。
「关于这一带……」
利瑟尔指向魔矿国背后的广阔山脉当中,有森林覆盖的一带。
「这边该不会有魔力点吧?」
「魔力点?」
「就是魔力聚积地,汇集了高浓度的魔力,人们无法接近的地方。」
魔力聚积地,通称「魔力点」。
这指的是空气中魔力浓度极高的地方,人一旦靠近,必定会陷入魔力中毒、危及生命。高浓度的魔力有时候甚至会化为雾气,能够以肉眼看见,据说魔力聚积地长满了优质的矿物和食材。
有一说认为,魔矿国丰富的矿藏也是这个聚积地的魔力长期渗透到地底的结果。这是利瑟尔在书上读到的,但他并不知道魔力点的确切位置。
「啊……这么说来是在那一带没错,我为了委托到过那附近。」
「讨伐魔物吗?」
「嗯。」
「是这附近?」
「不是,在这边。」
也许是大量的魔力使然,魔力聚积地也栖息着棘手的魔物。
那里食物丰富,它们鲜少离开栖息地,不过偶尔会有离群的个体出没,因此利瑟尔才猜测是讨伐委托。看来猜中了。
「魔力聚积地怎么了?」
「我在想,这会不会是魔力中毒。」
利瑟尔瞥了摇晃的窗子一眼,寻思似地说下去。
「现在风很大吧?说不定顺着风向流到这里来了。」
「你说魔力?」
「是的。背后比较舒服,可能也是没有接触到空气的关系。」
「只有你中毒?」
「魔力越多越容易受到影响,不过每个人的症状好像各不相同。」
这是利瑟尔第一次发生这种状况,但他以前见过几次魔力中毒的人。
有的人会欲火焚身,有的人莫名其妙想奔跑,有的人就是想狂放魔法,表现出来的症状千奇百怪。
利瑟尔则是单纯的肌肤敏感,这么和平真是万幸。
「那今天就待在房间吧?」
「不,还是出门吧。反正……啊,不过不确定耶。」
利瑟尔露出为难的笑容,又拿出几张地图。
现在手上这张地形图、昨晚取得的坑道内部地图,再加上迎战地底龙之前拿到的迷宫品地图。利瑟尔比对三张地图,沉吟了一阵,抬眼瞄向劫尔。
「我想去的地方,好像是魔力点。」
「啊?」
首先是某地区的坑道内部地图,以及那张迷宫品地图。
迷宫品地图上那条画在森林当中的道路,与坑道的路径完全一致。额外的线条多少有些增减,但大致上没有错。
迷宫品地图上绘制的森林没有任何特征,无从判断那是哪一座森林,不过利瑟尔觉得画在林间的道路不太对劲:死路太多了。
那种分岐方式,看起来就像是人工挖掘的洞窟或坑道一样。利瑟尔将洞窟系迷宫的地图全都买回来比对过一遍,但所有路线都不一致,因此他才着眼于魔矿国的坑道。
「其他地方也有坑道吧。」
「不过,这可是迷宫品哦?」
迷宫懂得看场合行事,接受观光客与冒险者同时进入迷宫,想加入队伍的伊雷文也能与利瑟尔他们同行,设下陷阱时还会考量队伍的人数。既然迷宫办事如此周到,它交给利瑟尔的地图上,画的有可能是完全陌生的土地吗?
假如真的是未曾耳闻的土地,那只能放弃;若非如此,利瑟尔认知范围内的坑道就只有魔矿国一处。也可以说利瑟尔赌赢了,不过这是他经过彻底调查,最终才抵达的结论,是他努力得来的成果。
「这个打叉的记号,感觉正好就在魔力聚积地的位置。」
「风险太大了。」
「所以才更值得期待呀。」
劫尔俯视着他,利瑟尔仍然躺在床上,悠然朝他眯眼微笑。
「既然迷宫让我花了这么多工夫、要我这么强烈地追求它,那么这里一定有我发自内心渴望,或是极为必要的东西。」
劫尔微微张开双唇,又闭上嘴。
他想起巷子里利瑟尔的身影,想起自己从没听过的、那种希求的语调,他望着那位银发的天生王者,甜美而和缓的眼神里满是幸福。
那是他的渴望吗?劫尔心想,同时在心里啐了一句:那还用说。那次在小巷里邂逅国王之后,伊雷文曾经趁着利瑟尔不在的时候,喃喃说不想放他走。但劫尔不一样,他连自己真正的想法都还理不清。
「劫尔?」
如果,那里有回到原本世界的方法……劫尔几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是那道柔和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
「劫尔。」
「……」
他俯视那张沉稳的脸庞,看见眼前的光景,他不禁自嘲。
自己支撑体重的那只手,将对方柔软的头发压在床单上,像把他钉在原处一样。散落在床上的发丝被他略微压住了前端,假如是下意识的行为,这还真没骨气。
这大概不会造成任何疼痛,不晓得利瑟尔是否注意到了?从那双笔直仰望着他的紫水晶眼瞳当中,读不出任何一点讯息。
「你希望那边有什么东西?」
「我吗?」
劫尔原本凑过去看着地图,这下子挺起上半身,不着痕迹地移开手掌。他紧紧握住床单,想忘掉手上的触感。利瑟尔一定注意到气氛变了,却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劫尔见状也稍微放下心来。
「说不定是你想要的东西呀。」
「那怎么看都是给你的吧。」
「说得也是。」
从宝箱里开出来的地图需要耐心解读,光凭这点就猜得到了。
「我想想……我心目中的最大奖,应该是空间魔法师吧。」
「啊?」
「不过看那个地点,好像不太可能。」
利瑟尔说得愉快,劫尔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提起最渴望的东西,他竟然回答空间魔法师?迷宫最懂得看人脸色,再怎么不合常理的事,都能以一句「反正迷宫就是这样」解释。既然是迷宫给的东西,不论是什么样的愿望,他都不可能保守地认为「这种愿望太强人所难了」才对。
「所以我想,应该是我需要的东西吧。」
「回到原本世界需要的东西?」
「咦?」
他眨了眨眼睛,劫尔见状,眉头蹙得更紧了。
利瑟尔擅长隐藏自己真正的想法,但是他鲜少对劫尔隐瞒。劫尔也知道这点,他不怀疑利瑟尔说的话,因此才更无法理解。
「不是的。」
宛如看透劫尔所有的心思,利瑟尔依旧迎视着他,眯起眼柔和地笑了。
「既然陛下说要带我回去,那我不必特地许什么愿,也一样回得去呀。」
「所以你自己什么也不做?」
「不能见到亲近的人们确实有点寂寞,不过,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吧?」
「啊?」
「我说,要把这当作假期呀。没有人会希望假期早点结束嘛。」
利瑟尔理所当然地这么说,听得劫尔使劲叹了一口气。
这么说来,他就是这种男人没错。纵使自己敬爱的人希望他回去,只要不是命令,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利瑟尔会选择最有效率的方法,以这次的状况而言,那就是交给对方去想办法。
利瑟尔常常愉快地说,从前那位学生就像脱缰的野马,他握不住他的缰绳;看见现在的状况,劫尔却不由得想:脱缰的到底是谁啊?这家伙装出一副受常理规范的样子,实际上却是最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在他原本的世界,众人一定老是被他耍得团团转吧。
「你果然跟你老爸很像。」
「就说我没有那么夸张了嘛。」
劫尔也学着利瑟尔,一股脑向后躺到床铺上,手臂遮着脸笑出声来。难得看见他笑成这样,利瑟尔也有趣地问道:
「心情这么好呀?」
「托你的福。」
劫尔的笑里带着挖苦,却显得相当明朗,刚才异样的气氛已经消散无踪。利瑟尔见状,也朝他露出温煦的微笑。
「我们必须知道坑道的精确尺度,还有在魔力聚积地活动的方法。」
三人打点好行装,站在旅舍门口。
「坑道不是很简单吗,直接进去就好啦?」
「嗯?我们不能通行吧?」
「那点小事总有办法的啦!」
看来他有办法。
希望不是太血腥的办法。利瑟尔这么想着,还是将这件事交给伊雷文处理了。从他愉快点头的模样看不出什么危险企图,不过以伊雷文的作风,想必也不可能完全合法。
在原本的世界,利瑟尔总是尽可能避免违法行为,但在这边倒是颇为随兴,只要结果良好就一切都好。
「那就剩下行动方法了。」劫尔说。
「老实说,如果我自己一个人进去,应该有办法解决……」
「省省吧。」
「那里面的魔物也很强欸,我就直说啦,队长一个人应付不来。」
「也是哦。」
他可以运用传送魔术,将周遭的魔力传到其他地方,只是实行起来非常吃力。
魔力聚积地当中不仅有经过强化的魔物栖息,内部视野也不好,利瑟尔的魔铳在那里无法发挥实力。劫尔他们说得也有道理,他老实点点头。
「昨天我先找了几间工房,他们开发的魔道具感觉可以派上用场。」
「队长,你一开始就打算跑到那里面去喔?」
「没有,只是以备不时之需。」
收到伊雷文送的地图,他才猜到那张迷宫品地图标示的是什么地方。
换言之,他昨晚才发现这件事。一切都只是巧合,利瑟尔朝另外二人点点头,劫尔他们却投来怀疑的目光。
他们常觉得利瑟尔「明明全都料到了还装傻」,不过在利瑟尔看来,是他们太抬举他了。利瑟尔有趣地笑了出来,将一张纸条递给劫尔。
「来,麻烦你负责采买。」
「……这种东西要用在哪?」
「只是以备不时之需呀,有备无患嘛。」
劫尔眼神中的诧异马上转为无奈,他叹了口气,将纸条塞进口袋,转身迈开脚步。伊雷文也一样挥着手走远,利瑟尔目送二人离开之后,自己也展开行动。
伊雷文哼着歌,走在魔矿国的隐密小路上。
魔矿国的居民平时也一样会走这条小路,虽然治安多少差了一点,但居民跟压迫感强烈的矿工相处惯了,因此不以为意。
「×××行会……找到啦。」
在魔矿国,行会指的是采掘行会。
挖掘坑道并不是完全自由,行会各有各的地盘,所有矿工都有各自隶属的行会,每天辛勤采矿的同时,也必须和其他行会的势力竞争。
伊雷文现在来到的行会也不例外。利瑟尔想探索的坑道,正是这个行会的地盘。
「(要是晚上就不用这么麻烦了说。)」
在坑道里剩下看守的时候,他们只要偷溜进去就好,根本不必多费这些工夫。但现在这种大清早的时段,在坑道里工作的矿工最多,无法避开旁人的耳目。
这次就讲讲道理吧,伊雷文也不敲门,毫不客气地打开那扇厚重门扉。
「我想进去一条坑道,负责人在哪?」
「……你是谁?」
室内半由洞窟构成,在场的人们纷纷看向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这家伙怎么看都不是矿工,也不认识,只是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几个矿工身材的男人朝伊雷文走近。
那群人熟练地散发出威吓气势,伊雷文却挑衅地嗤笑一声。门板已经阖上,他径自往门上一靠。
「小子,你来干嘛?」
「啊?我刚刚不就说过了?你们这种听不懂人话的无脑肌肉男我没兴趣啦,杂鱼滚一边去。」
「……小鬼,我看你挑衅是找错人啦。」
由于处理跟其他行会之间的纠纷,这些男人打架都打习惯了。
赶快赏他一、两拳,把这臭小子丢出去吧。一众男人握起拳头,伊雷文却只是冷笑,在原地按兵不动。尽管觉得奇怪,他们还是抡起拳头准备修理他。
但那只拳头还来不及挥到伊雷文身上,便摔落地面。不只拳头而已,男人全身都瘫在地上,偶尔还痉挛似地抽动,看见这异样的情景,其他人不禁后退了几步。
「我也变善良啦,所以这家伙没死哟。」
这句露骨的嘲笑,听得男人们怒不可遏。
「臭小子……!」
「要不要所有人一起上啊?请便?」
一看就知道伊雷文比那群对手瘦削许多,他却碰也没碰腰间的双剑,以全场最好整以暇的声音这么说。
「只是我不像大哥那么擅长掌控力道,可能所有人都会被我弄死就是啦。」
他说着,咧嘴吐出舌头。看见那模样,一股恶寒攀上在场所有人的背脊。
那舌头尖端分出双岔,艳红得仿佛带有剧毒,狭长的瞳孔因愉悦而扭曲。那种异样的氛围,强烈得教人相信他说的话不是儿戏。
众人顿时动弹不得,伊雷文缓缓扫视所有人。对上他的眼神、吓得肩膀猛抽一下的人,就是不在采掘现场工作、主要负责处理事务的员工了,大多也是他们负责管理坑道。
「喔?」
接着,伊雷文的视线停留在一个男人身上。他加深了笑意,对方见状微微倒抽了一口气。
「太猛了吧,队长的运气是有多好啊?」
伊雷文大剌剌穿过行会内部,谁也没有阻止他。
再怎么习惯斗殴的人,也不敢拦他。这男人过去领导的是堪与一国为敌的盗贼团。人人闻盗贼而色变,他却君临于那群盗贼的顶点,率领一众不以残暴为残暴的恶党。
「倒不如说啊,掌握相关人士的弱点,该不会一开始就是他的目的之一吧?」
那绝不是光凭实力就能维持的地位,伊雷文却毫不费力站在他们的巅峰。他浑身散发的那种气质,越了解地下社会的人,越能领会其中的异样与威仪。
「昨天刚见过你嘛。」
「……!」
吱嘎一声,伊雷文将手撑到桌上,慢条斯理地打声招呼,俯视眼前的人。大赛主持人坐在那里,整张脸一下子刷白。
就是这男人意气风发地主持昨天那场腕力大赛,又在一旁伺机而动,让事先套好的人物坐上冠军宝座。
「喔,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伊雷文眯眼一笑,仿佛要把他逼进死路,一阵颤抖窜过男人的身体。
之所以举办那场大赛,想必是为了宣传这个行会的名气吧。获得冠军的男人是隶属于这个行会的矿工,至于眼前这男人被选为主持人,当然是因为他会使用强化魔法的缘故。
换言之,这是整个行会联手造假的行为。
「输给大哥的家伙还好吗?要是都强化过了,手还被折断,那就太好笑啦。」
事务所里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说中啦,伊雷文伸出舌头舔舐嘴唇,模样酷似捕食猎物的蛇。
「是说啊,你们还记得我一开始说什么吧?」
大赛的本意是宣扬行会的名声,矿工却输给了冒险者,其他行会肯定嘲笑他们丢尽了矿工的脸。万一他们使用强化魔法作弊的消息再传开来,会发生什么事?
这是这间事务所主办的大赛,他们百口莫辩,这个魔矿国里不会再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我说,有个坑道我想进去。」
「是……是。」
就是这么回事。
对于伊雷文来说,要胁手段要多少就有多少。不过原来如此,只要事前准备够周全,讲两句话就解决了,真是轻松。
他在心里感谢利瑟尔做好准备,接过对方颤抖着双手奉上的通行证,看起来心情很好。那是行会干部用的通行证,只要出示这张证明就能进入坑道。
「好,谢啦。」
伊雷文满意地笑了,他把玩着手中的通行证,扫视了周遭一圈。
众人的目光各色各样,有警戒,也有恐惧。在众人注目之中,他想起利瑟尔,于是粲然一笑。那笑容一点也不沉稳,亲切友善的笑意当中,藏着露骨的白刃。
「我们观光完就会离开啦,现在就好好相处吧。」
言下之意就是:这件事我们不会说出去,所以不许你们轻举妄动。
事务所里的所有人都不敢吭声,全场只有伊雷文一个人在走动。他判断他们同意了,于是在众人的凝视当中,愉快无比地走出行会。
「(队长应该觉得这样最好吧。)」
要是只有伊雷文自己一个人,这是凭暴力就能解决的问题。但利瑟尔无法这么做,所以他动脑。
他只用轻柔的声音,即可达成目的。他会直指对方的过失,不留下怨恨的余地;掌握对方的弱点,教对方无法对他出手。即使行会出手,这三人组他们也无法招架,腕力大赛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要不是伊雷文自愿处理这件事,利瑟尔十之八九会亲自到这里来吧。一切都是为此打点的事前准备。
「果然队长最棒啦!」
伊雷文愉快地笑了。来完成交办的任务吧,他踏着轻快的脚步走向坑道。
「队长、队长!我按照你的计划去恐吓,不对……勒索……不对,应该说是威胁他们,然后调查过坑道了喔!」
「原来你计划干这种事?」
「不,我想用的是更和平一点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