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就是我的制作人吗
「有其他女人的气味。」
才刚出龙潭又进入虎穴,即便解决了一件事也不代表我的灾难会到此告终。当夏凪跟海拉的事刚结束,主动抱著新麻烦来我家找上门的,就是那位超级偶像斋川唯。
这个流程,以前好像也发生过……此外,她似乎是基于某些因素,才要任命我当制作人……
「斋川,不要在别人的房里嗅来嗅去。」
我对像小狗一样到处伸鼻子的斋川翻起白眼。唉,刚才我还以为是什么严肃的事,难道让她进客厅是个错误吗?
「嗯,这个方向飘来了可疑的香气。」
「就说了别这样啊。」
斋川正打算打开卧室的门,我轻轻敲了她一下。
「好痛!竟然打我这位最最可爱的超级偶像,世界上只有君冢先生敢这么做。」
斋川按著脑袋泪眼汪汪地仰望我。我觉得比起「最最可爱」,「又烦又可爱」的形容词更适合她,同时我又提醒道。
「那边是卧室,禁止进入。」
「不要紧的,我已经淋浴过了。」
「我可不懂你的不要紧是什么意思……」
比起那个,在我的寝室里。
「夏凪正在睡觉,请你暂时别打扰她。」
跟海拉共享记忆的副作用,使夏凪昏睡到现在。
「喔?君冢先生,你终于变成男人了吗?」
「白痴,是因为其他事啦。」
关于这部分也有很多要告诉斋川,总之希望她赶快回椅子上坐好。
「各位久等了。」
就在这时,《希耶丝塔》从厨房用托盘端著三人份的红茶回来了。虽然我明白她并不是本尊────但在自家厨房,有身穿女仆装的希耶丝塔身影为我服务,依然是相当新鲜的光景。
「感应到不快的视线,立刻排除该目标。」
「不要突然提高自己机器人的成分,还有赶快把枪放下啊。」
「唔────果然那种夫妇相声还保留著呢,这下子我也有点嫉妒了。」
「斋川,不要在无谓的地方点燃对抗心理啊。差不多该言归正传了吧。」
我们边喝红茶,边返回一开始的话题。
「所以斋川,那是真的吗?你的父母亲被怀疑做假帐。」
大约在十分钟前,突然造访我家的斋川是这么表示的。
斋川那有钱的双亲,被怀疑曾在生前假造帐务,直到如今才被公诸于世。
「……是的。虽然还不知道确切的情况,但恐怕明天电视及网路新闻就会开始报导了。已经有大量媒体杀到了我家。」
斋川用有点失落的表情啜饮眼前的红茶。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三更半夜逃出来吗?」
此外这件事,正是风靡小姐原本要说的另一个坏消息。
蝙蝠越狱,以及斋川父母的丑闻────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如今的我能置身事外的新闻。
「是的。因此,我需要找一个能暂时藏身的地方。」
原来如此,所以这就是委托内容啰,不过────
「如果是这件事,拜托夏凪不是比较好吗?」
想找地方借住,比起身为男人的我还是夏凪那边比较方便吧,而且更重要的是,如今的夏凪一定会以侦探的立场欣然协助。
「嗯,是的。因此,我才需要请君冢先生当我的制作人。」
结果,话题又回到原点了。
「考量到我暂时无法回家或事务所,乾脆让君冢先生当我的制作人还比较快呢。」
「斋川,难道你的意思是要把超级棘手的大量杂务丢给我?」
呃,我并不是要把制作人贬低为做杂务的家伙喔。
「恭喜了,君冢先生。从今天起你就是『名侦探的助手』兼『偶像的制作人』啰。」
「半点值得恭喜的要素都没有……」
我让身体深深埋入椅背,叹了口气。
「好吧要让我干也可以。」
「……咦,真的可以吗?你刚才那不爽的态度一下就消失了呢。」
像这种事情节奏是很重要的。关于这部分,希耶丝塔以前也经常提醒我「加紧脚步吧」。
「如果我扮演制作人的角色,那我不就得经常待在斋川的身边了吗?可是把你藏在这间屋子里,安全性好像太低了?」
毕竟这里屋龄三十年,门上连自动锁都没有,厕所也不是温水洗净马桶,只是间一房一厅一厨、房租三万六千元的简陋住处。
「既然这样,可以使用我家。」
这时《希耶丝塔》提出了一个点子。
「房间数大致足够,储存的粮食与生活必需品也很充分。再说起安全性,比市中心的超高层公寓还完备。我这一年左右,都待在那间地下的屋子里偷偷生活,也没被任何人发现。」
「原来如此,就是之前关我们的房间吗……」
不过的确,考量安全性与空间大小那边应该很合适了。
况且如今还有另一项必须担忧的事────那就是蝙蝠的存在。
那家伙现在已经越狱,直到查明他的企图以前,还是先让曾与他为敌的我跟夏凪暂时躲起来比较好……嗯,反正我刚好也想跷掉暑期课外辅导,这个提议真是妙极了。
「原来如此,要同居吗?」
结果斋川却以指尖抵著下颚这么咕哝道。
同居────那是过去希耶丝塔对我半开玩笑说了好几次的词汇。整整三年,我们展开了令人眼花撩乱的流浪之旅。我跟希耶丝塔,的确曾在许多个夜晚同住一个屋檐下。而希耶丝塔每每都戏谑地对我笑著说,这叫同居。而相对地,我每回都固定这么回答她────
「────这只是战略性的同居。」
「我听到你们说的话了!」
霎时,我背后的门发出喀喳一声打开了。
「……夏凪,不要打断我那句耍帅的台词啊。」
刚才那一幕,我完全沉浸在感伤当中的忧郁侧脸想必是如诗如画吧。
「哎,听到同居这个感觉很有趣的词汇我就忍不住啦。」
夏凪这么说,并加入坐在餐桌旁的我们。
……真是的,这家伙总是这样。
对于完全没有任何紧张感的她,我用轻松的语调问道。
「你已经没事了吗?」
那包括夏凪的身体状况……以及刚得知没多久的过往。
此外还有她身为《名侦探》的觉悟。
「────嗯,我没事。」
这部分的互动很短暂。
但目睹夏凪那凛然的侧脸,我知道她并没有说谎。
如今的夏凪,背负起希耶丝塔……此外一定还有爱莉西亚的意志。
对过去的清算,已经在那面镜子前结束了。
「那么,重新说一遍,目前我们暂时以《希耶丝塔》的藏身处为据点保护斋川────有人有异议吗?」
我为了统整一下这件事的结论,对《希耶丝塔》、夏凪、斋川确认道。
「除了明明是要去我家却让君彦总结这点外,我没有任何意见。」
「屏除我明明是侦探却被搁下不管,反而君冢抢当起主角这点外,我没有异议。」
「要说跟君冢先生同住一个屋檐下不会害怕是骗人的,不过我会忍耐!」
「……很好,非常完美地全体一致通过。」
就这样,四人战略性的同居生活拉开序幕。
「不对那我呢!」
那之后,有位金发特务气嘟嘟地闯进屋子里,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让我们正确使用日语吧
翌日早晨。
「非、非常抱歉……关于那件事,是的,请恕我暂时保留正式的回应……是的,失礼了……」
在地下的房间中,响起了不太灵光的制作人谢罪声。
说起我能做的,就只有对看不见脸孔的通话对象不停低头致歉而已。我不懂这么做究竟有何意义,但这全都是雇主的指示……从以前开始我就一直是当别人手下的命啊。
总而言之,我从昨夜搬进了这间《希耶丝塔》的藏身处,假寐了一会后,一大清早就被斋川要求做这些工作。或许是受到那个丑闻的影响,相关的询问以及工作上的联络很多,斋川借我的手机每隔几分钟就会响起。
附带一提,这个地方的屋主《希耶丝塔》颇在意蝙蝠的动向,昨夜就已经出门了。我虽然提议要帮忙,但对方却下达「目前君彦应该要以斋川唯的制作人业务为主」这个指令,于是才忙到现在。
「这根本是血汗劳工……」
我看著终于成功停止通话的手机,忍不住叹气道。
真要说起来,偶像的制作人工作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能精通的。如果没有「负责人现在不在耶」这句加了魔法的台词,我现在早就承受不了压力把电话砸烂了。
「……话说回来,这也太恶毒了吧。」
我蓦然瞥了一眼客厅电视正在播放的谈话性节目。
正如昨天斋川的预料,那上头正在讨论关于她双亲的丑闻。根本不是专家的名嘴来宾正在擅自臆测这件事,最后甚至主张身为女儿的斋川本人也有解释案情的责任。
「吵死人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斋川。」
我升起一股无名火,便把电视机的插头拔掉切断电源。
「……唉,总之先去叫醒那几个家伙吧。」
看一看时钟,已经快正午了。但那三人如今还没有半点起床的徵兆,于是我决定先去突击夏凪跟斋川休息的寝室。
「喂────都快中午、啰……?」
一进房间,躺在床上的两位少女便映入眼帘。棉被有点被掀开,那底下是穿著睡衣的夏凪,正像是对待布偶一般紧抱著同样穿睡衣的斋川熟睡著。两人发出微弱的鼾声一副安详的睡脸,假使一直欣赏下去就会发现原来是这么萌啊────不对。
「喂,我会帮你们做早饭,差不多该起床了吧。」
我摇醒还在梦乡的那两人。
「嗯……早饭?我想吃Scha〇 Essen……」(注2)
这时,夏凪终于揉著眼从梦乡返回了。
「没有Scha〇 Essen,不过有普通的维也纳香肠,你快起来吧。」
「呼啊……嗯,好想吃……君冢的,维也纳香肠……」
「夏凪,你快去洗脸,刚才的话我就当作没听见。」
「不行啦,夏凪小姐……君冢先生的君冢弟弟,与其说是维也纳香肠不如说更像是鱼肉香肠……」
「斋川,不是睡昏头了就可以随便乱说话。是说你就算在无意识状态也要嘲弄我吗?」
我没收那两人的棉被,并把冷气降到十八度随即离开房间。
那么,接下来轮到夏露了。
实际上,昨晚是靠猜拳分配仅有的两间寝室,运气不好我跟夏露被分到一起。
结果我没预料到的是,夏露的睡相简直是糟糕到极点,昨夜我不知被她吵醒几次。
为了雪恨,正盘算著该用什么手段吵醒她的我才刚打开寝室的门────结果,出现在眼前的是────
「夏露,你在做什么?」
她正把脸埋入枕头,鼻子发出声响用力吸上头的味道。
「那个,不是刚才我用过的枕头……」
「君、君冢!?啊,不、不是那样!是误会啊!」
「……呃────该怎么说。兴趣,或者说嗜好这种东西每个人都不一样啦,嗯……」
「不要露出那么理性的反应!至少生气一下吧!不准故意撇开视线也不准浮现不快的表情!」
夏露边冒出大量冷汗边试图拚死辩解。
「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这个枕头好像有大小姐的味道所以才闻闻看而已!」
「……就算是这样也是非常不当的发言喔?」
「……唔!看来只能剥夺你的记忆了!」
这时夏露突然露出野兽般的目光,全力把我按倒在床上。
「很抱歉在你才刚找回记忆的时候,但我要把你十八年份的知识与经验全都夺走!」
「你太贪心了吧!我个子都长这么大了,想害我的心智变回婴儿吗!」
「你放心吧,虽然渚不喜欢那样,但跟唯的性癖应该会很合。」
「你这家伙,是怎么看待同伴的性癖的……?」
我的身体已经被夏露激烈地压在床上。
「认命吧。」
当因愤怒和兴奋而涨红著脸的夏露压在我身体上方时。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啊?」
从不知何时打开的门缝中,斋川正朝这目不转睛地盯著。
「啊────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侣吵架吧。」
「「不对!」」
结果,我跟夏露不小心异口同声了。可不能让误会继续加深……
「斋川,错了,这是误会啊!」
然而正当我急急忙忙想要找理由时。
「────加倍杀了你!」
夏凪用十八度冷气相形之下都显得温暖的冰冷视线俯瞰我们,随即奋力甩上门走出寝室。
「不、不是那样的渚!这是事后!事后啊!」
「是事故啦!」(注3)」
◆那之后助手就尽情享用了
那场起床的惨剧结束以后。
「看出破绽了。」
夏凪身著围裙伫立在厨房,就像是预告要打全垒打的职棒选手一样手握汤勺,还莫名眯起锐利的双眼。起床事件后我正准备要去弄早饭,结果她却不知为何要替我代劳。
有同样想法的人还有另一位。
「渚真的会做料理吗?」
套上围裙的夏露,在一旁挑衅著。
「唔,夏露小姐……不对,夏露,我不会输给你的!」
「咦,那当初的胜负就趁今天来分晓吧?」
就这样,两人在洗碗槽前火花四射地互瞪著。
「还是一如往常感情恶劣呢,渚小姐跟夏露小姐。」
这时,在两人的更后头,斋川在餐桌上托腮并这么喃喃说道。
夏凪跟夏露的相遇,是发生在大约一周前的邮轮之旅上。这么说来,当时两人还为了希耶丝塔的事引起过争执。
「用料理对决来分出那次的胜负也未免太奇怪了……」
我跟斋川一块儿坐在餐桌边远望著那两人。不知为何,我们竟然被任命为这场对决的评审。
……不过好吧,既然双方已经能吵架了,就代表其实关系也不算太差。至少,比起怀疑一年前真相的那种尴尬状态,现在这样要远远健康得多。
「哼!我才不会输给渚这种人咧。」
这时夏露拨了拨那头自豪的金发。
「唔!能掌握君冢胃袋的人一定是我!」
夏凪也连忙跟著反驳……等等。
「……?咦,这场对决是为了什么?」
「……刚才那只是玩笑话啦。」
夏凪用很快的语速说道,接著用力把头转回前面。
「君冢先生,对于刚才那个超可爱的渚小姐,请给我们一点评论吧?」
「我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
这时我反过来问夏凪。
「附带一提,你打算煮什么?」
「煎布列塔尼蓝龙虾佐时蔬及慕斯林奶油吧~?」
「你是打算演料理格斗漫画吗?」
然而夏凪无视我的吐槽,从冰箱卖力搬出了红色的龙虾。是说这里真的有食材啊。《希耶丝塔》你平常也吃太好了吧。
「……啊────总之,那个,你就空出肚子好好期待吧。」
夏凪转身望过来,闭起一只眼,奋力以汤勺指向我。
「奇怪耶。」
那之后过了数十分钟,夏凪还一个人在厨房歪著头。
在她视线前方的微波炉里,那些过去曾是食材的某种玩意,化为就像要破门而出的蠕动黑色怪物。不论谁看了都会认定这是大失败吧。
「不过只要这微波炉的门不打开,就不能断定我已经失败了喔。」
「这算是另类薛丁格的猫吗?」
除非打算一辈子都不再使用这台微波炉了。
「呜呜,明明我每天中午的便当都是自己做的……」
夏凪很明显地颓落肩膀。
「真是的,谁叫你一下要做那么高难度的料理才会变成这样。」
目击这场失态的夏露很无言地嗤之以鼻道。
「我就做个普通的炒饭你们等著吧。」
接著她举起平底锅,简直就像用枪瞄准般对著我,接著便独自转身朝向瓦斯炉。
「奇怪了。」
夏露站在瓦斯炉前歪著脑袋。
那之后过了数十分钟,该说是果不其然吗,平底锅上出现堆积如小山的焦炭。
「呃,卖相或许差了点,搞不好吃起来还不错?」
「你要是这么认为就自己享用,别用视线催促我。」
很遗憾这种瞬间反转的二格漫画我看到不想看了。
「……我只是因为太忙了,一直没时间自炊啊。」
这或许就是特务的生活吧,夏露说著这样的藉口一边玩弄自己的头发。
「真是的,拿你们没办法。」
幸好,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出面解围。
「都已经快中午了,还是让我来吧!」
从评审席上站起身的斋川,将围裙绳子系紧,走向厨房。
「我想弄能保存比较久的料理所以就选咖哩吧。渚小姐麻烦你切肉,夏露小姐则要麻烦你重新煮饭。」
斋川边说边独自拿起菜刀以熟练的手法将蔬菜剁碎。
「唔,嗯……」
「啊,好的……」
于是夏凪跟夏露也缩著身子听从斋川的指示。
「不知为何感觉每次都是斋川最可靠啊。」
她明明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位中学生。
结果,斋川听到我的喃喃自语后。
「呼呼,其实我至今为止也闯过了许多难关呢。」
她没有停下切菜的手,却能微微转过身浮出苦笑。
斋川的双亲在三年前就去世了。搞不好她就是以此为契机学会料理的,我突然有这个念头。
「总之,在家事技能跟年轻这两点上我遥遥领先呢。」
不过露出那种艰辛的模样也只是短暂的,很快斋川又对两旁的年长女性如此挑衅道……而且,我还来不及对斋川说明以她们为对手会有什么下场。
「小唯?」
「唯?」
她们左右包夹斋川,用足以杀死野兽的冰冷视线俯瞰她。
「……君、君冢先生,姊姊们好恐怖……」
「刚才那是你不对。」
◆这是只属于你的故事
因为上午麻烦不断,我本来以为午后应该能度过较为平稳的时光,结果根本不是。
跟斋川工作相关的电话仍旧响个不停,我始终穷于应付。另一方面,夏凪、斋川跟夏露三人却开心地聊著天,要不就是玩桌游……呃,你们也去工作啊。
反正就像这样,我几乎整天都忙个没完,如今我终于能独自在浴缸里舒服地泡澡了。
「……累死了。」
浴室里只有我的声音回荡著。有独处的机会后我重新思考,这才感慨起最近身边还真是发生了太多事。
希耶丝塔事先安排的绑架,藉此告诉我们侦探死亡的真相。再来就是透过《希耶丝塔》的协助,让夏凪回忆起被封印的另一段过往,而她跟另一个人格海拉也和解了。
接著等问题终于告一段落,这回又发生蝙蝠越狱以及斋川家的丑闻。包括我跟斋川,以及夏凪和夏露,都一起以《希耶丝塔》的隐藏居所做为据点,被迫过起了逃亡生活。
「真是的,太不讲理了。」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同时又冒出口头禅。不过,短短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稍微抱怨一下也不算过分吧。
「……希耶丝塔。」
因此,我才会脱口呼唤过去那位搭档的名字,这也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吧。没错,绝对不是我还想要跟那家伙重逢喔……
「这样不行啊。」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如此软弱的人。
答案一下就揭晓了────是一年前。一年前的那一天,当希耶丝塔死了我就变成这样。
刻意无视真相,遗忘使命,逃避日常,只能解决一些被卷入的微不足道案件。我欺骗自己的心,认定这样就算是继承侦探的遗志了。
但如今的我,是否又发生了改变?
邂逅夏凪让我得知希耶丝塔生前的想法,透过斋川的委托让我回忆起自己的使命,最后则在夏露的斥责下我真正继承了侦探的遗志。
不过,这一切是否都是我的错觉。
对希耶丝塔和夏凪的过往一无所知的我,最后还是只能维持那天的状态。
那个什么也不知道,只沉浸在日常温吞安逸中的那一天────
「别泡了。」
不知不觉当中浴缸的水都凉了。
人如果一直沉浸在温吞安逸中,最后迟早会冻死吧。
我恢复冷静的脑袋,想通了这一点。
「哎呀,看来鱼肉香肠的说法不修正一下不行了。」
我猛然回过神发现浴室的门被打开了,斋川就伫立在眼前。
……斋川伫立在眼前?
「笨蛋,你在干么啊!」
我奋力把身体缩回浴缸,同时对斋川吼道。
「没有啦,那个,因为我给君冢先生带来许多麻烦,至少让我用擦背的方式报答。」
「你现在这样就是给我找麻烦!快把门关上!」
「真是的,拿你没办法呢。」
斋川无奈地说著并关上浴室的门。
「嘿咻。」
「……为什么你还在这里啊。」
「咦,可是跟年幼的女孩一边聊天一边泡澡,不是君冢先生唯一且最大的乐趣吗?」
「斋川,难不成你的嗜好是把我的社会评价拖入谷底吗?……而且关于你说的那件事,都是那家伙不按牌理出牌的缘故。」
这让我想起来,以前希耶丝塔也做过类似的事。
「对了君冢先生,就算你把我赶去更衣间,我用这只《左眼》也能隔著门清楚透视你的裸体喔。」
「你现在马上给我转过身去。要看我的裸体,只限于我已经做好觉悟的对象。」
「……你那句话,乍听之下好像什么高尚的格言,但其实只是想跟女孩子一起洗澡而已吧?」
真不愧是斋川,吐槽总是能戳到别人的痛处。
「不过,原来你跟希耶丝塔小姐有过那样的互动啊,我学到了。」
「别写在笔记上啊,不论哪间高中的入学考都不会考这个。」
我对浴室门外的斋川说道。
「还有,我差不多要出去了。」
于是我把斋川赶出更衣间,并离开浴缸。
「不过你想想看,我对希耶丝塔小姐的事几乎是一无所知耶。」
没想到斋川好像还不打算停止那个话题,这回是隔著更衣间的门对正在用毛巾擦乾身体的我说道。
「君冢先生有发现吗?事实上我跟希耶丝塔小姐,几乎没有任何接点。」
的确没错,这么说来正如斋川所言。
「夏凪小姐跟夏露小姐不是都跟希耶丝塔小姐有很深的羁绊吗?夏凪小姐继承了希耶丝塔小姐的心脏,而夏露小姐又是希耶丝塔小姐的得意徒弟。」
「那只是夏露自称罢了。」
其实,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不管是夏凪或夏露,从很久以前就直接遭遇过希耶丝塔本人。但,只有斋川────
「呃,我的意思并不是抱怨只有我被排挤喔?我想说的是……」
隔著门传来斋川略显慌张的说话声。
「也就因为是这样,就某种程度我好像能处于中立的立场。」
「中立?」
「是的,中立。举例来说,如果把我们现在涉入的状况当作一个故事────那么你认为处于中心位置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相当抽象,不过即便是那样,我脑中也瞬间浮现某个人物。
「是希耶丝塔吧。」
终于换好衣服后我打开更衣间的门……但,斋川并不在那里。
「是的,我也有同感。」
这时从客厅传来她的声音。所以是要在那边继续聊吗?
「嗯,如果没有她,这个故事根本不会开始。」
我当了希耶丝塔的助手三年。夏凪则是希耶丝塔的老友、仇敌────如今还继承她的心脏。夏露仰慕希耶丝塔如师父,这点至今仍没变。至于我们目前的对手《SPES》,更是希耶丝塔必须打倒的敌人。
没错,在我们身边发生的故事全都可以追溯到希耶丝塔身上。
世界是以她为中心转动的。
「但在大家当中,只有我跟希耶丝塔小姐的距离最远。」
返回客厅,斋川正双手捧著马克杯,呼呼地吹著气。
「这是热牛奶,君冢先生也请用。」
「现在是夏天耶。」
话虽如此,但都已经帮我准备了,我也无可奈何。于是我坐在斋川对面。
「因此,或许只有我才有立场这么说,对吧,君冢先生。」
到了这时,我才有空闲重新观察先前因太慌张而没有看仔细的斋川模样。
粉红色的睡衣,刚洗过澡的甜美香气,自然垂散开来的秀发。此外没有戴眼罩的左眼,如青色宝石一样美丽。
「这是,我们的故事。」
接著她嫣然一笑,
「这是属于夏凪小姐的,夏露小姐的,以及君冢先生的,你们各自的故事────因此,自己想要怎么做,我觉得自行决定就好了。」
我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她说完后,似乎觉得很好喝般啜饮著热牛奶。
「呃,话说回来,不论怎么看,这回的事件都应该轮我当主角了吧,为什么我不是被拯救的一方,反而要去救别人呢?君冢先生,你可以稍微鼓起干劲来拯救我吗?」
「这真是本世纪最大的不讲理啊。」
◆这只是替偶像策划的简单推广工作
到了翌日。
我跟斋川一大早就离开《希耶丝塔》的住处,一起搭车。这辆车是斋川唯专用的接送车,她的专属司机正握著方向盘。
「是说出门的时间还真早啊。正式演出不是在傍晚吗?」
我坐在后座,对旁边正在看手机的斋川提问道。
今天的预定行程,是斋川要参加有她上台的音乐节目现场直播。虽然她依然过著躲避新闻媒体采访的逃亡生活,但只有现场直播是无法取消的,因此我才得像这样陪同。
「有许多事前的准备工作呀。毕竟,我可是超级偶像耶。」
说著,斋川把刚才在看的手机收起来,像猫咪一样用力伸了个懒腰。
「你好像很困,是睡眠不足吗?」
「是呀。昨天在那之后,又跟其他女生群聊到很晚。」
这时,斋川侧著头靠在我的肩膀上闭目养神。这位偶像也真是的,精力的高低起伏非常剧烈……是说她在我面前的模样也太放松了吧。
「附带一问,女生们聊的主题是什么?」
「唔────主要是在说君冢先生的坏话。」
「早知道就不问了。」
好吧,能让我当牺牲品加深那三人的感情也不赖……是这样吗?
「是说,今天不能让那两位也陪我一起出门吗?」
只有我一人陪同果然会让斋川感到不安吗,又或者这只是单纯的疑问,只见她坐直身子这么问道。
「是啊,还得顾虑到蝙蝠。」
蝙蝠在席德的协助下越狱了,而且还不清楚他锁定谁为目标。举例来说,他可能在席德的指示下,对继承希耶丝塔遗志……以及《名侦探》这个职位的夏凪做攻击,这样的机率很大。因此我才希望夏凪尽量待在安全的地方,并选择夏露担任护卫。
「那个人,是叫蝙蝠先生对吧。如今《希耶丝塔》小姐正在对付他?」
「是啊,照道理是这样……」
其实今天早上,《希耶丝塔》给我的手机发了一条讯息。我把讯息内容念给斋川听。
「『这里的事交给我。君彦只要在旁守候斋川唯的抉择就行了』,内容是这样的。」
看不太懂这则讯息的意图。
不是保护斋川────而是守候。
是因为我在她眼里不算什么战力吗?嗯好吧,确实在那三年间,我几乎都只能躲起来守候希耶丝塔去战斗而已……
「原来如此,《希耶丝塔》小姐似乎相当瞭解君冢先生呢。」
这时斋川又在不知不觉中取出手机,对著萤幕喃喃说道。
「所谓的守候我,对总是站在演唱会观众席后方交叉双臂,装出一副是我男友模样的偶像宅君冢先生来说,或许最合适不过了。」
「斋川,你以为不论怎么说我,我都会原谅你吗?」
「是的,我是那么认为。」
还真的咧,一点都不会良心不安。
「毕竟我坚信,不论出了什么事,只有君冢先生会始终站在我这边。」
「不要随便用好听的话总结,把自己的失言蒙混过去啊。」
「啊,好像差不多要到了。」
结果,斋川强行转移话题。是说这招我也常用,因此关于这点我没资格摆出强硬的态度。
「嗯……不是要去电视台吗?」
刚才聊天聊得太专心所以一直没察觉,现在猛然看向窗外,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是一片远离都会的景色。此外,随著车辆继续前进,高楼大厦的踪影完全消失了,老式的住宅与陈旧的招牌却映入眼帘。
「君冢先生,已经到啰。」
车辆在此停下,我听从斋川的指示来到车外。
「这是哪里……」
我忍不住伸手遮挡刺眼的夏日阳光。
一片蓝天与绿色的山棱,附近的树木上还有蝉鸣。充满著夏天气息的这个地方,真可说是能让人忘却都市的秘境。
「那么,我们走吧。」
看来接著还得继续步行的样子。阳光穿透白云洒到地面,斋川彷佛在为我引路般,沿著乡间小径不断前进。
「我们好像在爬山耶,山顶上有什么吗?」
「咦?啊────有温泉!」
……她说了一个远超乎我想像的答案。
「嘿嘿,偶像跟制作人禁忌的私奔!」
「……你应该不是认真的吧?」
「不行吗?往乡间秘汤的逃避之旅……喔,刚才抓到了不错的韵脚,可以加进下一首单曲的歌词里。」
斋川无视我径自取出笔记。我预感将会有一首迷曲而不是名曲要诞生了。
……不过,如今比起那个。
「斋川,说真的,你果然很怕媒体记者吧?」
这时,斋川的肩膀好像忽然颤了一下。
「你说什么呀,君冢先生。」
但她根本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迈步。
斋川不是那种会轻易示弱的人。她总是挂著偶像这张笑脸,把真正的心声藏在面具后。
「好吧,如果是我误会那就算了。」
感受著有青草味的蒸腾暑气,我们继续走在这被绿意环绕的小路上。
◆对这个世界吶喊,真不讲理
「到了喔,就是这里。」
我的直觉虽然早就告诉我什么温泉是骗人的,但万万没想到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地。
「这里,是我的父母亲长眠之处。」
在一座竖立于绿色丘陵上的墓碑前,斋川悄悄弯下膝盖。
「老实说,包括这座丘陵在内,附近一带全都是斋川家的土地。因为这里视野最好,才把墓地选在这。」
斋川这么说道并点起香。
「我也可以祭拜吗?」
「谢谢,我想他们两位一定会很高兴的。」
于是我跟斋川并肩而立,闭起眼双手合掌。
当然我并没有见过斋川的父母。只是既然已经体认到她的思念,我也决定献上默哀。
「感谢。」
清风吹拂,斋川抬起脸露出微笑。
「我想他们二位,一定也会为我觅得生涯的伴侣感到安心吧。」
「骗人的吧,已经回到可以乱开玩笑的场合了吗?」
「是的,父亲他们可是比我更喜欢搞笑。」
「真没想到是遗传自双亲的啊。」
我们如此一来一往,最后噗嗤一笑。
「……不过,该怎么说,总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
「梦?」
「是的。我一直在想,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壮阔的整人游戏。其实他们两位还活著……迟早会从躲藏的地方冲出来,故意吓我一大跳。我偶尔会想像那种场景。」
斋川如此说著的侧脸,是至今为止我所见过她最悲切的表情。
父母死亡的现实,即便过了三年光阴依然无法在斋川心中消磨掉……正如同我过了一年,还是那样。
「结果只要是我独自一人时就会感到不安……希望永远有人在旁边守候著我。」
「所以,你才要成为偶像?」
「……嗯,或许这也是原因。」
斋川抱膝如此回应我。
「况且,以前父亲也对我说过。他希望我这生都能穿著美丽的洋装,在众人面前闪闪发光。此外我母亲也说要我到外面的世界飞翔,多交几个朋友,这几乎要变成她的口头禅了。因此我才────」
这么说著的斋川浮现出好像在怀念过往的表情。
「然而,我不可能永远当偶像。你看,世界的危机不是已迫在眉睫了吗?」
「会吗?一边唱歌跳舞,并不时跟《人造人》战斗,这样的偶像也满有趣的嘛。」
就跟以前那位很熟悉日本偶像的名侦探一样。
「……呼呼,君冢先生的说服方式总是这么有趣呢。」
斋川一边这么微笑道,一边倏地站起身。
「不过偶尔────我也会感到有些厌倦。」
她没有看著我,只是低声咕哝道。
随后她俯视眼底下的景色,用力伸了个懒腰。
「唔……!大自然果然很棒!」
斋川背对我,用充满活力的声音对我说。
「怎么样?把工作全都拋开,两人在乡下开始真正的生活吧。」
「习惯都市生活的千金大小姐绝对办不到吧。」
「唔,才没那回事。我会做料理,自给自足也没问题。」
「一开始的几天是可以,不过铁定很快就会想念便利商店跟无线网路了。」
「……你好冷淡。」
或许是对我的反应感到不满,斋川气嘟嘟地取出手机开始滑。
「如果是有梗的吐槽也就罢了,你那种否定一切的态度真叫人讨厌。」
「是吗,那我只能投降了。」
我随口说著……一边悄悄站起身,绕到斋川的背后。
「────既然如此,现在被你讨厌也没关系啰。」
我迅速从她手中把手机抢走。
「嘎!请、请还给我!」
斋川蹦蹦跳跳地,试图摸到被我高高举起的手机。不过二十公分以上的身高差是没那么容易弥补的。
「你为什么那么过分!是因为我说要过乡下生活又一边滑手机吗!既然这样……」
「错了。」
……哎,这里就容我鸡婆一下吧。
我制止还在挣扎的斋川,把手机画面展示给她看。
「是因为你今天,一直在看这个。」
萤幕所显示的,是某个社群网站的时间轴。上头有丑闻报导后,一大堆攻击斋川的留言。
斋川绝对不会示弱。
但她在成为一名偶像前,也只是一个中学三年级的女生。这连续几天的报导,不可能不使她心烦意乱。
「……请还给我。」
「嗯,抱歉。」
斋川接过我递去的手机,很不自在地垂下头。
「如果他们要说我的坏话,我无所谓。」
说到这,斋川咬住嘴唇,关闭手机的电源。
「可是,说父亲和母亲的坏话……我就忍受不了。」
对斋川而言,双亲就像她人生旅程的路标。如果有人胆敢污蔑她父母,她绝对无法容忍……然而,斋川目前并没有任何能扭转舆论的手段。想要跟这种无形的巨大恶意作战,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
────但即便如此。
如果说有一件事,是我们现在还可以做的。
「君冢先生?」
我向前踏出几步,斋川则好像很不可思议地看著我。
……抱歉了,斋川。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
接著我用力吸了一大口气。
「────别开玩笑了啊啊啊啊!」
从山丘顶上,对眼底下的景色使尽吃奶的力气大叫道。
「君、君冢先生?」
本来脸色黯淡的斋川,就像完全出乎意料般对我瞪大眼。
「那个,你代替我发怒我是非常高兴啦,但那么做未免太丢脸了吧……」
「不要擅自耍帅失踪啊!笨蛋希耶丝塔啊啊啊!」
「原、原来你是为了那个……!」
斋川很罕见地露出慌张的样子吐槽道。
真抱歉啊,我忍不住就喊出了心声。
────不过。
「来吧,斋川。」
我朝她伸出手。
「把你心里的事也全都吼出来。」
既然无法改变别人……或改变任何事,那至少对那些不讲理吶喊,应该是可以容许的吧。
「……偶像说粗话不太好吧。」
「现在还不到你扮演偶像的时间。」
在直播的时间到来以前……斋川唯,不过是个纯真的中学三年级少女罢了。
因此她不论说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至少现在────在这个场所。
「────混、混帐东西~~~~!」
站在我身旁的斋川,卯足全劲提高音量。
对不如人意的现实,难以忍受的不讲理,她摘下眼罩喊叫道。
「一无所知的你们!」
「你们这些人。」
「你、你们这群家伙!」
就像是要用最夸张的方式震撼酸民般,她深深地、用力地吸了口气。
「不准瞧不起我最喜欢的父亲和母亲!」
她用彷佛能直达遥远天际的声音如此吶喊。
「……他们两位,一定听到了吧。」
接著她又呼吸一次,把气息调顺。
斋川用碧青的眼眸望向我,露出彷佛摆脱掉厄运的表情喃喃说著。
这样做当然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但至少,她待会一定能唱出最美妙的歌声────我确实产生了这样的预感。
「是啊,刚才的大叫就像用电波塔传出去一样真是帅呆了。」
「啊哈哈,要是连粉丝都听见那可就糟了。」
对呀不过────斋川把双手交叠在背后,抬头仰望我。
「当我被网路霸凌时,要拜托你出来镇暴喔────制作人?」
她对我露出宛如花朵般天真烂漫的笑容。
◆女孩子不论何时,都想穿美丽的洋装
那之后我们重新前往电视台。我跟移动到后台休息室的斋川分开,自行进入摄影棚里保留给制作人的位置。
据说这是暑假特别节目,所以音乐节目会在夜晚的黄金时段播出。舞台被大量照明的布景和摄影机包围,对面的观众席则坐满了人。
「请表演者入场。」
终于到了节目正式开播的时间,伴随工作人员的提醒,主持人跟助理主持人,以及演出的艺人纷纷入场。观众席欢声沸腾。接续许多位演出者之后,斋川也挥著手走上舞台。她跟早上不同,已化了最时尚的妆,还换上有许多蕾丝、花边、缎带装饰的衣服。真不愧是偶像斋川唯,那股气场有压倒性的差异。
然而,异样也在同时发生了。
「……果然会这样。」
观众席发出了微弱的交头接耳声。大家都已经察觉到什么,却还得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其他演出者也丝毫不表现在脸上,依旧挂著笑容,但我总觉得他们那种反应就像是在做无声的抗议。
不过,这也是意料中事。在丑闻报导仍持续之下,斋川在节目登场不被他人另眼相待才怪。然而就算是在这种环境下,斋川只要察觉摄影机正在拍她,还是会笑咪咪地摆出各种姿势。
看到这一幕,我附近的后台工作人员喃喃念了句「还真悠哉」。
哎,你以为斋川感觉不出这种气氛吗?这么说来,你的唯喵检定五级铁定无法通过了。
「正因为这种时候她才要保持笑容啊。」
我在胸前交叉双臂,从摄影棚继续守候直播。
这个节目,是以先让主持人跟艺人闲谈,接著再让艺人唱歌的流程。要登台的艺人共有十五组,而整个节目大约要过两小时才会轮斋川上场。
「接下来是斋川唯小姐。」
伴随主持人的呼唤,摄影机给斋川来了个特写。
「大家好────我是世界第一最最可爱的偶像,斋川唯!」
斋川再度摆出可爱的姿势登场,并站到男主持人身边。接下来照惯例要聊到她最新的单曲与最近的工作,闲谈大约会持续一、两分钟。
……到这里都还好,可是────
「最近,你好像过得很辛苦啊。」
男主持人露出浅浅一笑把这个话题扔给斋川。
「……!」
听到这唐突的一问,斋川瞬间瞪大眼睛。
「……唔,之前开会是白开了吗?」
我也忍不住咬著嘴唇。
今天早上,我跟节目单位那边的制作人用电话讨论过今天的流程。当时,我千拜托万拜托,在直播时千万不要触及那件丑闻……但或许是为了锁定这件事的话题性跟收视率吧,主持人还是在此提出了任谁都不想被问的问题。
「虽说是你父母亲的事,但也不可能跟你毫无关系吧。」
斋川整个人僵住了,男主持人却继续追问。
「这个混帐东西!」
我几乎要冲过去……结果正好跟斋川四目相交。
她朝我微微摇著头,接著重新转向主持人那边。
「双亲的事引发骚动真是十分抱歉。」
她毫不掩饰地乖乖低下头,这个动作让摄影棚掀起一阵嘈杂。
「不过……」
斋川随即抬起头。
「我还是我。今天这里是我的舞台。因此唯独这个片刻,请大家只注意我的表演就好了。」
就这样,她用促狭的表情对男主持人笑道。
「场面话。」
不知是谁嘀咕一句。
可能是演出者、观众,或后台工作人员,甚至是为了提高节目娱乐性的特殊效果,但不管如何,试图扼杀斋川的恶意之声,就这样在安静的摄影棚里响彻。
「……是,啊。的确,或许只是场面话吧。」
过了数秒的沉默,斋川点点头。
但我很清楚。斋川不是那种会到此罢休的女孩。
她撑过了双亲之死,与世界之敌战斗,将压迫自己的诸多不讲理之事甩开,最终才能站在这里。
「不过,就算是那样,我也会继续说场面话────毕竟。」
这时斋川果然笑了。她笑著说道。
「偶像不就是无论何时,都要用美丽的事物来装饰自己吗?」
斋川并没有看主持人,而是对著镜头另一边的观众眨眨眼。
摄影棚立刻陷入一片寂静。
后台工作人员对主持人转动手臂示意。
「……嗯嗯,那么接下来就请斋川唯小姐为大家演出。」
愣了一下,主持人才慌忙恢复流程。
但这间摄影棚的支配者,就在刚刚已被这位少女取代了。
这是属于偶像斋川唯,也只能靠斋川唯成立,更是为了斋川唯粉丝而存在的舞台。
「呃,曲目是……」
在如此狼狈的主持人面前,斋川抢过麦克风。
「曲名是────蓝宝石☆幻影!」
她如此吶喊著,就像要让声音抵达那高耸的某座山丘上。
◆恶梦就这样来袭了
那之后直播顺利结束,我前往电视台的地下停车场等待斋川。
「你真了不起啊。」
在等待的期间我打开手机,浏览社群网站上关于刚才节目的留言。结果上头写的,几乎都是对男主持人的非议,以及对斋川的激励话语。
当然,光是这样不可能洗清对斋川父母的疑虑,检察体系依然在持续调查当中。不过就算如此,斋川还是把笼罩在摄影棚的那种微妙气氛……不,应该说是远超乎那种规模,而是连我都觉得不可能轻易改变的世间恶意,光凭一首曲子就加以扭转了。
「正如《希耶丝塔》所说的。」
没错,我从一开始就没什么事可做,只能守候斋川的抉择。而在旁守候她这点,就是我这回的任务了。
「好慢啊。」
她本来应该在后台休息室换好衣服就过来,但已经迟了三十分钟以上了。
「嗯?」
这么说来,已经事先联络过的接送车也没出现。
甚至更可疑的是,从刚才开始就不见半个人影。
以地下停车场的特性,的确不会有那么多人通过……但这可是在三十分钟以内,连半个人都没看到耶。
霎时,有股湿暖的风吹来。
「……!」
紧接著,停车场这一带的电灯开始闪烁,随后不规则地被幽暗所覆盖,最后终于完全失去光亮。
「拜托饶了我吧。」
我不是说过我最不擅长应付这个吗……
我将手机取出,当作手电筒使用。
这时只要回过头去,背后一定会出现某种玩意,这种模式我在灵异节目上看得太多了。因此我刻意背靠著柱子,眯起眼环顾四周。
还有电话,只要跟谁保持通话鬼怪就不会找上门。这是我在通讯教〇讲座学到的知识,因此我莫名其妙地用颤抖的手指拨起电话。
「夏凪拜托快接,夏凪,夏凪,夏凪夏凪夏凪夏凪夏凪夏凪夏凪夏凪。」
我就像跟踪狂一样试著给她夺命连环叩,但夏凪却没接电话。
难道这也是受到鬼怪的影响?记得好像会妨碍信号什么的……这时,我已经陷入半恐慌的状态。
「喔?灯点亮了?」
虽然比不上先前的亮度,但至少微弱的灯光再度亮起。
……真是的,别吓人啊。
我离开柱子,切断通话。
不过,就在我暂时忘了先前心怀的恐惧感时────如果有什么玩意要现身,一定会挑这种轻忽的时候。
「饵食落在了恰到好处的地方啊。」
下一瞬间,我的脖子后侧窜出尖锐的刺痛。
「…………!」
连声音都叫不出来。
全身失去力量,双膝一跪瘫软在地上。
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唯有死亡的预感在脑中驰骋────
「喝了这些应该能应应急吧。」
不过,若是要问我预感出错的理由,那就是对方比预期中更快松开我的脖子吧。
「……唔。」
我倒在地上,抬头仰望伫立在我背后的那家伙。
那玩意全身被白色的衣服包裹,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银色的发丝,金色的瞳孔,此外还有虽然美观端正,但简直就像在轻视眼底下一切的冷酷五官。至于他的嘴边,还沾著我的鲜血。
「你这家伙,是……?」
在朦胧的意识中,我问。
「怎么了,人类。」
这时,那家伙打开背后的巨大黑翼并这么说道。
「第一次见到吸血鬼吗?」
◆悬疑推理要配超自然奇幻
狂乱的夜风吹醒了我。
……我醒了?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某个建筑物……恐怕这是电视台的屋顶上吧。
此外。
「醒了吗,人类。」
那家伙灵巧地用单膝跪坐在屋顶的细栏杆上,手里还拿著装有液体的红酒杯。
「怎么了?对自己的血有必要这样目不转睛地盯著吗?」
银发金眼的男子,摇晃著大玻璃杯得意洋洋地笑道。
我的恶梦还没有结束。
「你是怎么上来这里的。」
我用手确认脖子上的伤口,同时对那位身穿白色外套的男子问道。
「无聊的问题。」
这时男子一口气喝乾我的血。
「当然是把你搂在怀中飞上来的。」
他再度展开那对黑得发亮的翅膀。
我刚才还在祈祷最好是自己看错了,但如今已不得不承认。
这家伙是非人的存在────吸血鬼。
这是古今中外,在许多民间传说登场的人型怪物。吸食人类的血,享受永生的他们,据说是不死之王并留下许多绘声绘影的谣言。
……不过。
「……能不能避免用那种容易招来误会的说法。」
我已经被这个男的吸吮过脖子了,再加上什么搂抱在怀中这种形容方式还是尽量不要用吧。
「不必多虑,你这小子只要乖乖把身体奉献给我就好。」
「你很故意喔?是刻意挑那种容易被误解的说法吧?」
「高贵的吸血鬼,以及隶属的人类。接下来的事你懂的?」
「谁懂那个啊!难道我长得像受吗!」
我可没说过那种话。不过这里先暂时冷静一下。
「喂,吸血鬼。你这家伙,究竟……」
「史卡雷特。」
吸血鬼打断我的话。
「这是包括过去、现在,以及未来永恒。统治所有黑夜,支配下等愚民的────王者之名。」
从刚才随口开玩笑的模样,突然转为宛如盯著眼前猎物的大蛇,那金色的眼珠还锐利地转动著。他这种风格让我不禁浑身竖起寒毛。
对这种家伙挑起对决,或是试图偷袭什么的,光是内心有这个盘算都是徒然无功。我只是像这样跟他距离几公尺面对面,就能清楚搞懂上述那个道理。不,是他强迫我理解的。吸血鬼与人类,在做为生物的层面上────根本是截然不同的等级。
「哈,也不用僵硬成那样吧,人类。」
这时,史卡雷特从栏杆上跳下来,表情也瞬间缓和许多。当然他并没有露出笑容,依旧是那副桀骜不驯的表情和态度,只是方才的杀气已收敛下去了。
「不必担心,我以后不会吸你的血了。真要说起来,我只对美丽的对象有兴趣。」
「等一下,那就是说你骂我长得很丑?」
这么恶劣的坏话可是连希耶丝塔都没说过喔?
「哈哈,怎么啦,人类。」
下一秒钟,原本应该待在数公尺外的史卡雷特不知何时站到我面前,还把那张格外端正的脸孔凑过来。
「────你渴望我的宠爱吗?」
他以指尖掀起我的下颚,用魅惑的声音喃喃说著。
「……不知为何,我觉得我们周围好像有一大堆蔷薇在怒放耶。」
「性别只是枝微末节的问题。你该升级一下你的价值观了,人类。」
真没想到我还得听吸血鬼说教。
之后史卡雷特又嗤之以鼻地发出笑声,一眨眼便再度跟我拉开距离。
「是说你不是只对美丽的对象有兴趣吗?那刚才为何还要吸我的血?」
「啊?那个啊,都怪我太大意忘了两周左右就得进食一次。刚才那只是应应急罢了。如果当时没遇到你,我就得饿死在那个地方了。」
「喂等一下,史卡雷特。你这家伙,对待救命恩人该是这种态度吗?」
为什么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为什么现在还要像杂志封面的男模一样用力拨起自己的银发?
「不过,男人的血果然很难喝。要不是我已经两周没进食,我一定会当场吐出来。就对著你那张脸。」
「杀人未遂的家伙,竟然还有资格说这种话!」
假使这家伙是人类,我早就以对等的立场动手痛殴他了。
是的,我是指假如我们立场对等的话。
不过,这家伙────
「……史卡雷特,你是《调律者》对吧?」
「喔呵?」
听了我的话,银发男子眯起眼。
果然没错。为了从各式各样的危机底下守护世界所任命的十二位《调律者》,史卡雷特担任的正是其职位之一────《吸血鬼》。
当初听《希耶丝塔》提起此事时,我万万没想过还真的有吸血鬼存在……然而像现在这样亲眼目睹也不得不承认了。
「是喔,原来你也知道。但白日梦说她没对你提过这个啊。」
白日梦────恐怕就是指希耶丝塔吧。
「史卡雷特,你认识希耶丝塔吗?」
「啊?你是问我跟那女人的关系?……这个嘛。」
史卡雷特这回突然露出思索般的表情。
怎么了,为何不马上回答?只不过是要说出两人是什么关系而已。好比点头之交、都是身为《调律者》的同事之类。
「嗯,没必要对你这小子说明。」
「……慢著。是你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哈!竟然质问起男女之间的关系,真是低俗的生物啊。」
「……你刚才说男女之间对吧?是不是在暗示那种气息?」
骗人的吧。对,一定是谎话。我不相信,拜托那一定是在骗我。
我跟希耶丝塔在三年之间始终是一块食衣住行,其他男人的影子连一次都没感觉过。没事的,没事的────
「刚才说到气息,我就想起了那个女人的洗发精香味。」
「~~~~唔!」
「你也太单纯了吧,人类。」
我忍不住朝史卡雷特举起手臂,却被对方嗤之以鼻。
……只能诚心祈祷我不是被吸血鬼捉弄的第一个人类了。
「哈!放心吧,我跟那女人的关系,并非你想歪的那种。」
史卡雷特接著露出彷佛在遥望远方的眼神说道。
「如果那家伙是白日梦,那我就是恶梦(Nightmare)了────昼与夜,两者是绝对不可能有交会点的。」
《名侦探》希耶丝塔,及《吸血鬼》史卡雷特。
在我一无所知之处,他们之间确实存在著不浅的恩怨。
────然而。
「既然如此我更要问,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对于你想保持距离的希耶丝塔,你却找上了过去她的助手。
「理由太多了……首先第一个,我有委托。」
委托────这个词也令我联想起希耶丝塔。
「嗯,以我的说法应该叫契约吧。帮对方实现愿望后,可以收取相应的对价,这就是所谓的等价交换。」
「对价……是指钱吗?」
「有时候是钱。不过,只要是能让我接受的,无论什么都可以。金钱也好,地位也好,最高级的鲜血也好────只要带来能让我满足的东西,就算是与世界之敌交手我也会助一臂之力。」
说完,本来应该是代表这个世界正义一方的《调律者》扭曲著嘴角。
「……所以说,你是跟某人定了契约后便找上我?而跟你订定契约的人物,才是有事找我的人?」
「对了一半。那的确是我来这里的理由之一────受契约者的委托。不过,那位契约者并不是有事要找你这小子。」
「嘎?不是要找我?」
但既然特地与我接触,恐怕目标是我身边的某个人吧────
「是斋川吗?」
不,就算那样好了,对方找斋川又有什么事。
此外史卡雷特的契约者究竟是谁。
「说起追随吸血鬼的存在,应该只会想到一个吧。」
顿时,有个说话声从天而降。
紧接著声音的主人在我前方……降落到史卡雷特旁边。
「哈哈,又碰面了。华生。」
一如往常地笑著,还扭动自《耳朵》伸出的触手。
「蝙蝠……!」
而在那卷成漩涡状的触手中────露出了斋川唯痛苦的脸庞。
◆原初之种,容器少女
蝙蝠────前《SPES》干部,对我跟希耶丝塔而言都是有过不少纠葛的对手。
四年前,我们在距离地面一万公尺的客机中遭遇,蝙蝠当场被希耶丝塔制伏了,那之后他就在日本警察的掌控下坐牢。
然而如今,他已经像这样越狱了,还出现在我眼前。
此外从他《耳朵》伸出的触手────
「君冢、先生……」
斋川以苦闷的表情向我求助。
「……唔,《希耶丝塔》不是说过要去解决你的事。」
昨天,《希耶丝塔》就是为此出门的才对……难不成是被蝙蝠逃掉了?那个《希耶丝塔》会这样吗?不,如今比起那个。
「把斋川还给我,蝙蝠。」
我从腰际的枪套拔出手枪。
「哈哈,真是个危险的制作人啊。」
蝙蝠可能是透过《耳朵》偷听到我们的对话,才会嘲讽般地歪曲嘴唇。
「好吧也罢,我也觉得这样有点重。」
蝙蝠这么说,跟我的预料相反,很轻易地就让斋川从触手中释放。
「君冢先生!」
斋川冲过来,就像是要隐藏自己般抱住我的腰。
「你没事吧?」
「他说我重!请立刻把那个人击〇!」
「好,看来是没事了。」
我轻轻抚摸斋川的头,并重新面对眼前并排的那两人。
吸血鬼跟蝙蝠────这些家伙是这回的敌人。
「蝙蝠,为什么你会跟史卡雷特在一起?你不是跟席德联手了吗?」
我握著枪,对并肩站立的蝙蝠和史卡雷特分别投以视线。
「喂喂,一题一题问好吗?」
结果蝙蝠却哈哈地发出那种每次都令人火冒三丈的笑声。
「随便怎样都好,蝙蝠,就交给你说明了。」
另一方面,史卡雷特却咕哝著「我才刚醒来耶」并发出声音转动颈骨,径自融入黑影中消失了。
「君冢先生,刚才那是……」
斋川目睹此一光景后瞪大眼睛。
「那是吸血鬼,虽然很难相信就是了。」
但我的脖子已被刻下证据。
「原来如此,恭喜你毕业。」
「……我才不想以男人为对象毕这种业。」
现在不是扯这个的时候。
「蝙蝠,你跟史卡雷特是什么关系?」
我重新将枪口对准敌人,这时────
「其实本来好像是席德对史卡雷特发出委托,要求把我带回去。」
蝙蝠也扭动著脖子,一边说明三者的关系。
「《SPES》似乎欠缺人手。因此,席德才透过史卡雷特来接触已经分道扬镳的我。」
没错,这个男的应该已经跟《SPES》闹翻才对。据说那场四年前的劫机事件,也是彻底决裂的导火线。
但这回席德好像要拋开恩怨,委托史卡雷特尝试接触蝙蝠。之后史卡雷特便突破了严密的警备协助蝙蝠越狱。没错,就是从那个我曾造访过一次的别墅逃脱。
「不过,我并没有回《SPES》的打算。相反地,出于某个理由,我跟利害关系一致的史卡雷特结盟了。」
「所以你没理会席德,直接与我跟斋川接触?既然如此,你现在又有什么目的?上次在蓝宝石事件中,你不是还帮助过我们吗?」
没错,斋川的《左眼》被《SPES》盯上那次,就是在蝙蝠的协助下才顺利解决。
「可是你这回却对斋川……你果然是想抢夺她的《左眼》吧?」
我这么说完后,斋川紧揪住我的袖子。是啊,对斋川而言,这颗蓝宝石左眼或许比性命还重要,因为那是她双亲的遗物。
「你的推理还不错,不过我已经比以前圆融多了,并不打算干这么大一票。」
蝙蝠静静地说著,并用微睁的眼凝视斋川。
「我只是来邀请而已────要不要成为我们的同伴?」
「「嘎?」」
我跟斋川的声音重叠了,这家伙,究竟在说什么?
「其实很简单。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愿不愿意一起去打倒《SPES》。」
「……所以你这回才没有理会席德的招募吗?」
「就是那么回事。如今第一要务是集中战力,我有《耳朵》,而那女孩则有《左眼》。」
蝙蝠边说边用浑浊的瞳孔看过来。
「因此斋川唯,跟我合作吧。」
他试图用这种生硬的理由拉斋川当同伴。
「你以为我会那么轻易把斋川交出去吗?」
「对啊,君冢先生对我的执著可是到了变态的程度。」
「斋川,你掩护射击的时候要打准目标啊。」
真是的,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懂察言观色。
「当然,华生跟那位当上新侦探的小姐也可以一起来。总之现在战力越多越好────为了打倒那家伙。」
蝙蝠脸上浮现严峻之色,提及那个直到最近才大张旗鼓行动的敌人首脑之名。
「席德他……为什么《SPES》这一年都没有采取显眼的行动,你有思考过吗?」
接著蝙蝠对我拋出这样的质问。
那也是我沉浸在日常温吞安逸中的一年。可以说《SPES》的确没露出任何想跟我接触的迹象。我过去一直以为,那是代表他们对我这个希耶丝塔的小跟班毫无半点兴趣。然而────
「你是指,他有什么特别的意图吗?」
「话说从头。」
说到这,蝙蝠从外套胸前口袋取出香菸点上。
「几十年前,席德做为《种》,从这颗行星以外的地方飞来。不过那时的他,并无法完全适应地球的环境。」
「……!」
这是我首度获得的情报。原来席德的肉体,根本不适合生活在这颗地球上……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对生存本能如此执著吧。
「因此,席德一直在寻找能让他在地球生存的人类容器。」
「容器……席德是要霸占人类的肉体吗……」
抽出他自己的意识及力量,灌入其他人类的肉体当中。
「没错。不过听起来虽是单纯的容器,但其实不是任何人的肉体都可以的。在最低限度的条件下,至少是要适合《种》的躯体,否则席德根本不可能寄居其中。」
「适合《种》?唔,难不成,那座设施……」
「看来你想通了。」
夏凪所提及的六年前的过往。在她们住的那间孤儿院里,不分昼夜都在做大量人体实验。而那一切的目的────
「只是为了制作适合《原初之种(席德)》的容器吗?」
只为了这个理由就把年幼的孩子们集中在孤岛上,强迫他们当实验的牺牲品。
「不过实验却比想像中更不顺利,能耐得住《种》的样本可说是少之又少。」
这点在回忆六年前的过往时也有提到。容器必须有足够的耐久力……也就是说能适合《种》的孩子人数相当有限。例如实验失败的爱莉西亚────就因此丧命。
「况且,即便适合《种》,引发副作用的案例也很多。」
「副作用?……像是你的眼睛吗?」
我这么问,蝙蝠用鼻子哼了一声喷出烟雾。蝙蝠原本也是被强制插入《种》的普通人类。他获得《SPES》力量的同时,视力也被当作代价丧失了。
「没错。副作用就是会剥夺人的五感,甚至侵蚀寿命。正因如此,席德才要追求完美的容器……最终那家伙找到了两个候选样本。她们是────」
「希耶丝塔,跟海拉吗?」
一年前,席德曾这么说过,要是我偏袒某一方,计画就无法成立了。
也就是说,席德刻意让希耶丝塔跟海拉战斗,再占据胜者的肉体做为容器。说穿了席德就是要在这两个女孩间筛选。
「然而其后果,华生你自己应该相当清楚吧。」
「……是啊,不过我也是最近才想起来的。」
那就是希耶丝塔跟海拉这场死战的结局。希耶丝塔这个容器已经因其肉体之死而无效了……至于另一个容器,也被海拉、夏凪、希耶丝塔三人塞满空间。倘若试图强行打开容器,恐怕装进去的东西都会损坏。
也就是说,不论希耶丝塔的牺牲对我们而言是幸或不幸,至少对席德来说,沦为了两个容器都同时失去作用的后果。
「就这样席德继续等了一年,等待那两人再度分离的日子。届时,他就可以寄居在残存下来的那方。」
「……不过那一天并没有等到,对吗?」
席德恐怕也观察过在那艘客轮上希耶丝塔跟变色龙的战斗,并领悟到这点。
那就是希耶丝塔已经完全在夏凪的肉体定居下来,不可能再出现分离的状态。
「你说对了。当然,席德这一年来也不是单纯缩手空等,只是每当他命令部下展开行动就会遭遇妨碍,无法获得他希望的成果。最后他终于找上等级完全不同的史卡雷特,才能打出下一张牌。」
这就是《希耶丝塔》所说的,席德的新动向。他失去了最有希望的容器候选人,恐怕如今正在寻找新的容器吧。
至于那容器的条件,除了必须能运用《种》的力量,还得避免过于严重的副作用。以这样的基准,如果说起我身边的人。
「君冢先生。」
顿时,我的袖口被轻轻拉了一下。
是啊,我都懂了。这个假设,从很久以前就成立了。
「席德是打算让斋川唯当容器啊。」
◆世界上最丑恶的选项
席德试图利用斋川做为容器。
此一假设成立后,至今为止许多想不通的疑点也变得合情合理了。
好比一年前,在伦敦,席德把自己变成风靡小姐,出现在我跟希耶丝塔以及夏凪(虽说当时化身爱莉西亚的模样)面前。接著那家伙又向我跟夏凪下达寻找《蓝宝石之眼》的指示。
当时我们还不知道《蓝宝石之眼》具体而言指的是什么,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必然是指斋川吧。也就是说早在一年前,席德就试图让我们跟斋川接触────让斋川当作容器的保险,并放在希耶丝塔身边。这样席德就能间接地观察斋川并培养。
幸好当时在希耶丝塔的判断下,我们搁下这件事没管。当我们实际邂逅斋川已经是一年后的事了。而且我们认识她的契机,正是出于《SPES》寄来「我将取走市价三十亿元的蓝宝石」这封犯罪预告信。结果那起事件,或许也只是为了培养斋川唯这个未完成的容器而刻意制造的危机罢了。
「……从希耶丝塔死后,事情终究还是照席德的剧本发展了吗?」
蓝宝石事件,以及在豪华邮轮上与变色龙决战,这一切都在席德的观测之下。虽然我们觉得案件都已获得解决,但实际上我们只是被那家伙玩弄于股掌之上。
「事情就是这样。目前已经失去最佳容器候选者的席德,接下来一定会盯上这个女孩。既然如此,我们就该先一步采取抵抗的措施。」
蝙蝠边把菸头扔在地上边这么表示,接著他再度试著邀请斋川成为讨伐《SPES》的一员。
「况且这女孩本身,应该比别人更具备和《SPES》一战的理由。」
蝙蝠用脚踩熄菸头,并以双眼对准斋川。
「我……?」
另一方面,斋川对蝙蝠的话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在我身边歪著脑袋。
「是吗?你的《左眼》究竟是怎么移植到你身上的,看来你一无所知啊。」
蝙蝠彷佛了然于胸般微微点头。
说起斋川这颗蓝宝石义眼,我只听说是因为她生来左眼就失明,她的双亲才赠送她这个礼物……
「听好啰?仔细想想,就算是有钱人,就算是为了心爱的独生女,有人会只因为这颗义眼很漂亮就砸下数十亿吗?」
「这个嘛……」
被这样一问,斋川整个人愣住了……难不成。
「这颗蓝宝石左眼,还具备连斋川也不知道的秘密?」
听了我这么问,蝙蝠才继续说下去。
「这也是我最近才获得的情报────这蓝宝石女孩一出生,左眼就罹患了恶性肿瘤。」
眼球癌,以前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病啊。
「主要是发生在五岁以下幼儿的罕见疾病,据说日本每年的病例数也不到百人。此外,当病情恶化后,治疗方式是眼球摘除手术,但即便这样也不能保证不会复发。」
听到这,我终于搞懂了。
恐怕斋川的父母是担心用普通方法无法治好女儿的病,才会决定要不择手段抢救自己的独生女吧────
「所以斋川的父母就去拜托《SPES》吗?」
为了拯救宝贵的独生女性命,他们选择求助邪恶的力量。
「怎么会……」
首度得知这个真相,斋川的手颤抖起来。她的父母想必是为了避免女儿心存不安,才隐瞒此事吧……不,不只是不安而已,他们最恐惧的是────罪恶感。
「接著他们就向《SPES》的实验设施投入了巨额资金。」
蝙蝠的这番话把一切可能性都串联起来了。
在夏凪所说的六年前的故事中,某对日本有钱夫妇持续向孤儿院大量捐款。搞不好那就是斋川的父母也说不定。
而最近媒体开始报导的新闻,指出斋川的父母疑似做假帐。或许这正是指六年前斋川家的大笔可疑资金流向吧。
要是上述假设全都成立的话。
「……请回答我一个问题。」
斋川的右手忽然放开我。
接著她极力保持冷静地对蝙蝠说道。
「如果有普通人透过订定契约的方式,间接得知了《SPES》的秘密,那么当契约期满时,《SPES》会对那个普通人怎么处理?」
这个质问的用意,连想都不必想就很清楚了。
但我还来不及阻止,蝙蝠就答道:
「毫无疑问会被杀掉吧。」
等待那普通人的,必然是所有情境当中最糟糕的下场────斋川的双亲并非遭遇事故,而是被《SPES》所杀害。
「怎么会……」
「斋川!」
斋川脚步踉跄差点倒下去,我赶紧从后面撑住她。
……昨晚,斋川自己说过。
她跟希耶丝塔,以及《SPES》的关联性较薄弱。正因如此,才能以中立的立场说这是我们几个人的故事。她这么说的时候,对自己的人生非常自豪。
然而,如今她也被牵扯进去了。
斋川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被卷入这恶梦的漩涡中。
「因此斋川唯也有战斗的理由,你的宿命就是将枪口对准《SPES》。」
蝙蝠这么说,并自腰际拔出手枪扔给斋川。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要斋川拿起手枪战斗。
「我,是……」
斋川的声音在颤抖。
自己左眼所隐藏的真相,以及双亲身亡的真相。才刚知道这一切的斋川,根本没有余裕去做出选择。
「蝙蝠,先不要────」
正当我打算代替她回答,并往前踏出一步时。
「真是的,逊毙了。」
从蝙蝠附近的黑影中,浮现了某个人影。
银色的头发,金色的瞳孔。
是那位身披白色外套的吸血鬼────史卡雷特。
从短暂睡眠中醒来的这名男子,似乎很不悦地指责蝙蝠。
「你以为用这种交涉方式就能说服对方吗,哺乳类。」
你这家伙给我退下────史卡雷特主动站到蝙蝠前面。
「哈!吸血鬼,别搞错喔,我的确是请求你的协助,但那可不代表我是你的手下……」
当蝙蝠对史卡雷特如此反驳的一剎那。
「少得意忘形了────低等生物。」
史卡雷特的金色眼珠,如闪电般亮了一下。
「……唔!」
结果蝙蝠便冷不防当场跪下去。
这似乎违反他的个人意志,但他还是开始向史卡雷特低下头。
「……可、恶。」
蝙蝠露出苦闷的表情试图抵抗,不过他的脸还是逐渐沉下去,最后终于完全碰触地面。
「不过是个人类竟敢对我态度不敬,无法饶恕。你就暂时在那边磕头看我示范吧。」
这也是吸血鬼之力吗?史卡雷特根本不必碰触蝙蝠就把他制伏了,接著他重新转向我跟斋川这边。
「那么,抱歉啊,害你们白费那么多力气。」
结果很意外地,史卡雷特竟然对我们说出谢罪的话。
「不,我们……」
「大家明明都知道,如果想跟对方签订契约,就得支付相应的对价才行啊。」
但史卡雷特不理会我的困惑,径自把话题拉到其他方向去。等我察觉那个方向是往最糟糕的终点前进,并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
「如何,蓝宝石女孩。你要是能听那家伙的要求,帮忙讨伐《SPES》,我就实现你一个愿望。」
「愿望……?」
斋川听到史卡雷特这个提议后眼神动摇了。
「是啊,没错。什么愿望都可以喔,举例来说────」
这位吸血鬼,接著以魅惑的声音低语道。
「让你的父母亲复活,你觉得如何?」
◆活著的我们所能做的
「让我的父亲和母亲,复活……?」
斋川瞪大右眼。本来以为绝不可能发生的奇迹,如今那一丝可能性就垂挂在自己面前,她的意志动摇了。然而────
「不可能。」
虽然我明白这么做很残酷,但还是得把那种天真的希望一刀两断。
「已经死去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复活的。」
任谁都明白这点。
死者无法复生。已经丧失的事物不可能再回来。正因如此,上述人事物才会被称为无可取代,大家都理解这点。
「是啊,没错。」
史卡雷特以不带情感的声音暂时承认我的主张,可是────
「但我可是吸血鬼────是不死之王喔?」
他面无表情,九十度转动头部。
然后这位吸血鬼便向地狱呼喊。
「归来吧,爬虫类。」
下一瞬间,从史卡雷特的影子中浮出一个人型的轮廓。
「君冢先生,那是……」
就连刚才已经陷入呆滞的斋川,都讶异地瞪大眼睛。
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个生有银色头发、亚洲人五官的纤瘦男子。
此外那家伙的嘴角,还伸出了像是爬虫类的长舌头。
「变色龙……」
他是《SPES》的干部,也是我们过去的宿敌。在大约一年前于伦敦首度遭遇后双方便结下梁子,直到最近,才在豪华邮轮的决战使这家伙沉入大海────事情应该是这样才对。
「为什么你还活著?」
变色龙懒散地前屈身子,长长的舌头往下垂。他这种姿势,的确是我在几次交手中见过的模样。不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宛如来自地心的声音响起。
「这是,怎么回事?」
变色龙只会不断发出不稳定的噪音,根本无法说出有意义的话。他的双眼无法对焦,脚步也像贫血发作般摇摇晃晃。
这家伙真是那个变色龙吗?
「说实话,这应该是称为僵尸的存在。」
史卡雷特用冰冷的视线对一旁的变色龙投以一瞥。
「我体内所流的不死之血,能够像这样让死人以《不死者》的状态复活。」
「……唔!所以是尸体人偶吗?」
我这么一说,史卡雷特便浮现冰冷的笑容,开始在我们周围兜圈子。
「尸体人偶,原来如此,是个很妙的形容方式。这些家伙的确无法说话,也不能沟通。他们丧失了痛觉,其他五感也几乎没有功能。就这层意义来说,这些家伙果然只是活著的尸体吧。」
不过史卡雷特继续说道。
「透过我的吸血行为所制造出的《不死者》,将会留下生前最强大的本能复活。也就是说,那些家伙能实现生前的愿望。」
喂,人类────吸血鬼向我问道。
「人死了以后还能实现愿望,不觉得这是一种幸福吗?」
这种价值观的不同,大概就是人类与吸血鬼之间的决定性差异吧。或者该说,生死观很奇特的吸血鬼,一旦接近人类后就会产生这样的结果,类似某种扭曲的思考实验。
这个男的说法有问题────我虽然明明知道这点,但一下子也没有任何话可反驳。
「那么,你想怎么做,蓝宝石女孩。」
史卡雷特把说话的对象从我转到斋川。
不,真要说起来,一开始被赋予选择权的本来就是斋川。
「放心吧,没有尸体也无妨。只要有骨骼、头发,能剩下一点DNA的东西,就可以靠我的血让你的双亲复活为《不死者》了。」
「…………」
斋川沉默了,史卡雷特则吊起一侧的嘴角。
「你看,如果不快点决定,这个局外人可不会安静下来喔。」
当史卡雷特如此喃喃说著的剎那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响起。
「斋川,小心!」
变色龙剧烈地反仰上半身发出鬼吼鬼叫。
他没有意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站在这。然而就好像只会这个动作一样,不断发出嘶吼。此外他还试图袭击我们,努力踏著蹒跚的脚步朝我们逼近。
对喔,变色龙的本能────就是为了生存与斗争。
不论是死了,还是复活了,那家伙都会继续无意义的战斗。
这就是变色龙的愿望吧。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吸血鬼。」
我听见有人发出这样的声音,同时变色龙的动作也停了。
本来翻著白眼,试图抓住我们的变色龙……身体被长长的《触手》卷了起来。
「喔呵?你竟然还能动────蝙蝠。」
史卡雷特依旧朝著前方,但对背后的蝙蝠可是第一次用名字称呼。
蝙蝠的左耳伸出《触手》,压制了变色龙的行动。简直就像在保护我跟斋川一样。
「喂,吸血鬼,我以前可没听说你只能制造那么不完美的《不死者》啊。」
蝙蝠说完后,再度毫不畏惧地纠缠著史卡雷特。
「我当初跟你订定契约,前提是你可以用更完整的形式复活死者吧。」
与吸血鬼订下契约────那就是蝙蝠之前提过的,双方利害关系一致吧。蝙蝠期待史卡雷特复活死者的能力,才准备好相应的对价。然而这招,并没有蝙蝠当初所想的那么万能。
「蠢蛋。」
这时史卡雷特终于转头,对蝙蝠的反驳劈头骂道。
「天底下怎么会有不需要代价的奇迹。想得到什么同时也会失去什么,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还是说,你真的以为只要靠一根头发就能让令妹恢复生前的模样?」
「……唔!闭嘴!」
蝙蝠激动起来。
不过,他的矛头并没有对准史卡雷特,反而加重捆绑变色龙的《触手》力道────就好像在藉由不完美的《不死者》宣泄怒火一样。
「────啊,啊啊,啊。」
变色龙发出痛苦的呻吟。
那已经跟当初想与我们为敌的模样大不相同了。
「来,蓝宝石女孩,由你决定。」
史卡雷特再度将选择权委由斋川。
「复活的死者的确会变成这样子。不过不必多虑,正如我刚才所说,我所制造的《不死者》,会伴随生前最强烈的愿望复活。喂,蓝宝石女孩,你认为你双亲的本能是什么?」
史卡雷特向斋川拋出质问。
「────对孩子无偿的爱。」
但他随即眯起金色的双眼,自问自答地断言道。
「因此,当你的双亲复活后,即便化为尸体人偶,只有对独生女的爱是绝不会忘却的吧。」
喂,蓝宝石女孩────史卡雷特又说。
「像这样的双亲,你不想再见一次吗?」
斋川听了他的劝说后。
「…………」
只是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并用力握住双拳。
而在她眼前的。
「────嘎,啊,啊啊。」
却是被蝙蝠《触手》卷起来的变色龙,正发出不成声的吼叫试图恫吓我们。此外那家伙还将手伸向前面的斋川。刚才蝙蝠扔出去的枪,则躺在斋川脚边。
「斋川……」
正当我想对斋川说些什么时────我放弃了。
这次,没有任何我能帮忙的地方。
毕竟出门以前,那位《希耶丝塔》已说过。
要我守候斋川唯的抉择。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一定是指现在的场面了。
「好啦,你打算怎么做,小姑娘。」
史卡雷特催促斋川做出抉择。变色龙也拚命拖著身子逼近到我们面前。被这种状况逼到死角的斋川,终于弯下身子────
「真可怜。」
她轻轻摸了摸变色龙的头。
「…………」
她对一旁无言目睹的史卡雷特只是投以一瞥……至于脚底下的枪则是连看也不看一眼。斋川脸上浮出寂寞的微笑,正温柔地抚摸还在发出呻吟的变色龙银发。
「你已经,不必再战斗了。你的战斗,已经被那位温柔的名侦探小姐,还有助手先生终结了。所以,请你务必好好休息吧。」
……对喔,变色龙不过是席德为了作战而诞生下的一个复制品,就某种意义来说也是被害者。况且变色龙的战斗,已经在那艘客轮上结束了。是希耶丝塔让他获得安眠的。
「────啊,啊,啊啊。」
变色龙鸣叫著,似乎是在传达些什么,只见他拚死挤出声音。可惜那些无法产生意义的叫声,只会被空无一物的夜空所吸收。
「他在说,歌唱吧。」
不过却有一人,独一无二的斋川唯,彷佛能听懂他的意图。她望著变色龙的脸以严肃的表情这么说。
「……真的吗?」
「天晓得,我也不知道。」
「喂!」
虽然是处于这种状态,我也忍不住吐槽道。
「不过,那也没办法呀。死去的人,是无法再说话了。」
斋川这么说并站起身。
「所以我们,就算会被批评为傲慢、任性妄为也好────都只能去思考对方在想些什么,并加以信任、实行。」
她回过头,对我笑道。她脸上的微笑带著一抹如梦似幻的空虚,表情却比我以前所见过的斋川更加哀伤,也最为真挚。
「────是啊,没错。」
死者究竟期望还活著的人怎么做────说真的想知道这种事是不可能的。斋川的双亲,如今希望独生女过著什么样的人生,现在就算想问出这个答案,也永远没机会实现了。
然而斋川还是选择去相信。
这条由她自己所选的道路,一定也是她双亲所期盼的未来。
「倘若我的父亲跟母亲还活著,我果然还是希望他们能继续夸奖我吧。此外要是我……那个以前始终内向、没有朋友的我,现在却在那么多粉丝以及同伴的围绕下歌唱,被他们听见了一定会很高兴吧。」
这就是斋川唯所坚信的,双亲的遗志。
她并没有被复仇所污染。
她只是微笑著,在同伴们的围绕下,继续当偶像。
「所以,对不起。我也相信,这一定是你所期望的结果。」
说完,斋川的右手抓起了一支看不见的麦克风。
这是给变色龙的……或者说,献给斋川父母的安魂曲。
我也觉得这样就好,斋川唯本该如此。
偶像并不适合拿手枪。
无视现场气氛,也无视人造人跟吸血鬼,斋川唯开唱了。
「那么请听吧,曲目是────」
那之后,她也会继续唱下去。
◆那一天的后悔,总有一天的约定
「累死了……」
那之后。
我颓下双肩、弯腰驼背,为了返回那个藏身处而走在夜路上。
「君冢先生,你驼背走路的样子很像僵尸喔。」
走在我身边的斋川,用这种比喻批评我。
「吸血鬼、人造人、尸体人偶都到齐了,所以要多个僵尸嘛。」
「啊哈哈,是全明星大集合吗?」
说完斋川开朗地笑了起来。
我本来想回一句「你这家伙还真悠哉」……不过仔细想想,能像这样开玩笑的现状,反而让我松了口气。
「真是的,没想到你还愿意帮他啊。」
我回想起,几十分钟前屋顶上的事情经过────
「哈哈,哈哈哈!」
史卡雷特手抵著额头,似乎觉得很有趣地爆笑起来。
「这女孩是怎么回事,感觉已经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了啊。」
结果,斋川对史卡雷特「想不想复活你双亲」这个提案,根本没有正式回应,只是在屋顶上开了场个人演唱会、表演完一曲后,就为了换衣服独自赶往后台休息室。
不过从她的这个反应,我非常确定她的想法────斋川对复活双亲的选项不感兴趣。看到变色龙以那种不完全的模样复活,她已经领悟到自己的双亲并无法恢复成生前的样子。
此外更重要的是,斋川即便失去双亲,现在也已经能自立了。她的左眼足以看清前方。这就是她的故事,也是仅属于她的人生。
「也有这么有意思的人类啊。」
史卡雷特边说边靠近变色龙的遗骸。
────当斋川离开后,变色龙就被我送上西天了。
这是我第二次杀死变色龙。虽然我明白对敌人这么说很奇怪,但我还是默默祝祷他这次至少能获得安息。
「话说回来,史卡雷特,你为什么不选席德而站在蝙蝠那边?」
那位蝙蝠,现在已经消失在幽暗夜色下的远方了。因此,现在这里只剩下我跟史卡雷特,所以我才趁机重新确认道。
「说穿了就是看心情……这么回答也可以。」
但这时,史卡雷特好像还有什么言外之意。
「就算一次也好,我想彻底观察《特异点》。」
他喃喃道出一个谜样的词汇,接著又不知为何眯起眼注视我。
「况且。」
「?」
「席德他────那家伙当初对我提议的对价,可不简单。」
史卡雷特这么说道,呼地轻笑一声。
「当初我心想,陪那个疯子玩玩好像也挺有趣的,所以才暂时同意了……但以结果论,我已经看到了有趣的东西,所以现在该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于是史卡雷特一个轻盈的翻身,灵巧地跳到了栏杆上。
「具体而言,席德到底预备了什么样的对价给你?」
「哈!这点你以后凭自己的力量找出来吧,人类。」
假使你真的是站在那位白日梦身边的男人的话。
史卡雷特伫立在栏杆上,背对我补了一句:
「不过,反正机会难得,我也来问你一个问题。」
站在细栏杆上的史卡雷特,朝我微微转过身子────
「你这小子,有想要复活的人吗?」
他以不带任何感情的脸孔,俯瞰我这么说道。
复活死者。
假使,这种不敬畏神明的行为真能实现,那我届时────
「也罢,我现在不想听你的答案。反正我这次只是来露个面,真正的出马机会还在后头。你就努力撑到那时候吧,人类。」
结果史卡雷特只拋下这番话,自栏杆后仰倒下。
我眼见他要离去,立刻表明。
「我叫君冢────君冢,君彦。」
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要这么做。
但等我回过神,才发现我已经像这样报出之前一直没提到的名字了────
「君冢先生?……君冢先生!」
这时,有人拉扯我的袖口。我一看原来是斋川,她正以诧异的表情从低处仰望我。
「已经到家啰?」
「啊啊,抱歉。我刚刚在想事情。」
看来当我回忆跟史卡雷特在屋顶上的最后几句交谈时,已经不知不觉抵达《希耶丝塔》的藏身处了。
「真是的,天底下大概只有君冢先生会这样,跟我说话的时候还能心不在焉。」
斋川对我翻起白眼,接著又用力撇开头。
看来斋川在路上也对我说了许多事。
「对不起。」
我轻拍了几下还在沮丧的斋川脑袋。
「够了,我再也不跟君冢先生讲话了。」
「那真叫人悲伤啊……」
女儿进入叛逆期的父亲心情应该就是这样吧。
「抱歉。」
我放下被她挥开的手,对在前头大跨步走著的斋川再度谢罪。
「就说了……」
「刚才我帮不上任何忙,真对不起。」
「咦?」
我这番话令斋川回过头。
没错,这句话,我本来应该更早对她说出口才对。
「刚才我没理你是我不好,只能在旁守候你的抉择也是我不好,无法助你一臂之力更是我不好。斋川,我就只能等待你独自闯过这一切────」
当我正想要说下一句话的时候,自己的腰瞬间被搂住了。
「抱歉。」
我只好再说一次谢罪的话,并紧抱住扑向我胸膛的斋川。
「……时隔三年。」
斋川那隐约像是在撒娇的声音,从我的胸膛下方传来。
「时隔三年,终于又有人紧抱住我。」
三年。这个数字对斋川而言具备何种意义,事到如今也不必去确认了。
然而,我不可能替代斋川的双亲。而且不只是我,任何人都无法去替代另一个人。
────不过,就算这样,我心想。
就算这样,至少我们还是能跟其他人并肩前进。不论是牵手或摸头,还是像这样紧紧相拥,都是可以办到的。因此────
「如果需要我的胸膛,不论何时都可以借给你。」
一年前,关于自己所造成的损失,就用这种方式偿还吧,我心想。
「是说,君冢先生也一样。」
这时,斋川忽然抬头仰望我说道。
「君冢先生也可以多撒娇,或者更任性一点也没关系。」
这绝对不是在说玩笑话,只要看她的表情就能立刻理解了。
「自己想要怎么做,自行决定就可以了。」
这是斋川过去曾说过的台词。
正如这句话所示,她也自行决定了要走的道路。而她亡故的双亲,一定也会夸奖身边被同伴围绕,并继续当偶像的她吧。而且这正是斋川自己想做的事。
────那么,我呢?
继承如今已逝去的名侦探遗志,真的是我想做的事吗?
当下,我心中究竟在期盼著什么。
◆此时此刻,全都要反转
「我回来啰~!」
走完通往地下的阶梯,斋川推开铁门。
虽然遭遇了许多事,最后终究返回《希耶丝塔》的隐居之处了。
「抱歉这么晚才回来~」
斋川跑去找理应在看家的夏凪跟夏露招呼一声。由于被卷入了超乎预期的麻烦,结果就是挂在客厅墙上的时钟,现在已经指著午夜十二点以后了。
「淋浴完就去睡觉吧。」
……尽管我这么打算,但在那之前,或许应该把今晚我们发生的事告知夏凪她们一下。尤其是关于《SPES》的现状与席德的目的,都得早点让她们────
「渚小姐!」
突然,我听见了斋川的尖叫声。
而她正弯身蹲在设置于客厅的餐桌旁。
「怎么了!……!」
在那里,我看见失去意识的夏凪正倒在地板上。
「渚小姐!渚小姐……!」
斋川呼喊夏凪的名字,并试图用力摇晃她的身体。
我立刻制止她,这时首先要检查夏凪的呼吸。把手放在她嘴边……幸好,还有气。接著,当我还在确认的时候────
「……君冢?小唯?」
夏凪微微睁开眼,辨识出视野里的人是我跟斋川。
「你还好吧!?」
「渚小姐……」
然而对蹲下身子的我们,夏凪却────
「快、逃……」
她以嘶哑的声音这么说。
紧接著下一秒,我就感觉背后有凄厉的杀气逼近。
「……唔!」
我边拔出腰际的枪边转过身,将枪口瞄准几公尺以外的那家伙。而那号人物,也同样举起一把细长的剑对著我。
「为什么……?」
这么喃喃说著的人是斋川。
她目睹我枪口所对准的那张脸,声音都忍不住发抖了。
……是啊,我可以理解斋川的心情。毕竟连我也怀疑,双方像现在这样彼此以武器对峙,会不会只是一场虚假的梦。
不过,与此同时,我也很清楚,那家伙绝对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因此我决定,至少还是用跟平常一样轻松的口吻,对那家伙说道。
「喂喂,这跟你平常的气质完全不同啊────夏洛特•有坂•安德森。」
一头金发流泻而下,一对祖母绿色的眼眸。这副模样我是不可能认错的。仅仅一天前我们还感情融洽,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这位少女,如今却以冷冽的目光蔑视我们,简直就像把我们当作该捕杀的猎物。
「快逃啊。」
我把夏凪跟斋川挡在背后,这么催促道。
不过已经负伤的夏凪自然不必说,斋川也因为太过震惊而动弹不得。
「没用的。」
夏露这时果然又露出极为冷酷的表情。
「即便是要追到大地的尽头,我也要────杀死斋川唯。」
目标不是夏凪,也不是我,而是今晚才跨越一道巨大障碍的斋川。夏露宣言,斋川才是她要歼灭的对象。
「为什么?」
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斋川是打心底感到困惑地询问夏露。
「昨天明明还在一起,聊了那么多事……」
「这是命令。」
夏露简短地答道。
「就在刚才,有人对我下达这个命令,所以我必须这么做。没有其他理由。」
杀死斋川的命令?究竟是谁发出的?
《SPES》吗?不,不可能。
刚才蝙蝠也说过,《SPES》……席德已经把斋川视为可供利用的容器,因此现在更不可能杀害她才对。
「时间到了。」
夏露没有多加解释,继续举著手里的军刀。
「如果想碍事我会在此连你也杀掉。不可能让你拖时间。」
下一瞬间,夏露消失了。
不,是因为她的速度快到像消失一样,一眨眼就拉近双方的距离。
夏露是认真的。
不过,她也不必那么拚命,从以前我就无法与她的战力匹敌。
一旦进入一对一的局面,我将────
「果然那个时候,吸你的血是正确决定啊。」
突然传来这个目中无人的说话方式,而且是我前不久才听过的。
一名男子介入了我跟夏露之间────那位金色眼珠闪烁光芒、浑身飘散鲜血的吸血鬼正君临此处。
「……!史卡雷特,你!」
不过那些鲜血是那家伙自己的────伴随鲜血喷溅,史卡雷特的右手飞到半空。是夏露用武器斩断了他的手臂。
「喔呵,竟然能切下我的手。」
但史卡雷特依旧面不改色,跟因突然有人闯入而吃惊的夏露刚好成对比。
「我要夸奖你。干得真不错……以一介人类来说。」
史卡雷特用嘴衔住自己飞在半空中的右臂,对惊讶的夏露使出上段踢。
「……!」
不过那可不是普通的踢腿,是怪物发出的一击。伴随钝重的声响,夏露被踢飞到后方去了。
「唔,你是,谁……」
夏露露出苦闷的表情倒在地上,从远处仰望史卡雷特。
「看来我的存在是一种犯规啊。」
史卡雷特把衔在嘴里的右臂按在还在出血的右肩上。随后连缝合都省了,右臂一下子就跟肩膀重新结合。
「史卡雷特,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
虽说本来就有强烈预感以后会再碰头,但没想到才过了短短数十分钟而已。
「没事,只是忘了给你个东西。」
史卡雷特走近我,将某个玩意塞入我外套胸前的口袋。
「这是那个哺乳类本来预定要给我的对价。不过既然契约已经撕毁了,我就得还回去,结果那家伙却说要给你这小子。」
「蝙蝠吗?」
触感小而坚硬,到底是什么玩意。
「能让我在太阳底下活动的石头────听说是这样,不过不知真假。对吸血鬼而言,还算是挺有吸引力的东西啊。」
吸血鬼是只能生活在黑夜中的生物。蝙蝠拜托史卡雷特复活死者,所以才准备了这个有用的玩意当对价吧。
「总之就是这样,人类,我的事办完了。」
接著史卡雷特说了句「浪费了不少时间啊」,便准备拋下这混乱的场面离去。这时我立刻对那家伙表示。
「喂,吸血鬼,你能不能带那两人逃走啊?」
我把夏凪跟斋川的人身安全托付给他。
「这是正式的契约吗?既然如此────」
「对价是,我的血。」
我打断史卡雷特抢先说道。
反正我的血在刚遭遇时就已经被他吸过了。不管怎么说,我也算他的救命恩人,他应该会答应我的请托吧。
「……原来如此啊。不过。」
史卡雷特眯起眼。
「你的契约内容,不是应该要请我打倒那个金发女孩吗?」
他盯著正摇摇晃晃站起身的夏露对我问。
「啊啊,不必了。反正我的血很难喝,没办法拜托你做到那种程度。」
「哈哈,你这个男人真有趣。」
况且,那家伙必须让我揍一拳才行。
「所以这里就交给我。」
我注视那位不论过了多久,感情依然不好,而且跟我有著孽缘的少女说。
史卡雷特一个翻身。
「好吧,就听你的愿望。」
他背对我,接受了我的委托。
「下次记得带新的对价来找我────君冢君彦。」
史卡雷特展开黑翼,直接将夏凪跟斋川夹在两侧,从房间飞走了。
「君、冢……」
「君冢先生……唔,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夏凪跟斋川都用快哭出来的表情凝望我。
哎呀,对我摆出那种表情,感觉就好像你们爱上了我一样,拜托饶了我吧。
「那么,接下来。」
三人的身影迅速消失,房间只剩下我跟夏露两人。
刚才耍帅也耍够了,事到如今更不可能逃之夭夭。
「做好觉悟了吗?」
我看著重新拾起剑的夏露。
「……那是我的台词吧。」
「是这样吗?嗯,随便啦。」
那么,动手吧。
在这空白的一年所累积的大量恩怨,如今就在此宣泄吧。
注2: Schau Essen,日本一种粗绞肉香肠的品牌。
注3: 日文「事后」和「事故」读音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