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守护者
我跟夏凪分开后,独自去取回被偷走的钱包跟钥匙,因此而来到某个场所。电话里提到的地址应该就是这里才对……然而。
「这里可没留给我什么美好的回忆。」
矗立在我眼前的建筑物不是什么警署───而是英国的中枢,西敏宫。大约一年前,我被海拉绑架到这栋建筑物的地下监禁起来,之后又以那座钟塔为舞台,上演了希耶丝塔跟海拉的激烈战斗。
「只能硬著头皮进去了。」
我回想那些往事,踏步迈入其中。
这时,很快出现一位身著西装的英国绅士,领我去一般人禁止进人的区域。随后他请我搭上一部专用的电梯,自己则行了一个礼后离去。看样子,把我叫到这里来的人物,就待在这座宫殿附属的尖塔───伊莉莎白塔上。
「哎呀,事先的铺陈也太漫长了吧───米亚•惠特洛克。」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我自言自语道。
没错,之后等待我的人物是谁,根本不需要任何推理。更何况,取走我的钱包……不,应该说取走钱包里钥匙的人,就是那位空服员奥莉薇亚吧。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检验我们是否有资格跟米亚•惠特洛克见上一面。
奥莉薇亚在飞机上偷走钥匙,诱导我们采取后续的行动,还故意让我们发现那本《圣典》。至于能否顺利解决梅杜莎事件,则是对我们的最终判断基准。当她得知我跟夏凪已经查出梅杜莎的真实身分,并即将解决案子时,就主动向我取得联络。因此,待会等我的人,必定是那位《巫女》───米亚•惠特洛克。
「一想到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到这种程度,我反而懒得生气了。」
是说这也到此为止了。等一下,她若不达成我的要求我就绝不罢休。
我如此发誓,并等待电梯门打开───门开启后,一道螺旋状的阶梯映入我眼帘。在昏暗的光线下,我登上阶梯,持续往高处爬升。
───随后。
「就是这里了吗?」
眼前出现一扇门。
我下定决心,转动门把。
「……唔!」
一阵风袭来,我忍不住掩住脸部。
强风伴随著呼啸声。这种风势,让我很快想起,自己登上了距离地面百公尺以上的高度。
一道橘红色的光线,钻入了我覆盖脸庞的手,以及紧闭的眼皮。
「……这里直接通往室外喔?」
之后,我逐渐适应风势以及刺眼的阳光,这才终于睁开双眼。我所站的位置,是一处像是饭店客房的房间。而在我的正对面,有一个类似露台的场所,一位少女就像想对伦敦市区一览无遗般伫立在那边。
她身著白衣搭配绯裤的巫女装束。
在逐渐西沉的夕阳照耀下,这位守护世界的《调律者》正君临钟塔上。
「谁?」
这时,或许是察觉出我的气息吧,少女往后回过头。
泛青的秀发摇曳著,如洋娃娃般浑圆的美丽双眸则讶异地瞪大。
「终于见到你了,米亚•惠特洛克。」
我边朝这位世界的守护者靠近边说道。
「请告诉我改变未来的方法。」
那是为了让希耶丝塔重返人世,迎向一个所有人都期盼的故事结局。
◆世界的终结,渥尔娃的预言
「那种未来,并不存在。」
从巫女服换成便服的米亚•惠特洛克,一边将书本放回占据一整面墙壁的巨大书架上,一边冷淡地对我说道。
我好不容易才抵达据说能看透未来的她面前,等待对方完成每天傍晚在钟塔上的例行工作,并获准跟她在这个房间面对面交谈。本来以为,我的目的应该会就此达成才是……
「未来是绝对不变的。无论我们怎么挣扎,最终故事的结局都不会改变。」
少女以淡漠的声音如此告知,接著转身背对我,踮起脚想把书放回高处的架上。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我还以为会有随从在。」
我从她背后一把抽走那本书,代替她放回书架并问道。好比把我引导到这里的人,也就是那位空服员奥莉薇亚。不过先不管那个了,首先要请她还我钱包跟钥匙才行。
「……我也是受害者呀。」
米亚绷著那张洋娃娃一样的可爱脸孔,从二十公分以下的位置朝上仰望我。
「不知为了什么目的,奥莉薇亚擅自想撮合我跟你们见面。」
原来如此。的确,在那架客机上,奥莉薇亚看起来也像是很希望我跟夏凪见到米亚。
「也就是说我本人并没有事找你们,对你们也毫无兴趣。如果可以我不想看到你的脸,也不想跟你呼吸相同的空气。可以请你快点回家吗?」
米亚迅速从我身边滑走,再度开始整理书本。
……竟然厌恶我到这种程度。不,与其说她讨厌我这个人,不如说她回避著外界所有的人。我猜的,一定是那样吧。
「很抱歉,我没实现目的是不会离开的。」
这时我拿起堆放在桌上的书籍问道。
「米亚•惠特洛克,这是《圣典》吧?」
没错。除了我跟米亚手上那些,包括墙壁上那一整面书,全都是。
「我有什么理由非得回答不可?」
「我的搭档,正按照奥莉薇亚的指示处理事件。」
是的,假使那本《圣典》是米亚•惠特洛克方面刻意放在我们的旅馆房间,而上头记载的难题也被夏凪渚解决了,那现状应该对我们的立场有利才对。此外顺便提一下,我现在也在帮她做整理书库的工作。
「……你以为这种强迫推销的恩情会有用吗?」
但即便如此,米亚还是很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是的,没错。共有十万零两百七十九本───在这里的所有《圣典》,都是由包括我在内的历代巫女所编撰。」
说到这,她轻轻指著房间内并排的书架。
「我的预知未来能力,虽说只能看到片段,但也能预先发现世界的危机。由于这种能力我就任《巫女》之职,还被赋予了要把迟早会来的世界末日Ragnarok记载在《圣典》上的任务。」
果然正如风靡小姐所说,《巫女》具备能看穿未来的能力……这么一来,达成我目的所不可或缺的力量,很可能就在她身上。
「嗯,就算能预见未来也无法改变未来,所以对大部分人来说,知道这个也没有用就是了。」
但米亚却如此评价自身的能力,用手拨了拨青色的秀发。
「拥有这种力量的,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吗?」
我终于忍不住停下手边工作,前倾著上半身凑向米亚详细问道。
「你没在幼稚园学过『不工作就没饭吃』这个道理吗?」
这时米亚径自深陷入一张高背椅,紧闭双眼如此告诉我。
「幼稚园才不会教这个,别把三岁小孩当奴工好吗?」
不过那可能是指,如果我想要她回答问题,至少得先帮她完成工作的意思。虽然不清楚摆放的规则是什么,但我还是依照米亚的指示将书一一上架。
排列在架上的书背,包含了《Viral Pandemic》、《World War Ⅲ》,甚至《Vampire Rebellion》这些耸动的标题。那些或许是指由十二位《调律者》防患于未然的世界危机吧。
「附带一提,《圣典》是第一级机密物品───你虽然可以阅读,但也要做好再也无法安心入睡的觉悟。」
「别用爽朗的表情告诉我这么可怕的后果啊……」
看来当我未经许可打开这些书的那一天,我就会被更上层的存在抹杀掉。
我的脸颊抽搐著,同时将标题写有《Alternate History》的《圣典》放回架上。
「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全世界同时只会有一个。此外当那人死去后,这项能力就会以后天出现的形式瞬间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就像是神的祝福一样。」
当我在工作时,米亚趁机回答了我先前的质问。
「这些书的原典是出自北欧神话中的女萨满───渥尔娃。以她为先祖,过去几千年来历史中诞生了大量的《巫女》。你们那个国家也有《巫女》喔,我忘了她叫什么,只记得她的名字里也有《miko》的音节。」
米亚所指的,恐怕就是一千八百年前倭国那位会使用占卜的女王吧(注2)。过去海拉提过的印度圣人投山仙人,想必也是同样职位的其中一人。
「那米亚你又是什么时候拥有这种力量的?」
「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吧。有一天我就像是梦呓一样,说出某种自然灾害快发生了……被我的双亲听到后,事情就这么展开了。」
除了自己这种预言能力的详情外,米亚也一并提及了自身的过往。
「像是预言的某种画面,会突然在我的脑海里冒出。我几乎是无意识地将那种画面言语化,或者在纸上写下内容。就像这样,我开始预言大规模恐怖攻击、重要人士的性命危机等等───最后被众人视为神之子。」
「神之子……是被谁捧出来的吗?」
我这么一问,米亚突然露出自嘲的笑容。
「没错,你猜对了。只不过你说的那个『谁』,其实就是我最亲近的双亲。他们看上我这种能力,想让我成为新兴教派的教祖───并以此赚钱。」
能看穿未来的神之子───这样的存在就等于摇钱树,人们会产生这种念头可说是理所当然的。但对米亚来说,更大的不幸是动这种歪脑筋的人就是她亲生父母。
「抱歉打断你的话,米亚,这个怎么处理?」
我这么问,手中抓起一捆用绳子固定在一起的十几张纸。跟其他《圣典》不同,这些纸没有封面,只有第一张上用手写体写了《Singularity》。
「那是垃圾啦。」
……虽然应该跟我无关,但总觉得拿著那些纸的我也莫名其妙一起被骂了。
「反正写在那上面的事不会发生。」
也就是说,这些纸跟《圣典》无关吧。不是听说《圣典》只会记载未来一定会发生的事吗?不过我还是姑且按照米亚的指示,将这捆纸放回原位。
「不过我的能力顶多就是预见世界的危机罢了,根本不可能像算命师一样占卜每位信徒的个人将来。」
米亚继续刚才的话题。她的双亲,藉由独生女这种预知未来的能力开创了新兴宗教───然而。
「这种宗教能成立吗?那些信徒,是希望神之子可以帮他们预言吧……」
「没错。因此我的双亲,经常会捏造一些神谕,并藉此诈取信徒的钱。如果不听他们的话就会受到天谴───以这种隐晦的威胁方式。」
那简直就像典型的邪教。米亚的经历,其实在世界各地都有类似的例子───只不过,那也是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该上演的悲剧故事。
捏造神谕,并试图从信徒手中诈取金钱的米亚双亲。尽管当事人米亚再三反对这种做法,但每次大人们都会修理她───威胁「事到如今你还能舍弃那些信徒吗」云云。
当时还年幼的米亚,丝毫没有抵抗的余地,被关进地下室,只能眼睁睁目睹双亲沾染罪恶。不过,这样的日子还是以最糟糕的形式画上句点了。
某天,被虚假预言诈骗大量金钱的信徒,因恨意而纵火焚烧米亚的家。米亚的双亲也被熊熊烈火瞬间吞噬。
「虽然我母亲做了坏事,我父亲则是经常打我,但对我而言,他们还是唯一的家人───因此我拚命想拯救他们两人。透过我这种能预见未来的能力,寻找从猛烈火舌中逃脱的方法。」
等我回过神,才发现米亚已走到巨大的窗边。她神情虚幻而空洞的侧脸,被低垂的夕日照亮了。
「但,不论我怎么看,都看不到那两人得救的未来。毕竟,我的双亲对这个世界来说并不重要。」
是啊,米亚所能看到的,顶多就是跟世界危机有关的景象───至于她那仅是普通人的父母,并不在能预知的范围内。
「……所以说,只有米亚获救吗?」
「因为火没有烧到地下室。」
明明我根本不想要这种类似神明庇佑的结果───米亚自嘲著。
「遇到这种情况,你后来又是怎么成为《调律者》的?」
失去家人,独自活在绝望中的米亚•惠特洛克,之后是什么时候、又是经由什么管道就任《巫女》,与世界之敌战斗呢?
「距今四年半前,《名侦探》把我偷了出来。」
这时米亚回头看著我这么说道。
「……结果跟希耶丝塔有关喔。」
她所说的「偷了出来」,就上下文应该是「接受对方保护」的意思吧。也就是希耶丝塔向当时失去家人、孤独一人的米亚伸出了援手。
「保护你,是希耶丝塔身为《名侦探》的任务之一吗?」
「据说原本是把这个任务交给《怪盗》,但《名侦探》却代替他把我偷出来。她还说『只有那个男的不可信任』。」
怪盗───跟希耶丝塔旅行的那三年,我们也曾几度与类似的家伙战斗过,但现在米亚所说的应该是《调律者》之中的《怪盗》吧。记得以前《希耶丝塔》所列举的《调律者》职位中也有《怪盗》的存在……但是。
「不能相信《怪盗》,这是什么意思?再怎么说他也是正义的一方吧?」
据说这世上的全部十二位《调律者》,都负有拯救世界危机的使命。尽管那群人当中,的确有《吸血鬼》史卡雷特这种不正常的存在……难道《怪盗》也是同一类的家伙?
「《怪盗》在十二位《调律者》当中,是唯一一个明确违反联邦宪章的叛徒。那家伙如今因犯了某项大罪,被囚禁在深深的地底。而且当初只有《名侦探》一人,在事先就察觉出那家伙的危险性。正因如此,她才没有理会《怪盗》,决定用自己的力量把我带出去。」
米亚所说的联邦宪章,应该就是夏露之前提过的那个吧。似乎就是那个规范在管理《调律者》的样子。
「怪盗究竟犯了什么罪啊?」
我知道话题越来越偏了,但还是忍不住追问下去。既然是负责守护世界和平的正义使者,为什么要像罪犯一样被关起来。
「他偷走了原本只限我可以接触的部分《圣典》。」
米亚•惠特洛克这么表示,第一次在眼神中散发出怒意。
「然后怪盗把记载有《SPES》相关预言的《圣典》卖给席德,并获得了某项对价。」
「说到这就连接回主题了……」
席德利用《怪盗》这样的存在,偷走了米亚的部分《圣典》。之前蝙蝠越狱时,席德也企图找《吸血鬼》史卡雷特合作……看来早在几年前,那家伙就想利用《调律者》了。
透过这种方式取得《圣典》并获悉未来的席德,恐怕也能事先预知自己将面临的危机。希耶丝塔就是跟这样的对手持续缠斗,而最终她所迎来的结局会是───
「喂,你的看法呢?」
米亚冷不防朝我走来并问道。
「假使赌上一切与世界之敌战斗,最终迎来那样的下场就是《调律者》的职责所在的话───那么就算拯救了世界一次,还是会有后续的敌人现身,战斗绝不会轻易结束。这个世界直到走向灭亡的结局之前,只是灭亡的方式在改变罢了。《调律者》始终在自欺欺人,假装能守护这个世界。像这样的未来,你们还能抱持希望吗?」
米亚•惠特洛克那双摇曳不定的淡紫色眼眸逼近我面前。
这肯定就是她对我那个心愿所提出的反对主张了。
『未来究竟能否改变?』
对此她的答覆是这样。
『不论选择哪一个未来,最后都会迎来世界的终结Bad end。』
然而这绝对不是一个危言耸听的结论。米亚自幼就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但却因此不断被周遭人利用。唯一成功拯救过米亚一次的希耶丝塔,自己也壮烈牺牲了……且即便是这样,世界之敌也没有被消灭。米亚•惠特洛克身为《巫女》,得要一辈子持续观看这种地狱般的未来。
「因此我决定,至少在我寿命耗尽前……或是世界迎来终结之前,我都要一直关在这座塔里完成自己的职责。不要抱持无谓的期待,也不要妄想能改变什么。所谓不期不待,不受伤害。我只要谨慎小心地,独自完成《名侦探》交付的工作就好。」
就这样,米亚•惠特洛克不待我回答就直接下了结论。
「……是啊,我现在终于理解你的立场了。」
我站起身,并这么回答对方。
正如米亚所言,假使只有灭亡的未来在等待我们,那不论我们采取什么行动都是无济于事,这样的想法非常合逻辑。直到那个迟早会降临的灾厄之日前,米亚都不见任何人,要永远封闭在这座钟塔里。不论这种日子有多么痛苦,我毕竟没有资格否定她的决断。一想到这,我就───
「但是,很抱歉。我虽然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但却无法产生共鸣。」
我用公主抱的方式一把抱起米亚。
「……咦耶?」
米亚躺在我的臂弯中,愕然地用力眨著眼。
怎么啦,竟然发出这种软弱的惊呼声,你刚才的人设崩坏了吗?
总不会以为,刚才那些话足以说服我吧?
「从现在起,我要教会你未来是一种多么无法确定的玩意。」
而就在这一剎那───这个房间,或者说这整栋建筑物,飨起了刺耳的警报声。同时,先前米亚所倚靠的玻璃窗,也发出轰隆巨响碎裂了。
「怎、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米亚大为动摇。就在这时屋外又响起了爆炸声,地板如地震般摇晃起来。
怎么啦?你连这种未来都无法预知喔?───总之,抱歉啦。
「你以为,现在跟你一起的是什么人?」
我抱起米亚,冲向房间的出口。
「太小看我这种容易被卷入事件的体质可是会让我很困扰喔。」
假使你是受神宠爱的少女,那我就是被众神拋弃的男人。
很抱歉,之后可是要把你卷进你无法想像的未来。
于是我把大声叫嚷著「你想把我带去哪里!?」的米亚抱起,纵身跳出命运之轮的外侧。
◆寻找独一无二的未来
那之后,顺利逃出钟塔的我们,双双走在日影西斜的伦敦街道上。
「为、为什么会变这样……」
米亚•惠特洛克跟在我后头两步的位置,同时紧张地东张西望。先前她那种冷静的态度荡然无存,只能弓著背并小心翼翼地迈出步子。
「刚才那个到底是……」
钟塔突如其来发生爆炸事故。警报声大作,在四周火焰与烟雾弥漫的状态下,我们逃出了塔外。
「天晓得,搞不好是恐攻。」
「唔,为什么你能这么冷静?」
米亚加强语气,且加快脚步并排到我身边。
「呜呜,突然大声说话感觉头好晕……」
我本来以为她终于愿意抒发情绪了,没想到米亚却摇摇晃晃地瘫坐在原地。看来她平常都是过著足不出户的生活吧。
「发生恐攻什么的也很正常吧。」
「哪里正常了啊。」
米亚抓住我伸出的手,勉强站起身。
「你要多运动一下。偶尔出来外面比较好,透透气。」
「我不要,那样很累。」
「别一脸认真地说这种话,难道你是尼特族吗?」
听到我这么说,米亚露出有点尴尬的表情,随后便独自加快步伐。
「对外头的世界保持兴趣,找几个嗜好。如果能多交一个朋友,你就会变得更积极乐观了。」
「就算积极乐观也没用,反正世界也是要毁灭的……」
「你的消极程度都突破天际了!」
是说,以她那种能力,就算有这种心态也不算太离谱,所以我有点难吐槽。
「……你嗓门好大,别这样,快吓死我了。」
这时米亚转过上半身对我投来责难的视线。
「啊,抱歉。一不注意就……我跟平时那些家伙都是用这种调调说话。」
「你跟同伴之间究竟是抱持什么情绪在对话啊……」
终于有人提及这一点了吗?呃,是说这问题也不是光靠我一人就能解决的。听见了吗?斋川唯,还有其他那群愉快的伙伴们。
「……唉,真是的。自从你出现以后就没一件好事。」
这时米亚重重地叹了口气。
「一年前那次也是搞得鸡飞狗跳啊。」
她将双手交叠在背后,朝上仰望我并翻起白眼。
「对喔,那次的舞台也是在这座钟塔。」
大约一年前,希耶丝塔跟海拉在这里展开战斗。双方各自驾驶机器人与生物兵器,以钟塔为舞台大闹了一番。是说那时候,米亚已经在塔里了……她铁定也曾隔著窗户观测外头的光景吧。
「你能体谅一下负责善后处理的人吗?」
原来如此,当时明明打得天昏地暗,周遭却完全没有看热闹的群众,也没有上新闻……看来背后一定有股巨大的势力在运作吧。呃,不过你要抱怨,还务必请找那位白发的名侦探才对。
「那么,我用这个换取你的原谅吧。」
我一把揪住走在人行道那侧的米亚的手,并拉向自己。就在下一瞬间,发出「咦」并瞪大眼睛的米亚、前一秒钟所在的位置,有个打破的花盆摔在地上。
「好了,走吧。」
我放掉米亚的手,重新迈开夜路上的散步。
「……果然跟你在一块就会遭遇不必要的麻烦。」
大概是厌恶我这种容易被卷入事件的体质吧,米亚就像小猫一样把背缩得更驼了。从刚才开始,她的各种举止就像小动物一样。
不过对我而言,这还算日常生活的范围内。为了告诉米亚未来的确是可以改变的,有必要再多跟她相处一阵子。
「希耶丝塔没有告诉过你,事情的展开往往非常迅速吗?」
我对停住不动的米亚出声道。
「她哪有告诉我这个。我跟学姊……咳咳,我是指名侦探,只是偶尔一起玩线上游戏罢了。」
「《调律者》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啊。」
意外的学姊学妹关系浮出台面。对希耶丝塔来说我是助手,夏露则是徒弟……这么说来,米亚搞不好是那种需要费心照顾的可爱学妹吧。
当我思索这些的时候,发现附近的公车站停了一辆高耸的红色巴士。来得正好。
「听好啰,在我们的世界里有个既定的方针。那就是像常识啦、心里纠结啦、裹足不前等等会拖慢节奏的要素,全部都要快转跳过。」
「我们的世界是……?你干么突然开始说明啊……?」
「别废话了快跟上来,让我们的故事开始加速。」
我完美地说出这句名言后就直接登上巴士的阶梯。
「说点题外话,你看起来并不像朋友很多的类型。」
「别用题外话伤人啊。」
「那我回到正题吧。我是不会当你的朋友的。」
「很好啊,我只要你帮我完成一个天真的梦想就够了。」
我们聊著这些,并在双层巴士下层的最后一排并肩坐下。
「───喂,你平常都是这种感觉吗?」
坐在靠窗位置的米亚,一边眺望夜晚的街景一边问身旁的我。
「这种感觉是指?聪明、善解人意,而且模样帅气吗?」
「你不用勉强装傻等我吐槽的。」
我可没在提供吐槽点。
「我是要问,你平常做事都不经计画吗?」
不经计画,是吗?的确,我当下也不清楚这辆巴士会开往何方。更不知道它会在几点几分通过哪个车站,或是半路会有谁上车───不过。
「我的终点站早就决定好了。迟早有一天,我要让希耶丝塔复活。」
这就是我唯一期盼的未来,也是我锁定的故事结局。
「那种事真能办到吗?」
对我的誓言,米亚并没有露出吃惊的样子。她想必早就知道我的打算了吧。或许正因如此,她才会打从一开始就拚命闪躲我跟夏凪。毕竟,她很明白这个心愿有多么荒诞无稽。
「未来会怎样,天晓呢。」
我不知道未来的事。就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来找你啊。
───然而。
「这种好运爆棚的路线,我觉得有一条应该也不为过吧。」
没错,这就是我的心愿。
「…………」
对我的这番话,米亚不置可否,只是继续眺望窗外。
就算要实现完美无缺的Happy end难如登天。
就算某人得在途中稍微忍耐,或是某些事物将有所欠缺。
就算有些许不完美,未来也不见得全都是注定要失去某人甚至一切的残酷结局才对。
「未来必定有许多条不同的路线分歧。至于要选哪一条,全凭我们当下的意志。」
就好比今天,奥莉薇亚按照自身的意志把我引到钟塔一样,我此时此刻的行动,也让米亚卷入了她意料外的情况。依据我们的意志、行动,未来的路线的确能发生各式各样的变化。既然如此───
「希耶丝塔复活的未来Route,应该也有可能存在吧?」
我再度喃喃道出这回拜访米亚最大也是最原始的目的。
「───这句台词,的确只有你有资格说出口呢。」
结果米亚却低声回了这句意图不明的话。
可惜,现实并没有轻松惬意到让我有空闲反问她。
「抱歉,可能要暂时停止闲聊了。」
「咦?」
米亚不解地歪著脑袋,同时,巴士内响起了女性的尖叫声。我目光转向巴士前方───有位身著迷彩服的男子手持步枪站在那。
「是劫持巴士、吗?」
这正是我这种容易卷入事件的体质发挥本领的时候。
◆这一跳,将飞越世界观
「所、所以说我不想出门嘛……」
邻座的米亚,果然又像个小动物般抱住膝盖缩起身子。说她可怜会有点没礼貌吗?
「怎样?这个未来你没有预见吧?」
「都这种情况了,你还说得很得意的样子……」
米亚以忿忿的视线瞪著我。这家伙终于肯看著我说话了啊。
「我的能力可不是像占卜那种便利的东西。假使要有意识地看见对世界会有巨大影响的未来景象,就必须先准备好合适的『场所』才行。」
所以等下会发生什么事我可不知道───米亚这么咕哝道。
「───不准动。谁敢动一下小命就会不保。」
下一瞬间,枪声大作。
劫持犯用步枪对车顶开火,接著又直接将枪口对准我们这些乘客……真是的,看来不能随便乱动了。
「───只要政府释放我们的同志,你们这些废物就能离开这辆巴士。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共同体吧。」
哈哈───打扮跟军人一样的男子,发出了简直就像是蝙蝠的笑声。看来犯人的目的,是要救出被关入监狱的同伙。利用这种方式跟警方谈判……我不认为是个高明的手段。
「怎么办?」
米亚低声问道。
置身紧绷的空气中,幸好我们坐在最后一排位置,可以正确掌握全车的情况。巴士里包含我跟米亚在内共有普通乘客十一人,驾驶一人,此外拿枪的歹徒在车辆前面有一人。敌方持有武器,而且普通的乘客众多,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啊啊,我反倒想问你该怎么办才好?」
「到了紧要关头你却完全派不上用场……」
米亚用手抵著前额,嘴里唤著随从的名字「奥莉薇亚」。果然所谓可怜跟可爱就只有一线之隔。
「我受够了,反正世界也是要毁灭的……」
「就说了,停止这种极度负面的思考吧。」
就算阴沉也该有个限度吧。况且以她的能力,说这种话很像是严肃的预言,让人根本笑不出来。
「呃,其实我一直都是这样喔,要有侦探下指令我才知道怎么做喔。」
「拜托你能不能有点自尊,你的自尊心呢?」
「米亚,现在先跟我握手好吗?」
「你有在听人说话吗?」
由于她没有正面拒绝,我就试著直接握住她娇小的手掌,可以清楚感受到她的身体顿时僵住了。
「……我从来没有被男人握手的经验。」
这时,尽管我根本没问,但米亚还是迅速辩解道。接著她叹了口气,被我握住的手比想像中体温更低。
「像这种时候,学姊会怎么办呢?」
大概是没有余裕去掩饰了,米亚直接叫起希耶丝塔学姊。
「总之她会先喝红茶,然后再捉弄我。」
「这根本没有参考的价值……」
是啊,就连遇到劫机那次,她也是那种可以睡午觉睡得很沉的家伙。
「……我在《调律者》当中,并不是擅长处理这种事的。」
这时米亚垂下头,带著自嘲意味冒出一句。
没错,《调律者》并非全体都是以战斗技巧优异的成员构成。只是我之前遇到的三个刚好都是如此罢了。
好比里面或许也有特别擅长动脑的,而像米亚这种因预知未来能力而选入《调律者》的例子也存在。像这样各种能力平衡的十二人才能给世界调律吧。
「我不像《暗杀者》那样有钢铁般的使命,也不像《吸血鬼》那样具备毁灭世界的强大实力,更不像《名侦探》那样充满勇气、不畏死亡。因此我那时候,才没能阻止学姊赌上一切。」
「米亚,你……」
「───谁!是谁在说话!」
霎时,劫持犯好像很激动地朝乘客们举起枪。接著那家伙继续端著枪口,慢慢走到一个个乘客旁边……不过,就在他来到最后一排前,他突然转身返回驾驶的方向。看来他并没有发现说话的是我们。
「……正如你所说,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这时米亚对我说话的音量比刚才更低了。这种音量应该会被巴士的引擎声掩盖过去才对。
「两天前,我去了日本一趟。那是由于我最新观测到的未来发生变异,我才要去寻找原因。」
「……是吗,所以才会搭上跟我们同一班飞机。」
米亚平时都不会离开那座塔才对,但这样的她为何会搭上从日本飞往伦敦的班机,现在理由终于揭晓了。
「关于《SPES》,我原本知道的未来───是蓝宝石少女被《暗杀者》抹杀,最终席德失去了容器。结果这条路线被推翻了。而未来变异的核心,就是你们。」
……是啊,没错,我的确守住了斋川的性命,以结果论这就是让席德保命的选项。那本来便是一种与世界为敌的做法。对于担任《巫女》、必须将世界导回正轨的米亚来说,更是一种意料外的结局。
「未来虽然偶尔会改变,但只有最终的结局是不会变的。」
米亚望著因红灯而停车的巴士窗外景色。在车辆前方,那名持步枪的歹徒,正大声对司机怒吼「不准停下来」。
「《名侦探》的确曾改变未来没错,但那一天,她也因此死去。」
这一定是米亚之前未曾对我提起的真相吧。
她先前也稍微说了,她当初无法阻止希耶丝塔的赌博。
「原本,前代《巫女》在《圣典》所写下的、关于《SPES》跟《名侦探》的战斗……是以后者败北画上句点。」
「你是说,希耶丝塔会败给席德跟海拉?」
「是的。因为学姊死了,席德就以残存的海拉为容器。《圣典》上所记载的,就是这种最糟糕的未来。」
那段文字恐怕是将近十年前写的吧───米亚补充道。
「然而四年前,学姊遇到你。然后你们两人就逐渐改变了《圣典》上所记载的未来。」
……其实我什么都做不到。可是那个时候的那家伙,一定是想努力扭转命运吧。
「照这样下去,搞不好可以避免学姊死亡的结局也说不定,有这种感觉的我,大约在一年半前,再度观测和《SPES》有关的未来。但,我看到的结果却是───」
「───希耶丝塔跟海拉同归于尽,席德失去容器的最后一幕吗?」
我这么抢著说道,米亚听了紧握住我的手。
那是大约一年前,在我们身边实际发生的事。结果,就算一点一点慢慢改变未来,最后的结局依然……只有希耶丝塔死去的Bad end,是怎样都无法回避的。
「当然我并不想放弃。我的家庭因我而瓦解……尽管没能救回父母,但就算这样,对我来说是恩人的学姊,我怎样都要阻止她牺牲的结局才行……可惜学姊她自己,一定已经在那时就做好送命的觉悟了吧。」
……是啊,希耶丝塔就是这种个性。即使明白自己将沦落什么样的命运,但那家伙还是要贯彻侦探的道义直到最后一刻。除了牺牲自我封死那巨大的邪恶,更要拯救夏凪,实现委托人的心愿。
「此外,跟我不同的是,和《SPES》直接交手的学姊,事先察觉到席德想要夺走《圣典》,同时也得防范《怪盗》的倒戈。在这种情况下,她对我提出一个将计就计的办法。」
「……也就是故意让《圣典》被席德他们偷走吗?在知道其中记载的未来是错误的前提下。」
那可以称之为圈套。希耶丝塔的妙计,是把原本写在《圣典》的结局───也就是希耶丝塔败北,残存的海拉被席德当作容器这个记载,刻意交到席德手上。但希耶丝塔早就知道,那样的未来是不会发生的。
席德看到《圣典》上的虚假未来果然安下心来,并没有看穿这是希耶丝塔在赌博。正因如此,后来计画被打乱的席德,现在只好拿顶多算保险的斋川唯充当容器了。
「正如你说的,未来的确可以改变。不过,只有最后的结局不会发生变化。」
米亚用毫无感情的口气,再度对我强调这个结论。
「藉由改变未来的方式的确可以拯救生命,甚至实现心愿……但,也会有其他生命因此消逝。只是……就算明知这是任性,我还是觉得自己珍惜的对象能活下来的未来比较好。」
这一定是巫女心中难以抹灭的懊悔吧。把自己从地狱救出来的恩人,自己却无能为力挽回。米亚也只是想追求希耶丝塔得救的未来罢了……只可惜到了最后,还是敌不过希耶丝塔身为侦探的决心。因此到头来降临的,依旧是对米亚来说无法改变的最糟结局。
为此,米亚才不再采取行动,也不愿再试图改变未来。她仅是───在旁观测而已。就跟一年前,那场希耶丝塔跟海拉的战斗,她也是在伦敦最高的钟塔上袖手旁观一样。米亚•惠特洛克,直到世界迎来毁灭的那天为止,都只会把自己所预见的未来持续写在记事本上,尽自己的职责罢了。对这样的她,如果我还能说什么的话───
「可是我们,已经打算超越希耶丝塔的意志。」
米亚瞪大双眼。
不知是因我的发言内容,还是我故意光明正大站起来的缘故。
「───从刚才起就是谁!谁一直在说话!」
劫持犯对我这边举枪瞄准。然而,他的枪口却很犹豫地乱晃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对方根本看不见我。
「要求我在被劫持时别聊天?刚好相反。」
接著我拉起米亚的手,低低蹲下身子。
「应该是你别趁我们讨论正事时劫持才对。」
看来这个世界至少还是有一个临时演员。我跟犯人龙套之间的距离大约十公尺,只要不被卷入其他意料外的麻烦,战斗几秒钟就能结束了。
「等一下,你想干么!」
「别担心,对方也看不见你。」
这是我吞下变色龙的种后所获得的力量,因此我才会在一开始就找机会握米亚的手。
「等那家伙复活,我一定要对她这么说───你看看你。」
谁能忍受老是被那家伙玩弄于股掌之间。或许你是想独自一人耍帅地牺牲,但我就是要颠覆这个结局。像这样改变未来给你看。
「……你认真的吗?」
「如果不是,我才不会千里迢迢来这个异国。」
这时,犯人凭藉说话声的方向开枪,车内立刻响彻乘客的尖叫。
我跟米亚则以空位为掩蔽躲子弹。
「所以拜托,请你跟我们一起去寻找希耶丝塔复活的未来。」
「……那样的未来Route真的存在吗?」
「没有就去创造。这回轮到我把整个世界卷进来了。」
我再度牵起米亚的手拔腿狂奔,劫车的歹徒已近在眼前。
「我没办法,跑这么快……」
平常都关在室内的米亚,这时已脚步踉跄地剧烈喘气。
……啊啊,是吗?原来她,还没发现那件事。
「米亚,仔细看看自己脚下。」
我一这么说的瞬间,视野一隅就闪过一把黑得发亮的手枪。看来还有一名歹徒,隐身在乘客当中。这么说来,那个军人打扮的男子,一开始用的第一人称就是「我们」。真是的,「只要不被卷入其他意料外的麻烦……」我干么要立这种旗标啊。
「君彦!」
米亚忍不住喊叫我的名字。
「那边交给你了,米亚。」
我松开她的手,用身体冲撞从座位站起身的另一名劫持犯。
男子的腹部受到隐形的冲击,发出短促的悲鸣后,武器就松脱了。
但相对地,米亚失去跟我的碰触也无法再保持隐形。
「───唔!从哪冒出来的,臭小鬼!」
位在巴士前方的军服男,被这突如其来现身的少女吓了一跳。这短暂的动摇,已为我们制造出一瞬间的破绽。
「米亚!就算你打定主意不改变未来,现在也太迟了!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你不如想想你现在穿的那双鞋有什么意义吧!」
我这么一说,米亚那淡紫色的眼眸顿时大大睁开。
是啊,快想起来吧。那双鞋,一定是出自《名侦探》的……赠送给这位始终把自己关在高塔里,需要费心照顾的学妹礼物。希耶丝塔如今已无法亲口传达的心意,还是化为了具体的事物协助米亚向外踏出巨大的一步。
「───混帐啊啊啊啊啊!」
劫持犯朝米亚胡乱扫射。
但已经太迟了。那些子弹,只能一发发穿过空无一物的地方。
这是为什么?
如果想知道答案就抬头看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呃,想抬头看好像也太迟了。
此刻───那位高高跃起的少女脚尖,正对著军服男的脑袋把他狠狠踢飞。
是啊,我四年前就知道这件事了。
名侦探的那双鞋子,可以在空中漫步。
◆通往遥远未来的伏笔
「累死了……我这辈子再也不要出门……」
米亚就像发出「咻噜───」的音效般,泄气地颓丧双肩,走在夜路上。
那之后,托米亚活跃的福,我们成功压制劫持犯,并踏上返回钟塔的路途。希望那起恐怖事件骚动能一点一点平息下来。
「为什么只要跟你在一起就会发生那种莫名其妙的遭遇啊。」
这时,走在我身边的米亚对我投来充满非难的视线。
「嗯?多亏有我在,你还想抱怨什么?」
「……你这个人的性格还真好耶───当然我是在讽刺。」
米亚不知道叹了第几次气了。
「从跟我搭上同一班飞机起,就算是你的好运用尽了吧。」
现在回想起来,米亚•惠特洛克的灾难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没错。都是你们害的,害我在那狭窄的推车里待好几个小时。」
喔,原来我们的推理完全命中了。那的确是无妄之灾啊。
「真要说起来,你们为什么会搭那班飞机啊。我本来还故意比你们晚搭一班耶……」
原来如此,她应该是拜托奥莉薇亚帮忙安排的吧。然而就在登机前,我那种容易被卷入事件的体质发动,使未来改变了。
「其实也没什么啦,我为了救从很高的树顶无法下来的猫咪,所以才错过原本那班班机罢了。」
「就这个理由!?」
「什么叫这个理由。要是瞧不起猫咪可是会惹希耶丝塔生气的。」
过去我接受寻找走失小猫的工作时,因为顺利寻回的猫太可爱了,希耶丝塔还曾有一段时期老是吵著自己也想养猫呢。
「所以都是名侦探调教的错?」
「……虽然不算偏离事实,但请注意一下你的用词。」
但我之所以会被教导成这样,也是因为原本的体质就很麻烦之故。跟希耶丝塔邂逅前的那段日子,一定也对我带来了影响吧。
「可是,这么一来───」
突然,我所穿的外套袖口,被微弱的力道揪住了。
「我会变成这样,再怎么说都是你的错。」
在距离我半步的背后,米亚低声细语道著。
月夜下,在被路灯点亮的人行道上,我回过头,与她的视线重叠在一块。
「要我说几次都行。我会跑出那个房间,都是你造成的。被卷入一连串麻烦,也是你害的。还有……我会变得稍微想改变未来,也是受了你的影响。这些全部,全部,都是你的错。」
所以───她接著说。
米亚•惠特洛克仰望我,露出楚楚可怜的眼神。
「你要对人家负责唷?」
这种看似很困扰,但又隐约对我带有期待的表情,是今天一整天她最有人情味的一刻,甚至让人觉得她好美。
「是啊,说起责任,不论何时,要我负几次都行。」
这样我们就是共犯了。
打从出生就被众神放弃的我,跟这位一生下来就受到神明无谓加持的巫女米亚。
像这样的我们,携手合作。
至于试图打倒的敌人───故意夸张地说,是神所选定的未来。这真可说是棋逢对手啊。
我们第一次对彼此露出笑容,还握了握手。
「呃,是说已经有好几个女生跟我订婚了,所以我想你得稍微等等。」
「……我的意思不是那样,而且你绝对是在胡扯吧,你千万别会错意,我根本没有那种想法啦!」
那之后,我们继续愉快地聊天,聊著聊著终于回到那座钟塔。搭乘专用的电梯上楼,打开通往米亚房间的门,结果,映入眼帘的是───
「啊,君冢。欢迎回来。」
房内有个意料外的人物在等著。
「咦,又有可爱的女孩来照顾你啊。怎么,这女生也是未婚妻?」
「什么叫『也是』啊,别闹了。」
我瞥了一眼米亚后,随口对紧盯我不放的侦探说道。
「看来你那边也顺利解决了啊,夏凪。」
夏凪正独自在桌边啜饮红茶。
「嗯,都是托了那孩子的福,对吧。」
几小时前,在教堂墓地跟我暂时分开行动的侦探───夏凪渚。看来那起梅杜莎事件,夏凪已经藉由另一位伙伴的力量平安收场了。
「欢迎您回来,巫女大人。」
此外,在房间还有另一人。
那是身著传统女仆装的奥莉薇亚,恭敬地对米亚一鞠躬。
「跟平常风格略有不同的生活感觉如何?」
「……奥莉薇亚你这笨蛋。」
米亚「砰」一声把脸埋入奥莉维亚胸口。光是这样就能看出这两人平日的相处模式。
「也给君冢先生您添了许多麻烦吧。」
「一点也不错。」
奥莉薇亚脸上浮现亲切的职业微笑,并从怀里取出钱包交给我。我检查一下发现那把万能钥匙也在里面。真是的,说起这几天的经历,感觉比起巫女这位随从在脑袋方面好像更能派上用场呢。
「这下子,终于全体到齐了。」
奥莉薇亚继续微笑道,并替我跟米亚也端上红茶,催促我们就座。接下来。
「请用。不必理会我,尽管进入正题吧。」
奥莉薇亚自行退后一步,静默地伫立在一旁。
说起正题───就是我跟夏凪专程来拜访《巫女》的理由。为了请米亚观测能让希耶丝塔复活的未来,才特地跟她见这一面。实际上,我已经确认米亚的能力只限于预见会对世界造成重大影响的事件,但希耶丝塔身为世界守护者的《调律者》,生死与否应该也在上述范围内吧。
「让我重新确认一遍。」
这时首先开口的人,就是那位《巫女》本人。
「你们真的,想复活那位《名侦探》吗?」
坐在主位上的米亚,笔直地凝望著并肩而坐的我跟夏凪。
她想知道我们是不是已经做好觉悟。
为了引发对神不敬的奇迹,我们是否真的愿意步上修罗之道。
身为《调律者》,她必须确认我们的决心。对此,我的答案是───
「倘若米亚观测到的未来,真的没有这条路线存在,那我才肯放弃。」
───然而,即便如此。
「如果在无限漫长的地狱另一端,真有这样一条路线存在,那为此我愿意亲手排除所有障碍。这就是我们的宿愿。」
总觉得耍帅过头了───连我自己都不禁这么觉得。
但,我原本就是在逞强。
如果不像这样故意夸大自己的气势,就没胆站上一决胜负的舞台了。
一想到此,我就把自己当作是电影的男主角,高举这人世的正义如此宣誓道。
「不光只是心愿而已,从今天,从今天起,就要展开行动喔。」
这时,夏凪对初次见面的《巫女》毫无畏惧,也跟著接话。
「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毫不在乎?」
「是啊,很遗憾,到这个地步已再也无法回头了。」
这回又换成我代替夏凪回答。
没错,代价我已经付过了───就是那天我所吞下的《种》。
尽管我已经不想再对夏凪或其他人强调这件事,但不管是五感或寿命也好,我已做好被体内植物盘踞寄生的觉悟。我很清楚,我的这个愿望,不付出这样的赌注是肯定无法实现的。
看出我言外之意的决心,《巫女》米亚•惠特洛克表示。
「就算这个世界存在著吸血鬼,要让已经死去的人重返世间,也是办不到的。因此,我无法观测已死之人的未来,做这种事也毫无意义───不过。」
这时,她带著如梦似幻的微笑这么说道。
「君冢君彦───如果你真的希望自己成为世界的特异点的话,那或许……」
◆来自名侦探的信
「真不讲理啊。」
我独自一人走在深夜的贝克街上,忍不住叹息道。
在钟塔跟《巫女》米亚•惠特洛克商谈过后,她表示「《调律者》之间还有要事要谈」,就把新任《名侦探》的候补人选夏凪留在房间,并把我赶了出去。
结果,米亚并没有当场明确告诉我,希耶丝塔复活的未来是否存在。但至少双方之间的交涉并没有决裂才对。
「之后的事等夏凪回来再问吧。」
那两人现在一定还在讨论───我如此说服自己,并单独走在回家的路上。不过,我的目的地并不是饭店。
没错。我现在要前去完成,这趟旅程最原始的目的。
「───真叫人怀念。」
一年前也曾走过这样的街景,只不过那时候我身边还有另一人。
欣赏橱窗展示的衣服,在超市采买晚餐的食材,去中意的咖啡店享用红茶───这条街道不论哪一个角落,都残留著那家伙的影子。
沿著这样熟悉的景色继续前进,我在道路的一隅发现那栋老旧的住商混合建筑。其中的一个房间,就是我跟希耶丝塔的事务所兼住处。爬上这栋没有电梯的楼房直到三楼……我稍微有点犹豫,最后还是插入钥匙转动门把。
「我回来了。」
明知这里空无一人。
但我还是依照昔日的习惯,对空荡荡的房间告知我的归来。
拉开窗帘,月色照亮了屋子。包括餐桌、沙发,一切家具的摆设都跟以前一样。一年前,为了拯救夏凪而前往《SPES》据点的前夕,房间就是这个样子。自从在那一天的那个场所,我失去希耶丝塔以后,我就像逃跑般返回日本。
「也太整洁了吧。」
本来以为会更脏的房间,结果根本是一尘不染。既没有吃剩的披萨盒,也没有散落一地的零食包装。整套的红茶杯碟,也好端端收在碗橱里。一年前,希耶丝塔在出发前应该有仔细打扫过吧。或许她早就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了。
接著我前往寝室,那也是希耶丝塔的房间。当中有一张床,一个小书房。而在书桌边,有个上锁的小抽屉。
「对喔,就是这个。」
我想起在一年多前,曾为了这个抽屉跟希耶丝塔争论过。
当时,我因为有事踏进希耶丝塔的书房,结果她鬼鬼祟祟地将某个玩意迅速藏进抽屉。而且她接著还立刻上锁,像这样试著让我推理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里面藏了什么,何不试著自己推理一次看看?如果你有那个能耐的话。』
『既然你那么不想让我知道,应该就是那个吧。传闻中三大欲望比普通人强烈的希耶丝塔,铁定需要某些重口味的色情杂志……』
『你这家伙,是笨蛋吗?』
『唉,真不讲理啊。』
『我又不是你。』
『别使出这种一击必杀的回马枪好吗?』
『又不是你电脑里的那种隐藏资料夹。』
『你究竟知道多少我的底细啊!』
『还是不要把资料夹名称改成看起来有点艰涩的英语论文标题比较好喔,这招太浅薄了。』
『啊啊,我不跟你争了。不论如何现在立刻停止这个话题吧。』
『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罢了,但这招对我是没用的。我因为觉得好像有点有趣就打开来看了一下。』
『我应该用希耶丝塔更不感兴趣的资料夹名称吗……好比最新IG热门打卡的一百个景点之类。』
『所以也就是说。』
『嗯?』
『……我希望你不要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让我看到那么写实的影片。』
───希耶丝塔语速极快地冒出这番话,还很罕见地把羞红的脸从我面前别开。
「……连一些无关的事也想起来了啊。」
我重新集中精神,点亮橘黄色的萤光灯,并取出继承自《希耶丝塔》的万能钥匙。这是希耶丝塔的《七种道具》之一───据说能打开几乎每一道锁。我回忆起当初刚认识时,她就是拿这个闯入我的住处。
「拜托啦,希耶丝塔。」
我一边祈祷,一边插入钥匙。希耶丝塔很有可能以遗产的形式,将与《SPES》对抗用的线索保留在这里。但恐怕就连过去的希耶丝塔,也无法得知关于《SPES》的所有情报吧。
恐怕希耶丝塔曾经仰仗过米亚的未来预知能力,然而那能力也像米亚自己说过的并非十全十美。也因此希耶丝塔才会赌那一把。那三年间,希耶丝塔为了不让我发现最终的结局会是那样,一些重要的话题都不和我谈……但既然如今我已闯过了希耶丝塔留下的课题,她一定会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才对。我边这么想边转动钥匙,将抽屉拉开───结果。
「信?」
放在抽屉里的,是一封信。
我用裁纸刀剜去封蜡,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便笺。
那是一封以「敬启者 助手收」为开头,留给我的信。
『你这家伙,是笨蛋吗?』
「……太不讲理了吧。」
不知为何从本文的第一行就开始臭骂我。我究竟做了什么……等心情调适过来我才将目光移到第二行。
『挖掘女生的隐私老实说真恶心。现在阅读这封信的你,不知道是使用了多么恶劣的手段才得逞的,光是想像就教人害怕。』
「胡说八道,我是使用正规的手段。」
不是你叫那位女仆,把钥匙交给我的吗?
『话虽如此,但既然你已经看到这封信,就代表你宁愿付出极大的代价也要获取「那项情报」。』
来了,没错,就是那样。
我想知道你理应留下来的、关于《SPES》的情报以及打倒席德的方法。
我充满期待看向下一行。
『真要说起来,比起蒙布朗栗子蛋糕,我更喜欢草莓奶油蛋糕啊。』
「鬼才想知道这个咧!」
我忍不住把信扔出去。白痴喔,我可不是为了知道这种事才专程跑来伦敦的……而且话说回来,希耶丝塔,我以前买了这两种蛋糕回来,你这家伙还不是两个都吃了,连我的份都不留。
『玩笑话姑且不提了。』
「我不是来这里听你表演超越时空的相声啊。」
『关于《SPES》及其首脑席德,我想在此留下我的研究心得。」
这时,信终于言归正传。
我换到第二张便笺继续阅读。
『现在正在阅读本信的你,应该已经某种程度理解《SPES》相关的知识了吧。那么详情我就省略了,因为写信手很酸。』
……姑且不论最后那个像是小学生一样的藉口,希耶丝塔的推测的确没错。我找回了跟席德对峙那天的记忆,也明白调律者存在的当下这个处境,应该某种程度可以跟得上她的说明。
『首先说一下前提,席德是所有《SPES》的生父───只要打倒席德,就不会有新的《人造人Clone》出现,也可以视为《SPES》将走向灭亡。意思就是说,你非得成功打倒席德不可。』
是啊,跟目前我们的方针一致。
正因如此,我们才为了寻找席德的情报来到这里。
『然而就现况,席德并没有任何明显的动作。恐怕席德本身,也不想采取任何显眼的行动……也就是说我推测他并不想主动引战。他想要的,充其量就是满足生存本能,至于那些恐攻行为仅由部下执行。』
这项推测,配合至今所掌握的情报,老实说我非常同意。席德不会自己出手,而是派类似海拉那样的干部高调采取行动───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就是逼迫容器候补人选希耶丝塔四处作战。
而希耶丝塔会在战斗中获得成长……或者说让她跟同为容器候选人的海拉竞争,提高在希耶丝塔体内发芽的《种》的生存本能。毕竟这也是与《原初之种席德》同步的条件。
『席德由于无法适应地球环境,才要寻求以我跟海拉为首的人类容器。但具体来说席德究竟是无法适应地球的什么───只要能查出详情,就可以明白席德的弱点并加以打倒了。』
……原来如此,的确没错。这颗行星上,究竟是什么条件让席德感到痛苦。一旦发掘真相就能成为打倒席德的关键。
『好比水,或是氮气、氧气这种空气中的成分。虽然在地球上很多,但在席德的母星、或宇宙中却是很罕见的物质,我猜这或许就是他的弱点吧。』
希耶丝塔的研究心得写到了第三张便笺。
『《吸血鬼》对此似乎已经掌握到了某个线索,但在上情报交换的谈判桌时,我无法支付他所要求的对价,所以最后还是没能问出来。你也要当心那个男的。』
果然跟史卡雷特也有关吗?那个自恋的吸血鬼索求的对价───总不会是要希耶丝塔献身吧。如果真是那样,下次我见到他就要把他〇掉。
『此外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虽说席德总是尽量避免在台面上现身……但老实说,我大约四年前就在那座岛上跟席德交手过一次。』
四年前───但考虑到这封信是在大约一年前写的,所以应该是距今五年前的事啰。记得希耶丝塔六年前还待在《SPES》的那座设施,所以说就是在那之后的一年,希耶丝塔曾挑战过席德一次。
『不过实际上,那连战斗都称不上。席德拥有压倒性的强大实力,纯粹以战斗力而言,恐怕足以跟《吸血鬼》和《暗杀者》匹敌,甚至超乎那两者。因此完全落居下风的我,只能仓皇从现场逃走。』
席德的力量等同甚至大于《调律者》───对这样的对手,当时还很稚嫩的希耶丝塔想必毫无挑战的余地。席德之所以会放她逃跑,唯一的理由就出于她是容器候补人选吧。他期待希耶丝塔这个容器能继续成长。
『接著又过了一段时间,我遇见了能看穿未来的少女米亚•惠特洛克。后来成为《调律者》的米亚把我视为学姊仰慕著……出于对我的担忧,某天她特别破例让我看了《圣典》里跟《SPES》相关的记载。』
而希耶丝塔在《圣典》看到的……一定就是米亚在巴士上对我说的那些内容吧。起初在《圣典》里,记载了希耶丝塔败给《SPES》,而海拉成为席德的容器的未来。
『透过上述经验我领悟到,为了扭转未来……以及打倒席德,我必须做万全的准备。因此,我非得收集更多《SPES》的情报不可。所以我才会在那天,在那高空上,主动找你攀谈。』
这就是四年前───距离地面遥远的一万公尺高空所发生的事。
促使我偷带枪上飞机的希耶丝塔,打从一开始就想让我变成她的助手。
她这么做的理由铁定只有一个,就是我的这种体质。
只要有我在场,事件……《SPES》就会主动找上门。
『只是那时候我不小心午睡了一下,所以没能向你说明之后的安排。』
拜托……你不知道我那时有多慌?本来以为是突然被卷入劫机事件,紧接著却又变成要跟《人造人》战斗?
『不过你还是决定跟随我……不,应该说是比我想像中更努力。而且最重要的是。』
我换到第四张便笺。
『跟你聊天很有意思。』
「你白痴喔。」
我忍不住出声吐槽。
『而且等我回过神,才惊觉已经带著你到处跑了三年之久,真对不起。』
这样的道歉,希耶丝塔曾在借用夏凪身体时说过。
……唉,明明就说了不必道歉啊。
『而且我猜,现在我也还在给你添麻烦。既然你现在需要找出这封信,就代表我一定没有成功打倒席德。我想我给你……恐怕如今还包括你周围的同伴们,增添了莫大的困扰吧。身为《名侦探》,以及《调律者》,无法在最后遂行正义,实在是最为羞愧的事,同时我也打心底想对被我拋下的你们谢罪。』
共四张信纸。
在信的结尾,她是这么总结的。
『最后,尽管想对你们后续该采取的行动列出具体提示,但即便是我,也无法完全正确预测一年后的未来。尤其是体质特殊的你,周遭的环境可说是每天都在发生改变,甚至很有可能采取连《巫女》都无法预见的行动。但,也正因如此,我才能对你抱持些许期待并放下写信的笔。我期待,你们对未来做出连我都想像不到的选择。』
信在此结束。结尾很像是希耶丝塔的风格。她表面上说无法预测我的行动,但其实已经隐约猜到,我们会在某种程度上选择离经叛道的未来。
「只是很遗憾,你总不会猜到我们要选择让你复活的路线吧,这真是意料外的意料外啊。」
我突然笑了起来,暂时借用希耶丝塔的床仰躺著。这么说来,有次喝醉了我曾跟她在这里共度一宿,之后醒来还大吵了一架……真是的。
「你快醒来吧,希耶丝塔。」
然后我们再度吵架,让气氛变得尴尬,直到某一方不好意思主动道歉,两人一起去吃披萨,享用蛋糕,喝红茶,聊著不著边际的蠢话。我想像著那样的事情,觉得如果现在睡著,搞不好可以梦见那样的情景。
我悄悄闭上眼睛,直接在床上就寝。
◆月明之夜,你的誓言
蓦然,有股甘美的香气袭来。
那是一种被安全感所笼罩,彷佛蔷薇香水的气味。
「啊,醒了。」
我在一片幽暗的世界中睁开眼,一位少女的脸庞就在身边。
「……你干什么啊,夏凪。」
刚才只打算稍微眯一下的,结果好像不知不觉睡死了。
「看你睡得跟小婴儿一样沉啊。」
「别理所当然地钻进有男生睡的被窝好吗?」
「心动了?」
「在希耶丝塔的床上跟夏凪共被而寝,从另一个角度看这种状况会让人冷汗冒不停。」
总觉得会被希耶丝塔在梦里默默殴打。
「所以,夏凪为什么会跑来这?」
想必是跟米亚讨论完了吧。
「或者应该说,你是怎么过来的?搭计程车吗?这么晚了一个人出门很危险喔。」
「……咦,你也会担心我啊。」
尽管房间昏暗,但我还是可以辨识出夏凪正对我浮现微笑。好了好了别露出那种不怀好意的咧嘴一笑。
「所以,想找的东西找到了?」
「是啊,希耶丝塔留了一封有线索的信。从明天起,应该会再度改变我们的行动方针吧。」
话虽如此,但我还没想好明确的计画。现在正好可以请教一下夏凪的建议……不过,如今先要做的。
「对了,夏凪你那边情况如何?」
我单肘撑在床上,对躺在我旁边的她问道。先前我在这里读信的时候,夏凪应该在跟《巫女》讨论让希耶丝塔复活的可能性才对。
「嗯───没问题喔。」
这时夏凪以真诚的表情点点头。
「那种未来……可能性的确存在,《巫女》对我这么说了。」
「唔,真的吗!……那么,刚才为何先把我赶走?」
我本来以为,她是不忍心当面告诉我,那样的路线并不存在,所以才把我先支开……我可是打心底害怕那种结果啊。
「啊───那是因为,呃,要观测未来,必须先好好换上正式的服装做准备才行。所以,有君冢在场,换衣服会很不好意思吧?」
这是什么少女心的理由……不过仔细想想,只要不是我预想的那种最糟糕情况,其他我也不在意了。
「然而,要实现那种未来,具体而言该怎么做,她好像还得花时间仔细思考。」
「是吗……不,只要知道这种可能性存在,就算是天大的收获了。」
打从一开始,我就不认为这是能一朝一夕实现的心愿。或许以后还得再找米亚冷静坐下来讨论一次吧。但即便如此。
「有让希耶丝塔返回人世的方法,这是千真万确的……」
在那天的黎明时分,我大声吶喊。
高调地宣誓要让侦探复活。
当中铁定有一时脑充血的成分吧,具体而言该如何引发这种对神明不敬的奇迹,老实说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过,让希耶丝塔归来的方法果真存在啊。
总有一天,我可以跟那家伙重逢───
「喂,我说君冢。」
这时,夏凪突然以轻松的口吻说道。
「你真的想让希耶丝塔复活吗?」
「是啊,当然。」
「那么,你果然还在喜欢希耶丝塔?」
「我不懂这两者的因果关系……」
你的这种推论是怎么冒出来的,真受不了……
「我跟那家伙不是恋人,甚至连朋友都不算,只不过是单纯的工作伙伴罢了。」
「原来如此,是君冢单恋对方,我懂了。」
「喂你这家伙,别乱捏造事实好吗?」
「有什么关系嘛,就像校外教学在旅馆过夜一样,大家不是都会聊恋爱八卦?告诉我又不会怎么样?」
「停止你那种莫名高昂的情绪。是说这种话题也不是异性之间会聊的……喂,等等,我知道啦。听你的就是了,别用手指乱戳人啊!」
今天她怎么异常烦人啊……或者该说。
「夏凪,你这家伙,该不会是喝酒了吧?」
起初我还以为是某种香水的气味,难不成是酒味?我记得在英国的确只要十八岁以上就可以饮酒了。
「你猜呢~女生总是有许多小秘密嘛。」
啊啊,是喔。不过看她这种超嗨的情绪,就算现在暂时没事,日后恐怕会变成夏凪的黑历史吧?明天早上,你该不会抱头惨叫?附带一提,我就曾这样过。
「说嘛?说嘛?君冢对希耶丝塔到底有什么看法?快点快点,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听到而已。」
但夏凪依然纠缠不休。
看样子她是不肯随便放过我了……唉,真没办法。
「刚才说只是单纯的工作伙伴,这点我修正一下。」
我把脸从夏凪的方向别开,仰望著天花板说道。
「那你的心声是?」
「……稍微有点特别的工作伙伴。」
「呿───!」
「你果然是来嘲弄我的吧!」
我一个翻身,对夏凪的额头施展强烈的一击。
「好痛~~!君冢的弹额头攻击有够痛的!」
夏凪用泪眼汪汪的语气发出怒火。
怎样?这下子酒醉也稍微清醒了吧?
「你不是喜欢被虐吗?」
「我讨厌没有爱的施虐!」
「真是了不起的被虐狂见解啊……」
拜托,将来千万不要被没用的小白脸或暴力男牵扯上啊。
「……哈啊。好吧,反正有你这句话也就够了。」
这时,夏凪好像终于恢复冷静了。她自言自语了几句,便缓缓从床上爬起身。
「夏凪?」
接著她坐在床上,凝望一旁的我。
「交给我吧。」
在月色照耀下,她强而有力地宣言道:
「不论用上什么手段,我一定会把希耶丝塔带回你身边。」
以代理侦探的名义发誓。
夏凪说完后对我笑了起来。
这番话是那么可靠,足以让我将自身的所有命运都托付给她。
她的笑容,美到让我想一直欣赏到这个世界的终结降临为止。
注2:这里指的是卑弥乎(Himi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