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儿啊。风靡。”
等待火化结束的我正在大楼外吹风,这时莱恩·怀特扔了一罐果汁给我。我本想对他说“别来烦我”,但这句话对他这种神经大条的人应该是不管用的。
“人生的时间可不值得浪费在等待尸体火化上。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
“坐吧。”莱恩说着,坐在了一旁的台阶上。我也坐在了不远处的台阶上。
“人的遗体不能复生,不能长久保存。如果要土葬,土地也是有限的。不考虑宗教因素,火化是最合理的方式了。”
我说着,打开果汁罐子,喝了大大一口。合成砂糖的甜味在我嘴里散布开来。
“你真的是初中生吗,风靡。”
不知怎的,莱恩看着我,露出了空落的笑容。他接着说。
“可现在火化的是你的父亲啊。你应该很悲伤才对。”
父亲死了。我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两天前,我得知了他的死讯,然后是守夜,葬礼,现在遗体在火化。
经历了这些以后,我就像电影里的人物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
“不光是电影、电视剧。”
莱恩就好像看穿了我的内心。
“在现实中,亲人死了正常都会很悲伤的。风靡,尤其是你,你可是你父亲一手带大的。”
话是没错。莱恩的话没有任何问题。我也明白,这是众所周知的常识。但是。
“莱恩,你有资格说我吗?你现在不是和我一样吗。”
两天前,莱恩的父亲也死了。
是偶然?并不是。
我父亲当时和他在一起,两人一起死的。
当天在日本召开了主要国家首脑会议,俗称Summit。会议上发生了自爆式的恐怖袭击。
嫌犯的身上绑有爆炸物,试图袭击米索耶夫联邦首脑。
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两名警察捕获了嫌犯,避免了事态进一步恶化——但他们也被卷入到爆炸当中。这两名警察正是我和莱恩的父亲,他们负责政府要员的安保工作。
“我们的父亲是为了正义而死的。他们保护政府要员免受那些卑鄙恐怖分子的袭击,因公殉职。他们很伟大。”
莱恩抬头望向蓝色的天空。他慷慨激昂地向我解说……不,他只是在强行安慰我罢了,这期间他一滴眼泪也没流过。
“我们的父亲都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没有眼泪,只有贯彻正义的决心。我们是看着他们的背影长大的,我们不应该哭。”
“……不愧是他的女儿啊。没错,你确实继承了他的遗志。”
莱恩很了解我的父亲,我也很了解他的父亲。他们一心为国为民,生命至上,我们比谁都懂。
“不过呢,风靡。”
突然,莱恩的语调变了。
“这样下去你的内心会崩溃的。你要对自己宽容一点。”
“你是说我在虚张声势吗?”
“不,正相反。你已经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但你的身体没有跟上。”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见我不解其意,莱恩突然指着我说。
“你一直在掉眼泪。”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不知自何时起,我的脸上就流淌起温热的液体来。
“内心与身体的距离越远,你就越无法控制自己。要想贯彻自己的正义,我们必须要认清自己的内心。必须要时刻关注自己究竟在想什么,自己在期盼什么。”
他一直都是这样。是年龄的差异,还是性别的差异呢。
不,我们之间还有某种不可言传的巨大差异。而他一直在独自窥探身处厚障壁另一侧的我。所以,这次也——
“听说你要去美国了。”
我随口嘀咕道。
“嗯。靠父亲的门路。暂时不会再回日本了。”
我明白,本来他就是对面那个国家的人。他只是回到了他该待的地方。而且接下来,他——莱恩也一定会。
“我也要当警察。”
我擦了擦脸上不争气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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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并不是为了继承父亲的遗志。只是。
“我要亲眼见证,那个人想要守护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父亲用生命守护的世界是什么样,正义又是什么样。
我想知道它们的真实样貌。
“那风靡,你也来美国吧?我可以帮忙说说……”
“不,我不去。”
我打断了莱恩的话,站起身来。
莱恩·怀特一定能成为一名廉洁而又光荣的警察。他将成为一名真正的实力强劲的正义伙伴,在世界舞台上绽放光彩。
这样一来,我们没必要都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我会从其他的途径追求正义。所以,莱恩,我们从此两别。”
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我抬头凝视着远方稀疏的阴云。
“已经有想法了?”
“没。”
但我知道。不,莱恩应该也注意到了。我们的父亲都不是普通的警察。
所以只要我有想法,我有决心,肯定有机会注意、接触到的。这世上一定存在一种方法,能让我成为不普通的正义伙伴。
“我的目标在遥远的穹顶。”
沿着巨大的墙壁向上攀登,飞向一万米高空,如果这还不够的话,我又该去哪里呢。总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俯瞰这个世界的全貌。但要找到这个地方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这是我唯一知晓的一点。
“是吗。那我们肯定还有机会再见的。”
“你没听我说的话吗?我走的是和你不同的路……”
这时,我感到身后有人轻轻抱住了我。
“曾经有一位学者,他豁出自己的性命,证明了地球是圆的。所以只要我们不断前进,就肯定能在地球上的某一点相遇的。”
莱恩在我耳边说道,轻轻放开了我。
“……净会说好话。”
“哈哈!不要总是那么死板嘛。”
莱恩又笑了,我本想附和地笑笑……但一想到他看到了我哭的样子,还是收起了笑容。
让他看到我的笑容,总觉得有哪里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