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事情的发展出乎我们意料。”佩尔泽恩侯爵发话道。
与说话内容相反的是,他的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虽然如今事态发展已经颇为危险,弄不好会动摇现政权的根基,然而侯爵的说话语气依旧是那么冷冰冰,仿佛一点都不担心。
事情的演变已经远远偏离了当初的预计,收拾起来甚为棘手。会议室的众人之中,平静依然的只有侯爵一人,状况究竟如何,自然是一目了然。
其他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慌张的神情,急燥不安的有之,畏缩恐惧的有之,甚至也有人明显变得神经质起来。
其中,只有像爵一人的语气始终保持着悠然。
“但是,我们光在这里惊叹事情的发生于事无补,必须作一番商议拿出些对策来。”
“候爵!事情的顺序弄反了吧。本人认为首先应该追究引起本次事件的责任者!”
急燥不安的代表人物珊格司令官毫不掩饰眼神之中的轻蔑之意,冲着塔缪男爵父子恶狠狠地喊了起来。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怎么会料到在德拉将军返回罗亚途中,我们让重要的人质给跑了呢!我们可是费了好大周折呀!好不容易才成功地煽动将军前去讨伐那伪国王,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男爵之子齐风感到了无比地不满和耻辱,差一点就当场发作起来。但是司令官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所以只好忍声吞气,勉强拼凑个理由出来。
司令官继续攻击道:“一般说起来生长在罗亚之人,即使尚未成人或者说哪怕只是个女子,都不能不会骑马!你们居然会眼睁睁地看着她逃走?这和乖乖放她回去有什么区别。们们的侍从是吃白饭的呀?居然连一个少女都搞不定,不会把她从马上拉下来吗?哪怕是个孬种的男人都不会蒙受这种耻辱的!”
话说到这儿,就好比在鼓鼓的气球上刺了一针,把齐风给激怒了。
“让那少女逃脱的确是我儿子的失职,至于让将军返回罗亚则是我的责任。”满脸阴沉的男爵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出来打圆场道:“但是司令官,这半年来那少女怎么看都像是深闺中的大小姐。失算的是,我们谁都没有预料到她竟然武艺如此高强。如果一开始就戒备森严地看守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举动吧?”
塔缪男爵的话也有道理。假如当初齐风真的对夏米昂加强看,守,比方说调一队近卫兵团来护卫的话,也许在那个时候就会被司令官拿这个理由嘲笑说他胆小如鼠,对一个少女都如此恐惧了。
但是,司令官并没有考虑到这一子的想法都只是想把这两个可恶的失职者的责任追究到底。
“你们让她逃脫了,自己说吧,怎么办?”冷不防地甩出一句:“你们父子俩在一起连个少女都搞手是个女子我也从来没有失手的记录,一次都没有。”
“那么,‘那件事’又如何解释呢?”充满恶意的声音平静地从男爵口中吐了出来:“也许它不过是个流言。不过以司令官您的地位,出入场所总得顾忌着点自己的身份。通宵达旦地在那种低级场所逗留胡闹,莫非是司令官您的爱好?”
司令官把话咽了回去。
男爵毫不客气地继续说道:“希萨斯色情场所的那些姑娘也的确是长得漂亮,那间酒馆呢,也的确是令人流连忘返……身处于各式各样的风尘女子之中,享用着美酒佳人,想必司令官阁下那晚一定是很过瘾吧!您是不是得意洋洋,乐不思蜀了?”
“什、什么!你在胡说些什么呀!真是一派胡言!”
司令官一张脸涨得通红,旁人只要看他那副狼狈相,就可以轻易地推测出刚刚那番话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了。
男爵面有得色地点了点头。
“我也希望是那是一派胡言。想不到像司令官这般大好男儿也会有暴露如此丑态的时候,这真是令人不解呀!如果那人不是阁下本人,那只能认为是阁下的双胞胎兄弟了……不过我想那人一定不会是司令官您,想必另有他人。啊,也许是个和司令官您长得很像的家伙。”
“那,一定是那样的……”
“那个和司令官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和酒场的风尘女子调情淫乐,一直到第二天天明才回去。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连解下来放在一边的腰际配剑都忘记拿回去了,后来好像来了个像-是随从的人,偷偷地把剑拿了回去,似乎那个笨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哪怕是武人中的无名鼠辈也不能做出这般丑事来吧?!”
这番话让司令官怒火中烧,一副即将爆发的模样。
他开口想要说几句反击一下,可是喉咙里却发不出声来,只有紧握着的拳头在咯咯作响。在他脸上涌动着通红的血色,两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塔缪那张暴发户似的脸上全是阴险的笑容,斜着眼睛挑衅似的瞄向嘴巴张得老大的司令官。会议室的这一端与那一端之间无声地激荡着一触即发的紧张火花。
能够出来收拾这残局,结束这没有结果的对峙,还是只得靠佩尔泽恩侯爵出马。
“珊格司令官,塔缪男爵,你们两位先静一静消消气。”
语气虽然缓和依旧,但是声音中却明显含有刀一般锐利的寒意。
既没有刻意的大声喊出来,脸上也没有摆出什么严厉的表情,但是却达到效果,把这个场面压制了下来。
男爵和司令官两冬都不禁吓了一跳。
虽然侯爵嘴上噙着一丝笑容,但是那双眼睛却流动着像蝮蛇一般冰冷的光芒。
会被人从这会议室轰出去呢?还是会被人从根剥夺如今的地拉呢?两人都感到了这种威胁与压力。司令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男爵的背上也开始冒冷汗了。
侯爵自始自终保持着缓和的语气。
“今日正值王国存亡之危机,如果两位大人之间出现矛盾岂不。是正为敌人所趁。事已至此,我们必须齐心协力共同击退王国的大敌,以拥立新的国王。如今正是左右事情的关键所在,希望两位能够团结起来,不要为这区区小事而心存隔阂,应该拿出你们的智慧来,想想今后该采取什么行动。”
典型的糖果与鞭子政策。
两人明白了侯爵的意思,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安下心来,感激地向侯爵注目致意。
“侯爵所言甚是,德拉将军与他女儿会合后下一步的行动是我们必须予以考虑的。”
男爵为了掩藏狼狈相,特意开口附和侯爵。
不单单是男爵,参加本次会议的所有人,都在心中默默地猜想着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在对国王抱有期待的两大势力中,马来巴就位于寇拉尔附近,所以对于改革派而言,监视马来巴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而且他们已经把团长巴鲁扣押在首都,对骑士团的其他勇士也早有戒备,所以到现在为止还不着急把迪雷顿骑士团划人敌人的范畴内。
相对于马来巴,比尔格拉的威胁可就大得多了,可谓是现今最需要警戒的对手。一旦拉蒙纳骑士团向首都方向移动,毫无疑问就进入了战争状态。
杰纳祭司长那张发福的老脸不安地望着侯爵。
“侯爵大人,如果……万一我们不得不和那男人开战的话……我只希望战火能尽量避开这寇拉尔城。”
从祭司长口中吐出如此令人恐慌的预言,不禁动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恐慌如波纹般地扩散开来。
“看来,战争是难以避免了……”
“敌人若是比尔格拉和德拉将军的话……”
“是的,看来流血是在所难免了。”
在半年前的那场内乱中,几乎没有流血就宣告结束。而今天坐在会议室的诸人基本上都是没有实战经验的官僚,因此大家的脸上都隐盖不住心里的那份不安。
不过,珊格司令官毕竟是武人出身,他愤然反驳道:
“诸位光在这里叹气又有什么用!不要忘了比尔格拉与德拉将军的兵力合在一起,也还不到我近卫兵团的四分之一。想用这区区不到三千的兵力击破我寇拉尔城,是绝对不可能的!退一步说,如果那帮反贼妄图得到马来巴的援助,那岂不正是我们的大好机会,我大军只需要在这一带下圈套,静候那些反贼来钻。”
如果想来的话那就放马过来吧!司令官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但听他的口气,倒不如说是在抱怨。如果当初一切按计划顺利进行的话,就不会面临今天这种局面了。
“如果进展如此顺利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男爵目光中杂摸着嘲讽的笑意,他瞄了一眼司令官,然后对佩尔泽恩侯爵说道:“事已至此,想必马来巴一定是戒备森严。如今光是德拉将军与比尔格拉的战力合在一块,就已经超过了三千,如果敌人能够、得到迪雷顿骑士团的援手,势力将更为强大,也许说不定能与我方相匹敌了。”
“我已经知道了,男爵大人,够了。”侯爵沉着地笑了笑,示意这些话大家都已心中有数,不必再摆出来徒然动摇己方士气。
“一言以蔽之,这迪雷顿骑士团虽然也全员一心,正成为我们潜在威胁,但如今这迪雷顿骑士团已经失去了被称做英雄的指挥,自然不免群龙无首,暂时还不能聚集起有效的战力,不成气候,尚不是我们的当务之急。”
“侯爵大人,您的意思是……”
“骑士团中也有人知道此事,对于这些能够担任指挥官的家伙,我早已把他们一个一个地隔离开来,严禁他们接触到其他人。”
“这……我明白了。”
不愧是侯爵的行事风格,所有的事情都做得万无一失。
然而侯爵和其他人一样,也并没有拿出可行的方案来。最终本次会议得出了等待敌方行动的结论,宣告会议结束。
虽然会议已经结束了,但是塔缪男爵依旧站在一边纳闷。男爵心中深知如今这个局面绝不能说是令人乐观的,在这一点上,想必佩尔泽恩侯爵比谁都心知肚明。毫无疑问,虽然那男人与自己这些改革派互相之间为了分出正邪而苦苦争斗着,但正义在哪一方却是再明了不过。自己这些人只不过是前代国王任命的官僚,根据国王的指示进行施政,但并不真正具有王国主人的资格。虽然每人口中都不讲出来,但实际上不管是放逐那男人的侯爵,还是司令官,还是其他诸人,心中都非常清楚这一点。
归根究底是因为他们心中膨胀的对权力的欲望。
所以那男人才成为了他们夺取王国权力的一道障碍。
所以才会被流放。
在心中燃起的熊熊欲望的支配下,再以强大的武力为后盾,把白的说成黑的亦不过是件简单的事情。更不用说当他们突然得知那男人只是前任国王的妾所生时,自然是喜出望外,谋划起来更觉得理直气壮了。
在这种淡淡的疑惑笼罩下,剥夺那男人的王位资格不过是举手之劳。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对于他们的这次政变行动,从一开始底层就不断有指责反对的声音,并且犹如星星之火,隐约成燎原之势。到现在单凭嘴上的命令已经是不可能压制住了。对于这一点,侯爵心中绝对不会不知道。
但是,为什么至今为止侯爵依旧是如此的悠哉游哉?莫非侯爵还藏了一手,连自己这些人都被瞒了过去?塔缪男爵如此沉思着。
德尔菲尼亚王宫由各式各样金碧辉煌的建筑物群构而成,构成其主建筑的自然就是王宫了。在王宫周围,数座略微小一些的宫殿分列两侧,建筑群远远望去,像是展翅飞翔的雄鹰,又像是含苞欲放的菊花一般,美不胜收。
在王宫内高高耸立着本殿,那俯视一切的雄姿正象征着伟大的德尔菲尼亚。
本殿内部也分成好几个部分。外面那部分是施政的场所(外殿),也是改革派召开各式各样的{内部则是王族与服侍王族的人们的生活区域(内殿)。内殿置于宫内府这一机构的管辖之下。
这宫内府即使地位不比内阁高有两位。一位是服侍在王族身边,统领全部侍女的女官长卡琳;另一位是担当一切日常事务的侍从长布鲁库斯。
佩尔泽恩侯爵从最高会议室出来后,径自走向本殿深处。他通告卫士说自己来访,希望能与侍从长大人会面。
随着政权的更替,如今官内府也被纳入了改革派的支配体系下。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也算是由一帮侍女和侍从们构成的宫内处世术吧。对此侯爵倒也是心知肚明,这些人对自己低头服从只不过是表面文章。
不一会儿,佩尔泽恩侯爵在一间豪华的接待室见了侍从长布鲁库斯。
“好久不见了,侍从长大人。”
“真是稀客呀,侯爵大人,不知您找我有何要事?”
布鲁库斯温和地打着招呼,看上去他和侯爵年纪相仿,都在五十左右。不过无论是脸庞还是身材都很纤细,在气宇堂堂的侯爵面前,看上去是那么的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刮倒似的。
他为人温和,不论举止言行都极其得体,让人一见之下甚至会产生一种这个人靠不住的错觉。佩尔泽恩侯爵此刻的感觉是“外柔内刚”这个词简直就是为这个老头量身订做的。
布鲁库斯在前任国王的整个统治时期,几乎都发挥着出色的政治手腕。作为国王的怀刀,以及作为代表国家的外交官,其名气不仅流传于王国内部,甚至在国外都广为人知。那个时候,布鲁库斯的职责是在作为政府高官的同时担任着国王的侧近亲信,他负责在把外交结果汇报给政府前先传达给国王,并且在与国王商量后把国王的意向转达给政府。
对佩尔泽恩而言,他可不希望这样一个老手成为自己的敌人,但是,尽管他三番五次地邀请对方加人改革派,布鲁库斯都以自己效忠的是德尔菲尼亚王家一脉为理由,对佩尔泽恩的相邀固执地予以拒绝。
结果改革派剥夺了他所有的权力,仅仅保留了作为管理内殿的侍从长一职,并限制其在王城内部的活动。而对于这位此前一直活跃在政治舞台第一线的风云人依旧是那副稳重的样子。解职未免不是一件好事,乐得脱身于这黑暗的政治斗争,免得和那帮阴险的家伙共同做着违背自己良心的工作。
普通人的胆识与气度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
在侯爵心中,改革派的众人有头脑的欠缺勇气与人品,有勇气的又欠缺人品与智慧,而是具备人品的又在智慧与勇气方面不足。虽然说布鲁库斯称不上是三者兼备的人才,但好歹也是具备了其中两样。侯爵静静地思考着。
坐在眼前看上去毫无风采可言的这一位,首先值得肯定的是具备了智慧与勇气,问题出在第三项上。与侯爵所要求的所谓人品相反,那老家伙却只拥有良心,并以此严格自律。所以对侯爵而言,这人可谓一文不值,毫无利用价值。
当然,侯爵口中并不想说这些,他定了定神,以严肃的表情和语气开口说道:“实际上,今天我想与大人您认真地谈一谈。想必大人您也听说了有关那男人返回德尔菲尼亚之事吧?”
“侯爵大人,难道您不认为应该称其为陛下吗?”布鲁库斯的语气始终是那么的温和,但这句话却是那么的掷地有声:“他继承了德鲁瓦陛下的血脉,在雅尼斯神殿举行了加冕仪式,王国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承认了他是这寇拉尔城的主人。”
侯爵只好偷偷苦笑:“你依然是那么的顽固……那男人不过是个乡下领主的儿子。好像追究起来的话,把那男人认作是伟大的德菲尼亚国王后裔的人,原本不就是大人您吗?”
布鲁库斯沉默着。
侯爵像是有什么话欲言又止般摇了摇头,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
“那个时候……以先王的妹妹娅拉大人为首,包括我,没有一人相信那回事。诚然这王城内部是由大人您宫内府管辖的,内府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继承陛下血脉的王子有几人诞生,大人您若是缄口不言的话,消息就绝不会落入我们的耳朵里面吧!”
“果真是这样吗?”布鲁库斯缓缓地反问道:“侯爵大人,内殿哪怕是一根针落到地上,想必也瞒不过大人您的耳朵吧!”
佩尔泽恩侯爵面对对方的嘲讽,不得不暗自苦笑。
不过这句绝对是实话,以侯爵的情切基本上都逃脱不过他的耳目。只是,真正能够作到事无巨细这种程度,也不过是近几年的事,所以他辩解道:“遗憾的是,不管我用多少耳目,也不可能知道二十四难免令人深感痛惜。但如果一切都很明了的话,去年也就不会和大人您辩得口干舌燥,互相争论不休了。”
“这……”布鲁库斯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心想那件事不是早已经有了定论,怎么现在又搬出来翻案了。
侯爵像是在回想当时的情景一般,又添加了几句:“那个时候……费尔南伯爵说他的儿子实际上是德鲁瓦陛下的血脉,乃是二十年前在这内殿由陛下亲手托付的。这般可笑的事情又有谁会相信呢?退一步说,即使真的是陛下的血脉,那么为什么在这王城内诞生,又要特意送出城外呢?有这个必要吗?再说了,如果是陛下和心女子爱情的结晶的话,陛下又怎么会做出这种决定,怎么会舍得自己的孩子丢弃在山野一样的地方呢?如果是陛下之子,陛下自是会早早地赠予其王室名分,让全国上下得知这一喜讯。正因为我们考虎到这一点,所以当时我们才一起表示反对,并以伪诈王室的罪名把费尔南伯爵和他那个儿子打人大牢。这见件事大人应该还有印象吧!”
“陛下当年这么做,自然有陛下自己的想法。”布鲁库斯缓缓地伸了个懒腰,回答道:“我们不过是陛下的臣子,妄自猜度主君想法的行为岂不是非常不敬,希望侯爵大人对此谨慎一些来得好。我们只需要按照陛下的吩咐去做就是了。在陛下过世前,曾经把一封用德尔菲尼亚王家徽章封印起来的书简交付给我,并且给我留下了非常奇怪的一句遗言,还要我对谁都许泄露出去,要牢牢地藏在心里。”
说到这里,布鲁库斯神色看上去颇为恐慌,说话声也不由地放低了下来:“陛下的遗言非常奇怪。陛下让我不准告诉任何一个人这封书简的存在,而由我一个人负全部责任予以管理,不在某一场合绝对不允许开封。如果陛下的预计与现实出现了偏差的话,就当作机密秘密地予以销毁。”
从主君那里接受了这般奇怪至极的遗言后,布鲁库斯果真没有告诉给第三者,也没有擅自打开过书简,称得上是人臣楷模。
“那特殊场合……说实在的,虽然我接受了陛下这个命令,但当时心里也不清楚究竟是指怎么一回事……只是我一切都按照陛下的意思去做了。也许陛下是这么想的,一旦自己过世后,继承者发生了什么三长两短,或者在处理继承者问题时,斯夏的费尔南伯爵带着儿子来到王宫的话,在最高会议的席位上,作为陛下的遗命予以公布。”
佩尔泽恩侯爵的嘴边再次浮现出淡淡的苦笑:“娅拉大人可真是可怜,在这种场合居然倒下去了……”
每个人都持有这样的想法。其实那时大家心中都巴不得倒下去是手持书筒的布鲁库斯本人。当时,不论是大司教还是秘书官都拼命质疑书简的真实性,但笔迹看上去的的确确是德鲁瓦王亲笔所书,同时在书简上面清晰地盖有旁人连碰都碰不得的王家花押。所‘以最终大家都不再吭声了,因为这书简的真伪都摆在那里了。
内容在这里就没有必要再哕嗦一遍了。
斯夏的费尔南伯爵家的渥尔·格瑞克·罗·狄尔费恩,确实为继承自己血脉的男人。在这份书简公之时,如果两位嫡传王子由于种种原因发生了无法继承王位之事,渥尔·格瑞克·罗·狄尔费恩就成为德尔菲尼亚国王的合法继承者。
在书信上,前任国王用他那男性特有的豪放字体明白无误地记载了这一切。
“那时会议可是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回想着当时情景的侯爵慢吞吞地说道。
“那书简可不是伪造的!陛下的字迹,陛下所使用的印纸,并且还有陛下的花押。这些旁人都是不可能使用或者伪造的。陛下最不想推心置腹的人也许就是侯爵大人您吧。这一点,城里的每个人都清楚得很!”
“您言重了……”
侯爵像是要结束开场白了,他稍稍改变了语气说道:
“这个……提起二十四年前,那是陛下在位十周年的庆典吧。”
终于,准备切人正题了。
“那可是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岁月了。大人您还能想得起来吧……那次隆重的庆典是在四月举行,到了同年九月是陛下和坦加公主的大婚仪式,同时正值农作物获得大丰收,那其是令人喜悦沸腾的一年呀!”
“侯爵大人可记得真清楚呀!”
“在档案中保留有这样的记录,是年三月费尔南伯爵单独进宫觐见陛下。当时正值准备十周年庆典之际,城内一片热闹喧哗,单独访问的话,估计多半是陛下秘密召见吧……那样说起来的话,召唤状应该是大人您拟的吧!”
“没错……”
“陛下这一手真是做得漂亮极了!那些日子与平时不同,连正门都仅限于白天开放。再说,城内到处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手艺人、商人,自然还有许多地方贵族,各种各样的人都聚集在王城,真可谓是人山人海,首都一片热闹景像。那时,即使有什么陌生的脸孔出现在城内,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会特别予以注意的吧!”
“也许是吧。”
布鲁库斯只是随口附和着对方的话,接待室中只有佩尔泽恩侯爵一人在慢吞吞地讲述着往事。而布鲁库斯这个人的做事特点是在没到关键时刻绝不插嘴发问。
“那个……你们所说的那位被已故陛下所宠幸的姑娘,名字叫什么呢?好像……好像叫什么珀拉吧?没记错的话,那位珀拉姑娘来自王国东北部的一个小村庄。”
“大人说得没错。”
“那位姑娘产下男婴是在十周年庆典的前一个冬天,大概是在那一年即将结束的时候吧?”
“大人您记得一点没错。”
“那是,负责调查那位姑娘的就是我。也许您会认为我是在瞒天撒谎吧……不过我现在也只记得那个日期而已了。”
“嗯,差不多吧!”
“到了第二年三月份时,陛下特意把斯夏的费尔南伯爵召人宫中,把那孩子托付给伯爵,令我吃惊的是,这件事陛下连你都瞒住了。”
布鲁库斯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不管怎么说起来,这也是女性生育的事情。陛下似乎应该对女官长说过这事,只不过那个时候,她还不是女官长,只是公主属下的一位女官而已。”
“哦?这件事倒是第一次听说。”侯爵脸上露出吃惊的样子,它真的是头次听到这回事:“可是……那之前,无论是女官长还是大人您,我都没有听你们说起过这件事……”
“我们想这件事没有说出来的必要吧……”
“怎么能这么说,这些话如果早点说出来,事情就也许完全是两样了。这件事的真相究竟如何,大人您想必完全清楚吧!”
“侯爵大人的意思是……”
布鲁库斯依然是那副平静的态度,但心底也开始萌生出少许不安了。
侯爵也依然是那副温和的态度。
“这么说来,女官长应该很清楚有关当时那刚出生的男孩之事了?”
“可以这么说。侯爵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到现在为止,对于这件事我还有许多疑点。比方说吧,那位叫做珀拉的姑娘,在十二月产下那婴儿,而国王把那婴儿托付给费尔南伯爵则是在翌年三月。在这三个月内,那婴儿又是在哪里呢?又是谁在负责照顾那婴儿……这些人想必也不清楚吧!”
听到这里,布鲁库斯满脸不解的表情。“这未免太多事了吧。那婴儿在这王宫不过仅仅三个月而已,也许陛下当时临时雇佣了几个保姆来照料他吧!”
在王宫里服侍的女性们,即便被称为王族乳母也很少有机会给小王子小公主喂乳。她们始终是被当作教育系。选拔出来,来服侍小主人。而实际上给小主人喂乳的女子,仅仅是在授乳期间雇佣的乳母。这些事情,侯爵没有理由不清楚。
“但是在这个场合下就是个大问题了。这样说起来的,那位叫珀拉的姑娘在生下婴儿后就休假了。如果是这样,那对于当时的女官长而言,未免也太过于失职了吧,毫无疑问,她连那姑娘怀的是谁的孩子都没有搞清楚就……”
“那是德尔菲尼亚国王的血脉!请大人说话时注意一些!”
“大人您可真够顽固的。那好,那我就先假设那是陛下的孩子吧。就如同刚才我所说的那般,在产下那孩子后,那位珀拉姑娘就告假离开了王宫,她是和那刚诞生不久的婴儿一起离开王宫的,不是吗?”
布鲁库斯的表情开始发生变化。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即使是在内殿服侍陛下的侍女,也不免时有这种事情发生,甚至也不免会发生在照料马厩的仆女身上。很遗憾的是当年的女官长如今早已过世,不能就此事向她询问真相了。但是我详。细问过和那姑娘在同一马厩干活的仆人,以及看到当时情景的门卫,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那时珀拉姑娘带着在那年前夕产下的婴儿,两人一起返回了故乡。”
布鲁库斯大口喘起气来。
“你说那、那姑娘是带着孩子一起离开王宫的吗?”
“的确是那样的,那姑娘不过是仆人的身份,如果突然在王宫失踪的话,谁都不会注意到的……”
“……”
“自然,那姑娘回到了出生的家乡,那个村子位于与坦加毗邻的国境附近,是个名叫威托卡的小村落。那姑娘的双亲现在早已经不在人世,但是当珀拉姑娘返回村子的时候,她父母曾抱过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这一点,许多后,令人深感奇异的是,据村里人讲,那婴儿在第二年初就不幸天折了——也就是在费尔南伯爵赴王宫领受那孩子的两个月前。”
布鲁库斯一张脸变得惨白。
侯爵像是故意般地叹了一口气:“听到这件事,您想必也能够推察出当时我是多么的震惊。”声音中充满了阴险的笑意。看到布鲁库斯一脸的慌张失色,似乎连问都不敢问。
“看来真的是这样的……为何至今为止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呢?我敢肯定地说,是大家都对你拿出的那份陛下的遗言没有丝毫的怀疑所致!”
“但、但是……”布鲁库斯茫然若失,但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立刻定了定神说道:
“但是,这份遗言的确毫无疑问是陛下的……”
“这一点我也知道。看来陛下是把那姑娘的孩子当成了陛下自己的孩子,或者说恐怕陛下是怕引起官孩子托付给费尔南伯爵家的吧!这也许都是事实。但这也罢了,假,设那位叫珀拉的姑娘所生的男婴的那孩子在出生不到两个月,就和母亲一起在那东北的小村庄里结束了短暂的一生。那么,这样说来,如今大人您口口声声的那位陛下,那个男人又是谁呢?”
但是,即使话说到这一步,布鲁库斯也没有要崩溃的样子,相反他针锋相对地反问道:
“侯爵大人,如果这一切都是事实的话,那么为什么在此前你都一直保持沉默呢?”
“我也是对那份遗言产生怀疑的其中一人。起初我只是很失礼的认为陛下作出这种决定也太过于草率了,即便真的是陛下的血脉,那男人连奧里格的祝福都没有加护过,自然也不能允许他成为拥有无上荣耀的德尔菲尼亚王室一员。我正是持有这种想法,才坚决反对立那男人为德尔菲尼亚国王。而你们则认为应当尊重陛下的血统与遗愿,所以我们双方才会浪费了整整一年时间就此无休止地讨论来争论去……最终是我们作了让步。但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如果把马厩女仆所生的孩子当作陛下之子送人宫中的话,这可是件大事。单单这一点,就可能引起骚动。虽说当时众人都忙于准备十周年庆典,但作为官僚的我们却对此事一无所知,甚至令人吃惊的是,连陛下最亲近的侍从长布鲁库斯大人、连大人您也一无所知,难道这还不够奇怪的吗?彰有什么地方隐藏着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密呢!”侯爵如此说道。毫无疑问,他一直都对那男人的来历抱有怀疑,只是在收集到确切证据之前不想表露出怀疑的样子而已。
“根据王宫众人的回忆,那姑娘在产前一个月还在王宫工作,有亲近的士兵出于好意,让姑娘在他家生下了孩子。不过众人都不知道那孩子的父亲是谁,而姑娘则辞去了工作回到了故乡。在当时那种场合,姑娘开不了口也是能够接受的,但出人意料的是,回到家后对自己的亲人也没有吐露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样的话,大人您又怎么知道他不是国王的孩子……”
侯爵轻轻地耸了一下肩。
“这么说的话……也可以说是我尽了自己的职责吧!也许那姑娘不敢说出来只是出于她自己肤浅的想法而已……问题不在这里。众人口中所说的那姑娘作出如此行为也是当然的,那位姑娘也许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怀了不知道是谁的孩子,不能再在王宫里继续工作,于是就带着孩子回到了老家。听起来一切都像是真的一样,也许就是事实,这样的话自然谁都能够完全相信下来。我们不妨设想一下,要是某位出入宫廷的贵夫人有幸怀了陛下的孩子,那一定会为亲族所期待,众星捧月一般等待着孩子的降临,但……还有,为什么陛下会在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私下偷偷地把这孩子托付给费尔南伯爵?其实,我一直想亲口问一问那位姑娘有关当时的一切,所以派人去了威托卡村作了调查,没想到却得到了这个令人震惊的答案……”
布鲁库斯脸色变得苍白,但他依旧保持着沉默。如今他的那张脸惨淡得就像是张白纸,指尖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的确是令人震惊的事实,但是请侯爵大人不要忘了,到现在,为止谁也不能简单地证明您所说的那个事实……”
另一方面,侯爵也不禁微微激动起来,不论是脸色还是语调都略微带有几分冲动。他命令似的指着布鲁库斯,以非常强硬地语气一口气喊道:“此事基为紧急,有了眉目,希望你列席最高会议。即在十周年庆典的前一年,受陛下宠幸的那位姑娘带着孩子从王宫离开返回故乡,不久,那姑娘及其出生不到两个月的孩子都在离王宫寇拉尔遥远的地方殇命。那为什么到了翌年三月,陛下又把孩子托付给费尔南伯爵?在这短短的三个月间,王宫内部到底发生了什地喋喋不休说是王宫主人的那个男人,到底又是什么人不我希望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完全是一副不容辩解的语气。
布鲁库斯表情僵硬地微微点了点头,默默地叹了一气,不得不接受了这个野蛮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