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拉尔是一座大都市兼港口城市。多种国籍、不分尊卑的各式各样的人种在这里聚集,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
在锡萨斯的繁华的街道里,从北方来的浅肤色的高大男子,与从南方来的有着褐色皮肤的身手敏捷的水手,一边用掺杂着各自国家的语言交流着,一边兴致勃勃的赌着钱。街边乞丐云集,作为城市一景的贵夫人们则乘坐在马车在街上来来往往;在从未下过田的城里人的厨房里,一身土腥味的农妇,正在向这家的女主人兜售着从近郊的村子里带来的鸡蛋。
在宏伟的贵族宅邸里,即有用丝绸和天鹅绒着装打扮的夫人小姐,也有光着脚,裹着如同草席一般简陋的衣服的清扫姑娘。
城市里的色彩是如此的丰富,寇拉尔城宛如一个贵贱交杂的大熔炉。
传闻中,当今国王的母亲曾是在王宫的外城工作的养马人。在外城工作,这个身份在王宫里虽然很低,可是却相当显眼。每天,各种各样的人在这里做个各自的工作,洋溢着为了生活而工作的人们的热情和活力。
抬起头,就能看到坐落于遥远的山腰上的王城。在阳光下微微发光的王城,犹如另一个世界的建筑一般。
前来外城的市民有很多,其中既有带着慰问品来探望执勤的士兵的家人,也有为了生意经常往来的掌柜和伙计,还有来采购商品的农家的夫妇。
如此之多的人进进出出,不可以每个人都一一查问。基本上,通过正门之外的四扇城门都不需要通行证。只要是市民都可以无条件通行。虽说每扇们旁边都设有哨岗,这份只需要看着人来人往的工作实在是清闲。只不过,时不时也必须做出个认真工作的样子。
“站住,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被站在五号门最东边的士兵下意识拦下的,是一位刚刚轻轻的点头致意,正要穿过城门的年轻姑娘。
姑娘的年纪大概是十七八岁,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回过头。没有化妆的脸上粘着灰尘和泥土,头发用蚕丝扎紧,身上穿着已经洗的褪色的麻质的旧衣服。
她双手抱着一个大篮子,里面装满了可能是从附近摘来的杂草。
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贫农之家的姑娘。可是,作为年轻男人的嗅觉,却一直对哨岗的士兵发出提示。
“请问……有什么事吗?”
姑娘战战兢兢的问道。像是在害怕会被盘问什么。
“哎呀,只是觉得没见过你。是住在附近的吗?”
“是、是的,今天是第一次进城里来,平常都是妈妈来送做菜用的叶子……”
士兵细细的观察着慌慌张张地做着辩解的姑娘,士兵不由的露出了“果然如此”的微笑。虽然看起来有点脏,却有着令人意外的光滑的皮肤,五官也很端正。
这是个只要稍微洗洗就就挺耐看的姑娘。
于是这个士兵便一脸坏笑的对姑娘说:“既然是第一次来想必也不太识路吧,这里可是很大的呢。来,我给你带路。”
“那个……不用了。”
“别客气嘛,要去哪儿?从这里进来的话,是去第七宿舍吗?还是要去市警卫队的值班室?”
“真的……不用的。”
姑娘看起来就快要哭出来了。想必是被母亲告诫过,绝对不能给城里的士兵套近乎的机会,他们都是一些只要见到年轻姑娘就会连眼珠子的颜色都会变了的好色之徒,。
这个说法,虽不中,亦不远。
站岗的士兵此时已经把工作完全抛诸脑后,他不断的试着安抚不知为何有着强烈警戒心的乡下姑娘。这扇城门前,相当于无人站岗的情况持续了好一阵子。毕竟对于士兵而言,如果能够安抚成功的话,就能享受到久违了的快乐了。
“我说啊,姑娘,别那么害怕嘛。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坏事。”
士兵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想要抓住姑娘的小手。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跑近,挡在姑娘的身前。
“你想对姐姐干什么!”
说话的是一个小孩子。仔细一瞧果然如此,站在眼前的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农家少年。他穿着一身洗的褪色的粗糙的衣服,头上帮着代替帽子的头巾,身后背着与他的身高不相称的,束成长长一捆的草料。
少年抓着姑娘的手飞快的说道:
“走吧,姐姐,和当兵的一直这么扯下去会迟到的。”
“好、好的。”
姑娘似乎有些感到为难,呆呆的站在原地没动弹,少年不断的拽着她的手,并用露骨的用警戒的目光盯着士兵。
“老爸不是说过的嘛,光是和这些家伙说话,年轻姑娘就会怀孕的哦。”
站在一旁,被当成色魔的士兵气愤的大叫:
“说什么呢,你这个臭小鬼!”
“难道不是这样吗?告诉你,再怎么花言巧语是也没用的。我的姐姐可是有心上人的。这么想要找女人的话,去街上找便宜的妓女怎么样?”
“该死,这个臭屁的死小鬼!”
“哎呀,当值的卫兵大人就这么离开岗位好吗?可是会有人向你的上司告密的哦。”
这句话让士兵清醒了过来。再怎么悠闲,擅自离开规定好的岗位可是玩忽职守,要是因此被斥责了,连发牢骚的理由都没有。于是士兵慌慌张张的跑回城门,离开之前还不忘对少年留下狠话。
“给我记住,该死的臭小鬼!”
少年一边捧腹大笑一边回过头对士兵吐了吐舌头。这一举动把士兵挑衅出了真火,正当他打算丢下守卫的工作追上去的时候,就看到少年急急忙忙的带着农家姑娘跑远了。
士兵只好发着牢骚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待终于到了换班的时间,天已经黑了。直到城门都关上时,这个士兵才想起一直没见到那对农家姐弟出城。
不过,还有另外几扇城门。那个淘气的小鬼为了不与自己碰面换了一条路出城也不足为奇。
由于得到了久违了的休假,士兵和大伙一起来到城里寻求一夜的宽慰。此时,关于那对姐弟的事情便从脑海里完全消失了。
在白天有着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的寇拉尔城,太阳下山之后便难以置信的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一方面,这是夜晚的城市所独有的气氛,另一方面,是因为在夜里,随便在街上乱逛的话,立刻会被当做可疑人物受到盘查和诘问。
这时已经快要到了深夜。城内一篇寂静,只有负责夜间警备的卫兵们在四处走动。城内燃起了篝火,偶尔有带着睡意的守卫在慢悠悠的巡逻着。不过,再怎么说也是一座巨大的城市,黑暗之中总有注意不到的地方。
藏身在这片黑暗之中的莉和夏米昂,正在外城墙的角落里做着最后的战斗准备。
“刚才差点心跳都要停了。”
因为顾及着周围,夏米昂小声的说道。
掩盖在长长的麻质裙子下的是裤子和马靴,作为投掷用道具的短剑,则堆积如山的暗藏在伪装成装有大量叶子的篮子里。
“在那种时候就是要越厚着脸皮越好。”
少女解开背在身后的草料捆,从中拔出自己和夏米昂的长剑。
然后把绑草料的细绳重新卷好,挂在自己的肩头。
两人整理着装备,交谈的时候也把音量放到最小,如同微风一般。自然,一直对四周保持着最高的警戒。
从她们到达寇拉尔城算起,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少女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寇拉尔城时,也不禁发出一声呻吟。一直听说是一座很大很大的城池,可是从未想过居然大到这种程度。
从城外来看,王宫就像是一座放在山腰上的小小的玩具城堡。据说,北之塔是在其中的更深处,如果不是有鲁卡南大队长带路,她也会认为绝对不可能找得到。
不过,正如少女推测的,这座城池的大军的防御有效,但在细节上则有漏洞。站岗的哨兵们也觉得不可能有人能潜入城里,压根不把巡逻当回事。
这种心态就让少女有机可趁。
他们借宿在靠近寇拉尔城的一户农家里,买齐了所有需要的小道具。然后对附近的农民提出了几个要求。
希望他们用浸过水的稻草编成尽可能细而结实的绳子,再提供几件姑娘和少年穿的旧衣服。这些要求想必听起来十分古怪,但这些已经对身份高贵之人的喜怒无常习以为常的人们,对于这些东西的用处毫不关心,只是默默的给予协助。
夏米昂把作为投掷用道具十分有用的短剑藏在菜篮的底部,两人长剑被少女用草料掩盖起来,再用绳子绑好。无所不用其极的莉和夏米昂,更是从那一天起就不再洗脸,设法让自己看起来有点脏。
之后少女表现出了令人意外的演技,轻松的模仿出普通农家少年的口吻。可是,对于既是贵族出身,又接受过骑士教育的夏米昂,想要乔装成农家姑娘就相当困难了。女骑士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与附近农家的姑娘们交流,并一起下田干活,拼了命的模仿她们的言行举止。
在这段时间里,少女根据夏米昂和大队长的记忆,绘制了一张王城的平面图,反复推演着潜入路径。
少女之前应该是对寇拉尔城一无所知的。那么为什么还会把这个作战全权委托给她呢?罗亚的人们对此没有一个人表示异议。唯一仍心存疑虑的,就只剩下鲁卡南大队长了。
“我们乔装成农家姐弟混进外城区,那么鲁卡南大队长要怎么办呢?”
“要请他先在城墙外待机了。我会和他预先商定好时间和地点,然后放绳子下去让他爬上来。”
“这样的话,让大队长也一同乔装混进去岂不是更省时间吗?”
“大队长是不能乔装成农民的,无论如何我们需要一个身穿大队长服饰的人。”
结果,鲁卡南大队长不得不在一夜之间要翻过三面城墙。
在得知这个结论后,鲁卡南大队长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奇怪来形容了,简直就是要哭出来似的。估计精神正常的人绝对是会表示恕不奉陪,想要从这里逃走吧。
可是,莉和夏米昂都是一脸非常认真的表情,就连夏米昂的随从们也是如此。
问题的关键,首先在于时间。
通过前门之后,还要经过中门和正门才能到达王宫,全程徒步的话,至少要花上一个小时。
这完全是因为王宫是建在斜坡的上方。再加上为了不被发现,在黑夜之中要隐蔽的行动,恐怕要比平时多花一倍的时间。
可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必须要在一夜之间来回往返。
所以,现在少女和夏米昂将要只身潜入敌营正中了。
据大队长所说,哨兵出现的地点和巡逻的时间都是规定好了的。
只要留意好这两点,凭着夏米昂对内部构造的了如指掌,还有少女那双能够和白天一样视物的眼睛,两人在行动时不会有什么障碍。
“走了。”
少女低声的说道。夏米昂闻之点了点头。
两人放轻脚步,开始在黑夜之中移动起来。
此时,鲁卡南大队长正在约定好的地点等待着,魁梧的身躯因为自己的冷汗已经湿透了。
在他眼前的是外城的城墙。这一带在白天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可是到了夜里,没有人会随便接近。为了不被哨兵发现,大队长小心的把自己藏在阴影之中。
再过一会儿就会有绳子从城墙上放下来——真的会这么顺利吗?发自内心的疑问一直存在,心里还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自己,你们这是送羊入虎口的愚行。大队长不由的叹息,究竟是什么因果报应,让自己不得不支持这么鲁莽的行动。
不知道有多少次想就这么从这里逃走,可是少女也好女骑士也好,都对大队长的协助深信不疑。
有两种强大的力量想要驱使大队长向不同的方向移动。“就这么逃走吧”和“不能这么逃走”的想法在心里激烈的对抗着。时而,想“就这么逃走吧”的力量会突然加强。
每当这时大队长变回竭尽全力的与这种想法战斗。如此的苦战,是在真正的战场上都未曾遇到过的。
这场孤独一人的,只存在于心中的激战让大队长大汗淋漓。明明一直坐在地上,大队长却有一种呼吸困难,就要晕倒了的感觉。
当已经不知道是第一次擦拉擦额头的汗水时,大队长听到了微弱的,像是野兽嘶鸣的声音。
大队长猛然的抬起头来,就看到一条绳索悄然的被放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的大队长,下意识的开始行动起来。
这里是处于两个哨所的正中央的位置,大队长一边保持着警戒,一边拉了拉绳索。绳索一动不动,能够感觉到上面有人正牢牢的拉着它。
“全能的雅尼斯、剑之巴尔德、誓约的欧力戈,啊不,我向世上一切的神明发誓,那个小姑娘一定是个疯子!”
嘴里嘟囔着支离破碎的话语,大队长沿着绳索爬上了城墙。
据说有这么一句话:任何事物有这样的一面,表面的无暇美丽越是明显,藏在背后的阴暗就越是丑陋。
那么,毫无例外,这句话在大陆上也是首屈一指美丽的寇拉尔城上也得到了验证。
总而言之,北之塔就是这种丑陋的具体象征。它远离正殿,坐落于几乎没有人息的王宫的最深处。北之塔被禁止随便接近,不过即便不加以禁止,这世上会有人兴致勃勃的靠近它吗?这是个很大的疑问。
这座建筑物本身是一座雅致纤细的塔。可是一眼望去,无论是谁,都能感受到飘荡在它四周的异样的空气,以及一种不言而喻的令人的毛骨悚然的氛围。囚禁在这座塔里的犯人们,在饱尝了痛苦和心酸之后,连生命也被剥夺。他们的遗憾和怨恨,仿佛被具现化了一般,肉眼可见。
白天,这座塔仅仅是被阴郁和沉闷所笼罩而已。由于背靠憩息着大量野狼的帕奇拉山脉,到了晚上谁也不会靠近这里。或者说,根本无法靠近。
即便是执勤的士兵,在这里呆上一个通宵也会吓得浑身发抖。即便隔着厚厚的墙壁,也能十分清楚的听到囚禁在地下的犯人的呻吟,以及远远传来的野狼的嚎叫声。经过一整夜的折磨和恐吓后,神经比较纤细的士兵们宛如惊弓之鸟,稍有个风吹草动便如临大敌。
如此一来,作为北之塔的守卫更需要沉着冷静才行,可是这一天,为了弥补人手不足,一个还很年轻的士兵被安排到了这个有着双重门结构的哨岗。
位于北之塔入口的的哨岗的内外分别有一扇门。在通过了外侧的门后,必须再一次确认身份,才会在里面用钥匙打开内侧的门。
“虽说之前就听说过不少传闻,来到这里后还总觉得心里发毛。”
今天第一次走进哨岗外侧的门的士兵,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不断的和身边的同伴搭着话。
“喂,别那么畏首畏尾的,外面的野狼叫的再欢也闯不进来,下面的犯人闹得再凶也不可能逃得出去。”
“我、我知道,这点事我还是知道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年轻的士兵还是冷静不下来,不住的向监视窗外观察着。一旁的前辈不由露出“真是受不了”的苦笑。
“我说你啊,这里可是这座塔里最轻松的岗位了。要不然下次去地下牢房巡逻试试,只要听过那里的囚犯的呻吟声,嘿嘿,有句话叫什么来的,‘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请、请饶了我吧。”
看着年轻士兵慌慌张张拼命摇手的窘态,前辈不由的笑了出来。
“嘛,放轻松点,某种意义上这里可是很闲的。中午进来,呆上一晚,第二天中午就能出去了。就是这么简单的工作。”
“可是,还有到地下牢房巡逻和审问犯人的日子不是吗?”
“那种事情都是交给专门负责的家伙,跟我们这些普通士兵没关系。”
身为前辈的士兵悄悄的努了努嘴继续说道:
“实话告诉你,就连我都没去过地下牢房,即便让我下去我也坚决不干!”
“哦?那下去的人,都是些什么家伙?”
年长的士兵只是缩了缩肩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负责审问——不如说他们是在拷问囚犯。无论是这些人的姓名,还是工作的具体内容,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这世上有句叫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话,指的就是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
可是,年轻的士兵并不明白这种为人处事的技巧。当他还想继续询问下去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这时绝对不应该出现的声响。
那是人的脚步声。
而且还是非常慌张的,像是匆忙赶来的脚步声。
“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即便是年长的士兵也紧张了起来。在哨岗执勤了这么久,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来不及多想就站了起来,刚把眼睛移近监视窗,一个气喘吁吁地男人的脸,就猛的出现在眼前。
“哇!”
士兵被吓得下意识的往后一跳。抢在士兵能够镇静的询问前,外面的人用很大的声音喊道:
“我是近卫兵团第一军第二联队的大队长鲁卡南。有紧急军情,赶快开门!”
“大、大队长?”
听到这个头衔,哨岗的士兵们会惊慌失措也是难免的。
慌慌张张的通过监视窗仔细观察说话的人,对方确实穿着近卫兵团的将领的服装。不管怎么说,对方那一身有着鲜艳的红色里子的外套,以及夹在腋下的镶嵌着星星的银色头盔,即便实在黑暗之中也清楚可见。
年长的士兵赶紧来到通话口前,语气谦卑的询问道:
“大、大队长阁下,这么晚了请问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你们这些家伙,还不知道吗?!”
外面的大队长再次大喊了起来,然后带着懊恼不禁咋舌。
“不过也对,你们今天中午就进来执勤了,难怪还没得到消息。我想你们也知道,在瓦别卡城,我军被国王军大败。就在刚才,国王军派来了使者,要求用被俘虏了的近卫兵团的勇士们来交换费尔南伯爵。在这个时间打扰你们真是抱歉,可是我是直接受命于第一军团长,前来接出费尔南伯爵。所以,赶快开门!”
“可、可是……”
“我很明白这不合规矩。可是,守规矩也要看场合啊。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国王军宣称,要是晚了就要把近卫兵团的勇士们一个个绞首示众!这件事军团长和佩尔泽恩侯爵阁下都知道。还是说,你们打算违抗改革政府的命令!!”
在这一声大喝之下,两个士兵的吓的几乎要跳起来了,他们手忙脚乱的把钥匙拿了出来——本来,使用这把钥匙必须先要取得后面的第二哨岗的同意才行,可是看到对方情非得已的样子,加上这个时候必须显示出自己对现政权的忠心。在这种强迫观念下,规矩什么的就扔到一边去了。
“现、现在马上就开门。”
“都说了几遍了,没时间了,赶快和第二哨岗联系,让那边也把门打开!”
“是,是的!”
年轻的士兵条件反射似的穿过了两扇门之间,奔向第二哨岗。外侧的门和内侧的门相距不过10米左右,一瞬间就到了。
第二哨岗的卫兵们听到是大队长亲自来提人,也变得慌张起来。大家同为正规军,可是近卫兵团的将领出现在北之塔可是从来没有的事。虽说在规定时间外开门是三令五申禁止的,可是现在门外站着的可是比自己身份高的多的大人物啊。
确实,这是一个出现在不正确的时间里的一个不合规矩的命令,可反倒使他们觉得这正表示了事态的严重性。
外侧的门刚刚打开,大队长就冲了进来。此时,内侧的门刚打开了一半,刚才跑去通报的年轻士兵正要回头,打算向大队长敬了个礼。
“辛苦你了。”
不知为什么,大队长硬邦邦的对士兵这样低声说道。
目送大队长远去的士兵正要把外侧的门关上,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毫无声息的冲了进来。
“什……!”
那东西的狠狠的一击把站在门旁的士兵打倒,然后越过了大队长向内侧的门冲去。它用人类不可能达到的速度一瞬间就跨过了两扇门之间的距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年轻士兵一下子就被它撞飞了。
内侧门的看守被吓得目瞪口袋,想要把门赶紧关上。可是,就在此时,大队长用尽全力冲了过去,把他拦了下来。与此同时,闯进门来的小小的身影只用一瞬,就干净利落的打倒了门内的两个士兵。
被打倒了是两个高大的男子,他们甚至连发出惊叫的时间都没有。真是高超的让人难以置信的本领。
目睹了这一切的大队长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
一瞬间就打倒了四个人的少女,这时才呼了一口气转过头来。
最后进来的夏米昂,小心翼翼的把外侧的们关好。
在确认倒在地上的两个士兵已经晕过去后,女骑士对少女点了点头。少女同样也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将陷入昏迷的士兵们的双手用绳子反绑在背后,扔进一旁的值班室后,他们便静悄悄的走进了北之塔的内部。
穿过两扇坚固的铁门后,一行人来到了一个有着高耸的天花板的大厅。
大厅的左手边是通往上方的楼梯,正面有两扇小门,从中可以通往内部,右手边则是一条窄小的通道。
根据事先从大队长处得来的情报,右手边的通道是通往厨房,正面的两扇门则是登记犯人进出的场所。
通往地下牢房的入口就在正面通道的前方。
但是,入口的门被锁着的。首先,必须要想办法拿到钥匙。钥匙应该就放在一楼的某个房间的固定位置上。
幸运的是,刚才的骚动是传不到二楼的。在北之塔内,原则上,卫兵是以两人一组行动,二楼和三楼各自有另外的卫兵执勤。
三人尽量不发出声音的将正前方的门打开一条小缝,屏住呼吸从门缝里窥视房间的内部,却发现应该挂着钥匙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挂钩。
大队长不禁咂舌。
“糟糕,看来是被巡逻的人带走了。”
“在这种时间巡逻?”
“嗯,钥匙不在这里的话,估计就是……以前明明不做夜间巡逻的啊……”
少女也不禁“切”了一声。
再这么浪费时间的话,万一二楼的士兵下来,他们的潜入就会暴露了。
“先去看看那个通往地下牢房的入口。”
备受关心的入口是一条贯通石质地板的楼梯,在楼梯的最底部有一扇坚固的铁栅。
即便是大队长,也不清楚在那背后究竟是什么样子。
只不过,根据传闻,到达地下牢房还要往下走相当一段路,在途中还有另外一扇铁栅。
“要是有人进去了,现在不是应该是没上锁的吗?”
面对少女的疑问,大队长摇了摇头。
“没用的,没有人带路的话根本没办法找到目标的牢房。再者,我们也没有伯爵牢房的钥匙。”
大队长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虽然如少女的话一样漂亮,他们在深夜成功的潜入了北之塔,但是在地下牢房的入口前却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接下来怎么办?”
大队长板着脸紧张地问道。在这种时候,他已经无暇去后悔又或是愤恨,把决定方针的重任全权委托给这样的小姑娘了。
少女似乎在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突然,她转过头,动作犹如受惊的野兽一般。
少女蹑手蹑脚的回到房间的入口处,大队长和夏米昂虽然不知所以然,也急忙跟上。
少女竖起耳朵倾听着从厨房传来的脚步声。
出现的人并不是士兵,而是一个干瘪的,在年龄上刚刚进入老年的男人。看起来像是厨房的杂役。
他可能是来通知大门的哨岗的卫兵们,夜宵已经准备好了。
少女当即下了决定,向这个厨房的杂役袭去。
对方连发出惨叫的时间都没有。少女用强壮的男性都不曾有的怪力,一手将他按在墙壁上,然后将从腰间拔出的短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对方是个没有接受过战斗训练的老人。况且他完全被吓破了胆,只能任少女摆布。
“安静点。只要别吵闹就什么事也没有。”
黑暗中传来的,如果是男人粗鲁的声音也就罢了,如此清脆的少女的声音,想必让这个厨房的杂役十分惊讶吧。
即便如此,或许架在脖子上的硬邦邦的刀刃,让他充分的理解了对方口气中的威胁之意,老人哆哆嗦嗦的点了点头。
一同跟过来的夏米昂和大队长,则在旁边小心警戒着。
少女开始盘问抓到的老人。
“巡查地下牢房的人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哈……”
“什么时候进去的,什么时候会回来?”
“啊、啊,那个……是……。”
厨房的杂役被吓得语无伦次,盘问中吞了好几次的口水,。最终总算从他的支离破碎的话语中得知,巡逻的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一直都是在这么晚的时间里巡逻的吗?”
“不、不是的,那个,这其实是今天的第二次巡逻了……”
“为什么?”
“因为下面有人死了,是的,今天白天巡逻的时候,前几天刚进来的一个年轻人被发现死在里面了。事后的处理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花了不少的时间,嗯,所以晚上才不得不再下去巡查一遍。”
当听到有人死了时,夏米昂不由的吸了一口凉气,得知死者并不是费尔南伯爵后,总算是安心的松了口气。
“厨房里只有你一个?”
“是、是、是的。”
“吃了吗?”
“哈?”
“现在,肚子饿着吧。”
“是、是的。”
“虽然感到有点抱歉,但我们不得不吧你绑起来才行。估计你要在这里一直呆到中午了,要不趁现在先吃点填填肚子?”
“不,不用了,那个,劳劳劳您费心了。”
“大概你也明白的吧,只要你别声张、闹出什么动静,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的话,我们很快就会自动消失的了。”
“明,明白了。”
或许老人是觉得少女不像是在骗他,又或是非常不想被卷进和军队有关的麻烦事里,绑绳子的时候显得十分配合,然后很老实的被关在了厨房里。
“大队长、夏米昂,盯着通往地下的入口。巡逻的一出来就马上把他抓起来。”
“你呢?”
“我去解决楼上的士兵。”
大队长喊住了正要离去的少女。
“在最顶层的时候小心的,那里有一口报警用的钟。即便只是响了一声,王宫那边马上就会知道。”
“知道了。”
少女头也不回的回答道,接着她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发出,像是滑动似的登上楼梯,如同只有影子在移动一般。
大队长又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一旁的夏米昂说道。
“那个小姑娘,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但只要能好好利用的话,可是了不得的助力呢。”
“不,鲁卡南阁下,你不能有这种想法。一旦抱着利用的想法接近她,她就会毫不犹豫的抛弃我们,转身而去。”
就如同胜利女神哈米亚一般。夏米昂小声的最自己说着。
“我们也赶快行动起来吧,不能所有的事都交给她做。”
“好的。”
两人急忙返回通往地下牢房的入口处,将自己藏身于阴暗之中。这样一旦有人从地下上来,两人就可以马上冲过去把他抓住。
直到少女已经将楼上的士兵一个不剩的打倒,并无声无息的返回,通往地下的铁栅仍紧紧的关闭着。
在夜里,往往难以正确的把握时间的长短。可是,无论是夏米昂还是大队长,都觉得时间的流逝是如此的明显,漫长的足以让他们晕倒。
夏米昂已经不清楚这是第几次被强烈的不安所充斥了。每到此时,她都会偷偷的观察少女的情况。少女的身体纹丝不动,丝毫没有放松精神的迹象,那双绿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入口处。简直就像一只大型猫科动物,为了等待猎物的出现,无论过上多久,也会保持原来的动作一动不动。
每当看到这里,夏米昂都会为自己的焦虑而感到羞愧。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小声地为自己加油,总算恢复了冷静,继续等待着巡逻人的到来。
过了一会儿,少女终于动了,她轻轻的拉了拉女骑士的手腕。
女骑士被吓了一条,紧张的对少女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大队长。
三人屏住呼吸稍微的等了一会儿,一道黯淡的光亮,从铁栅的背后逐渐接近。
这道光亮正缓缓的向上而来。
手持烛台的两名看守穿过铁栅,小心翼翼的上好锁。似乎意外增加的巡逻让他们倍感疲惫。正当两人沿着楼梯打算返回地面时,突然几个可疑的家伙冲出来将他们围住,并被对方用剑指着。
“别动!”
看守是两个强壮的中年人,即便如此,面对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一瞬间也惊讶地一句话说不出来。
“你,你们这些家伙,是什么人?!”
夏米昂针锋相对的回到:
“别管是什么人,我们只不过是想让你们再下去一趟了。”
“你说什么?”
“你们在什么主意?”
看守们不慌不忙地提出各自的问题。可能是抱着拖延时间,以期上面的同僚来救援的打算。
从黑暗中传来少女温和的声音。
“别想玩什么花招了,这座塔里,现在还能站着的只剩你们两个了。”
听到这个声音,看守们再次说不出话了。光是有人能潜入北之塔就足够让他们震惊的了,更何况,其中的两人还是女人和小孩。
不过,看守们在一瞬间就从惊讶中恢复了过来,其中一人用异常冷静的声音说道。
“以小孩子的恶作剧而言,可是有点过火了。现在的话,我们还可以当从未见过你们。也算是为了你们自己,在事情闹大之前,赶快离开吧。”
这份沉着冷静,真不愧是北之塔的看守。
夏米昂完全不为所动。带着严肃的表情,用力握紧指着看守们的长剑。
“费尔南伯爵的牢房在哪里?请带路。”
看守们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看着夏米昂。
虽然,在烛火黯淡的光线下难以看清两个看守的表情,盯着他们的夏米昂,背后还是不禁起了冷汗。
无法想象那是一双属于人类的眼睛。他们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的感情,犹如爬虫动物一般。
“白费功夫。”
“什么叫白费功夫!”
“想从北之塔把囚犯救出去是不可能的。劝你们还是早点放弃,赶快离去为好。”
夏米昂感到异常的焦躁。来这里的目的还没有达成,怎么能乖乖的回去。
可是,这两个看守果然难缠,让人无从下手。
大队长把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
“老实的带我们去见伯爵,否则就砍了你们。”
如此试着恐吓他们,可是看守们的态度丝毫未变。
甚至,他们的嘴角还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杀了我们,你们准备怎么找到那间牢房。没有向导的话,你们一定在下面迷路然后一辈子都别想出来。如果这样也无所谓的话,就动手吧。”
面对他们这种有恃无恐的态度,大队长和夏米昂愤怒地咬牙切齿。
两人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了少女。
或许有人会觉得不可思议,此时最可靠的居然是在场者中最年幼的莉。不过,事实正是如此。
自然,少女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
少女脸色难看的沉默着,一边思考着什么,一边把拔出的剑收回腰间的剑鞘。
紧接着,少女狠狠地,给了其中一个看守一拳头。
猛吐了一口鲜血的看守作势向地板倒下,就在此时肚子狠狠的吃了一击,整个人被踹飞了出去。
“啊——!”
这是难以承受的重创。看守按着自己的肚子,在石质的地板上痛苦的来回翻滚。
少女一言不发地按住倒在地板上的看守,很随意地抓起对方的右手,然后用力一掰。
“呀——!”
只听见一声惨叫传来。
看守的小指被掰断了。
“莉?!”
夏米昂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呼,少女却仿佛毫不在意,用生硬的语气回复道:
“接下来的事情劝你还是不要看为好。盯着点另外那个人,别让他趁机逃走了。”
“可、可是……”
“向导有一个就够了,不给这些人点颜色看看,他们是不会老老实实地带路的。所以,就让这家伙当牺牲品好了。”
少女的口气听起来不怎么愉快。
“真是愚蠢啊,我们的目标只有费尔南伯爵而已。即便出了什么事情也不是你们的责任,老实的带路不就好了,非要让自己留下痛苦的回忆。因为不能太花时间,所以我会先把你的双手的手指全部掰断,继续反抗的话就继续削掉你的耳朵,割了你的鼻子,这样还不能让你老老实实的带路的话,就再一点点的剥了你的皮。只要小心一点,在你因大量出血死掉之前,可是能剥掉不少的呢。据说当一个人浑身是血的时候,身体可是会膨胀个几倍的呢。”
在一旁听着的夏米昂不禁脸色发白。大队长和被他用手抓着的另一个看守也咕嘟地咽了一口口水。
少女却是一直板着脸,像是有点嫌麻烦似的,用平淡的口吻继续说道。
“像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想干的啊。人血的味道一点也不好闻,一个大男人嚎啕大哭的丑态实在是让人讨厌。我的伙伴倒是对这种事情很擅长。笑嘻嘻地咔嚓一声,就把手指掰断了,再嘎查一声,胳膊也弄断了。哎呀,这样你还是什么都不打算说是吗?真头疼啊,那么把这眼珠子挖出来怎么样,正好因为想起朋友干的事情让我有点不高兴了。那家伙总是能兴致勃勃的拷问人呢。对于到了这时还不肯死心的家伙,他会按住那不断挣扎的身体,然后从身体的前端开始,一点一点的把肉撕下来然后扔到一边,最后剩下的就是一堆看不出原型的肉块。可是,对这些滴着血的肉块,他居然会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像是想要把它们吃掉一样。真是的,那家伙究竟长的是什么样的神经啊。”
面前的少女的表情,以及那一身能够任意摆布像自己这样的成年男子的怪力,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这个看守虽然只是被掰断了一根手指,可是仍全身发抖的不住地后退。
“等、请等一下!”
“我拒绝。别看这样,我们也是赌上性命潜入这里的。何况我已经说了好几遍,向导只要有一个就够了。你就作为祭品浑身是血的去死吧。自然,在那之前,我会把你身上能折断的骨头全部掰断,把脸上所有的部位都切下来。见过没有鼻子眼睛嘴巴的人脸吗?那可是相当蠢的一张脸呢。很遗憾你自己是看不到的了,不过我们会让你的朋友仔细欣赏。再怎么说,待看过你那从头到脚体无完肤的看不出人形的烂肉似的尸体之后,我想你的朋友会非常乐意为我们带路的吧。”
“我这就带路!”
看守终于忍不住地大喊了出来。从头到尾。这个少女都只不过是用例行公事般的口吻在说话,却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感。凭什么自己要搭上这样的倒霉的“差事”啊。
至此,夏米昂不由的发出一声感叹。就连大队长也瞪大了眼睛。老实说,这两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皱着眉毛看着少女的表演。这个少女是故意装成这幅样子,巧妙地让这个看守明白,他只是枚弃子而已。如此一来,这个看守自然会珍惜自己的性命,选择与我方合作。
即便如此,少女仍不依不饶的逼迫着对方。
“我信不过你,说不定你会把我们带到完全不同的地方去呢。”
看守拼命的摇着头。嘴里血的味道,右手和腹部的痛楚都进一步地加深了他的恐惧。
“我发誓一定把你们带到伯爵的牢房!我发誓!”
被大队长抓着的另外一名看守带着愤怒大喊着。
“你这个笨蛋!别稀里糊涂的中了这些形迹可疑的家伙们的花招!这种事情要是被上面的人知道了,会被严厉惩罚的!”
这话说的颇有道理,可是这充满道理的话无助于缓解同伴的空军。少女扫了那个正在怒的看守一眼,又看了看蹲在地上的男人,双手叉腰说道:
“他居然这么说哦。果然,看起来不先砍掉了一两条胳膊就不会老实嘛。”
这个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大骂一旁的同伴,随即告诉少女,伯爵牢房的钥匙,就在同伴的身上。
“你这个蠢货!”
另一个看守怒吼着想要组织自己的同伴,可惜晚了一步。夏米昂尽可能的做出一副双眼就要冒血的样子,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逼迫他把钥匙交出来。
这时候还加以拒绝的人才是真正的蠢货。
对方可以先砍了自己的脑袋,然后在从尸体上把想要的东西摸出来。还是老实把东西交出来为好,至少能保住自己的脑袋。
看守一脸不情愿的把钥匙递了过来,然后大队长也把他绑了起来。
少女把倒在地上的男人拽了起来。
“我想你也知道,我们可是很着急的,明白该怎么做了吧。”
看守按着自己的右手拼命的点着头,踉踉跄跄地朝通往地下的入口走去。
一旁的夏米昂手握着烛台,脸孔也因为紧张变得十分僵硬。
接下来就要进入谁也未曾见过的北之塔的地下。而且终于能见到接近一年未曾见过的那个人了。
想要告诉他的事情已经堆积如山。
无论如何,也要把那个人从这个终年不见阳光的地方带出去。
走下二十格的阶梯,便是第一道铁栅。看守的右手不太灵活,少女便代替他把锁打开。不过接下来还是让看守先走,他们紧跟在后面。
仅仅踏入地下通道一步,众人就感觉到湿气徒然上升了。同时,阴暗潮湿的地方特有的腐臭扑鼻而来。
让看守走在最前面,沿着地下通道,他们排成一列紧跟着前进。
让三个人并排行走的狭窄的通道与通往下方的楼梯交替出现。通道的各处的墙壁上,被挖空的地方放置着烛台,蜡烛是点着的,看起来这里有着充分的换气系统,然而还未到能将臭味也消除掉的程度。
楼梯的上行出口和下行出口是必须设置光源的。不然很有可能一脚踩空。土石制成的墙壁完全不透光。这一片毫无空隙的黑暗,仿佛贯穿了昼夜。大概,每次巡查时都会更换墙上的蜡烛吧。即便如此,还是需要带着手烛台来照亮脚下。
每当向下走过一层,大队长都会不由的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他觉得自己就像逐渐的接近地狱的最底层似的。
然后,在走过这条格外漫长的楼梯之后,终于看到另一道铁栅。
这里也是需要钥匙才能通过。
或许是平时有注油的缘故吧。这道极为粗大,有着惊人重量的铁栅渺无声息的就被打开了,在那背后,展现在众人的眼前的,就是北之塔的地下部分。据说,从未有人能活着从这里走出来。
用蜡烛稍微照亮一下前方,能看到一条曲折婉转的道路延伸出去。
估计这条道路的各处都通道反复分岔下去,有的地方是死胡同,有的地方交叉在一起。单人牢房,就设立这些通道的间隙之中。
这里简直就是一处地下的迷宫。
捅了捅看守的后辈,催促他赶快带路。他们必须尽早的找到费尔南伯爵,然而,少女诧异的表情让众人停下了脚步。
“莉,怎么了?”
夏米昂小声的问道。四周充满着毛骨悚然的气氛,让女骑士不由地降低了声音。
“闻到了一股讨厌的臭味。”(译者注)
“确实我也闻到了……”
“跟刚才的不一样,是更加让人不快的,就像是生物在活着腐烂了一般的,那种恶臭。”
夏米昂不禁咽了咽口水。
只要注意倾听,就能隐约听见人的呻吟之声。这样的声音从不止一两处传来,而且从声音里可以清楚的明白,其中有不少精神异常的人。
一直被关押在这种昼夜变化都无法得知的地底,发疯也是难免的。
夏米昂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在捅看守的剑上也加了几分力气。
“别想干什么奇怪的事,直接带我们去伯爵的牢房。”
看守慌慌张张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们就开始在终年不见阳光的黑暗世界里极速前进。这一条令人感到不详的道路,让大队长这样的大男人都不由牙齿打颤。
湿气混杂着发霉的气味,时而令人作呕的强烈的腐臭扑鼻而来。正如少女所言,四周明显弥漫着活物在不断腐败的臭味。
被关在这个地下牢房的犯人们已经失去了正常的体味,浑身散发着恶臭。刚有一声昭显疯狂的尖叫撕破了黑暗,就听到一段难忍痛苦的呻吟毛骨悚然地在漆黑中匍匐。
夏米昂感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如果被关进了这里,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保持正常吧。
(叔父大人,还请要平安无事……!)
因为一边祈祷一边前进,夏米昂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扇镶嵌着铁栅的木门前。
“就是这儿了。”
听到这句话,夏米昂差点没拿住手中的烛台。她接过看守递来的钥匙,想要打开门锁,可是颤抖的双手怎么都对不准锁孔。即便如此,在门打开后,女骑士还是第一个冲了进去。
“大队长,请盯着这个人。”
少女留下这句话后,也紧跟着夏米昂进入了牢房。
牢房里只点着一盏小小的蜡烛,整个房间几乎被黑暗笼罩着。通道里弥漫的恶臭在这里变得更加强烈。
夏米昂拼命的高举着烛台企图照亮四周,可是目所能及的是空荡荡的一片。
“费尔南叔父大人!”
少女在后面拉住了慌慌张张地想要向前跑的夏米昂。
“危险,留意脚下。”
正如少女所说的,仔细观察后可以发现,她们所处的位置正是一处楼梯平台,向下的楼梯长长的延伸出去。
楼梯的空间相当广阔,可以轻松地让一个人走下去。
“叔父大人。费尔南叔父大人!”
夏米昂高举烛台拼命地呼喊着。可是四周是一片毫无间隙的浓密的黑暗,黯淡的光线所照射出的,只有石质的墙壁。
然而,突然之间,从房间的角落里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
“……谁。”
声音是如此的嘶哑、无力。
“叔父大人!”
夏米昂急忙把烛台向前一推。在靠近地板的地方,发现了一张似乎由于突如其来的光线而眯着眼睛的脸孔。
少女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了渥尔的养父,费尔南伯爵。
因为长期的牢狱生活,这个人的身上沾满了汗水和污垢,双颊深陷,整个人消瘦且憔悴,眼睛的周围有着深陷的黑眼圈,从脸颊到下颚覆盖着一直未剃过的邋遢的胡子。
然而,在这不知何时就会熄灭的烛台的光亮下,能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些。还有,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这个人眼中散发的绝不屈服的光彩。
可是,这副样子离女骑士记忆中的那个人实在相差太远,夏米昂把自己的面孔照亮,口中的话语不由地带上了哭声。
“是我,您能看清楚吗,我是夏米昂啊。”
“夏米昂?”
伯爵一边嘟囔着,想要起身坐好,就在这时,响起了刺耳的铁锁的声音。
夏米昂因为与久别之人重逢而欢欣雀舞的脸上,一瞬间交杂了愤怒。
为了防止伯爵逃走,他的双手都被拷着上了锁的手枷。一想到被关进了守卫如此严密的地下牢房,却依然被严密的警戒着,夏米昂的心中就感到无比的愤慨。
不过,这种东西马上就能打开。夏米昂把手中的烛台放到一旁,单膝跪下,抓着伯爵的手用掩饰不住兴奋的口吻说道:
“叔父大人,终于、终于能见到您了。这些锁,马上就帮您打开。”
伯爵似乎还无法把握现状,惊讶中交杂着混乱。他满怀着焦虑急忙地问道:
“夏米昂,这究竟、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现在,外面是白天吗?”
“不,现在是深夜之中。我是为了营救叔父大人您而来的。”
伯爵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老友的女儿。
“夏米昂,德拉他、你父亲怎么样了?我听说你父亲和你一起被抓了起来……”
“家父已经平安无事了,叔父大人。”
夏米昂看着已经憔悴的宛如别人的伯爵,赶紧把最重要的事情说了出来。
“陛下也平安无事!”
听到这个消息,伯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凹陷下去的眼眶里,双目中奇异的光彩突然的增强,他用戴着手枷,衰弱无力的双手,以难以置信地的力量抓着夏米昂的手腕。
“陛下他?!”
“是的,家父现在就在陛下身边。此外还有整个迪雷顿骑士团,现在正在向马来巴要塞进军中。”
伯爵抬头仰望着天花板,口中发出了欢喜的声音。
那或许是对神明的感谢之词吧。
“陛下非常担心叔父大人的安危。瞅准了这件事的改革派,以叔父大人的性命作为要挟,企图逼迫陛下投降。我正式为此而来的。”
这个消息让伯爵脸色大变。
消瘦憔悴的脸孔因为不详的预感而变得有些扭曲。
“莫非,夏米昂,你该不会是私自潜入这座塔里的吧。”
“是的。”
对此伯爵不禁发出一声呻吟。
嘶哑的声音里充满着愤怒,伯爵对年轻的女骑士大声的斥责着。
“这简直就是乱弹琴!上面可是有士兵严密地监视着这里。”
“士兵们已经一个不剩的全部被打倒了。”
“什么?”
“是这个少女带来了奇迹。”
夏米昂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回头看了看,决定还是把介绍的事情延后再说。这时候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详情请容我稍后说明,趁现在要赶快逃出去。陛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呢。”
然而,伯爵却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夏米昂。听了这些事后,我更不能从这里离开了。”
“您在说什么啊?!”
“我已经,连从这里逃出去的力量都没有了。要是在逃走的时候被发现了,只会把你也卷进来。如此一来,我才是对不起德拉了呢。能够得知陛下平安无事,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哪有这回事!陛下接下来将面临夺回寇拉尔的战斗。届时,叔父大人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
“夏米昂,请照一照我的脚下。”
夏米昂照伯爵所说的移了移烛台,然后不由地发出一声悲鸣。
这声悲鸣仿佛要撕破地下的黑暗。
在烛光下,伯爵的双足从膝盖以下几乎被烧地一片焦黑,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
这里有的不仅仅是烧伤。皮肤已经融化,烧焦了的肌肉被挖走,甚至还长满了恶疮。
夏米昂掩着嘴的手在不住的发抖。
在这脑袋一片浆糊之时,夏米昂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房间里弥漫着强烈的恶臭。
“正如你所看见的,别说再次拿起剑战斗了,我就连站起来走路都做不到了。”
耳边传来伯爵沉着的声音。
过于平静的言语,说话的人已经完全看清了现实。
在被关进这个地下牢房那一刻起,这个人就已经做好了觉悟。他将不可能再次看到白天的太阳,甚至连四肢健全的死去都无法做到。
夏米昂一下子座倒在石质的地板上,双肩在不住地颤抖。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连抬起头都做不到。
难以想象,这个人究竟收到了怎么样的对待,遭到了什么样的拷问。
当夏米昂终于能抬起头看着伯爵时,脸上已经沾满了泪水。
“叔父大人……”
然后伯爵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他对夏米昂说道:
“没有必要哭泣。我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可是,想要带着这么大一件‘货物’逃出去,未免太小看寇拉尔城的防卫了。把我留在这儿,赶快走吧。”
“叔父大人……这种事……究竟是谁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分了!”
夏米昂浑身颤抖地不断哭泣着。伯爵用带着手枷、不怎么灵活的手,温柔的拍着她的肩膀。
“那么,赶快走吧。能够这样与你相会,得知德拉的平安和陛下的健康,我觉得已经足够了。”
“不巧的是,我觉得完全不够。”
接着,惊讶的伯爵就见到了声音的主人。
少女一边对伯爵身上拷问的痕迹皱了皱眉头,一边礼貌地对初次见面的人发出了问候。
“初次见面。费尔南伯爵。我是格林达。全名是格林迪艾塔·莱丹。你家儿子的朋友。”
“你说了奇怪的话呢……我并没有儿子。”
“对方可不是这么想的。他可是说过,至今仍把自己当成斯夏的费尔南家的渥尔。”
伯爵更加惊讶了,他死死地盯着少女的脸。
“如果,你所指的是陛下,‘朋友’是怎么回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不相信也没办法。听好了,伯爵,不管你多么不愿意,我也要把你从这牢房里带出去。接下来的决战将以寇拉尔为敌,只要你还在这里一天,我们就没有胜算。”
“回去告诉陛下,舍弃我吧。”
“德拉将军下面的将领们都这么说过。可是‘那一位’无法接受。”
听到这句话,伯爵不禁咂舌。
“那位大人,究竟打算任由无谓的私情驱使到什么时候啊。”
“别随便说的像是别人的事情!”
带着斩钉截铁的口气,少女走上了楼梯。
一时之间,伯爵再也无法保持那淡淡的哀愁,他睁大着眼睛向夏米昂询问道:
“还真是个,态度奇怪的小姑娘,她究竟是什么人?”
“她就是巴尔德派遣到凡间的,战神的女儿啊。”
夏米昂擦了擦眼泪。现在并不是唉声叹气的时候。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
摸了摸钥匙串,夏米昂还是找起打开伯爵手枷的钥匙。
“夏米昂,不用管我赶快走吧。”
“不,才不要呢。我们是为了把叔父大人就出去才来到这里的。即非如此,在见过如此残忍的酷刑后,更是一天也不能让叔父大人留在这里。”
“喂,夏米昂……”
“再怎么说,已经到了这里见到了叔父大人,我要是还见死不救的话,就再也没有脸去见家父了。”
面对断然决绝的女骑士,伯爵焦急的想要说些什么,这时,少女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她用手抱着不知道是从哪拿来的布条。
看起来似乎是从看守的身上剥下来的。她把看守一口气脱光了,然后在从中选取了一部分能用上的柔软的布料。
少女小心地把布料撕开,皱着眉头的看了看伯爵散发着腐臭的双足,然后立刻麻利的用布带包扎了起来。
“钥匙找到了吗?夏米昂。”
“不行,怎么都对不上。真的是在这串钥匙上吗?”
少女用一脸嫌麻烦的表情站了起来。
“让一下,我把它弄坏。”
话音刚落,少女就先把手枷和墙壁相连锁头砍断。接着,她把刀刃差劲固定伯爵双手的木框之中,轻巧地将它打开。
然后,她让伯爵靠着墙壁勉勉强强地站起来,用像自己的后背倒下的方式将他背了起来。
“这,这实在是……”
“好啦,这点重量没什么。”
“可是,带上我的话,你们也逃不掉的。”
“虽然不想对受伤的人这么说话,可是你要还说这种不知所谓的话,我就把你打晕了再用适当的方式运出去。”
这句话,让伯爵瘦弱憔悴的脸上浮现难掩的惊讶。
少女则因为背起的身体是如此之轻,不由地切了一声。
在这种状态下,这个人居然还能一脸平常的说着话。在这具身体里,几乎感觉不到生物应有的活力。
半年的牢狱生活和接连不断的拷问,已经将伯爵身体里的生机和活力一点不剩的夺走了。
依靠着坚韧的精神,伯爵没有流露一丝的痛苦,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柔弱,言行举止都和原来没有区别。
然而,这绝不是能够乐观看待的情况。一瞬间,少女若有所悟。时间,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走出牢房,呆在外面的大队长向伯爵敬了一个礼。被少女背着的伯爵见到站在那里的大男人,有些惊讶地确认道:
“在那的,是鲁卡南队长?”
“是!承蒙您记得,在下感到不胜荣幸!”
“这些客套话以后再说,该走了哦。”
一旁,几乎赤裸的看守在不住的发抖。
因为他有一只手不太灵活,所以没办法穿回被脱下来衣服。
然而,少女毫不同情的催促他赶快带路。
“这点小伤,和双脚被烧焦的人的痛楚一比,根本算不上什么。”
少女说话的口气中,带着几分毛骨悚然的味道。
看守颤抖的越发厉害,他赶紧地跑到最前面,领着众人返回入口处。
在确认了出路后,少女将看守留在了地下的沟渠了,然后用钥匙把铁栅锁上。
“偶尔在这里过上一晚也不错嘛,这样你多半就能理解犯人们的心情了。”
登上楼梯,穿过了地下通道,终于回到地面上的众人,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被绑在石质地板上的看守,为了重获自由,正在奋力的挣扎的样子。
少女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看守,
“人我就带走了。”
扔下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带着众人离开了北之塔。
走出塔外,四周仍处在深夜的重重帷幕之下。
少女背上的费尔南伯爵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抬头望着夜空喃喃自语。
“太美了……”
“嗯?”
“总觉得自己犹如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夜空一般。”
听到这句话的夏米昂,不禁咬了咬嘴唇。她再次感受到,发生在伯爵身上那太过残忍的境遇。
被关在地下那密不透风的黑暗之中,这不禁是对一位伯爵,更是对一位骑士而言,不应有的难以容忍的屈辱。
“郊外的夜空更加漂亮。不会像这里似的,有火把的光亮妨碍。”
少女这样说道。夏米昂也点了点头。
“加快速度吧。第三城墙外,侍从们会接应我们。”
少女背着伯爵,走在众人的最前面。
德尔菲尼亚的国王陛下曾经亲自确认过,这个少女能够在黑暗中如常视物。夏米昂和大队长现在将这方面的事情完全托付给了少女。
第一城区位于山腰之中。在主要的建筑四周,已经建筑与建筑的连接部分都是平整的土地。路面被仔细的管理着,上面铺放有专用的石料,连一根杂草都看不到。当然,将所有山地都整平是不可能的,在稍微偏离大道的地方,仍保持着自然的状态。
道路之间的状况各不相同,少女在前进的时候,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尽量挑选容易行走的道路。
费尔南伯爵此时十分的震惊。这个少女,在背着自己的同时,仍能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下用轻快的脚步前进着。当众人来到第一城墙,那条挂在墙头上的绳索已经出现在眼前时,伯爵更是忍不住的惊叹起来。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详情请容后再说,叔父大人。”
夏米昂紧张的观察着四周,放低声音回答道。
如何翻越墙壁,是最大的难题。
因为,每面城墙都只准备了一条绳索。
换句话说,三人每次排上城墙后,都必须将绳索从另一面放下去。
“夏米昂,你最先上去,之后是大队长。我最后一个,下去的时候换成我第一个。”
“不成,把我留下来吧。”
面对顽固到底的费尔南伯爵,少女不由的轻笑了出来。
“真是跟渥尔一样的石头脑袋呢。”
“喂,对陛下直呼其名成何体统。”
“并不仅仅是对渥尔才这样哦。无论是纳西亚斯还是嘉兰斯,我都是直呼其名的。”
在两人说话之时,夏米昂已经在城墙上卧倒,闪避着四处的照明。看到大队长也同样地沿着绳索向上攀去,少女对背上的伯爵说:
“抱紧我的脖子。”
就当伯爵想要说太乱来了的时候,少女已经抓住绳子,开始攀登起来。
伯爵条件反射似的用瘦弱的手臂搂紧了少女,接着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虽说自己的体重下降了许多,可是这个少女,在背着一个成年男子的同时,仍能飞快反地向上攀沿着绳索。到达了城墙上面后,少女马上把绳索从另一侧放下,第一个滑了下去。紧接着,夏米昂和大队长也跟着滑了下来。
为此,三人事先都对双手做好了防护准备。
从这里开始,就进入第二城区的范围了。
在这里,不仅有着近卫兵团的巡逻,各个贵族宅邸的附近,还有不少隶属贵族的骑士和私兵。
从上面看下去,无论哪间宅邸都亮着灯。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在战争时期,用各种方法恐吓敌人,夸示己方的仪容,可谓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在会战之前,双方更是会互不相当的点起篝火。这就是所谓的军人应有的素养,可是无论哪个宅邸里都是静悄悄的,看起来人们都睡着了。只有极少数的看守在来回巡逻,即便如此,这些看守们也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巡逻不过只是流于形式。
他们大概觉得,这里可是难以攻陷的寇拉尔城的,仅次于王宫的中心位置,应该不会有人能够偷偷的潜入这里吧。
少女面无表情的嘲讽道。
“据说,这座城有着‘绝不可能攻陷’的美名。真是笑话,此时只要有一只部队闯进这里,简单就能拿下了。”
“真是个尽想些可怕事情的小姑娘。”
少女背上的费尔南伯爵笑了笑。
“你说的事情在战术上挺有意思的。可是,如何把一只部队领到这里来?别忘了背后就是王宫哦。”
“在王宫的背后是帕奇拉山脉。半年前,渥尔一个人就穿了过去。在我看来,那里并不是军队无法通过的地方。”
“正是因为只有一个人才能通过啊。何况那个人还是在斯夏的森里里如履平地的陛下。除此之外,帕奇拉并不是一座大量穿着盔甲的军队可以通行的山脉。还有,不能对陛下直呼其名哦。”
“很不巧的是,伯爵,我对朋友奉行的是直呼其名的主义。”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众人已经浑人黑暗之中,尽快地向南穿过大道。这是一条和下山路差不多的斜面。
从到大手门到正门之间的“大道”的附近,虽然是一块斜面但它的坡度总体来说还算平缓,贵族们的宅邸整齐的排列在这里。不过,他们现在正在通过的是第二城区的外侧,在这里居住的都是一些不太富裕的谱代贵族,所以他们的宅邸都是建成了能够俯视别人家的房顶,却又要仰视对方的玄关的样子。
由于归程是走过一次的道路,加上又是下坡,所以众人花了比来时短了不少的时间就到达了第二城墙处。他们用同样的方法翻过了这道城墙,现在就剩下穿过最后一道,第三城墙了。然而,此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障碍。
在前方行走的少女突然屏住呼吸,将自己隐身于马房的阴影之中。
第三城墙就在眼前了。然而,一眼望去,城墙上下灯火通明,传来的乱糟糟的声音让人生起不详的预感。
夏米昂倒吸了一口凉气,大队长也不禁小小的咂舌。
看起来,挂在城墙上的绳子似乎是被发现了。
究竟是被第三城区负责警卫的士兵发现——不过这应该是在战时才会发生的事情,很有可能是被在城墙上巡逻的守卫发现了。总之,这件事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大队长用低沉的声音怒吼着。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一旁的夏米昂也变得十分焦躁。
聚集在一起的火把数至少超过十支。
只差最后一步了。安全和自由之处已经近在咫尺。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虽然一路非常顺利,没花多少时间就来到这里,可是距离天亮,应该已经不远了。
少女开口说道。
“大队长,这个人就麻烦你了。”
意思让他背着伯爵。
“莉,你打算怎么做?”
“没办法,只能强行突破了。我去把那些士兵解决掉。”
“可是!”
“毕竟是算是同一座城市的同僚,要是由你们动手的话以后说不定会有什么麻烦事。由我来做的话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少女小时的嘟囔着,一边拔出夹在腰带上的短剑。然而,夏米昂却摇了摇头。
“不,不行,我也要一起去。”
“这里的士兵并非是直接在战场上的敌人,只不过是一些无关人士,你下手杀人吗?”
“我会把这件事视为对骑士的侮辱,莉。”
夏米昂的声音十分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正如你曾经说过,比起别人,优先要考虑的是自己的生命。现在的我们即便要背负者杀害同胞的污名,首要考虑的也是从这里平安的逃走。”
在这里犹豫下去的话,他们恐怕会被逮捕,然后被处决吧。为了避免这个最糟的结果,无论有多少名内情一无所知的士兵挡在面前,他们都不得不一一斩杀。
可是,所谓的战争就是这么回事。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就必须把别人清除掉,做不到的话死的就是自己。可以说,这是极为残酷的法则。
少女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
“那么城墙上士兵由我的短剑解决,下面的家伙就拜托你了。”
“请等一下,夏米昂小姐,这样的话我也要同行。”
一旁的大队长飞快的说出这句话,他实在无法接受让两个少女冲锋在前,而自己却留守后方的行为。然而,夏米昂摇了摇头拒绝了大队长的请战。
“不行,鲁卡南阁下是记录在案的近卫兵团的将校,城墙上的守卫的所属虽然不同,但应该仍是同一个部队的士兵。请您带我们潜入北之塔已经感到万分抱歉了,如果在让您斩杀城墙上的守卫,今后会给您带来更多麻烦的事情。”
“这个,可是……”
“夏米昂说的没错。抱歉,伯爵,要稍微换个地方了。”
少女转过身来将后背对着大队长。伯爵的嘴角微微带着苦笑,看着大队长,结果大队长也是一副复杂离奇的表情看着伯爵。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鲁卡南阁下,能借你的后背一用吗?”
“是……”
将伯爵交给大队长后,两人各自握紧自己的武器,向着远处不住的晃动的火把的光亮处进发。
少女在跑动中,将自己手上的短剑投掷了出去。
紧接着,城墙上就传出一声惨叫。
相差只有几秒,夏米昂也将下方的一名士兵斩杀。
(译者注:翻译这一段的时候正好在听「輪舞-revolution」,超有感觉DA☆ZE~)
“怎么了?!”
回答这声喝问的是少女的短剑,短短的几息间,城墙上的四个人基本上就被解决掉了。
夏米昂此时也习惯了在黑暗中视物,在加上偷袭带来的优势,也逐次将下方的三人斩杀。
“趁现在赶快!”
话音刚落,大队长便背着伯爵冲了过来。
不幸中的大幸是,绳索还挂在原处。毕竟,在这种场合下,作为一个普通的士兵的任务,不是随便触摸证物,而是维持现场,等候上司的指令。
一旦收到联络的增援赶来,就万事皆休了。少女拿起被打倒的守卫带着的弓箭,用尽全力的爬上城墙。她站在城墙下,向下面的其余几人招了招手。
夏米昂拿着剑保持警戒的姿势,对大队长说道。
“趁现在赶快上去。”
“不行,夏米昂小姐。”
“赶快!”
城墙上下都由一名少女警戒着,大队长背着伯爵开始沿着绳子攀登,终于来到了城墙的内壁,监视用的通道处。
然后,他将伯爵轻轻放下,仔细的观察着墙外的四周。
“应该是有负责接应的人啊……”
“夏米昂,赶快上来,追兵来了!”
少女用尖锐的语气大叫着。
女骑士赶紧开始攀上绳索,几乎就在同时,火光和大量吵杂的人声迅速的逼近。
少女不禁咂了一下嘴,然后把弓箭背在背上,开始拉起夏米昂正攀沿的绳子。
少女的腕力,足以负担一个人加自己的体重。
眼看就要把夏米昂拉上城墙了,然而,对方不愧是军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就在那里!”
“别让他们逃了,就地格杀也无所谓!”
“拿弓箭来!”
他们的身影已经完全暴露了。不管怎么说,刚才攀上城墙的夏米昂太过于显眼,她的脚下士兵们正在陆续结集。
少女再次拿起弓箭,不断地向下射去。一时之间,墙下传来一阵惨叫。
趁着这个机会,夏米昂把回收上来的绳子沿着城墙的外侧放下。
“来了!”
大队长大声喊着。夏米昂的侍从们终于发现这里的骚动,驱马前来。
“莉,赶快带上叔父大人!”
“不行,现在走不开!大队长!”
“喔!”
鲁卡南大队长再次背起了伯爵。就在他为了跨过城壁他稍微移了移身子的时候。
就在那么一瞬间,大队长的后背,换言之伯爵的后背完全对着士兵们的方向。
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发誓,真的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
四周的光线是如此的昏暗。即便是瞄准了,弓箭也应该不会命中。然而,不知是偶然,又或是命运恶意的捉弄,仿佛就像是瞅准了这一刻,一只箭矢冲破了黎明前的黑暗,一闪而过地刺入了伯爵的后背。
夏米昂不由地发出一声尖叫。
大队长嘴里不断地吐出他所有知道的咒骂之词,一边掩护着伯爵,沿着绳子滑下。
接着夏米昂也滑了下去,轮到少女时,她将手上的弓箭扔到一边,纵身跳下。
“伯爵!”
“叔父大人!振作起来!”
随后赶到的侍从们,看着受伤了伯爵,一个个也惊慌失措,焦躁不安。
伤口并不深,箭矢仅仅是轻轻的刺进了右肩而已。就这么拔出来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出血,可是现在并没有处理它的时间。
少女大喊了一声。
“格雷亚!”
回应少女的是一头黑马,它带着空空的马鞍飞快的接近。
“紧急情况。带上这个人。”
黑马用黑漆漆的双眼看着少女,表情毫无变化。周围的人无法判断它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然而少女却像是得到了肯定的回复,立刻先跳上马背,然后把受了伤的伯爵放在身后。
两人共乘也不会减慢速度的马是可遇不可求的。然而,罗亚的黑主恰巧是其中之一。
夏米昂也跳上马背大声喊道。
“各位,按计划行动,明白了吧!”
伴随着响亮的回答,侍从们以三、四人为一组分开,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一起散去。
少女和夏米昂,还有大队长,为了尽快治疗伯爵也全力的驱使着身下的马匹。
城墙上终于出现了士兵的身影,他们不断的对城外的众人射着弓箭。然而,此时他们已经将距离拉开,冲到了箭矢不可及的地方了。
这本来应该是一场大成功的。
成功的潜入了从来没有犯人够活着出来的北之塔,将囚禁在那里的伯爵救了出来,最后漂亮地从难以攻陷的寇拉尔城逃了出来。
可是,看着勉强靠在少女身后的伯爵,夏米昂和大队长的心中充满焦虑与自责,以及一种难以抑制的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