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坦加国王佐拉塔斯-米革微服快马出城。
身为合理主义者又性格激烈的佐拉塔斯另一方面也很随性。这个时候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单人骑马飞奔出城。
家臣们都大吃一惊,做好被惩罚的觉悟提出要陪同国王一起,但是佐拉塔斯却只是短短的回了一句。
“不用。”
“但,但是如果您有什么万一的话……”
“在我的领地内不会有人敢对我无礼。如果有的话,我会亲手制裁他。”
这样的主君是不会听臣下劝阻的。家臣一行人满头冷汗的目送着国王走出城门。
卡姆塞的败北实际上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坦加也迎来了迟到的夏天。
佐拉塔斯在舒服的空气中轻快的驱赶马匹。路上的人们看到国王的身影都低下头,露出感谢的视线。现在的坦加国王虽然被大家畏惧,但是同时也被尊敬着。
坦加是艰险的山国,因此居民的性格也很野蛮激烈。十年前左右,在大白天也经常能看到强盗集团入室抢劫。
现在即便是晚上女子和孩子也能一个人出门,这正是因为佐拉塔斯政策的功劳。
他用了二十年的时间让国内的豪族们停止斗争和睦相处,然后对恶人进行彻底的处罚,让荒蛮的领内再次平稳下来,安定生产。同时还进行了重视能力的人员晋升和人事工作,奖励新产业,治山治水,建设灌溉设施,只要对政治经济有利的东西就不停的实践。
这一切都展现了佐拉塔斯想要有朝一日让虽然是大华三国之一但实际上国土非常贫瘠的坦加,成为中央第一富饶国家的强烈欲望和理想。
而最后一道工序便是出兵德尔菲尼亚。不管怎样精心治理国家,国土一半以上都是艰险的山地的话,毕竟是有极限的。
虽然一度战败撤兵,但是佐拉塔斯从来没有放弃过邻国广阔肥沃的土地。
佐拉塔斯在勇猛的驱马飞奔的时候,心中所想的仍是如何攻下邻国。特别是成为领国同盟的塔乌山贼。
佐拉塔斯一口气穿过城镇,放缓马速,来到视野开阔的高台上。
周围三面都是碧绿的山脉。
到处都是盛夏的浓绿,险峻的山脊,看起来是一幅凶险的场景。只有格法德方向有一线狭窄的平地。
佐拉塔斯身为王热爱着他出生的这片故乡的风景,但是他也切实的感受到这里的地形很麻烦。
不适合农业,土地也很贫瘠。居民们或者在山中狩猎野兽,或者在河里钓鱼,来每日谋生,但是想要让国家富有起来还差得很远。
佐拉塔斯无意中想起自己身为王子时,看到的德尔菲尼亚的伯利西亚平原。
当时这片东部最大的谷物产地刚好是收获的季节。
左边右边放眼望去全是金色的小麦麦穗随风摆动的风景,一直延续到地平线。而看到这副光景的自己顿时哑口无言。
对于当时只见过贫瘠山岳地带的佐拉塔斯,这幅场景仿佛如同梦境一般。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黄金的大海居然真的存在。
在摇动的麦穗波涛中劳动的农民们的脸上,沾满了汗水和尘土,但是大家因为丰收的喜悦都面露笑容,虽然因为农事繁重而非常疲劳,但是都笑得露出了牙齿。
德尔菲尼亚的课税并不重。收成这么好的话,剩下的可以自己存起来。所以人们当然会高兴。
农民们的笑脸让佐拉塔斯觉得很可憎。
德尔菲尼亚有着舒适的气候和丰饶的土壤。
不用长时间辛苦开垦也能有不错的收成。这份丰饶的收成以及德尔菲尼亚王家的繁荣,都不过是偶然的运气带来的产物。
想到故乡贫瘠的土壤,当时十八岁的佐拉塔斯是这么认为的。幸运和偶然带来的繁荣,不可原谅。这片优渥的大平原应该属于真正的霸者。
现在的佐拉塔斯觉得时机成熟了。
领土被夺走可不能善罢甘休。不能让德尔菲尼亚的力量变得更强大了。
无论如何都要干掉那个庶子和王妃。
佐拉塔斯驱马越过山丘,来到一条小河前。
这条小河很浅可以徒步越过。河对岸是一片森林。
在爱马喝水的时候,佐拉塔斯眺望着河流上游。在建造治水工程之前,这条小河也经常泛滥,曾经数次淹没周围一片。
佐拉塔斯自己也蹲在河边,想要喝一点水,就在这个瞬间弓弦响动,好像有人瞄准他射了一箭。
没有时间躲开了。单膝跪地的佐拉塔斯脚边突然啪的一声射中了一只箭。
“什么人!”
性情严苛的佐拉塔斯,面对大白天堂堂的被狙击非常愤怒。当然他根本没有去想要藏起来。看到遥远树林中隐约可见的人影,就立刻抓起缰绳骑马追了过去。
佐拉塔斯想要骑马赶过去直接斩杀对方,但是对方把马藏在林子里。看到佐拉塔斯赶来,丢下弓箭,跨上马一溜烟的逃走了。
“混蛋!!”
佐拉塔斯更加愤怒,不停的挥动鞭子,但是他的马也是跑了很久,而且才喝过水。即便是经过精挑细选能够成为国王坐骑的骏马,也跑不动了。
佐拉塔斯看着马上的刺客越跑越远。
他咂了一下舌头停下了马,回到了小河边。
此时他的愤怒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嘲笑。不知道他们是因为怎样的怨恨想要刺杀国王,不过到了关键时刻大概是过于恐惧了吧,顿时慌乱起来。
佐拉塔斯想要拔起射在河边的箭的时候,突然脸色一变。
箭柄上系着一张叠得很细的纸条。
就在佐拉塔斯拔出箭解下纸条的时候,山丘对面数名家臣骑马跑了过来。是佐拉塔斯之前就宠爱的年轻人。大概是做好了被训斥的觉悟追上来的吧。
“陛下!您怎么样!?”
“那是!?”
他们从马鞍上飞身跃下,站在一旁,注意到国王手中的箭的时候顿时脸色大变。
“有人想刺杀我。”
佐拉塔斯狠狠的说完之后扔下箭。虽然他只感到轻蔑,但是这里应该向随从们展现自己的愤怒。
家臣们拾起箭,翻来覆去看了个仔细。
“不是这附近的东西。”
箭都有自己的特征。用途自然不必说,一般情况下制作的地方也能看出来,但是这只箭的箭尖、箭柄、箭羽的都是未知的东西。
“立刻回去让关所加强戒备。我稍微看到了对方,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绝对不能让他逃了。快点把他找出来抓住他的同党。”
“是!”
“如果有妻子的话就先把妻子,如果有父母的话就先把父母在他面前碎尸万段。要让他知道,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暗杀国王的人。”
“是!”
说的好听这些人就是勇猛果断,说的不好听就是野蛮残忍。但是他们尊敬他们的主君,并为之倾倒。他们把这个命令当成理所当然的报应,气势高昂的点了点头。为了不让这种事情再发生,必须严格戒备。
一个人为了吩咐安排,先骑马赶了回去,剩下的人留在原地等着国王上马。
准备上马的佐拉塔斯这才打开箭上的纸条。
他本来以为纸上应该写着一些没头没脑的怨恨语言,或者是想要取下国王首级的人的署名,不管是哪一样都是非常愚蠢的行为,所以佐拉塔斯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本来这种纸条应该交给身边侍奉的年轻人,让他们大声读出来,但是佐拉塔斯当时觉得这么做太夸张太麻烦了。大概是跟平时一样的一时兴起吧。
结果,射箭人的目的完美的达成了。
看到纸上内容的佐拉塔斯的表情凝固了。
纸上的内容完全出乎他的预料。既不是怨恨的语言也不是犯罪声明。
只有一行整齐的小字。
“塔乌是银山”
佐拉塔斯拿着这张纸条,很长时间都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精悍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锐利的眼睛散发出炯炯光辉,他仿佛是抓住猎物的猛禽一样,盯着手上的纸条。
一旁的年轻随从们看到主君的样子都露出困惑的神情,互相看了一样。
不久佐拉塔斯把纸片撕了个粉碎。
两片,四片,然后撕得更碎,最后像雪花一样扔到河面上。
佐拉塔斯背对着一脸不安的年轻武士们,突然开口说道。
“凯文。你是梅尔比斯州出生的吧?”
“是的。在梅尔比斯边上。德特村西方五卡提布左右的地方……”
一名年轻人慌忙站正回答道。
“德特西方离塔乌很近吧?”
“要说近的话,塔乌中部山峰就在眼前啊。”
“那么村民中应该有人很了解塔乌吧?”
年轻的凯文不明白主君的意图,虽然很困惑但仍小心的回答道。
“我自己虽然不太清楚,但是村中年长的人中,听说有人年轻的时候曾经当过山贼。不过,毕竟是老人说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可信,据我所知,会说这种话的老人还不少呢。——要把他们找出来问话吗?”
佐拉塔斯讨厌无能的人。不过他更讨厌含糊不清的辩解。所以身为随从必须要能回答这种问题。
主君终于回过头来,低头看着凯文。
“曾经当过山贼的人回到村里的理由是什么?”
“我不知道。毕竟是老人说的话,大概是想要夸耀自己年轻的时候,还做过很多厉害的事?”
还是少年的凯文听来,老人讲述的过去的事情就是美化过的唠叨。
“把他们找出来。但是不必传唤出来。找到了就通知我。”
佐拉塔斯的语气很严厉。凯文和其他年轻人都不由得紧张的低下了头。
这实在是个难以理解的命令,但是如果不立刻准确的执行这个命令的话,会让佐拉塔斯生气,这一点他们很清楚,因此凯文立刻飞奔回故乡。
他并不是单纯的不想让主人讨厌。他们都是因为卓越的才气和能力被佐拉塔斯看重,被特别提拔上来的人才。因此他们觉得佐拉塔斯对自己有恩情。对佐拉塔斯也心怀绝对的尊敬和信赖。
在佐拉塔斯的父亲,普鲁斯特那一代之前,坦加一直处于群雄割据的状态。虽然身为国王,但是却有很多不得不忌惮的贵族。普鲁斯特对他们使用了怀柔政策,或者将女儿嫁过去,或者重用没什么能力的人让他们高兴,努力不让他们造反。
佐拉塔斯即位之后采取了跟父亲完全相反的政策。不管是不是姐妹的丈夫,不管是不是代代的重臣,只要是无能的人便会赐一个闲职,有时会毫不留情的彻底击垮对方。
相反只要是有能力的人,则不管身份年龄,不断提拔。
不知是好还是坏,佐拉塔斯这种强烈的个性和信念很吸引人。虽然也有人反抗,但是坦加内部由衷倾佩他的人要更多。
凯文也是这样的一个人。五天后他报告说找到了好东西。
佐拉塔斯立刻微服前往德特。
他隐藏自己身份亲自出访,也是因为知道如果把这些做过坏事的人叫到王宫的话,本来会说的话也不敢说了。
德特在格法德西边大约四十卡提布的地方,是山间的一片平地上建立的城镇。是这附近的政治经济中心。
因为之前打好了招呼,佐拉塔斯直接前往了城镇的官府。这里主要是调查犯罪和各种案件的地方,同时也要处理居民的申诉。人员账目也在这里管理。
这里同时具备了市政府和法院以及警察局的功能。对于居民来说虽然不是一个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但是也并不太可怕。
据说凯文找到了两名男性。
佐拉塔斯分别跟两个人面谈,首先将一个人叫到庭院里。
被带来的男人大概二十五六岁,不安的左顾右盼着,打扮成高级官员的佐拉塔斯拿出金币,跟他说如果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就把这些金币赏给他,男人立刻喜笑颜开的说个不停。
“是啊,我确实曾经在塔乌呆过。跟从早到晚满头大汗的辛勤工作却只能得到一点点酬劳比起来,我觉得可以去冒一些险,想过得自由有趣一些。毕竟他们也是臭名昭著的塔乌山贼。听说可以用抢来的钱尽情享受。我本来以为能过上像国王一样舒服的生活,但是完全没有那么回事,当山贼还不如去给雇主干活呢。他们说什么,在这里不工作的话就活不下去,早上天不亮就被叫了起来,还睡眼惺忪的就被人使唤,去倒水呀,去喂猪呀什么的,这样的话跟普通山村有什么区别。不过,我还是忍耐了一段时间的。我觉得塔乌的山贼不可能光做这种事情。不过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也不见他们去抢劫有钱人家,也没有去袭击过路的旅人。我无聊的不行想跑到村里抢个女人玩玩,结果被狠狠揍了一顿,他们还很认真的骂了我,说不要给正经人家添麻烦。如果我那么闲的话,就去认认字,开什么玩笑。愚蠢也要有个限度呀。我实在是觉得厌烦的不行,就逃了出来。嘿嘿。就这样。”
“让你认字?那些山贼吗?”
“是啊。最让人吃惊的就是,那里还会教小孩子认字算数呢。到底是搞错了什么呀,要做这么文雅的事情,反正长大了也只能做山贼……”
佐拉塔斯思考了一会,把金币给了男人就让他离开了。
另一个人是接近六十岁的老人,脸庞黝黑神色阴郁。他低着头抬眼望着装扮成官吏的佐拉塔斯。眼神中带着胆怯和卑微。
佐拉塔斯也给他看了金币,说了同样的话。
“不用害怕。并不是要治你的罪。只要你把知道的有关塔乌山贼的事情都说出来,就把这些金币赏给你。”
老人有些狡猾的抬眼望着佐拉塔斯,大概认为佐拉塔斯没有骗人吧,轻轻点了点头。
“你在塔乌呆了多久?”
“大概八年左右……”
“什么时候的事情?”
“二十多年之前了。”
这名老人说自己也是因为忍受不了贫寒的生活而逃到了塔乌,但应该不只如此。从他紧张的神色和眼神可以猜测,他应该是干了什么会被官差抓捕的坏事,所以才逃到塔乌的吧。
大概是因为这种罪恶感吧,或者是因为自己做了什么很对不起别人的事,老人一开始拼命说塔乌的山贼是怎样的丧尽天良,做尽坏事,但是佐拉塔斯却烦躁的摆了摆手制止了他。
“你听好。我想听的是真相。你大概是觉得我想听你这么说所以才如此编造吧,但这让我很不高兴。这样下去的话你就没有奖赏了。”
“啊……”
老人被斥责之后愈发缩成一团。
如果让他太害怕的话就又麻烦起来了。
虽然佐拉塔斯并不是很有耐心,不过在他的数次劝说下,老人终于明白,就算夸奖山贼,也不会被处罚,重要的是说出真实的情况,
老人终于解除戒备,开始断断续续的讲述过去的事情。
“在那里,在塔乌,如果没有彻底的觉悟的话是呆不下去的。”
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虽然都称为塔乌,但是地域却非常广大。刚刚的年轻人和这个老人所呆的地方,直线距离超过一百卡提布,但是生活方式却基本上没有什么区别。他们过着完全不像山贼的朴素生活,男人和女人都很能干。
“经常有这种人啊。血气方刚,对自己的本领有些自信,觉得只要去了塔乌就能发大财。他们以为我们会从有钱人那里抢夺金钱,每日酒池肉林,怀抱美女,过得逍遥自在,他们大概是做着这种梦才来的吧,根本没有的事。塔乌的山贼确实会从有钱的贵族和商人那里收取过路费,不过金额只能是他们所带的货物的十分之一。头目不允许收取更多的钱财。”
“头目是指率领山贼的人吗?”
“头目不是单纯的老大。说是村长更合适吧。塔乌的村庄里有女人孩子。还有老人。在聚集这么多人的同时,管理那些年轻气盛的男人,如果没有相当的器量,实在是干不了。”
“头目的权限有多大?”
“头目的命令是绝对的。正因为他们被尊敬着,所以有外人来的时候只要头目点头同意,那大家都会欣然接受。相对的,违反规定的人会由头目决定赶出村子。”
居民们都非常团结。头目也不是世袭制的。得到上面头目的极大信赖,以及下面村民强力支持的人,才能顺利成为下一任的指导者。也就是说,没有相应能力的人是无法成为头目的。
他们身处大华三国的夹缝中,需要不受任何一国干涉安然生活。因此塔乌不能接受无能的领导者。
“但是,作为久负盛名的塔乌山贼这种生活太过艰苦了吧?”
“是啊。所以新来的人是最吃惊的。头目们认为塔乌在大华三国之间,如果做得太过分,官员们认真抓捕的话就麻烦了。所以想要尽量过得低调一些,让官员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正经的旅行者会走大路,不过如果有那种没有正规文书,来历古怪的人想要穿过塔乌山脉的话,会跟那些人收一些过路费,这样也没什么关系吧……嗯。”
“那么,你们怎么谋生?”
“山上种不了小麦,但是可以猎到兽肉和鱼肉,还有那种只生长在山上的作物。然后就是,村民们一起,在能够挖到铁的地方制作锄头铁锹,在适合放牧的地方养羊取羊毛,然后互相交换物品生活。总之村民之间的连带感非常强……”
虽然从东边的坦加附近到西边的帕莱斯德附近,距离相当遥远,但是山贼之间却经常保持联系,每月一次必然会聚集到一起召开会议。
“塔乌长大的那些人脚程不同寻常。平原长大的人实在是比不了。就算骑马也能像鹿一样一跃而上。这点距离似乎完全不觉得辛苦。”
“聚到一起商量些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种会议只有一少部分人能参加……”
“能代表村子的人?”
“是的。一般都是头目亲自去。”
“从东到西所有村子的全部头目吗?”
“是的。似乎就是有这种惯例……”
“原来如此。”
佐拉塔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他的眼睛却闪烁着敏锐的光辉。
“我明白头目是非常特别的存在,他们身边有没有随从或副官一类的人?”
“有的啊。那些人被称为组头。他们也很受村民的信赖,仿佛是头目的左膀右臂一般行动。一般都是从这些人中挑选副头目,将来继承头目的工作……”
“你刚刚说的会议,副头目和组头也会参加吗?”
“是的。不过,如果是村里的事那就由头目和组头以及长老资格的老人共同决定。如果是关于整个塔乌的事情的话,就在全部头目间商量后决定,就是这种流程。”
因为这个老人的地位并不重要,所以具体的情况一概不知。
“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塔乌的人都识字吗?”
“嗯。您知道的很清楚啊。”
老人有些意外的说道。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现在的这个社会,如果不是经商以上的身份,是文盲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孩子们也会一些简单的读写,成为头目的人,会读一些很艰深的书。那个……像什么《兵法论》呀《医药百选》呀《经世……什么什么的》。表皮都是皮革制的还装饰着金箔,看起来就是很了不起的书。”
这个老人似乎完全没有理解书名的意思,只是说出了发音而已。
“头目们每个人都会读这种书吗?”
“我不知道。”
老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佐拉塔斯给了他两枚金币,老人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这个时候白天已经过去了大半,但是佐拉塔斯还是立刻返回了格法德。他目不转睛的直视前方,快马加鞭。途中一句话都没有说。
凯文和其他随从迷惑不解的跟在他身后。佐拉塔斯和那两个男人的面谈是在没有旁人的地方进行的,所以他们不知道面对主人这个样子该做出怎样的判断。
天空已经被夕阳染红了,道路尽头可以看到格法德城巨大的城墙,这时佐拉塔斯突然回过头叫住了凯文。
凯文慌忙驱马走到近前,结果却听到了一个意外的问题。
“你读过兵法论吗?”
“不,陛下。我没读过。”
“有想过要读吗?”
“也没想过。我只不过是陛下的随从。”
他的立场并不是指挥军队,而是被指挥的。就算学了兵法也没什么用。
“医药百选和经世济民论这种书也没读过吧?”
凯文一脸吃惊的望着自己的主君。
“非常抱歉,我既不是医师也不是学者。只不过有着一身武勇所以才侍奉陛下的。我没读过这些书,陛下您不满意吗?”
“不要闹别扭了。我只不过问问而已。”
马鞍上的佐拉塔斯苦笑了一下。
“就算让你读估计你也一个字都看不懂。这些都是很艰涩难懂的学术书籍。我年轻的时候老师也曾教过我这些书,当时我觉得很痛苦。”
骑马走在佐拉塔斯身旁的年轻随从露出了一丝不满的神色。仿佛是在说这样的话自己肯定看不懂啊。
不过,虽然佐拉塔斯的嘴上是微笑的,但是他的眼神却异常认真。并不是什么可以开玩笑的气氛。
要塞一般的格法德城的庞大身躯在夕阳的照射下浮现出一层黑色。
格法德城是有着大量箭眼和瞭望台的戒备森严的城堡,同时也是使用了大量金银装饰的绚烂豪华的城堡。无数塔尖上装饰着白色的瓦片和涂成蓝色的屋脊,窗框分别被涂成了红色,蓝色,绿色和黄色。城门装饰着黄金,城内的离宫也有各自不同的设计。
到了本宫殿。外国的使者们都忍不住屏住呼吸,赞不绝口。到处都有涂满金箔的雕像,就连一根柱子,墙壁上装饰的镜子的边框,都是工匠精心制作的。
换好衣服的佐拉塔斯让人把酒端到寝室中,便屏退了随从。
这个房间的装饰也非常豪华。墙壁是象牙和大理石,地上铺着有金线流苏的深红色绒毯,佐拉塔斯坐在桌前,这张桌子上用螺钿工艺描绘出花朵和小鸟的纹样,桌子腿上则镶嵌着银。
一个随从谨慎的放在一旁的烛台也是银制的。这个烛台上也有着精致漂亮的镂金,如果扔在一边会让人有罪恶感。
从寝室往外望去,城外的风景也美得惊人,在这样的房间中,佐拉塔斯一人沉浸在思绪里。
他下命令这座要塞中的要塞再三戒备,下令只要有可疑人物就绝不放过,可即使如此仍然没有抓住射箭的男人。
而那只箭也让王宫的制箭师鉴定过了,却无法判断出处及用途,如果硬要说的话,那就是跟猎人们使用的那种亲手制造的箭很像。
但是,让格法德周边的猎人们都看过这只箭,他们都摇头,说虽然有些相似,但是自己没用过这种箭。
那个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射出有这张纸条的箭,佐拉塔斯已经放弃思考这个问题了。
至今为止他从未好好思考过塔乌山贼的存在。原本那就是一群虽然名声大震,但是实际情况却非常不透明的一群人。指控说受到了他们伤害的人也非常少。
佐拉塔斯原本觉得用不着认真对付他们,只不过是像苍蝇一样无知的一群人,放着不管也没关系,但是他们居然会看那种只有专门学者才能看懂的书。
这些书固然很难懂,但同时也很有昂贵。从非法旅行者那里要来的那一点点收入,根本买不起。
塔乌能采到银。
佐拉塔斯冷静的喝着酒,脑海中却在不停的思考着。
他一直在思考这到底是不是事实。不,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怀疑。这肯定是真的。
因为这样的话德尔菲尼亚的那个庶子的行动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躲过了这边的奇袭,暂时处于优势地位,却只是要了卡姆塞的一半,塔乌那一部分就同意和解。
他本以为是那个庶子为了让山贼们听话,顺从他,为了让山贼们高兴才这么做的,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佐拉塔斯痛苦的咂了一下舌头。
他感觉到自己内心有什么疯狂危险的东西在慢慢涌出,但是表情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冷酷的眼睛毫无感情的望着血色的美酒。
同时,他倾听着自己内心深处那个理性的声音和激情的声音。性格野蛮的一面在叫嚣着要立刻率领军队前往卡姆塞。被骗走了贵重的财宝怎么能就这样放弃。
而理性的一面则不断告诫制止着自己。
就算能采到银,不知道数量多少,还不清楚到底是该称为财宝还是该称为矿脉,在把握到切实的证据之前应该静观其变。
佐拉塔斯的薄唇上露出一丝微笑。
当他觉得度过了说服自己的阶段之后,他叫来了随从。
在旁边房间等待的随从立刻出现。
“把大家都叫来。我有话说。”
他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随从就立刻明白了要做什么,转身退下了。
即便是深夜的召集,坦加有名的武将们也会立刻前来。本宫殿中立刻跑出数名随从,前往城内的武官居所。这个时间武官们应该都还没有入睡。他们立刻做好准备随着侍从离开了宅邸。
佐拉塔斯正在脑海中计算着武将们到来的时间,但是出乎他的预料,很快远处就有慌乱的脚步声传来,佐拉塔斯不由得吃了一惊。
“有事禀报!”
另一个随从表情僵硬的跪在主君面前。听到他的低声报告,佐拉塔斯的脸因为紧张而绷紧了。
随从说帕莱斯德的密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