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kami1120
“把绳子解开。”
格拉哈姆卿说道。
他特意来到玄关,看到被俘虏的拉蒙纳骑士团团长之后立刻这样开口说道。
他们一群人上到团长下至随从都被绑着送到了宅邸中。
毕竟已经到了这里,拉蒙纳骑士团长也下定了决心。面对憎恶的敌人也没有表现出一丝慌乱。
“拉蒙纳骑士团长。欢迎您来。虽然因为一些无可奈何的事情我和您成为了敌人,但我依然把您当成客人欢迎。我保证也会厚待您的部下们。”
按照他的吩咐,纳西亚斯身上的绳索被立刻解开。
“感谢卿的好意。”
纳西亚斯的表情和语气都异常平静。不仅没有战败者的屈辱感,对待格拉哈姆卿也看不出任何感情。
即使如此,格拉哈姆卿似乎还是感觉到了什么,他态度宽容的点了点头。
“您大概会责备我的所作所为吧。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背叛国王是荒谬至极的行为。但是我格拉哈姆,绝对不是逆贼。”
纳西亚斯的嘴唇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真是会说些奇怪的话。向国王举起反旗,这不就是逆贼才有的行径吗。就在他想这样反驳的时候,背后突然产生了一阵骚乱。
被带来的其他团员们,并没有像纳西亚斯那样简单的被松绑,在重获自由之前,对方搜了他们的身,将所有的刀剑都拿走了。
其中一个年轻人的头上盖着布,为了确认面容,对方拿掉了这块布,满头长发立刻垂落下来。
“怎么!?”
“女人!”
“为什么骑士团里会有女人……”
格拉哈姆卿的士兵当然很吃惊,同行的骑士们也一样吃惊。
纳西亚斯回过头说道。
“这是位少年是照顾我起居的。到这边来……”
他跟格拉哈姆卿示意后,雪拉被绑着带了过来。
“希望能得到您的允许。让这个人呆在我身边……”
“这倒没什么关系,可是……”
格拉哈姆卿狐疑的望着雪拉。
这个人的打扮虽然非常粗鄙,看着不像是骑士团的人,但是篝火映照下的脸庞和身姿都像少女一样美丽。
而且一头银发垂到腰间。
“这个样子的骑士团青年也真是古怪啊,这是比尔格纳的风俗吗?”
虽然他的问题很理所当然,但是纳西亚斯却不慌不忙的切断雪拉身上的绳子,莞尔一笑。
“格拉哈姆卿。你真是不知趣啊。如果战争持久的话,这种人自然也是必要的吧。”
“哦……啊,这个嘛。”
格拉哈姆卿冷酷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好意思的笑容。
接着他爽快的笑了起来。
“这真是失敬了。拉蒙纳骑士团长毕竟也是男人嘛。但是,没想到还让娈童留这么长的头发,我真是吃了一惊。”
“这个孩子是特别的。很适合他吧。”
纳西亚斯笑着轻抚上雪拉的银发。
厚着脸皮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还装作非常习惯的样子摸雪拉脑袋,面对拉蒙纳骑士团长这番举动,最吃惊的当然是雪拉本人。但是他还是默默的配合了这场表演。
为了躲避格拉哈姆卿毫不客气的视线,雪拉垂下头,红着脸,露出了不好意思的样子。
雪拉的这个样子似乎吸引了格拉哈姆卿的兴趣。
“嗯……原来如此,骑士团的娈童原来是这样的。”
即便是刚毅的人,在情事上似乎也会一反常态。他无所顾忌的盯着雪拉,似乎被雪拉的美貌所吸引,这样说道。
“如果这不是纳西亚斯大人您的人的话,我可能会让您让给我呢,应该是不行的吧。”
“您真是说笑了。胜者有掠夺的权力。我们的名誉、生命、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在您掌中了。就算我对这个孩子还有迷恋,您应该也会毫不在乎,直接抢走吧。”
纳西亚斯虽然微笑着,但是话语却直截了当。
雪拉装作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低下头,但是背地里却拼命忍住了笑。
雪拉心想,纳西亚斯大概也是受了那位挚友很深的影响啊。
“不,我刚刚也说过了。您不是我的俘虏,是客人。希望您也能这么想。来,到这边来……”
双方结束了门外漫长的对话,格拉哈姆卿将纳西亚斯和他的娈童招待到正房中。
而其他团员则去了别栋。
但是,目击了这一幕的团员们因为震惊,都在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自己的指挥官当然没有什么娈童,而那个少年应该是王妃的随从。
不过,这些人毕竟是一直跟纳西亚斯奋战到最后的人。他们察觉到大概是团长有什么别的考量,所以什么都没说,也没表现出来。
而其中一个目瞪口呆的人便是年轻的约修亚。
他差点就大声喊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认识雪拉。
他确实曾经见过身为“侍女”在西离宫工作的雪拉。因为刚刚雪拉一直打扮成少年的样子,所以没看出来,可是那个头发是不可能看错的。
约修亚曾觉得雪拉是个漂亮的女孩。能够在其他女孩不敢呆的西离宫工作,他也觉得很佩服。
可是团长却说那个侍女是少年。
不,不对。团长是对的。就在刚刚抱住自己的手臂的力量,和隔着衣服感觉到的身体的感触,那确实是少年的身体。
也就是说,一位女装的少年服侍在王妃身边。
而且,团长也知道这件事。
经常前往西离宫的纳西亚斯不可能没注意到。他明明知道,却隐瞒不说。
二十来岁的约修亚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这些事实和对情况的判断。
问题是接下来。
约修亚首先感到的是吃惊,接着是困惑,最后是对王妃强烈的愤怒。
不管再怎么强于男性,王妃毕竟是女人。而一想到服侍在她身边的是假装若无其事,其实却是化妆成女孩的美少年,他脑袋里就全是色情的想象。
这是对国王的背叛。
就算现在的王妃为了让国王得到现在的位置做出了莫大的贡献,不管国王多么宠爱王妃,让她随心所欲,也有能做的事情和不能做的事情。
就在约修亚忍不住将脑海里想的全说出来的时候,一只大手重重的放到了约修亚肩上。
那是嘉兰斯的手。
约修亚反射性的抬起头,而身材魁梧的副骑士团长正低头看着他,并轻轻摇了摇头。
嘉兰斯被称为豪战士,甚至有人说他有不死之身,但是现在他也满身是伤。而他身上的伤基本上都是为了保护纳西亚斯而留下的。
嘉兰斯和其他受伤的人接受了治疗,骑士团的残党们都呆在舒服的房间中,能够吃到温热的食物,这让大家都暂时歇了口气。
从前天晚上开始,谁都没有吃到过热乎的东西了。
不管处于何种状况之下,肚子还是会饿,不吃东西的话是活不下去的。大家都将对背叛者的愤怒和战败的屈辱放在一边,专心填饱肚子,但是只有约修亚一脸不满,什么都没有动。
“吃不下也要吃。这也是你的工作之一。”
嘉兰斯这样跟约修亚说道。
副骑士团长身上伤口的数量和深度甚至让医师大吃一惊,震惊于他居然还能行动。而这样的嘉兰斯现在正默默的将食物塞到嘴里。
约修亚终于忍不住抬起头。
“嘉兰斯大人。那个少年……”
“别说了。”
嘉兰斯简短的回答完,咬了一大口鸡腿肉。毕竟这是平常也经常夸口说,受了伤只要吃饱睡好就能的人。
他实践了自己曾经说的话,面对这份优待,他豪爽的将盘子里的食物一扫而空。
“你要是有时间担心这些无聊的事情,就快点吃饱。我应该教过你,维持体力是成为俘虏之后的第一要务。”
约修亚的表情越来越僵硬。这真的是无聊的事情吗。他们不只是刚刚被国王的同伴所背叛,连王妃都背叛了国王。作为臣下,难道不应该为了被俘的国王感到愤慨吗。
约修亚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身陷囹圄,固执于少年的义愤中。
很快吃完了鸡腿,抓起腌猪肉的嘉兰斯平淡的说道。
“我不知道那个少年的情况。但是,我对于王妃有一点点了解。而且我绝对信任纳西亚斯大人做的事情。”
虽然纳西亚斯要比嘉兰斯年轻十岁,但这是长年效忠于长官的副官才会说的话。有着无法形容的沉重。
相信团长这是骑士团团员最基本的原则。约修亚年轻的脸上因为羞耻而一片潮红,他面向嘉兰斯深深低下了头。
“请原谅我。我太不成熟,多管闲事了。”
“好了,快吃吧。都要凉了。”
“是……那我就吃了。”
约修亚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起冒着热气的料理,狠狠嚼了起来。
同时,纳西亚斯也在正房中歇了口气。
正如格拉哈姆卿所说,纳西亚斯享受着客人的待遇。大家都对他很客气。
他被领到豪华的房间中,解除武装稍作休息之后,被领到了浴室。
照顾纳西亚斯的是雪拉。
在弥漫在四周的水蒸气中,雪拉帮纳西亚斯洗了头发,还帮纳西亚斯清洗了身上溅到的血和伤口。
“您的身体真干净。”
雪拉感叹道,他并不是在恭维。虽然纳西亚斯脱下的盔甲上全是血,但洗干净之后,除了细微的擦伤,没有什么大的伤口。
纳西亚斯自嘲的摇了摇头。
“多亏了嘉兰斯。在激烈的战斗中,他替我挡下了全部攻击。他说这是他的责任。虽然我跟他说过很多次,没有必要为了我这样的指挥官做这些。但是他完全不听。”
纳西亚斯坐在不高的浴池中,深深叹了口气。雪拉默默的将热水浇到他背上。
“骑士团全被毁了。可我却因为他,身上都没有一点需要治疗的伤。”
恐怕这就是嘉兰斯所希望的。雪拉心想。就算牺牲自己也要让纳西亚斯毫发无伤的活下来,这是最重要的,这样的话,纳西亚斯最后一定会有什么办法。嘉兰斯应该是这么想的,不,他一定是这样深信不疑的。
以前的自己可能无法理解这些,但现在雪拉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
自己的话,那这个对象就是王妃。那个人的希望就是自己的希望。为了达成目的,自己甘愿成为棋子。
雪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想法。这跟之前跟宗师抱有的忠诚有些许不同。
那个时候的规定和规则是束缚。他被教导说必须这样做,只要这样做就足够了。可现在却不同。自己现在有这样说的自信。
“热水的温度怎么样?”
“啊,正好。——这也是格拉哈姆卿的嗜好吗?”
湿漉漉的手臂上散发着芬芳的香气,纳西亚斯轻轻歪着头。水中放满了香料。
“真是优雅。也太奢侈了。格拉哈姆卿是以顽固的武人而闻名的,这让我有些意外,外界的评价和真实情况其实是不同的吗。”
虽然相貌和态度非常优雅,但是拉蒙纳骑士团长早已习惯了比尔格纳朴素的生活。面对这夸张的待遇,纳西亚斯微微皱了皱眉,压低声音说道。
“对不起。让你成了我的娈童。”
“不,没关系的。我才要谢谢你,麻烦你了。”
雪拉诚恳的道了谢。
实际上,这个处置非常聪明。在名目上刚刚好。这样的话,宅邸中的人都突然开始轻视起雪拉了。
“不过,索性把我给格拉哈姆卿也没关系的。如果那个人很喜欢我这张脸的话,我说不定能打探出一些详细的情报。”
纳西亚斯轻声笑了起来,回头看向雪拉。
“这样的话,我不仅因为没能保护好陛下,要被巴鲁狠狠的骂,还要承受王妃殿下的愤怒呢?”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确认陛下是否平安是最重要的。作为谋反的主谋,格拉哈姆卿应该是知道的。”
雪拉的言外之意就是,现在这种场合就应该不择手段,但纳西亚斯还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要这样。即便你觉得无所谓。你也要保留这最后的手段。不然王妃殿下一定会生气的。”
“……这样吗。”
雪拉的声音明显有些失落。还有些动摇。
确认国王平安无事,救出国王这应该就是王妃的愿望。可是,雪拉还没有强大到,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可以不管王妃是不是会生气。
宅邸中的侍童抱着装满热水的桶前来。纳西亚斯拒绝了之后,从浴池里站了起来。
纳西亚斯擦干身上的水,接着侍童拿来了崭新的内衣和漂亮的替换衣服。穿上珍珠色的内衣之后,又套上藏青色的家居服,前襟和袖子上有着黑天鹅绒的装饰,整体都有银色的刺绣。是非常豪华的衣服。
对于格拉哈姆卿来说,这真是年轻的嗜好。
纳西亚斯的身体很高大,叫来女人,穿上衣服直接从外面将两侧和袖子缝上,总之算是合身。
接着就是吃饭了。极尽奢华的料理一样一样被端了上来。
雪拉想要服侍,他用眼神跟纳西亚斯确认了一下。
虽然现在是王妃的随从,可自己本来的身份是刺客。很擅长下毒。不管是谁应该都不想让这种人来服侍自己进餐。
雪拉无声的跟纳西亚斯确认,要不要自己下去让其他人仆人前来,但是纳西亚斯只是默默的拿起空杯子。
雪拉沉默的往杯里倒上了饭前喝的酒。
烤鸡,塞满水果和香草的乳猪,鸡肝派,配着果酱和蜂蜜的冷肉等等,作为一个人的晚餐来说,有些太过豪华丰盛了。
在雪拉的服侍下,纳西亚斯吃完了饭,雪拉撤下食物在厨房简单的吃了些东西。主人和随从绝不能同桌吃饭。只有在西离宫和王妃一起的时候是例外。
从厨房回来之后,雪拉已经搞清楚宅邸大致的构造,观察了人们的样子。看到部下就能知道长官的人品,看到佣人就能明白主人的人品。
从内部装饰、日用品,打扫的方式等东西中,也能看出主人的性格。
格拉哈姆宅邸是很有年代的建筑物。紧密坚固的石制建筑,反映了过去那个内乱不绝的时代。照明的窗户很小,并没有什么防止从缝隙里吹进的风的措施。
能看出来,其中蕴含着在传统面前,即便有诸多不便,也要耐心忍耐的信念。
虽然看不到什么奢侈品和昂贵的装饰,但是打扫非常仔细。在厨房让雪拉吃饭的中年厨师也好,仆人和好,侍女们也好,都沉默着兢兢业业的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对应很周到,并没有给雪拉留下什么不快的印象,因为对方也不怎么笑,所以也没什么交流融洽的感觉。
有些难以取悦的严格氛围。
如果这一切代表了格拉哈姆卿的性格的话,那跟蔷薇香料和有着银刺绣的居家服又太不搭了。
回到房间之后,雪拉跟呆在一旁的侍童要了一些东西。水壶、缝纫工具、洗脸的工具、剃刀、磨刀石、梳子等等,如果要照顾主人的话,这些东西是必要的。
跟雪拉差不多年纪的侍童重复了一遍之后,接受了雪拉的要求,可他却有些犹豫的问道。
“那个,换衣服的时候可能需要女人,要叫人过来吗?”
“不用了,只要准备好东西,我来做就可以了。”
本来使用针线不是男人的工作,但是这种特殊立场的少年的话,能帮主人缝衣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久之后,随从们排成一队来到雪拉的房间。小心的拿来两个装满水的大水壶,装脏水的水桶,洗脸盆、镜子、梳子、剃刀、磨刀石、针线箱、干净的毛巾等东西,谨慎的低下头。
真有规矩,虽然跟雪拉无关,但他还是由衷佩服着。
雪拉确认了送来的剃刀。已经精心打磨过,不需要特意再打磨了。
雪拉放下剃刀,拿起磨刀石。还有其他必须要打磨的东西。
刚刚的身体检查对骑士和士兵很有效,但是对雪拉却没有任何意义。再长靴的皮革之中,衣服的布料之间,都藏着仿佛细针般的刀具。
如果说是武器的话,对于只知道有握柄的长剑短剑,或者枪和弓箭一类的士兵来说,看不出这是刺客使用的刀具也情有可原。
雪拉帮纳西亚斯脱下衣服。等宅邸的人都睡去之后,轻轻将这些刀具取出开始打磨。但是,很快,他就不得不中断这项工作。
格拉哈姆卿前来拜访纳西亚斯了。
如果想从走廊来到纳西亚斯房间的话,就一定会通过雪拉房间前面。
格拉哈姆卿的侍从先敲了雪拉房间的门,让雪拉帮忙转达。
雪拉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没有从走廊走,而是通过自己房间内连接到隔壁房间的门,叫醒了纳西亚斯。
纳西亚斯已经在等着了。
雪拉麻利的帮他换上衣服。
准备好之后,雪拉从房间里面打开门,叫等在走廊上的格拉哈姆卿进来。
跟放着各种生活用具的雪拉的房间不同,客房只有床和接代客人时使用的椅子。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不,是我深夜打扰了。”
格拉哈姆卿也穿着居家服。跟纳西亚斯身上穿的不一样,是非常朴素的颜色。
单看他们的打扮,实在难以分辨到底哪位才是一家之主。
“我这个时间拜访没有它意,是想跟您好好谈谈。”
格拉哈姆卿的表情和语气都很认真。大概是想说些很重要的秘密吧。他给自己的侍从使了个眼色,让他退下。
接着纳西亚斯也示意雪拉退下。在燃着一根蜡烛的深夜房间中,只剩下格拉哈姆卿和纳西亚斯两个人了。
“宅邸中的人有没有什么服侍不周的地方?”
“没有。太过热情款待,都超越了我的身份呢。放着香料的热水,豪华的晚餐,还有这么漂亮的衣服,真是太过了。”
纳西亚斯的话语中含着一丝讽刺,但是格拉哈姆卿的表情却丝毫未变。
“这件衣服本来是想给陛下穿的。”
“……”
“我本以为说不定陛下有一天会来到我的领地。那个时候可能会在我的宅邸中居住。我担心万一服侍上有不周到的地方,所以提前准备的。——没想到,最后是由您来穿了。”
“格拉哈姆卿。”
纳西亚斯压抑着声音探出身子。
“我本来不想问的,但我现在要问一问。说到艾格特的格拉哈姆家,在屈指可数的有力豪族中先祖代代都以忠实勤劳为傲,对王国抱有深深的忠心,此等威名在我国内众人皆知。您是不曾让自己的家名和先祖之名蒙羞,罕见的刚正之人,同时也是真心爱国之人。不,这样说有些失礼,从您刚刚的话语中,我可以确认,您对于陛下的忠诚是没有一丝阴霾和尘污的。您为什么,因为何种理由,要让先祖之名蒙尘,要做出这种无可挽回,有损家名的事情呢?”
“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也想问您。您知道塔乌银矿的事情吗?”
纳西亚斯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端正秀丽的脸上出现了吃惊的神色,水蓝色的眸子充满疑问。
这个表情就足够了。格拉哈姆卿点了点头,表情痛苦的说道。
“果然如此,您不知道。”
“——怎么回事?”
“没办法,拉蒙纳骑士团长也是这般待遇。您也被置于山贼之下了。”
接着格拉哈姆卿将全部情况都告知了纳西亚斯。
塔乌有前所未有的大银矿。山贼以这份财宝做交换得到了国王的钟爱。这件事是从帕莱斯德人那里听说的。
老实说,听到这件事格拉哈姆卿并不觉得高兴。
自己国家的国王拼命隐瞒的事情居然最后从外国人那里听到。
“德尔菲尼亚领土内发现了大量的银矿。这件事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对于王国来说,对于陛下来说都是好事。因为军事资金一直是让人头疼的问题。如果这一难题能一口气解决的话,陛下一定会很高兴的。但是,即使如此,为什么要感谢山贼,还要重用他们?现在塔乌是德尔菲尼亚贵重的财产。这样的话,就应该尽快将塔乌从山贼手中收走,放在国家的管辖之下。原本金山银山这种东西,个人就没有占有权。如果位置在国境之内的话,就应该严格禁止私有。如果是新发现的矿山,就应该立刻下达旨意,将其置于国家的管辖之下。这应该是常识呀。如果山贼们在明知塔乌是银山的基础上,仍然隐瞒不报,那应该对山贼们处以重罪。可他们不但没有被治罪,反而因为这种功绩成为了宠臣,如果要说的话,他们只不过是一群罪人而已,居然能因此免罪!这种事情能原谅吗!山贼们到底做了什么!?他们只不过是将偶然出现在他们脚下的财产献给了国王而已呀!如果这也算是功绩的话,如果这是能得到国王宠爱的大功一件的话,那忠诚是什么?在战场上堵上性命拼命战斗对于陛下来说,还比不上一块银子吗?国王的宠爱和信赖是用钱可以买到的吗?真正爱国之士的志向,还比不上山贼们藏起来的肮脏的金钱吗!?——对于王国的忠诚我不输任何人。只要有命令我可以甘心去死。这就是我家代代传承下来的忠诚的精神。终有一日,我会用自己的生命服侍王国,不让父亲及先祖蒙羞。这是我的骄傲。这份信念和自豪难道要输给财宝吗!?”
他越说越激动,眼睛炯炯放光,视线非常锐利。
“陛下没有选择看不见的忠诚,而是选择了能拿到手里的财宝,并给予了山贼们过分的宠爱和恩赐。就连前几天寄给帕莱斯德的抗议文书中,也从始至终守护了山贼的利益。我作为臣下,对于主君的错误,必须谏言指出,所以我格拉哈姆才选择了背叛。”
说完该说的话之后,格拉哈姆卿闭上了嘴,望着纳西亚斯。
纳西亚斯一直死死的盯着格拉哈姆卿的脸,认真的听他讲话。当对方沉默之后,他移开视线,望着地板,深深叹了口气。
“……不久之前,挚友的摸样就有些奇怪。”
“萨沃亚公吗?”
纳西亚斯点了点头,端正的脸微微有些扭曲。
“他突然跟之前非常讨厌的那些山贼变得亲近起来。据我所知,他不是这种人。他身为大公爵的自豪和身为王族成员的自负都远超旁人。那个巴鲁不可能突然就牵起之前那么讨厌的人的手。我觉得很可疑,曾问过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他只是笑着糊弄过去了。”
格拉哈姆卿痛苦的拍打着膝盖。
“怎么,连萨沃亚公也……”
“我觉得巴鲁有他自己的想法。听了您刚刚说的话,我也能理解一些了。确实……”
纳西亚斯慎重的继续说道。
“如果你说的是事实的话,塔乌是德尔菲尼亚的财产。而且是非常贵重的财产。也许只是身为管理者承认了其价值。”
但是,格拉哈姆卿表情却愈发痛苦。
“萨沃亚公爵居然也屈服于山贼,怎么会这么难看。银子的魅力就这么难以抗拒吗?”
格拉哈姆卿的语气非常不满。
他抬起头直直的望着纳西亚斯。
“如果您真的为公爵着想的话,就不该因为对方高贵的身份而觉得胆怯,应该指出友人的错误。”
“您说的对。如果我的友人只是为了自保而向山贼示好的话,我一定会指责纠正谏言。但是,他却和您一样,对陛下的忠诚无人可比。他也许是接到了陛下的命令,或者说是因为更忠实于陛下的想法,而压抑了自己的愤怒。”
纳西亚斯的话让格拉哈姆卿有些意外,这对他来说仿佛是个崭新的解释。他理解的点了点头,但是对国王的愤怒似乎又涌了上来。
“命令萨沃亚公爵这种人物低头让步,反而支持区区山贼。在这件事上我还是不能同意陛下的判断。公爵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纳西亚斯若无其事的探出身子。
“不过,格拉哈姆卿。我已经理解您的觉悟了,您这种谋反的举动可不可以到此为止?陛下也是聪明人。现在应该已经能察觉到您和大家的心情,知道自己的错误了。”
“如果这样就好了……”
“您直接去问问他不就好了吗。陛下现在不是您的俘虏吗?”
“不,陛下现在不在这里。首先,俘虏主君这件事太不像话了。这样做的话我就真的成为逆贼了。”
“那么,他现在在哪?”
“恐怕在帕莱斯德阵中的什么地方吧。”
纳西亚斯吃了一惊。
一时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说自己不是逆贼,目的只是向主君谏言,但是却将自己的主君交给了敌人吗。
大概是察觉到纳西亚斯的动摇和不安了吧,格拉哈姆卿焦急的摆了摆手。
“不用担心。就算是在敌国手中,他毕竟也是国王。有着高贵的身份,而且俘虏了头戴王冠的人,是决不会粗暴对待的。对于抓人的一方来说,这也是检验人品的绝好机会。他们有义务将陛下视为客人谨慎对待。这是从古至今的做法。帕莱斯德早晚会提出赎金要求,将陛下交还回来的。”
“但是……国王的赎金肯定会是庞大的金额。这样的话,你最终还是给德尔菲尼亚带来了巨大的损害……”
“把塔乌给他们就好了。”
格拉哈姆卿坚定的语气让纳西亚斯无言以对。
格拉哈姆卿的双眼跟刚才一样熠熠生辉。
“是啊。将山贼们收买国王的道具,那座银矿整个交给帕莱斯德就好了。我国不需要那些,迷惑国王双眼,误导其施政方针的肮脏财宝,全都给帕莱斯德人就好了。”
这真是个非常壮烈的意见。
纳西亚斯沉默着,望着顽固的格拉哈姆卿的脸庞。
“格拉哈姆卿。那么,归国之后的陛下……必然不会原谅您。”
“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我是在责问陛下真正的主君该是什么样子。身为人上之人就伴随着相应的责任。要善于分辨。不能沉溺于个人喜好,要懂得回应部下的辛劳,做出公平的判断。对于无法做到这些的主君,我无意侍奉。我又怎么会怜惜生命和家名,效忠于他呢。”
“……那么,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吗?”
格拉哈姆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允许山贼将国王的宠爱当成挡箭牌,并独断专横行事,在这一点上我们的想法是相同的。但是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如果他们是想要银矿才谋反的话,那就太愚蠢了。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
确实不可能。虽然起因是对国王的偏心不满,但他们毕竟对国王举起了反旗。
而且因此国王被敌国囚禁。
纳西亚斯轻轻叹了口气。事态比想象的要严重。
“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毕竟是德尔菲尼亚王家的臣下。将塔乌作为交换迎回陛下之后,我必将心中所想一五一十告知陛下,听从陛下发落。但是,我想先跟您说,我绝不是因为私欲才引发的这次事件。”
抱歉打扰了,格拉哈姆卿说完便站起身。
“您的部下们都是高手。特别是副团长的伤势严重,可即使如此也浑然无事,这份胆量让医师都觉得震惊。”
“不胜惶恐。”
纳西亚斯郑重的道谢之后,目送着格拉哈姆卿离开房间。一直等待着主人的随从立刻站起来拿着灯走过来,雪拉和纳西亚斯一起低下头目送格拉哈姆卿离开。
等到只剩两个人之后,纳西亚斯望着雪拉问道。
“你知道塔乌是银山一事吗?”
雪拉吃惊的样望着纳西亚斯。这个人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露出了满脸的疑问。
“你没有听到刚刚房间中的对话吗?你应该很擅长做这种事吧……”
“现在这个状况下,不太可能。如果趴在门上听的话,也许能听到,可是还有格拉哈姆卿的随从在场。”
“明白了。那我从头跟你说吧。”
纳西亚斯将雪拉叫到房间里,将格拉哈姆卿跟自己的对话大致告诉了雪拉,最后纳西亚斯表情异常认真的说道。
“问题是,塔乌的矿脉规模是何种程度的。根据规模不同,情况就完全不同。你如果知道的话,能不能告诉我。”
雪拉仍然一脸吃惊。他听了两人的对话之后,似乎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了。
他非常困惑的问道。
“那个,格拉哈姆卿的所作所为真的可以被称为忠义吗?”
“在主君犯错的时候以身谏言,这确实是非常勇敢的忠义之举。”
“陛下做错了吗?”
雪拉依然觉得很不可思议。政治对他来说完全是一窍不通。而且他也没有同侍一主的人会互相争宠的概念。
纳西亚斯也一脸为难的抱起胳膊。
“格拉哈姆卿固执的认为塔乌的人都是卑劣的。这就是问题所在。”
这是非常麻烦的问题。格拉哈姆卿身为历代臣下有着自己的骄傲。他不可能将山贼当成和自己一样的人。在他眼里,山贼就宛如小虫,而这种远比自己卑微的人得到了极高评价,是他不能允许的。
“也就是说……他在嫉妒吗”
雪拉战战兢兢的问道,纳西亚斯忍不住笑了起来。格拉哈姆卿要是听到这句话,说不定会气得晕过去,但是这句话大概也很准确的形容了他的心情。
“你呢?比如说你看不起的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厉害的能力,但是却得到了比你还多的王妃殿下的宠爱,你也不会觉得高兴吧?”
雪拉像小孩子一样望着纳西亚斯,此时他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那是有着美少年外貌的死神的面容。
“姑且不论能力,没有什么人是能轮得到让我看不起的。”
“……”
“不管是多坏的人,他只要是凭借自己的意志来行动,就远远要比只听命令指挥的人偶要强。如果没有人来指挥的话,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也不能选择由谁来指挥。完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就是这种生物。——我没有资格去看不起别人。”
雪拉是真心这么想的。就连从战死的士兵身上扒下衣服的小偷,将衣物卖了换钱,也是为了活下去这个目的才这么做的。
自己什么也不是。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纳西亚斯疑惑的歪了歪头。
“可你看起来不是这样啊。你现在也是人偶吗?”
“是的。只不过,我现在自己选择了要侍奉的主人,这一点跟以前不同。”
雪拉隐含的意思就是,现在能指挥我的只有王妃殿下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少年,纳西亚斯微微笑了笑。
“你不愿意听从别人指挥?”
“是的。”
雪拉非常肯定。也许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但是他内心甚至有一丝自豪。
最初表露本性的时候,雪拉只是非常好强的无知的刺客。接着变成了不知道该想些什么的干净漂亮的人偶。
但是,他似乎并不是不能成为“人”。
王妃比任何人都充满了活力。而这名少年也收到了王妃的影响,切实的发生了变化。
纳西亚斯看了雪拉一会,微微笑了笑。
“我感觉我明白王妃殿下为什么要把你留在身边了。你真是个好孩子。”
因为纳西亚斯的语气非常认真,雪拉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不要这么说了。我没有那么……”
“有什么不好的。即便是曾经的杀手,即便你曾经想杀死王妃。现在已经变了。对吧?”
在蜡烛的光亮下,纳西亚斯直直的望着雪拉。那是很冷静,游刃有余的视线。
虽然是传说中的暗杀集团的一员,在纳西亚斯眼里雪拉也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而且,他红着脸的狼狈样子,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实际上,雪拉面对纳西亚斯的视线,有些动摇。
可以说是很为难了。虽然王妃会和自己开玩笑,但是雪拉从没有被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这样看过。
虽然对方的视线谈不上是好感,但也是很接近的。不知道为什么雪拉就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突然说道。
“我只能放弃暗杀了。那个人是杀也杀不死的。”
“那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雪拉更为难了。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纳西亚斯温柔的脸突然严肃了起来,语气也变了,他问道。
“你说你会服从王妃殿下的意志。那么,你知道现在王妃殿下的意志是什么吗?”
“救出陛下。”
雪拉肯定的说道。这是绝对不会搞错的。
纳西亚斯也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也这么认为。”
听了他的语气,雪拉觉得稍微有些异样。
抬头一看,纳西亚斯秀丽的脸上染上了深深的苦恼,两只手微微颤抖着攥紧。
雪拉吃惊的瞪大了紫色的眼睛,纳西亚斯压低声音说道。
“就算塔乌是银子的宝库,也不可能在脚底下随便挖,无论是哪里都能挖出大量的银矿。矿脉的位置应该是有限的。塔乌的人们为了让陛下满意,应该绘制了详细的地图,给陛下看了吧?”
这个问题涉及到雪拉的原则。
因为王妃严禁他跟其他人透露相关信息。没有得到王妃的许可,他是不能说的。但是,他想知道的是纳西亚斯在担心些什么。
雪拉想了一会,单刀直入的问道。
“您是在担心什么吗?”
“我担心的是……帕莱斯德知不知道矿脉的详细位置。”
雪拉没能理解纳西亚斯的意思。满头银发的脑袋疑惑的歪了歪,无声的表达了自己的疑问,纳西亚斯紧握双手,沉吟道。
“如果他们知道的话,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陛下应该会得到和我一样的优待。但是,如果他们不知道的话,如果他们是为了得知相关情报才俘虏陛下的话……那帕莱斯德就不会遵守习惯和常规了。”
水蓝色的眼睛种闪烁着恐惧的光芒。
雪拉理解了他的话语之后,脸上也血色全无。
“不管是记录了详细信息的地图也好,是什么人告诉他们的也好,如果帕莱斯德知道矿脉的位置的话,我的担心就是杞人忧天了。但是……我却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格拉哈姆卿虽然愤慨的说自己被排挤了,但是我却还是很佩服他。要欺骗敌人的话,必先欺骗同伴。对于国家来说,巴鲁和我的立场完全不同。他作为国王的表弟,作为当朝重臣,以他的立场来说必须知道这些情报。而且,如果他简简单单就把这些情报泄露给我——他的朋友的话,那就太荒谬了。是不可容忍的公私不分。不过问题是,陛下公开这件事的时候,应该会选择和我的这位挚友一样,能严格保守秘密的人。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帕莱斯德擅长谍报活动,他们应该也没有打探出矿脉的正确位置。他们在只是知道塔乌是非常庞大的银山的情况下,就下手了。”
实际上,如果是引发战争的原因的话,这就已经足够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些人无论使用什么手段……真的是会不择手段。也要从陛下口中得知矿脉的位置吧。我也知道一些这种手段。每个都非常可怕残忍。可是,陛下也不是会屈服于拷问的人。这样的话……”
纳西亚斯用双手遮住脸。
“我倒希望,陛下能稍稍放弃自己的信念。虽然这对于陛下是非常大的屈辱,但是如果银子被抢走的话,再抢回来就好了。与此相比,陛下平安无事要重要得多。只要帕莱斯德得到了想要的情报,他们应该也会善待一国国王的。”
雪拉脑海中浮现出过去的某个情景。
那是一张地图。上面标记着黑点和数字。王妃、国王和黑衣战士看着这张地图讨论着什么。
自己对于地图没什么兴趣。所以记得不是很清楚。
但是他却记得那张地图描绘的是什么地方。
雪拉差一点惨叫出来。他拼命忍住,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陛下不知道矿脉的位置。”
纳西亚斯猛地抬起头。
他脸上充满了震惊和恐惧的表情。
“怎么会!?”
“至少陛下不知道塔乌西峰的情报。因为听说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就没有问。陛下知道的,只有一部分,只有塔乌东峰从郎邦到卡姆塞的矿脉位置。”
两人脸色苍白的互相凝视着。
帕莱斯德因为想要得到银矿才引发了此次争端。
就算告诉他们,距离他们异常遥远,在坦加眼皮子底下的银矿位置,也没有用。如果不是在自己国境附近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
就算帕莱斯德拷问国王,想要问出这些情报,但是国王却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就算他说自己不知道,帕莱斯德也不会相信。
在一阵令人胆寒的安静中,雪拉轻声说道。
“格拉哈姆卿,没有考虑到这种可能性吗……”
纳西亚斯烦躁的用力挠了挠头,因为过于用力,他的指尖都发白了,及肩的长发随之剧烈摆动。
“对于格拉哈姆卿来说,即便是敌国,也不可能拷问国王。这是他的信念。他坚信,不管在什么状况下,不管是哪国人,都会遵守这个法则。”
“在关系到国家利益的时候,他自己脑袋中的法则没有任何效力呀。”
“我也这么觉得。”
对话嘎然而止。
纳西亚斯望着地板一动不动。温柔的容貌上笼罩着严峻的神色。
雪拉也默不作声。他在等待纳西亚斯的判断。不知道国王现在身处何处。也很难和王妃汇合,这种情况已经超越了自己的能力。
如果想要救出国王,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雪拉想听听纳西亚斯的意见。
过了一会,纳西亚斯抬起头。他表情中有一种坚定的决心。
“我要成为格拉哈姆卿的同伴。”
雪拉听到这超乎预料的回答,一时无言以对。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纳西亚斯并没有理会雪拉,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道。
“虽然最开始觉得荒谬以极,但是常年来坚守忠节的格拉哈姆卿的悲叹和愤慨也很有道理。我也同样身为臣下,无法置身事外。我也有很多想跟陛下说的事。所以想暂时留在这边看看情况。你打算这么办?”
雪拉呆呆的望着对方的脸。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纳西亚斯疯了,但是这不可能。他的稳重和儒雅让人觉得不像是个骑士,虽然看起来不喜欢战争,但是他毕竟是能率领和迪雷顿骑士团并称王国双翼的拉蒙纳骑士团的人。不可能在没有任何考量的情况下,头脑发昏说出这种话。
成为格拉哈姆卿的同伴,就意味着这个人要将自己从前珍视的东西全部抛弃,与自己重要的人为敌。接受这些人的辱骂、责备和怨恨。
他身为骑士团长的名誉和之前的全部功绩也将付之一炬。家人们也会伤心吧。他的挚友、还有身为主君的国王……
想到这里,雪拉突然明白了。
纳西亚斯水蓝色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或者说在试探些什么。
雪拉慎重的问道。
“现在的格拉哈姆卿……姑且不论他自己的意见是什么,至少帕莱斯德是把他当成同伴的吧?”
“当然。就算他自己主张不是帕莱斯德的同伴,对方也不会轻易放手的。能让利浦尔卿也一同谋反,就是因为格拉哈姆卿有这么大的力量。他有很大的影响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很好的同伴。”
雪拉更加慎重的问道。
“这样的话,帕莱斯德就有可能将对德尔菲尼亚保密的事情,告诉格拉哈姆卿了?”
回答他的是沉默。
这是跟明确回答的话语有着同等意思的沉默。
一瞬间,雪拉摒住呼吸。他没有想到,这个有着柔和的面容的人,居然有着这么大的胆量。
不择手段。也不介意他人的谩骂。甚至不惧怕自己的背叛让主人伤心。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的时候,就勇往直前。
雪拉觉得自己明白,为什么被称为豪杰的嘉兰斯会听从这个人的吩咐,将一切托付给他。
雪拉也挺直腰杆点了点头。
“现在我就是您的随从。我听从您的吩咐。”
端正的面容点了点头作为回应。他脸上含着一丝笑意。
“给你起个名字比较好吧。一直用女人的名字叫你也不太好。”
“您叫我什么都可以。”
“那么,是啊。劳尔怎么样?”
“可以的。”
明天开始自己就是拉蒙纳骑士团长的随从劳尔了。雪拉这样跟自己说道。打扮和举止都要“看起来”更像男人一些。
纳西亚斯淡淡的说,明天要把自己的决定告诉骑士团的人,说完就转身去睡了。
雪拉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继续刚刚中断的工作。
送到房间里的东西中还有为雪拉准备的衣服。他们大概觉得身为骑士团长的随从,打扮的太随便有些可怜吧。
雪拉拿起见到,剪开上衣的里衬。将磨好的飞针缝在里面。腰带和长靴也精心做了同样的加工。
跟王妃的侍女不同,骑士团长的侍童是可以携带武器的。即便是身为娈童也是一样。
但是从外表轻易能看到的刀具,换言之被轻易拿走的可能性也很高。为了在特殊情况下,不要因赤手空拳心存不甘,他打算在全身上下能藏武器的地方都藏上。
想到这里,他发现自己还是第一次做身份很高的人的娈童。毕竟对方是纳西亚斯。应该不会真的把自己叫到床上……
雪拉嘴角微微浮现了一丝笑容。
那个人会生气吧。
自己虽然是男人。但是生来的相貌美得让人赞叹。所以这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刚刚过来的侍童们也都很美。大概也只有十四五岁吧。他们看向格拉哈姆卿的眼神带着些妩媚,而看向自己的眼神却没什么好意,而是很像女人间的嫉妒,真是奇怪。
雪拉是明白这些的。
他明白以色侍人的人,总是警惕着主人的宠爱会不会被别人夺走,这种时候会嫉妒对方,抱有敌意。
但是,服侍国王的臣下,却因为在这种和娈童之间的嫉妒完全相同的心里作用下,起兵谋反,太难看了。
还是说,人心就是如此呢。
即便是有着身份、名誉、判断力、年高有德的人,也会害怕担心,主人是不是还爱着自己,自己的这份宠爱会不会被别人夺走。
雪拉越来越觉得奇怪了。
那么,这样担心王妃是不是会生气的自己,和害怕被格拉哈姆卿抛弃的那些侍童没有任何区别。
雪拉知道的另一种人的感情便是“欲望”。
虽然雪拉自己并不太理解什么是物欲。但是,人们会为了争夺巴掌大的领地引发战斗,执着于一点点小钱,有时会为了一块宝石杀人,这些雪拉是知道的。也曾亲眼见过。
那些人并不是穷困潦倒无法生活,
在旁人眼中,他们的生活反而非常充裕富足。但是,他们却异口同声的说,还不够。
隔壁的妇人新做了一件青紫色绢布装饰着银链的连衣裙,那我也要做一件更加豪华的黑天鹅绒上装饰着珍珠的连衣裙。
东边领主的那片土地,三代以前本来是我的。因此,我这边的收成越来越差,可东边今年却是大丰收。那片土地本来应该是我的,所以我有权利要求他将收成的一部分给我。
虽然雪拉很想说,这种爱慕虚荣,相互攀比是多么的愚蠢,可是当事人们却异常的认真。
虽然对方问起,你也是这么想的吧,雪拉会圆滑的应对,但实际上他心里却拼命忍着笑。
看起来,他们觉得自己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不能得到。他们不想羡慕对方,觉得不甘心。
即便是不知道能不能产出十袋麦子的寸土尺地也会成为争夺的对象,因此能够左右一国命运的塔乌的巨大财富更是如此。
真是太可恨了。
雪拉知道国王和王妃基本都和物欲无缘。可是,他们觉得很麻烦,甚至觉得扔了也没关系的“国王”和“王妃”的头衔,别人却不会置之不理。所以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他们都会被卷入这些肮脏的阴谋中。
必须要做些什么。
虽然雪拉不知道凭借自己微弱的力量自己能做些什么,但是他想尽自己的全力去做。
虽然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和意想不到的人并肩战斗,但是自己和纳西亚斯的目的都是相同的。
纳西亚斯正在尽自己的全力。
自己也是如此。至少,不会狼狈的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等到自己再见到王妃的时候,希望能得到她的表扬。
坦加和帕莱斯德结成同盟,想要从东西两边同时起兵击溃德尔菲尼亚这件事,雪拉是转天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