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尔菲尼亚的主要政府机关寇拉尔城也很快得到了这个情报。此时这里只有管理近卫军团和政府机关的人。
他们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西部领主们的造反和国王被俘的报告已经给他们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巨大骚动,此时同为宿敌的坦加和帕莱斯德居然结成了同盟。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负责外交的人大吃一惊,大叫着怎么可能。这个同盟就和太阳从西边升起一样,让人难以置信。
两国的举动非常迅速。寇拉尔得知消息的两天之后,代表两国国王意志的使者便同时来访。
同时,这也是国王在云塞被俘的第七天。这个速度让整个王宫大吃一惊。
从帕莱斯德也好坦加也好,距离寇拉尔都远达三百卡提布以上。如果说不断更换快马的传令兵还能够理解,打扮整齐的使者在七天内走这么远的距离,实在是异常。
两个国家各有一名使者,坦加的使者是壮年身体结实的男性,帕莱斯德的使者是半老的小个子男人。
两人都诚恳的表达了,自己是代表本国的国王来谈论今后事宜的,寇拉尔方面也不能一直沉浸在震惊中。他们必须很快选出负责接代,代表政府的人,来进行谈判。
这是一个很难的任务。也是重要的任务。但是,刚好城中有非常合适的人选。
“洗耳恭听。”
宰相布鲁库斯简单说完便坐了下来。
他的态度非常淡然,让两国气势汹汹的使者非常扫兴。
但是,对面的两国使者毕竟能出席如此场面,都非常沉着。主君已经全权委托给他们。不知道两者之间是不是已经达成了什么共识,谈话主要是坦加的使者负责。
两国俘虏了德尔菲尼亚国王。老实说他们可以提出任何不合理的要求。割让一半的国土,让出寇拉尔的全部贸易特权和制海权,让王子当人质(不过国王没有王子所以不可能),写下宣誓书保证今后永不反抗,他们可以提这些要求。
但是,两国要求的只是对两国有利的今后不平等的贸易和货币市场的变更,坦加-帕莱斯德周边领土的割让和要塞的转让——特别是坦加强烈要求得到伯利西亚平原。
另外还有为了监视条约能够得到履行,在寇拉尔放置驻军,不过两国最终提出的最重要的事项是“重新划分国境线”。
这次战争的起因是德尔菲尼亚不合理的领土扩张。因此,纠正国境线才能让大华三国的关系正常化。
因此要重新划分原本不清晰的塔乌附近的国境线。
布鲁库斯在坦加使者发言的时候,一语不发。一直垂着眼睛。
也许是觉得他的态度有些软弱吧,帕莱斯德的使者终于开口,语气诚恳的说道。
“在我方阵营的渥尔-格瑞克陛下,也希望能尽早归来,希望臣下诸位能展现自己的忠诚。”
大概他是想再施加些压力吧。但是,面对这个威胁,布鲁库斯终于抬起头,非常稳重的回答道。
“那么,那个人不是我所知的主君,是别的什么人吧。”
两人都露出了吃惊的样子。
“这真是让人意外。”
“你想说你不在乎国王的生命吗?”
布鲁库斯细长的眼睛中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如果是我所知的陛下的生命,我当然非常在乎。这么说有些逾越,不过我即便是用自己的生命做交换,也要救出陛下。但是,我和国家的人民,都没有这种会轻易求饶的主君。因此,不会在乎这种人的生命。身为俘虏还胡乱指挥的话,那只能给万民添麻烦。”
他的语气非常坚毅。
两名使者犹豫了一下,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会。
要求得到塔乌,被拒绝。然后说国王怎样你们都无所谓吗,这是谈判的正常顺序。
但是对方居然会如此肯定的说“随你们便”,那就没法谈了。
“那么,贵国想要拥立新的国王吗?”
“岂有此理。现在的陛下既然还活着,为什么要拥立新国王?”
“正是如此。”
“说得很对。”
我们也同意你的看法,两名使者热心的说道。他们还说,我们的主君也如此希望。
但是,为此希望德尔菲尼亚能有相应的让步。
擅长谈判的布鲁库斯立刻察觉到对方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原本,这两个人就没想隐瞒。
帕莱斯德想得到泰巴河上游至斯夏北部一带的广阔山岳地带,坦加想要得到伯利西亚平原和之前成为德尔菲尼亚领土的卡姆塞至郎邦的山岳地区。两人都再三提醒,只有这一点是不能妥协的。
真是让人咬牙切齿。
如今塔乌的秘密泄露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实了。
但是,布鲁库斯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表现出来。他非常平静沉稳的说道。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但是,这个问题我一个人无法判断。需要时间协商。”
这是肯定的。两名使者也同意的点了点头,会谈至此暂告一段落。
只剩布鲁库斯一人的时候,他少见的露出了一脸严峻的神色。
现在的状况对德尔菲尼亚非常不利。国王成了人质,西部有多人造反,而且不知对方是怎么发现的,居然得知了极密事项。
这样根本无法战斗。
布鲁库斯很清楚外交也是一种战斗。这种战斗不是用剑和盔甲来进行,而是用语言和情报作为武器来战斗。有时花言巧语,有时略显威严,有时虚张声势,显露一招让对方误以为背后还有十招,有时暗示对方自己还有根本不存在的杀手锏,逼迫对方让步。
布鲁库斯是非常擅长这些策略的高手,甚至可以说是在这一方面能够代表王国的名人。因此,他很明白现在的情况有多不利。这简直就是赤手空拳挑战全副武装的重装骑兵。
需要武器。就算不奢求能够平等战斗的武器,也需要能够反击的武器。哪怕是能虚张声势也好,但是起码需要能让己方看起来有点强大的武器。
对于在诸多方面已经被逼入穷途末路的德尔菲尼亚来说,还有唯一有利的地方,那就是,拥有宰相布鲁库斯这种人才。
布鲁库斯在当天就和全部主要的重臣们谈话。宰相是辅佐国王的人。是立于内政顶点的人,但毕竟不是主君。如果重臣们反对的话,就什么也做不了。
以近卫司令官为首的军部,负责外交和经济的内务省,都以布鲁库斯为中心,同意进行谈判,大家团结一心立刻开始了行动。
在其他国家是不可能这样的。国王不在的时候谁来主导,谁来代表政府进行交涉,单是这件事就足够让他们吵成一团了。
布鲁库斯起初以各种原因为借口拖延回答的时间。
“虽然我个人很希望国王尽快归国,但是为此必须割让塔乌。这稍微有些问题。很多老资格的家臣都很顽固的说,主君不在的时候不能做出这种决定,我也实在是很为难,毕竟,习惯用刀箭来处理问题的那些人,似乎无法理解我们的这种策略,真是非常的麻烦,但是我一定会让他们同意的,请再等一段时间。”
其实根本没人反对。现在布鲁库斯就是寇拉尔城的主人。此人人格和见识之深厚,人脉之丰富,要远超旁人,但他至始至终都展现出非常窘迫的态度。
两名使者也不觉得能很快得出结论。他们虽然大方的点了点头,但是帕莱斯德的使者却说道。
“虽然主君不在,但是如果主君提出愿意割让塔乌的话,如何?他们会服从吗?”
是啊。王牌在帕莱斯德手中。对此布鲁库斯非常为难的回答道。
“正是如此。如果是其他情况下的话,我们都会非常高兴的服从这个命令。但是现在不行。即便那是陛下的笔迹,现在的陛下毕竟是贵国的俘虏。贵国可以让陛下写出任何信件,可以让他在任何文件上签名。这跟陛下本人的意志毫无关系。”
帕莱斯德的使者慌忙摆了摆手。
“不,这……这真是为难啊。我们绝不会做这种事情的。面对贵国国王,我们会献上最大的敬意。如果可以的话,是啊,人数太多的话不行,但是我们可以安排一次会面。”
“这真是……不好意思。”
布鲁库斯笑着低下了头。
坦加的使者也欣然点头说道。
“这真是个好办法。一定要这样安排。确实,我们在这里费劲唇舌,也远不及渥尔王的一句话。你们听到陛下亲口说的话,也会同意修正国境线吧?”
布鲁库斯诚恳的道谢,老实的答应会尽快选出使者。当然,他只是装出要选的样子而已。能和国王见面,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这句话。这只不过是让自己高兴安心而放出的诱饵而已。到了最后关头肯定会找出什么借口拒绝的。
此时,各地都开始有些动摇了。
领地同时也是领国,在各自的领主支配下。德尔菲尼亚各地的有力领主虽然是王国的臣下,但同时也是小小的君主。只要有了正当的理由,放弃德尔菲尼亚臣服于他国也不是什么大罪。虽然很影响声誉,不过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在云塞国王军大败,拉蒙纳骑士团被灭,国王被俘,以大领主格拉哈姆卿为首的西部领主们举起反旗,而最后的致命一击就是坦加和帕莱斯德的同盟。
任谁都明白,德尔菲尼亚毫无胜算。
为了自保,有些人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该放弃德尔菲尼亚了。现在国王不在,守卫寇拉尔的真正指挥官是阿诺侯爵,他正全力安抚有些动摇的诸侯们,而宰相布鲁库斯则全力与两国使者谈判。布鲁库斯慎重的听着这两人的解释,冷静的观察着两位使者的样子,最后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疑惑。
这个同盟有些奇怪。
得知塔乌是银山之后,暂时联手,平分从德尔菲尼亚获得的财宝。之后双方会继续为敌。
理应如此。这两国联手的话,不可能有别的形式。
但是,布鲁库斯的经验和直觉却察觉到了异样。
看起来两方的关系非常亲密,团结一致。没有任何一方做出隐瞒欺骗的行动。
这样反而很奇怪。
思考之后,布鲁库斯写了一封信给塔乌。
这是开始谈判之后第三天的事情。
“非常抱歉叫您过来。”
迎来客人的布鲁库斯诚恳的低下头。
一国宰相表达出如此恭敬之意,贝诺亚的吉尔也丝毫不为所动。他只是轻轻点头示意。
“陛下还被俘虏中吗?”
单刀直入的问题。他的语气跟某人很像,让人想起已经非常熟悉的国王的童年玩伴。
“听说独骑长独自一人去救陛下了……”
“王妃殿下也是如此,那之后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至今为止王妃殿下依然行踪不明。不过对外声称她在比尔格纳养病。”
“这么强壮的人也会病倒呀。”
这是只有两个人的对话。吉尔独身一人没有带任何随从,布鲁库斯也没有让任何侍童在场。
这是在执政部深处设置的宰相的个人房间。而在此处接代山贼,简直是异例中的异例。
吉尔的头发和眼睛都是黑色的,修剪得整齐的胡子也是黑色的。而与其相对的便是他白色的皮肤。虽然语气和态度都很粗野,但是端正的脸庞给人一种很有风度的感觉。
面对格拉哈姆卿恨之如蛇蝎的山贼,布鲁库斯则非常恭敬有礼的说道。
“我现在正以代表王国的立场,跟坦加-帕莱斯德两国进行谈判。他们以结束战争和归还陛下为条件,要求割让塔乌。”
“只要不是笨蛋应该都会这么要求吧。”
吉尔立刻说道。语气中混杂着一些苦涩。
“因此我们之间也争论了一番。虽然不是自夸,但这是我们保守了百年以上的秘密。而将这个秘密告知你们之后,便立刻传遍了整个中央。真是不安稳呀。”
“我也有同感。虽然我深信此事绝不是我们泄露出去的。但是,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你说的对。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必须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
布鲁库斯用眼神表达了谢意,接着立刻进入了正题。
“我觉得一定要跟您商量一下。”
“宰相阁下要跟身为山贼的我商量吗?大人物们会记恨我吧。”
这轻浮的语气也跟那个年轻人一样,但是虽然他是在开玩笑,但是声音却很沉重。眼神也非常认真。
“实际上,帕莱斯德的态度很奇怪。”
“奇怪是指?”
“这个同盟本来是帕莱斯德向坦加提出的。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坦加握着主导权,帕莱斯德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在各方面都有所让步。结果,两者现在步伐一致,谈判也很顺利,但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甘居下风。”
“……”
“几天前,我也看过您交给陛下的地图了。根据那张地图,大部分银矿都在东边。如果从我国夺走塔乌,两国进行分割的话,必然是坦加得到东边,帕莱斯德得到西边。可是,对于帕莱斯德来说这是非常不合算的,费得力气大得到的好处却很少。”
吉尔轻轻歪了歪头。
“难道他们的计划不是积极协助,这样才能尽量多分一些好处吗?失礼了,这是山贼的思考方式。”
布鲁库斯认真的摇了摇头。
“不。如果是其他情况的话,我也会想到这个。”
“所以?这次不能赞同这种想法的依据是什么?”
“两国关系之差,和奥隆王的人品。”
布鲁库斯斩钉截铁的说道。
“对方的土地上能挖到很多财宝。自己这边却没有那么多。打仗硬抢太难了,通过拍马屁希望能多分一些。这不只是山贼的做法,这是在外交上也频繁使用的出色战术。但是,这种情况下必须要将两者的实力关系考虑进去。这是弱者面对强者时使用的战术。帕莱斯德这样的大国为什么要对坦加做出如此屈辱的让步,而且,那个奥隆王怎么会默认最大的邻国得到财富,而自己只能得到一点残羹剩饭……”
布鲁库斯深深的叹了口气同时摇了摇头。
“实在是难以置信。”
“具体来说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非常无情的人。跟佐拉塔斯王激烈的性格不同,为了扩展领土,为了国家的利益,他完全不会在乎个人的感情。国王曾经有一位叫拉梅斯王子的长男。那是一位才气焕发,很有野心,也很重感情的王子。王子有一位心爱的妻子,可奥隆王却决定攻打这位夫人的母国。拉梅斯王子也是一位性格激烈直爽的人,他强硬的表达了反对,不能接受妻子的母国被灭。奥隆王最初只是想办法说服王子,让他听话,但是当他明白王子不会改变想法的时候,他便抛弃了这个亲生儿子。他夺走了王子的权力和地位,将王子的家臣一个不留全部清走,像对待隐居的老人一样对待王子。感到无力绝望孤立无援的王子,心怀对父王的满腔抗议自杀了。虽然不是奥隆王亲自下手,但结果他还是害死了王位继承人。——还曾经发生过这种事。过去帕莱斯德有名叫梅尔比斯的大豪族。很有势力也很团结,因为有心反抗,国王也觉得很棘手。于是国王煽动分家的人,只要为自己办事的话就让你成为一族之长,作为自己的宠臣得到优厚的待遇,分家的人听信了他的话,讨伐了族长,还杀光了族长全家,但是奥隆王立刻改口说他杀害了长辈,岂有此理,最终逮捕他并处刑。”
“这真是个大坏蛋呀。”
“可能吧。但是,家臣们和国民们都非常爱慕他。刚刚说的两件事,民众都支持国王。王子那时,全国人民都同情国王,不仅没有人指责他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反而大家都觉得是因为王子太顽固太倔强,才发生了这等惨剧,豪族那一次,虽然他曾亲口说过,如果你站在我这一边,我会很高兴,但是最后国王又说,这种残杀女人孩子的行为实在是太过残忍,不能让这么残忍的人成为自己的宠臣,而大家居然都觉得国王说的很对,对他的态度评价很高。这就是那个人最可怕的地方。在外人看来实在是蛮不讲理非常残忍,但是在帕莱斯德国民眼中却并非如此。”
“是个老狐狸呀……”
吉尔由衷的感慨道,布鲁库斯也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他简直就是连心脏也长满了毛皮的大狐狸。”
被身边的人指责的那种没有人望的指导者不足为惧。很简单就能打败。
但是,做了有违人伦的事情,却能让别人以为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最好的办法,并取得大家的理解和赞同。
这实在是非常高明的技术。布鲁库斯认为奥隆王是那种一般办法对付不了的厉害的政治家。
“这位奥隆王,不可能容忍坦加得到巨大的财富。虽然帕莱斯德的使者说自己的要求不多,但是看起来他们似乎过于固执的想得到塔乌西侧的领土。”
吉尔黑色的眼睛飞快的瞟了一眼布鲁库斯。
“你觉得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
宰相的语气有些含糊。
实际上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以宰相这种身份立场以及职务的人来说,不应该说这种含糊不清的话,但是国王通过推心置腹的交谈,得到了这个人的信任。这样的话,自己也必须同样,在开始谈话之前宰相便将此事铭记于心。
“我就是有这种印象。如果说这只不过是我的感觉的话,那也只能如此,但是我参与谈判也有三十多年了。弓箭之战的胜败关键便是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弱点,同时能准确的找到对方的弱点。那么,我这场战争的胜败关键,便是不让对方看清我的想法,但是却能察觉到对方真正的目的。”
“对方也是这样想的吧?”
“是的。会互相探查对方的想法。可以说是洞察力的较量。但是,我对于自己的眼力还是有些自信的。使者说出自己愿意‘忍受’泰巴河上游到斯夏北部时的表情,实在让我非常在意。似乎有什么藏在表象之下的东西。”
布鲁库斯转头望向吉尔。
“最近为了救出陛下必须做出决断。可是,为了做出正确的判断需要正确的情报。这个同盟是不对等的。帕莱斯德有什么瞒着坦加的底牌。这是我的结论。帕莱斯德到底隐瞒了什么,结成的这个同盟,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现在的我无法做出判断。很遗憾,我现在手边没有能做出相应判断的材料。我以为,您身为塔乌的大头目,应该有什么线索,所以才请您舟车劳顿来到此地。”
布鲁库斯停了下来,等待对方的态度。
吉尔看起来依然面无表情。但是他轻轻抱起胳膊思考了起来。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吉尔叹着气说道。
“线索呀。是啊……有的是啊。恐怕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这么说是因为?”
布鲁库斯消瘦细长的脸上充满异常认真的神色,对方的任何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非常简单。这就是小偷的逻辑。仓库里有很多装有宝物的宝箱。一个人潜进去偷很难。于是就拜托别人并这样说道。‘那个大宝箱是你的。我拿这个小的就够了。作为帮助我的回礼,你可以把大的拿走。’大宝箱里装满了豪华的绢布和上等的绸缎,帮忙的家伙觉得很满意。但是,根本不是这样的。小宝箱里塞满了不可与之相提并论的宝物。除了金银之外,还有两只手都抱不过来的珍珠翡翠琉璃红玉,让人大吃一惊的珍贵茶叶和香料,黑貂毛皮。叫人帮忙的人独占了这份财宝。也就是说,他把帮忙的人当成了傻瓜。就是这么回事。”
布鲁库斯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沉默了很久。
接着他沉吟道。
“您说的话很容易理解,但是能将银矿衬托成单纯的绸缎,这种宝物到底是……”
吉尔默默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卷轴。
他解开带子,谨慎的打开了它。
卷轴中描绘的是地图。厚实的绢布上用彩色描绘出了塔乌的缩略图,上面还标记着详细的记号和数字
布鲁库斯接过卷轴看了一眼,脸色大变。
他脸上并不是单纯的血色尽失。而是一瞬间变得无比苍白。
虽然绢布卷轴做得很结实,但重量仍然很轻。但此时这张卷轴就仿佛一块铁板一样无比沉重。布鲁库斯的双手似乎无法承受这张地图的沉重,不停的颤抖着。
“没、没想到……居……居然……”
“当然我们也没有去实际挖掘,但数字应该都是准确的。你不觉得这一招很漂亮吗。把银矿送给塔乌让他们高兴,然后独占数量达到数十倍的金矿。如果是你形容的那位奥隆王的话,非常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布鲁库斯虽然陷入了茫然不知所措的状态,但他最终还是勉强回过神来。应该说他已经很值得钦佩了。一般人的话早就晕过去了。
但是,他还是将放在一旁做装饰用的酒瓶里的酒倒在酒杯中,当作醒神的药一口气喝了下去。
消瘦细长的脸上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这……实在是……我还是低估了。”
即便宰相如此慌乱,他的品格还是有的。
他将这张地图重新卷好,用颤抖的手系上带子,双手捧着将地图还给了吉尔。
他既没有说想暂时保管,也没有说想再抄写一份。
态度非常高洁。
贝诺亚的头目漂亮的胡须也露出了微笑的形状。
“我还在想如果你不还给我的话该怎么办呢。毕竟是我擅自拿出来的。如果被人知道我把这个给外人看了,就等于我在塔乌头目中被宣告死亡了。”
“但是,陛下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
布鲁库斯再次陷入震惊。
“这张地图我都没有给陛下看过。但是,为了救出陛下需要你的力量。所以才给你看的。”
老练的宰相和做了多年山贼的男人互相对望着。布鲁库斯脸上有着一丝质问的严峻,吉尔脸上则浮现着一股不可思议的神秘气氛。
布鲁库斯点了点头说道。
“那么,我没有看过这张地图。也不知道它的存在。但是……”
说到这里,布鲁库斯也犹豫了。
“只有这点我不能同意。我绝不会让您死的。您即便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也要给我这比一切都有效的武器。我发自内心的感谢您。但是,武器这种东西只有使用才有用处。可是如果让我以此来劈开坦加和帕莱斯德的联盟……”
“你不用担心。帕莱斯德那些人肯定已经注意到自己脚下埋着金块这件事了。”
吉尔的语气有些苦涩。
“实际上,不管怎么想我都不明白。为了挑拨佐拉塔斯,故意把东边银矿的消息泄露给了坦加。如果帕莱斯德只是打探到这些的话还能够理解。但是,却不能解释现在的情况。只能认为情报是从完全不同的途径泄露出去的。这对于陛下和我来说都是极大的失算。”
吉尔紧紧握住已经卷好的地图。
“但是,这张地图的内容绝对没有泄露。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帕莱斯德虽然知道金矿的存在,但是应该不知道地点。这样的话,陛下就危险了。”
“确实如此……”
毕竟是重要的人质,不可能杀掉,但是也并不是说只要活着就行。
布鲁库斯擦了擦额头的汗再次看向吉尔。
虽然对方悠闲的坐在椅子上,但是堂堂的男子气概依然非常引人注目。既有年轻人的飒爽又有壮年男性的沉稳。同时他的相貌给人一种思虑深远的感觉,但是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戏谑。
一眼看去,谁都不会把这个男人当成山贼。
“我从陛下那里也曾听闻您的打算,您真的要把这么多的财宝,托付给我国吗?”
男人的嘴角起初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
“你要夸奖我有着无与伦比的忠义吗?”
“我这么说太逾越了。而且对您来说也很无礼。”
面对布鲁库斯认真的样子,吉尔轻声笑了起来。
“确实如此。我并不是因为忠义才这么做的。我们喜欢那个国王。仅此而已。他是个很好的国王。可能因为年轻吧,还不太成熟。而且还很天真。”
“他并不只是这样。”
“我明白。塔乌西面能挖掘出远超东边银子的大量金子。即便得知此事,他的脸色也没有任何变化。他应该是有些吃惊的吧。明明如此之多的财富即将落入自己怀中,但是他眼睛中的神色却没有变化。也没问金矿的位置在哪里。做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实际上,单是东峰的银矿就已经引发了一番骚动。
“陛下就是这种人。我们正满头大汗的商量这个问题该怎么办的时候,陛下仍是一副淡定沉稳的样子坐在一旁。”
“说不定,他是个比奥隆王还狡猾的狐狸呢。”
吉尔笑了。
“实际上,我觉得让他这么个人才当国王太可惜了。如果他来塔乌的话,一定会成为一个杰出的头目。无论是他的度量还是胆识,都让人佩服。如果让帕莱斯德得手的话,实在是很让人为难。”
虽然吉尔装作语气轻松的样子,但是他的真正想法非常清楚。
布鲁库斯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一定会把陛下救出来的。”
吉尔和布鲁库斯用力握了握手,接着布鲁库斯以最恭敬的礼仪目送吉尔离开。
吉尔走出城堡正门的时候,一个人和他擦肩而过。
那是罗莎曼德。她没有带一名随从,跟往常一样穿着一身男装轻车熟路的快步往城内走去。似乎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看到对面走过来的吉尔,罗莎曼德突然停住了脚步。
吉尔完全没注意到罗莎曼德。仿佛对面一个人也没有似的悠然走了过去。
男装的女公爵从背后叫住了这个男人。
“不好意思……”
吉尔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满脸疑惑。
虽然罗莎曼德身为公爵,有着极高的地位,但是对方是比她年长得多的男性。她语气诚恳的问道。
“我可以问一问您的名字吗?”
吉尔微笑着说道。
“要问别人的名字,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才符合礼仪吧,小姐。”
说的很对。罗莎曼德转过身,轻轻低下头示意。
“我失礼了。我是贝尔敏斯塔家公,罗莎曼德-西里尔。”
此时,吉尔脸上浮现出一丝别样的微笑。
“这真是……我曾经听说过勇猛女公爵的传闻呢。我不过是身份低微的山贼,贝诺亚的吉尔。”
“山贼……是塔乌的人吗?”
“是的。”
吉尔用眼神询问有什么事,罗莎曼德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失礼了。是我想错了。”
轻轻打过招呼之后吉尔转身离去了。
罗莎曼德默默的看了一会男人的背影,接着脚步利落的往走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