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1 大鹫的的誓言 第五章

那是在深秋时节,纳西亚斯在官邸值夜时发生的事情。

团员们正在吃晚饭,只有值夜班的纳西亚斯在入口附近的小房间待命,不知是谁从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谁啊?”

声音和敲门的样子都很平静。

纳西亚斯走出小屋,打开门上的小窗确认外面的情况。

这里是城内的官邸。虽然不认为会有可疑人物出现,但不随便开门作为骑士团是理所当然的。

黑暗中站着一个人影。

因为从头上套着大衣,所以不知道他的长相,但从他的样子和打扮来看,像是个身份相当高贵的贵族男性。

对于有身份的人,隔着小窗说话是不礼貌的。纳西亚斯把门打开,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恩。罗宾斯团长在吗?”

“真不巧,罗宾斯不在这里。在比尔格纳”

“哦,这样啊。来早了吗……”那个人嘟囔着不可思议的事情。

尽管说罗宾斯不在,但他还是悠然自得地走进了官邸。

“你们大概没听说,但团长马上就要来了。让我等你一会儿。”

“罗宾斯团长来寇拉尔?”不由得反问了一句。

如果有那样的预定,首先应该会到这个官邸。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而且被外人这么说纳西亚斯也不敢相信。

但是,那个人的态度看上去好像也不在说谎。

用像回自己的家一样的自然的态度脱去外套给了纳西亚斯。

正如预料的那样,大衣下出现的是个仪表出众到不由得令人窒息的男性。端正的容貌,被锻炼了的身体有着压倒性地存在感。

想必是有身份的人吧,却连一个随从也没有,真是个怪事。

一般来说,身份高的人在外出时肯定会跟随从者。

纳西亚斯拿着大衣正踌躇不决时,那个人坦然地搭话了,“你成为骑士多久了?”

“我才刚刚授勋”

“那么,在边境战斗中出战过吗?”

“有几次”

“嗬……”这个人又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

“这几次出动,敌人阵容都是一样的吗?”

纳西亚斯微笑着低下了头,“非常抱歉。关于边境的战斗,如果没有团长的许可,我是无法回答的。”

“那么,敌人的反应是怎样的。有区别吗,还是一样呢?”

“很抱歉,如果没有团长的许可,那也是无可奉告。”

“别这样吧。只是闲聊。别说那么死板的话,让我听听吧。”

“请见谅……”

面对平静地微笑着但坚决不退缩的年轻骑士,那个人看起来快乐地笑了。

“没有团长的许可不能说啊。可以。对你来说罗宾斯团长就是主人啊”

“是”

“我问你,那个罗宾斯团长侍奉的主人是谁,你知道吗?”

“当然。国王德鲁瓦-齐恩塔-冯-德尔芬。那位才是我们拉蒙纳骑士团长唯一的主人。”

“好吧,我就是。”

纳西亚斯被吓得目瞪口呆,盯着对方的脸。

漆黑的头发,黑的瞳孔,这点一模一样。不过,被嘴边和下巴上的胡须覆盖了的脸和被锻炼了的健壮的身体的那部分,一点也不像里昂王子。

那是表情丰富的脸。由高贵的血统构成的品质和出色的才智显出他卓越的精神,是很快能和他人相处融洽的的亲切的脸。

尽管如此,像黑曜石一样闪耀的眼睛,就像看透一切一般,尖锐而严峻。

里昂王子充满自信的态度让人感到气势汹汹,但这人不同。

即使只是这样在附近,也能被渗透出来的威严和气势所压倒。

如果俯视下手里拿着的外套,里面缝制着两根与狮子的侧脸交叉的剑形徽章。

恢复意识的纳西亚斯深深地低下了头。

“请原谅我。我对刚才的无礼向您道歉。”

“没关系。因为我想和罗宾斯私下交谈。我到来的事可别告诉别人。”

纳西亚斯紧张地把国王带到客房里,把随从叫来,让随从去值夜了。

甚至跑到厨房里,告诉来客人了,让厨房的厨师安排了酒和菜肴。

虽说如此,这里是以朴素著称的拉蒙纳骑士团。

一般骑士们也就喝葡萄酒,吃黑面包、奶酪,摆在盘子上的可以说是简朴的物品,纳西亚斯一边烦恼着要不要把这个呈给国王陛下,一边战战兢兢地递出了盘子。

“我担心不合您的口味……”

但是,国王却对纳西亚斯的担心一笑了之。

“很好。在拉蒙纳骑士团的官邸如果出现了比这更昂贵的东西,我反而会吓一跳吧。”

纳西亚斯安心地倒入葡萄酒递给国王,国王反过来把酒杯递给了纳西亚斯。

“你先喝吧?”

“不,我……”

“我叫你试毒”

一瞬间,纳西亚斯感觉到身体僵硬。

照他说的那样无言地喝了一口葡萄酒,把酒杯还给了国王。本打算装作没什么事的样子,但内心的想法好像还是表现在了脸上。

德鲁瓦国王满是胡须的嘴角上露出了苦笑。

“你的脸看起来很不服气。想说这个官邸的厨房没有毒死国王的东西吗?”

纳西亚斯犹豫不决。如果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就必须慎重不要和国王顶嘴,但这是关系到团队的名誉,所以点了点头。

“丝毫没有违背陛下的意志的打算——但说实话正是这个意思。”

德鲁瓦国王慢慢地笑了。

“……真年轻啊”

纳西亚斯坐立不安地低下了头。

因为觉得自己由于年轻受到了谴责。

国王把奶酪切片放在黑面包上,递给纳西亚斯。

小心地咬了一口,把剩下的还回来。

尽管什么样的山珍海味都能吃到,但国王却意外地将这粗茶淡饭好好享受了一番,并重新切了芝士。

“陛下……”

纳西亚斯很慌张,赶紧提出要由自己做,国王却满不在乎,“什么啊,又不在本宫还这么麻烦。轻松点就好”

“……”

“不用说,我并不是在怀疑你。当然,罗宾斯团长和拉蒙纳骑士团我都给予了全盘的信赖。不管怎么说,在这个城堡内不可能有瞄准我生命的人。这是我自己最清楚的”

“……”

“即便如此,既然我是王,就不能没有人试毒。真是不幸的事啊。只能说国王就是那样的东西。——原谅我!”

“真是不幸啊。”纳西亚斯因为太害羞脸红了。

身为臣下的话就应该察觉这一点,却只顾着自己人的名誉而让陛下这样说——直到被说之前都不明白——真是愚蠢至极。

面对一副无地自容的年轻骑士,国王像父亲一样,或者像伯父一样笑了起来。

“能告诉我西边的情况吗?”

“是……”

纳西亚斯在那之后不久就被国王请求,讲述了国境附近的战斗体验。

其实,纳西亚斯也有自己想问的事情,但那是绝对不能在陛下面前说的。

一介骑士即使多么婉转,也不可能问国王,你对儿子的不良行为是怎么想的。

即使自己不这么说,巴鲁的父亲和其他的亲信们应该已经指出来了。

德鲁瓦热心地倾听纳西亚斯所讲述的国境情况,不久就点头了。

“我想最近你们要回比尔格纳了。河对面又变得吵闹起来了”

“陛下”

“怎么了?”

“对面的国家明明希望和我国的友好关系。至少跟我们是这样说的。但是,现实中他国的军队越过国境来了”

本来不打算对国王说这种大胆的话,但一张口就停不下来了。

“我们该如何应对才好呢。团长说只要赶走敌人就可以了,但是……”

“那么,不管经过多久,源头也不会断绝吗?”

“……您说的是”

德鲁瓦国王凝视着在他面前身体僵硬的年轻骑士,微笑着,“你的名字是?”

“我叫纳西亚斯-嘉佩尔。”

“纳西亚斯啊。对面国家所述的,确实可能是诡辩。但是,事实上,他的国家正在发生混乱,即使是国王的权威,也无法抑制国境附近的武将。”

“……”

“所谓国家,决不是一块岩石。这点德尔菲尼亚是一样的”

“……”

“我知道你们承担着保护国境的负担。正因为有你们的工作,我才能放心”

“……”

“希望今后你也能帮助团长,好好工作。我期待着”

“是!”

重新下定决心后,纳西亚斯深深地低下了头。

要为了国王而死,这时的纳西亚斯比什么都纯粹。

不久,罗宾斯真的到达了官邸。

值夜的从者大吃一惊,慌忙跑到客厅,向纳西亚斯报告团长的到来。

这时,如果知道客厅里的客人是国王,这个随从也许就晕倒了。

纳西亚斯赶紧到门口迎接罗宾斯,用其他任何人都听不到的小声私语,“陛下来了。”

“哦,不行。让他久等了”

此后,在客厅罗宾斯和德鲁瓦国王之间做了怎样的商谈纳西亚斯并不知道。

因为纳西亚斯没有立场知道这件事。

第二天早上,纳西亚斯醒来后,官邸里有些嘈杂。

当然是因为罗宾斯突然出现在寇拉尔,而且谁都没有听说过。

更令人吃惊的是,当天早上,向全体团员下达了返回比尔格纳的命令。

罗宾斯昨晚刚到,今天就已经准备向西进军了。真是厉害的强行军。

掌管官邸的队长级骑士,以紧张的神情询问了。

“团长,国境发生了什么?”

“不,什么也没发生。乍一看是和平,但等发生就太晚了。我们拉蒙纳骑士团是为了防患未然而存在”

这天,纳西亚斯也跟随罗宾斯出发去了比尔古纳。

从寇拉尔到比尔古纳,普通的话需要七天的旅程。

但是,一行人赶着在第六天到达了比尔格纳。全员略微有些紧张,穿过城堡附近的大门,迎接他们的是副团长帕拉迪。

因为是极其不爱说话的人,所以即使团长回来,也不会特地说欢迎的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但罗宾斯还是满足地点了点头。

“恩。比什么都好”

在一旁看的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帕拉迪表示,团长不在的时候什么也没发生,而罗宾斯则对此表示回应,说比什么都好。

从第二天开始,罗宾斯加强了边境附近的巡视。

从比尔格纳到国境的泰巴河,实际上有很长的距离。但是,不能因此而轻易让对面的武将越过河流。

几个小队被派往各个方向。

并且,罗宾斯对每天的训练也特别加强了力度。

从帕莱斯德的角度来看,拉蒙纳骑士团长突然从寇拉尔方向疾行而来,加强了巡视和训练。

纳西亚斯暗自钦佩。

这无疑是一种表演,这样做足以让河对岸的武将抱有警戒心,如果过于疏忽大意,则足以让他们接受教训。

或许,罗宾斯用那种隐秘的方法访问了寇拉尔也是其中的一个环节吧,团员中似乎也有人对团长的这种方针感到焦急。

似乎有人主张如果河对岸的敌意已经明朗的话,索性由我们来下手为妙,但罗宾斯却以严厉的语气,劝诫这种血气方刚的主张。

“那正是他们所希望的。他们会高声主张‘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德尔菲尼亚的骑士团突然攻击过来了’。”

“但确实河对岸的那些人有不妥的行动。”

“是的。确实,他们频繁地越过国境,偷偷摸摸地做着什么。伪装成旅行者,一看到我们就逃跑的人每天都有。如果能抓住那些,问出他们的目的的话……”

“没用的,没有任何证据”

始终保持着悠然的态度。

因为团长并不是对二千个团员全体人员说自己的想法,纳西亚斯从前辈骑士们的会话知道了这样的事。

但这之后,纳西亚斯个人被团长叫来,被命令了秘密任务。

“你知道河那边的人们装成农民和旅行者在窥视这里的情况吗?”

“是”

“没法让它停止。即使取缔也没完没了。本来想他们喜欢就让他们随便刺探的。”

“恩……”

“但是,如果光是被动的话,确实会限制紧急时刻能才去的行动。”

“是”

“所以,我们也想探索一下。明明没有开战还要去侦察,虽然有些奇怪,但了解敌人并不是坏事。”

纳西亚斯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看了罗宾斯。

罗宾斯也看了纳西亚斯,点了点头,“你能去吗?”

“如果我能胜任,我会很高兴的。”

“不用说,骑士团的徽章必须取下来。为了避免和河对岸的人发生纠纷采取行动,但即使事态发展到产生纠纷,也绝对不能说出拉蒙纳骑士团的名字。你能发誓吗?”

“这是当然的。”

拉蒙纳骑士团的白百合徽章比什么都引人注目。

如果被发现了,那就真的被抓住把柄了。

“我该探查什么好呢?”

是地理,还是特定的领主的武装状态,还是对本地的人们对领主的感想,罗宾斯看起来满足地笑点头。

“就这些就可以了。防备战争,有时比打赢战争更难”

纳西亚斯也表示同意。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纳西亚斯就带着随从,装扮成骑马的旅行者离开了城堡。

泰巴河作为国境设有关卡。

没有票据就无法通过,但纳西斯并没有打算通过关卡。

这样的地方总会有漏洞的。

他们向在河边谋生的渔民们提出了请求,让他们连人带马带到河对岸去。

但并不是免费的,当然要收钱。

当地的渔夫最初侮辱了长相美貌的少年娜西亚斯,欺负他不知世事,要求了额外的金额,但是纳西亚斯并没有坦率的付这笔钱。

虽然作为路费被给了相当多的金额,但这也是骑士团的钱,所以不能浪费。

虽然态度温和,却堂堂正正地与那位渔夫对峙,最终使其败下阵来,降价到市价以下。

如果越过了泰巴河,那里就已经是纳西亚斯第一次见到的土地了。

因为罗宾斯说不要长时间久留,所以纳西斯首先致力于了解地理。

如果自己是这个地方的武将,想越过河攻击德尔菲尼亚,从哪里开始怎么动兵,一边看地形一边考虑。

而且还从当地的农民那里询问了只有当地人使用的近道和小道,关于领主的人品也得到了情报。

这样的侦察兵派出的不只是纳西亚斯一个人。

罗宾斯也派出其他几个人侦察,探寻河对岸的情况,总结所有人的成果,让队长级别的骑士带着成果向寇拉尔出发。

纳西亚斯也跟随了这支队伍。

途中,娜西亚斯想起了和国王的对话,再次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帕莱斯德的国王在想什么。

不但如此,本国的国王是怎样考虑帕莱斯德的情况也不知道。

但是,这不是自己该考虑的。纳西亚斯下定决心,自己尽自己的职责。

这一年,纳西亚斯频繁往返于寇拉尔和比尔格纳。

在比尔格纳期间,纳西亚斯多次去河对岸调查,待在寇拉尔拉蒙纳骑士团的官邸时,必定会从第一城郭的萨沃亚家有人来邀请。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觉得那个奇怪了,纳西亚斯也理所当然地访问了萨沃亚家。

每隔二、三个月会面的少年,每次看到都变得更加坚强起来。

如果不是还残留着幼稚的面容,都不觉得他只有13岁。

剑术在纳西亚斯不在的期间也相当努力地锻炼了吧。

每当交手,就会发现明显的进步。

这也体现了巴鲁的努力,纳西亚斯坦率地表扬了他,“变强了呢”

“你说的话听起来很讽刺。”少年这样默默地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还一次也没战胜过纳西亚斯。

但是,如果被十三岁的少年打败,纳西亚斯反而会无地自容。

“我没在说谎。和那场比赛时相比,进步得很明显了”

到了这个时候,纳西亚斯对这个少年也多少能表示理解了。

只是莱文男爵夫人的事还是不能恭维。不过,至少这个少年有着比莱昂王子好得多的骑士素养。

这个身体和本领只要是和同龄的少年作战,应该不会输给任何人。

只和比自己弱的对手练习,享受能够打败对方的喜悦,不是这个少年会做的事。

这个少年认为,即使作这种鸡头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有更强的存在,就想变得更强。不仅仅是想,也不吝惜为此努力。

可以说是极其好强,这种性格也让纳西亚斯十分满意,想着这个少年一定会变得更强。

不仅有作为骑士的素质。

恐怕作为领导者的素质,比起莱昂王子,这个少年也格外优秀。

莱昂王子还是一如既往热衷于“吃喝玩乐”,拼命往返于平民区的席萨斯,对政治、军事都不感兴趣。

“那位殿下如果成了国王,想必他一定会制定出不让席萨斯收他的钱的法律吧。”

寇拉尔的人们笑着说。

因为现在德鲁瓦王还健在,所以只是说笑。不过,担忧这个状况的人也存在着。

巴鲁也是其中之一。

他因为能见到德鲁瓦王,不管怎么说也比较过了吧。但巴鲁一次也没说过这样的话。

纳西亚斯也一样。

因为王冠是根据血统来继承的。

不管莱昂王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品,即使作为领导者不可靠,也不能以此为理由而废弃。

巴鲁无论表现出多么优秀的素质,仅靠这个理由巴鲁也不能成为下一个国王。

即使减去十三岁的年龄,莱昂王子和这个少年相比,还是莱昂王子会成为国王,纳西亚斯说。

“你以前说过萨沃亚公爵家是王国的盾牌吧。”

“啊,我说了”

“那么,我就成为继承爵位的你的盾牌了。这也是为了守护王国吧。”

少年用惊讶的表情凝视着纳西亚斯,接着笑了笑。

但是,第二年。

纳西亚斯十九岁,巴鲁十四岁。

发生了令两个人的友谊决裂的事件。

那还是雪刚刚融化,但温度意外的暖和的夜晚。

阿斯汀乔装打扮,来到拉蒙纳骑士团的官邸。

甚至把别人都支走了,一本正经地对纳西斯说。

“明天会有人来拜访您,您可一定要记住。”

“什么?”

“明天一定会有人来接你,什么都可以。请找个理由拒绝。明白了吧?”

“即使被你这么说……”

纳西亚斯脸上浮现出疑问。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阿斯汀的表情很认真。

“请不要问理由。我也不能说。总之,不可以靠近宅邸”

留下了谜一样的话,慌张的背过身去。送他到门口的纳西亚斯再次感到惊讶,阿斯汀是骑着马来的。

深更半夜以后好象要到什么地方去。

“阿斯汀大人?”

“我赶时间。失礼了!”

纳西亚斯目送着马蹄声汹涌远去的阿斯汀。

他不是毫无理由地说那种话的人,但找不到其中的理由。

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到了早上还在烦恼,像往常一样迎接的仆人来了。

但是,今天早上还有一个中年的侍女在一起。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高贵的侍女用品头论足的眼神注视着纳西亚斯,用没有抑扬的声调说道,“我是萨沃亚公爵夫人派来接您的。公爵夫人对平日里一直关照古拉斯美亚卿的人很好奇,无论如何都想请您亲自去拜访。”

“公爵夫人?”

“是”

“是在上面的宅邸等吗?”

“你说得对。”

并不是忘记了昨晚的阿斯汀的话。不过,这样的话不能不去。

对方不只是那个少年的母亲。

而且是国王的妹妹。

王妃和王太后都不在了的现在,是王国中最高贵的女性。

侍女的态度也证实了这一点。

夫人直接的邀请,作为一介骑士拒绝,这种无礼的行为是做不到的。

平时的仆人在侍女的背后缩起来了。

被那个存在完全压倒,胆怯极了,不能很好地说的情况。

纳西亚斯也用坚硬的声音点头,“我马上就来”

但是,当纳西亚斯要和两人一起离开官邸时,侍女却用明显的轻蔑的语调说道,“请等一下。哎呀,你打算以这种打扮和夫人见面吗?”

纳西亚斯身上穿的是骑士的制服。

因为刚洗过,所以很干净,但确实是穿旧了的衣服。

“很遗憾,像我这样的新晋骑士没有带礼服。请宽恕”

纳西亚斯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但侍女似乎并不喜欢。

像看傻瓜一样用鼻子笑了。

更令人吃惊的是,在萨沃亚宅邸里领着纳西亚斯的侍女,不只是怎么准备的,拿出了一套礼服。

最高级的丝绸衬衫配上顶级的白丝上衣和裤子,上衣配以金线大量刺绣,扣子也是金制的。附带的剑带上装饰着宝石。

真是奢侈到让人吃惊的奢侈品。

“因为要拜见公爵夫人,所以必须注意仪容。”

虽然侍女这么说,但是纳西亚斯摇了摇头。

“即使修饰了外表,我也是我。那样的虚饰反而很失礼”

“绝对没有的事。如果一直穿着这件衣服的话,怎么也不会见到公爵夫人的”

侍女用高傲的口气决定了。不过,纳西亚斯也不屈服。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就这样,再见了。请那样转告公爵夫人。”

最后侍女屈服了。

虽然不同意,但为了询问,去了别的房间,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公爵夫人同意见面了”

尽管他多次涉足这个宅邸,但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附近。

这所宅邸建得如此宽敞、深奥,这一间或许被用作贵宾室。

从走廊来看,装饰和其他地方明显不同。

不久,在纳西亚斯的面前出现了装饰着黄金布料的巨大门扉,似乎一直在等候在那里的卡萨用恭敬的动作打开了。

这扇门即使只有一扇但非常昂贵,内部是无比奢华的豪华空间,一位女王般的女性坐在那里。

萨沃亚公爵夫人,德鲁瓦王的亲妹妹,艾拉-卢辛达-戴尔-萨沃亚。

这时,结婚第十五年的公爵夫人三十四岁。

年轻的时候被称为美貌才女。不过,现在也十分美丽。如同艳丽绽放的花朵。

她梳着光泽的黑发,皮肤白得像脱落了一样,穿着一件敞开胸口的华丽服装。

蛊惑人心的目光捕捉着纳西亚斯,红色的如同玫瑰花瓣般的嘴唇缓缓地微笑着。

“你就是纳西亚斯-嘉佩尔殿下吧?”

一想到这位女性就是他的妹妹,纳西亚斯就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听到那笨拙地自报姓名,夫人嫣然一笑。

“听说纳西亚斯是教古拉斯美亚卿剑术呢。”

“是的。虽然我自己还不成熟……”

“古拉斯美亚卿怎么样?”

“恩。记忆非常好,进步也快。我教起来很有劲头。”

说是有话要讲叫他过来,但公爵夫人也没讲什么特别的话。

只是,不断地想问那个少年的情况。

因此纳西亚斯也多少能放心地说。不过,突然公爵夫人终止了谈话。

“今天就到这里吧。纳西亚斯殿下,改天再来请您拜访”

我想这是让自己离开的意思,纳西亚斯慎重地低下了头。

夫人对正要走出房间的纳西亚斯说。

“与我见面这件事,请对古拉斯美亚卿保持沉默。男孩子心思很复杂的,不喜欢母亲插嘴”

“知道了”

结束了与夫人的会见的纳西亚斯像往常一样打算去庭院。不过,卡萨拦下了他。

“少主昨晚很晚去参加夜间训练。三、四天应该不会回来”

因此,这家仆人本来是为了说“今天不来也可以”才来的。

“这样啊。那么,今天就先告辞了”

“我给您带路”

纳西亚斯不是个路痴到记不住走过一次的走廊的人。岂止如此,走了一次路的话,不管怎么错综复杂,都不会迷路。但因为觉得无视卡萨的厚意也不好,就请他带去了玄关。

卡萨在玄关停下脚步,目送纳西亚斯离开,那个时候,难得好像要说什么似的,但又闭口不言。

“纳西亚斯大人……”

“恩?”

面对用清澈的眼神直视自己的纳西亚斯,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卡萨痛苦地转移了视线,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什么都没有。辛苦您了”

那是第二天晚上的事情。

萨沃亚公爵夫人的侍女突然拜访了拉蒙纳骑士团的官邸,要求和纳西亚斯会面。

是与前几天的侍女不同的另外的年轻的女人。不过,拿出了夫人的有公爵家的徽章的戒指做身分的证明,悄悄跟纳西亚斯说“公爵夫人叫你来。”

“这个时间吗?”

太阳已经落山了。这个时间不适合邀请只见过一次面的人。

而且呢,不是第一城郭,而是说希望来寇拉尔郊外的萨沃亚宅邸。

骑马跑也需要一个小时的距离。

“但是……”就连纳西亚斯也犹豫不决。

自己是拉蒙纳骑士团员,有必须遵守的纪律。夜间不能随便外出,那样的许可没法下达。不过,侍女几乎要发狂地请求他。

“夫人说这不能等到明天。据说有要您保密的事情。所以希望不要对任何人说,赶紧来。”

确实是很犹豫不决,可公爵夫人既然说出了那种话,一旦真的是很急的事情呢?

于是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会去拜访。”

“啊,谢谢。夫人会很高兴的!”侍女含泪道谢。

在这样的夜间走出官邸需要许可。

但是,既然被叮嘱要保密,就不能说是被公爵夫人叫来的。

没办法,他谎称自己被那个少年叫出来了,自己破例外出被答应了。

萨沃亚公爵家的名字这种时候也很方便。

那位侍女望着从马厩里把马拉出来的纳西亚斯提心吊胆地跟他搭话。

“您知道路吗?”

“恩。——你要怎么做?”

“我坐马车随后来。那么,请您快点”

在声音的催促下,纳西亚斯踢了马肚子。

虽然大门已经被关上了,但说了拉蒙纳骑士团的名字离开了。

虽然在这段时间里寇拉尔街上仍然点着些许的灯光,但离开街道后景色就会发生剧烈的变化。

那里是无人山野。

骑士团当然也进行夜跑的训练。

与暗夜的行军相比,今晚虽然微弱,但是月亮还是出来了。虽然没有火把这种碍手碍脚的东西,但是全力奔跑的话,马会摔倒的。

那是骑着马在原野上奔跑,走到路程的一半的时候。

刚刚到初春,没有草,夜晚凄凉的景象延伸开来。

在黑暗中注意到眼神的纳西亚斯突然改变了表情,勒紧了缰绳。

马路前方有一棵长满枯枝的树,突然从漆黑的树荫下出现了一骑。

一边想着如果是劫财的该怎么办,一边能不能直接通过,纳西亚斯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什么人?”

“啊,果然是你啊。”

纳西亚斯惊讶于黑暗中传来的意外声音,把手从剑柄上移开了。

“阿斯汀殿下?”

一骑快活地走过来。月光下毫无疑问是阿斯汀的脸。

“唉呀,吓了一跳。真是奇遇啊。这样的时间听到马蹄声想看看是怎么回事。那么着急您要去哪里?”

虽然脸上表情确实很吃惊,但总觉得脸色是白的。

就算是提问的话,也让人感觉像是在说着预定的台本。

“阿斯汀殿下才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有听说吗?迪雷顿骑士团的分队正在夜间训练中”

“那么,巴鲁也在吗?”

“是的。如何?要不要顺便去一下?古拉斯美亚卿也会高兴的。”

“不好吧。迪雷顿骑士团的训练不能有外人露面。”

纳西亚斯笑了,就这样在马上行了一个礼,“我赶时间,失礼了”

“哎呀,别这么说。”阿斯汀巧妙地把马靠过来。

好像不想让他再往前走一样。

“稍微来一会儿就行。请过来吧。”

“不是。那是公私不分”虽然是软绵绵地语气,纳西亚斯如此断言。

“我确实教过巴鲁剑术,但它毕竟是私人的。如果说他作为迪雷顿骑士团的一员正在训练,那我是局外人。罗宾斯团长是不会允许的,你们的团长也决不会允许其他团员插手自己的训练。——因为要赶时间,我先走了”

谨慎地把这些话说完,纳西亚斯握住了缰绳。

躲开挡在前面的阿斯汀,把马头转向马路前方,这时,阿斯汀像要撞过来似的冲过来。

“什么!”

马吓得仰了过去。最重要的是纳西亚斯很吃惊,拼命地整理着态势叫喊。

阿斯汀抓住了纳西亚斯的手臂。

这时,阿斯汀从自己的马缰上完全放开双手。

左手抓住纳西亚斯的右腕,使劲拉住,将右边的拳头打入纳西亚斯的胸口。

一转眼地抱住失去意识快要落马了的纳西亚斯的身体,一边登上自己的马鞍,阿斯汀深深地叹息了。

恢复意识的纳西亚斯马上注意到了身体的异常。

胳膊不能自由移动。

脸上有种冷冰冰的感觉,脚也有异样的感觉。并且,鼻孔还嗅出了浓厚的夜间泥土气味。

在睁开眼睛的同时,纳西亚斯理解了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双手被紧紧地绑在了背后,两脚踝也被绑住在地面上。

眨眼之间,手边的灯光照亮四周。那灯光照得模糊的不是墙壁,而是粗糙的粗布。

纳西亚斯知道这个材质的布。是在行军使用的帐篷中。

虽然对这样的状况进行了冷静地观察,但却完全无法理解重要的事态。

自己的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混乱的同时,纳西亚斯拼命地思考着。

我记得见过阿斯汀。

他冲向了自己。

但是,迪雷顿骑士团员的他为什么要阻拦我呢?

反射性地扭动身体,马上在附近传来了声音。

“醒了吗?”

“阿斯汀殿下!”

纳西亚斯以不自由的姿势,只有上半身勉强站起,“这到底是在开什么玩笑!”

被昏暗的灯光照射着的阿斯汀的脸僵硬着。

“这是古拉斯美亚卿的命令。”

“为什么?”

呆住了,然后巴鲁进来了。

用无法形容的表情凝视着娜西亚斯。

“巴鲁!快把这根绳子解开!”

“不,不行。不能解开”

“我不知道你在开什么玩笑,但我很着急!必须早点去——”

少年中途打断了那句话。

“我知道你要去哪里。所以才阻止你的”

“什……?”

巴鲁用严厉的目光瞪着纳西亚斯,气得肩膀直冒火星。

“稍微懂得自己的分寸。你真的认为像你这样的人可以堂堂正正地进入萨沃亚公爵夫人馆吗?”

纳西亚斯怀疑自己的耳朵。

可是,少年的脸非常认真。怎么看都是认真的。

“我确实跟你学过一些剑术,那就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利用这些细微的联系,想要接近我母亲是怎么回事呢?过分也是有限度的”

不光是声音很认真。

巴鲁的声音还有着忍耐杀气的愤怒。

“听好了,有些东西是有限度的。即使妈妈说好,但那样的事不能被认可。作为下一代的萨沃亚公爵,我不能默默地看着不为人知的人靠近母亲”

虽然目瞪口呆,但侧耳倾听的纳西亚斯的脸上表情渐渐消失。

没有竭尽言词来解开误解,也不是用粗暴语气表示生气。

简直像面具一样的脸,用可怕地安静的声音,纳西亚斯说,“这是真心话吗,古拉斯美亚卿。”

纳西亚斯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巴鲁。

愤怒、焦急、悲伤都不存在。

只是为了宣告永远的诀别——这是在看不起对方的冷淡的声音。

被绑住双手脚,在地板上滚动的纳西亚斯蔑视着少年。

少年无法忍受冰冷的目光,转过脸低声命令阿斯汀。

“一直关到早上。绝对不能放走”

粗暴地走出帐篷外,那里也有几个骑士们。

他们都是杰克团长的狗腿,他们是为了得到萨沃亚公爵家的青睐,也为了讨好巴罗而积极行动的年轻骑士们。

他们也听到了帐篷里对话吧。

一个人装作懂事的样子说,“身为乡巴佬,厚颜无耻地想要接近公爵夫人,真是个不要脸的家伙。”

“既然是这样。光是抓住是不够的。稍微教训教训他吧。”

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骑士。

“那是拉蒙纳骑士团的人啊,也是罗宾斯团长中意的人。如果带伤返还的话,拉蒙纳骑士团就不会沉默了。如果说要做的话我也不会阻止的,但是绝对不要忘记要有将拉蒙纳骑士团变成敌人的觉悟”

年轻的骑士们很胆怯。少年的语气表示,如果变成那样,我也不会帮助你们。

“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只是,不要让那个男人跑掉就行了”

少年这样说着,走近了拴在桩子上的爱马,骑士们急忙地追了上去。

“古拉斯美亚卿,您要去哪里?”

“我陪您去”

少年用一句话阻止了他们追赶的脚步。

“不要来。我一个人去”

骑士们还是异口同声的说着。

“不,请稍等。一个人跑夜路很危险”

“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就大事不好了。我们会受到团长的斥责”

“我说了不要。谁也不要跟来。”

说着粗鲁又跨上爱马,少年只身跑了起来。

一个劲儿地跑着夜路的巴鲁终于停下了脚步,停在自己别墅的门前。

在比人高的铁门的两侧,建有左右对称的房子。砖瓦结构的美丽的二层房屋,其实只是门房。

告知来访后,看门人对少主突然的出现大吃一惊,慌忙打开了门。

从大门到馆门口有优雅的五排车道。

就算是马也可以稍微运动一下的距离。

在树木缝隙间蜿蜒的小路接连不断,突然,像魔法一样的景色出现了,是作为一国之王的居城也不奇怪的建筑物。

如果是纳西亚斯一看到这个就会愣住,估计在玄关敲门之前想了很久,但对巴鲁来说却只是自己的家之一。

他尖叫着把门打开,推开惊讶的仆人走进里面。

对宅邸的人来说巴鲁的出现好像是意想不到的事,所以很慌张。

巴鲁无视他们,坚持要见公爵夫人。

正因为占地面积广,建在那里的馆子也变得宽敞了,走向客厅的巴鲁一直等到母亲出现,却没有坐下。

仆人小心翼翼地往暖炉添火,但是巴鲁根本不想靠近。

不久,穿着居服的公爵夫人出现了。

这个时间还在精心化妆。

“哎呀,哎呀,诺拉啊。好久不见。这样的时间怎么样了?”

巴鲁用非常生硬的语调反驳了用猫的声音搭话的母亲。

“母亲。再怎么等也没用。纳西亚斯不会来的”

夫人被这样一说惊得惊慌失措,用像是要寻找什么的目光看着儿子的脸。

“为什么诺拉知道这些呢?”

“那个男人没有出卖母亲。我自己发现的”

“哎呀,哎呀……”

“请考虑一下您的身份。与那样的人亲近的事,在伯父陛下的那里很难交代。当然,这也是关于父亲的体面。告辞了”

一口气说完,少年愤然地转过身去。

其实,这些话是不应该说的。

胸中莫名其妙,有着泥泞的东西卷起旋涡。

后来以毒舌和讽刺的名手而闻名的诺拉-巴鲁,此时也才14岁。

他怀着连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来形容这种乱七八糟的感情,对母亲说了这些。

虽然在母亲面前装作没有表情,但走出宅邸时少年的脸却被强烈的感情所扭曲。

像是要甩掉缠绕着的什么似的,少年在黑夜中全力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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