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蔷薇和白色的麻叶绣线菊吸引了路的视线。
在整洁的房间中,只有这一处给人华丽的印象。房间中充满了芬芳的香气。
路望着这些插花不可思议的歪了歪头。
那是插在大花瓶里的华丽鲜花。很美。但是,如果是其他地方还好,对于那个孩子住的房间来说,这实在是很不相称的组合。
“您怎么了?”
路回过头,那里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看起来很沉稳,很温柔。
她看着不像是女仆,但路还是说道。
“这个花,不太好吧?”
“您不喜欢蔷薇吗?”
“不是的。我喜欢。可是,这里的王妃大人应该不喜欢吧?”
“不。她很喜欢呢。之前,在出阵的时候,还在胸前插了红色蔷薇走的呢。”
路瞪大了眼睛。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那个孩子的父亲死后,蔷薇这种花对他来说就像是诅咒一般。
“真的吗?”
“她很高兴的接下了呢。很不巧,那个时候只开了一朵……现在蔷薇开得很好,为了等她回来的时候能够看到,我才装饰在这里的。”
“这是你弄的?”
“是的。这是我在自己庭院里精心种植的。我是纳西亚斯-嘉佩尔的妻子,拉蒂娜。”
“我是路法斯-拉维。”
“我知道。”
这个人是在前几天出现在王宫中的,但已经成了宫廷妇人们关注的焦点。
毕竟,自从本宫接待了来自北之塔的这名客人的那天开始,王宫中就充满了,王妃过去的恋人出现了吗!?这种流言。
拉蒂娜并不相信这种流言,但她还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亲眼见到之后她大吃一惊。
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很无礼,可她还是瞪大了眼睛。
长长的漆黑头发,细腻光滑的白色皮肤形成了绝妙的对比。
看起来不像是男人,这是拉蒂娜的第一印象。
可话虽如此,他也不像在离宫中工作的那名少年一样,看起来也不像是少女。
说得极端一些的话,是的,他看起来不像是人类。
在没有人烟的山中,两个人单独相处,让拉蒂娜觉得有些焦躁,她急忙开口说道。
“路法斯大人。下午您要参加珀拉大人的茶会吗?”
并不是因为他是男人才心有戒备。感觉到的并不是这种危险。但是拉蒂娜自己却感到一种自己也不明白的尴尬。
“不用叫我大人。我去。毕竟都来邀请我了。”
准确的说招待他的是国王。
为了有时间能好好跟路谈一谈,同时也是为了让珀拉和路认识一下。
“我尽量会安排好时间的,但是可能会晚一些才能到。那个时候就把客人带进来,不用管我,你们先开始就可以了。”
国王这样拜托珀拉,珀拉从几天前便开始努力做准备了。
毕竟他是王妃孩提时代的朋友,不能草率对待。
到了下午,奥兰娜也来帮忙了。拉蒂娜也回了一趟家,带来自己精心种植的鲜花。
她们现在已经是邻居了。奥兰娜和拉蒂娜现在已经成了姐妹。珀拉因为也是小贵族出身,跟她们很聊得来。她们经常聚在一起聊天玩乐。
奥兰娜似乎对《王妃的朋友》有很大的兴趣。听说拉蒂娜已经见过那个人了,两眼闪闪发光的探出身子问道。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是啊……很漂亮的人,非常漂亮。”
拉蒂娜有些犹豫的回答道。
“只不过,稍微有些……该怎么说呢,是个有些奇怪的人,但是想一想,王妃殿下也很奇怪呢。”
“是啊。毕竟是那位王妃殿下的朋友,他要是个普通人的话,反而会让人吃惊。”
奥兰娜一边忙碌着一边赞同的说道。
珀拉则将客厅的窗户擦得闪闪发亮。
窗帘上还装饰了假花果实以及干燥的藤曼,珀拉打开了窗户。
今天的天气也很好。
芙蓉宫的庭院中现在鲜花盛开。珀拉在来这里之前,只种过能吃的植物和蔬菜,但是毕竟附近就住着嘉佩尔夫人这位老师。
庭院中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花坛中颜色各异的花朵争相开放着。在和暖的阳光照射下,散发出浓郁的绿色和花朵的香气。
本来这种天气应该将桌子搬到露台上喝茶,但是珀拉却不想一边注意着那些想要看一眼这位问题客人的人一边聊天喝茶。
桌上铺着纯白色的蕾丝桌布,垂下的四角上有些重量,装饰着拉蒂娜带来的鲜花。
窗边落下一片阴影,珀拉抬起头,顿时吓得无法呼吸。
她有生以来第二次看到了天使。
第一次是王妃。那个人就像在战场上闪耀的守护天使一般。但是,这次的天使有翅膀。
珀拉确确实实的看到了他背后舒展的巨大的白色羽翼。
珀拉忍不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瞪大了眼睛茫然的呆立在原地,而天使却跨坐在窗户上,维持着准备进来的姿势,微微笑了笑。
“这里是,芙蓉宫?”
“啊……是!是的!”
珀拉慌忙回答道。再次定睛望去,翅膀已经不见了。
珀拉顿时脸红到了耳朵根。
为什么会看错呢,是错觉吗,还是因为光照的原因呢,珀拉的胸口不停的悸动着。
“国王大人的工作很忙,要稍微晚一会。”
“是,是的。不好意思让您特意……非常抱歉。”
拉蒂娜从厨房走了出来,看到不知何时已经进到客厅里的路,瞪大了眼睛。
“啊,您是从哪里进来的?”
奥兰娜也走了过来。互相做过介绍之后,大家坐下喝茶。
奥兰娜对路的印象是,“第一次看到比哥哥还漂亮的男人。”(她不知道雪拉是少年。)
而她在本人面前堂堂正正的感叹道,“真是漂亮啊。”同时出神的鉴赏着对方的美貌。但是,这是单纯对外表的评价,并不是站在异性角度的。她一心爱着自己的丈夫皮萨罗。不如说,她对于自己是皮萨罗的妻子这一事实有着坚定的信念,根本不把其他男人当男人看。
“这个头发,梳起来很麻烦吧?”
奥兰娜一脸平静的这样说道。
“如果不介意的话,下次我帮您盘起来吧。”
同时奥兰娜饶有兴趣的探出了身子。
路也笑着回答道。
“要盘头发的只有女人吧?奥兰娜也会把你哥哥的头发当玩具吗?”
“不。他不让我给他盘啊。不过倒是让我帮他梳过头发。”
“一般的男人应该是不愿意的。”
“嗯,可是,如果有化妆舞会的话,把头发盘起来,稍微化点妆,穿上丝绸长裙的话,一定会成为绝世美人。”
“女人会喜欢这种游戏吧。但是,要是其他男人因此迷上了我,我也会为难的。”
对话进行得很愉快。
在一旁看着的拉蒂娜对自己这位姐妹的评价变成了(好强),甚至心怀尊敬。这么勇敢,这么现实,不愧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珀拉不知为什么红着脸,拿出了亲手制作的点心和小吃。
加了葡萄干的面包,抹了果酱的烤制点心,放了树莓和蓝莓的蛋糕等等。
路吃了很多。每种蛋糕都吃了两份,还夸奖了珀拉的手艺。
“真好吃。你做的点心真不错。很难吃到这么好吃的点心呢。”
“那个,难道说,您喜欢甜食吗?”
“非常喜欢。”
“啊,太失败了。这样的话我就再多做一些了。因为王妃大人不喜欢甜食,所以就……”
路苦笑着摇了摇头。
“让那个孩子吃点心完全是徒劳。不管做什么,他都会用一句《太甜了!》来反驳。”
“是啊。完全没有发挥本领的意义。”
珀拉一不留神就附和了起来,然后慌忙转换了话题。
“您自己会做点心吗?”
“会做啊。也会做料理。如果可以的话,晚饭我来做点什么吧?”
“这怎么行!怎么能让客人做这种事情!”
珀拉顿时慌乱起来。但路却开心的笑了笑。
“让国王大人的宠妃做点心给我吃,那才更是不得了呢。”
真能说,奥兰娜和拉蒂娜心想。
只有珀拉本人不觉得奇怪。
“毕竟,我只有这一点点可取之处。”
现在洗衣扫除这种事都交给女仆来做了,而珀拉原本就喜欢针线活,所以每天都会做些什么。铺在桌子上的漂亮的蕾丝,也是珀拉亲手制作的。
国王终于来了。
“哎呀,实在是太晚了。应该由我来做介绍的。”
珀拉为国王单独留了一份茶水和点心,现在端了出来。
“寄给王妃的信差不多也该到了吧,不过毕竟那里是最前线。可能没办法马上回来。”
“是跟西边和东边的邻国在交战吧……”
路的语气非常感慨。
“一般情况下,被两国夹击的话,被夹击的一方会面临压倒性的不利,居然没有输。”
珀拉很有信心的说道。
“那是当然的了。因为德尔菲尼亚有王妃大人——有胜利女神。绝对会赢的。”
看到珀拉认真的样子,国王笑了起来。
路也笑了。让人意外的是,路的笑容,就像是看着小孩子在做什么而不由得微笑起来的大人一样。
路转头看着国王说道。
“现在的战况怎么样了?”
跟初次见到莉的时候一样,路对于这个世界的情势一无所知。
“嗯。该从哪里说起呢。”
“战力本身呢?三个国家都差不多?”
“是的。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国稍微更有利一点。因为有了塔乌,这个其他两国无法预料的战斗力,所以在兵力总数上占上风。但是……”
战争不是单纯由兵力多少决定的。
即使在局部战斗中取胜了,也并不意味着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还没等国王解释,路便说道。
“机动力是马和人的脚力,武器是刀剑吗。这样确实,根据作战不同,结果也会大不相同。”
“也有例外。比尔格纳便是如此。如果对方守住那坚固的要塞围城不出的话,那就没有任何办法。而且坚守那里的是以顽强著称的帕莱斯德士兵。”
“帕莱斯德的国王大人是位怎样的领导?”
“是个狡猾的老狐狸。”
“那坦加的国王大人呢?”
“疯狂的天才。”
这是很准确的评价。上一代之前,虽然国土面积广阔,但是因为各地领主之间的纷争不断,大华三国只是徒有虚名的贫弱国家。佐拉塔斯凭借一己之力将这个险恶的山国发展了起来,积蓄了力量。
而另一方面,奥隆也有着强大的军队,巧言善辩,很有谋略,稳固的发展着自己的势力。
“这样的话,那德尔菲尼亚的国王大人呢?”
“应该是满肚子坏主意的狗熊。王妃是这么说的。”
路蓝色的眼睛中浮现出一种不明缘由的光芒。
“那么,如果没有了国王大人,每个国家都不能像现在这样战斗了?”
“坦加和帕莱斯德的话应该是这样吧。接替奥隆的王子,是个完全不像父亲的庸才。佐拉塔斯的儿子们之中也没听说有特别优秀的人才。看起来,大华三国的继承人都不怎么样呢。”
“要是继承人太厉害了,也让人为难吧?”
“嗯?”
“至少,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就把自己从王位上赶下去的那种优秀的继承人,应该是不需要的。”
因为路的语气太过于直率,国王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路的眼睛中闪耀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国王大人也有很多种啊。一种是想将自己拥有的一切完完全全的让给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继承人,另一种是,只有自己身为支配者是最重要的,而威胁自己地位的人,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能原谅。从你刚才的话来判断,坦加的国王大人和帕莱斯德的国王大人,似乎都是后者。他们都想让国家在自己这一代发展成最为强盛的样子。对于这种国王大人来说,继承人也只不过是单纯的道具而已。弱小的继承人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如果继承人要取自己而代之的话,那会让他们更为难。——不过,这种人,并不多呀。那种个性很强,很有才能,有着能聚集人才的实力,也知道怎样用人,并且非常忠诚的追随国王大人。有如此实力的话,肯定会想要快点赶走碍事的老东西,自己坐上王位。但是,对权力掌控欲很强的父亲,在自己活着的时候,是绝不会将掌权者的位置让予他人的。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行。当然,如果解释起来就是这样。还是说,这两国的国王大人还不曾做出过杀害自己孩子的事情?”
“不,至少奥隆是做过的。虽然情况有些不同……”
渥尔震惊的回答道。
他完全没想到,这么温柔,像少年一般曲线纤细的人口中,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路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道。
“这种个性很强的国王大人也不会依赖家臣。重要的决定也会自己来做。所有的前提都是以他自己为中心,他需要的只是能够提供适当建议的人,不是能和他进行意见抗衡的人。是能作为他左膀右臂的人,而不是另一个头脑。——嗯。这样的话,现在的国王大人们如果出了什么事的话,可能就有点意思了。特别是,如果有哪一位死掉的话,战况肯定会立刻发生改变。当然,不能期待这种偶然发生。”
国王吃惊的张着嘴。
再次认真的望向这位黑发的年轻人。
“哎呀,真是让人吃惊。失礼了,一开始我还以为卿脑子有问题呢,难道说卿是在假装老实?”
“就是这句话。是不是因为总是被人这么说,所以偶尔也想说说别人?”
被戳中要害的国王顿时哑口无言,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开始,我想的也是一样的。这么悠闲无虑的国王真的没关系吗。”
“被卿这么说,我有点受伤啊。”
“我的态度作为囚犯的话,明显是失格的。普通的国王大人应该会判我死刑,或者鞭打我,就算轻的也要流放啊。”
“我还是要说,我要是这么做了的话,会被王妃杀了的。”
路双手交叉,将下巴放在手上。
他挡住了脸的下半部分,咯咯笑个不停。
“真是不错啊,这位国王大人。真的是最好的国王大人了。”
“可是,我并没有想要假装老实啊。我确实经常被人这么说,但是这完全不是我的本意。”
“我也没有呀。平常总是呆呆的,还以为是笨蛋呢,就是这样让人放松警惕的吗,经常被人这样抱怨,我也很为难啊。”
“确实啊。我要是能有意识的使用出这种本事的话,早就干了。”
“是啊。”
真是非常和谐的对话。
而彬彬有礼恭敬小心的在一旁听着的女性们,都流出了冷汗。
王妃和国王的对话已经相当让人头疼了,这两个人的对话说不定要更上一层楼,真是可怕。
路半开玩笑的望着国王。
“还有一点,如果德尔菲尼亚的国王不在了,不会为难吗?”
“我可以很有自信的保证。不会为难。这个国家有着能成为比我更杰出的国王的人物。那就是让我骄傲的表弟。”
“可是,如果国王大人出了什么事,一般继承人应该是王子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我还没有孩子。”
国王没有继续说下去。现在当事人珀拉和无关者奥兰娜都在。他们决定在晚饭后小酌一杯的时候再继续讨论。
路在本宫有一个房间,作为客人居住在这里。但是,他很少在房间中。他似乎很喜欢王宫,经常外出散步。
这个时候也是如此。他说了一句“多谢款待”,便飘然离开了。
国王向女性们询问了她们对这位客人的印象,三个人的意见各不相同。
其中拉蒂娜神色复杂。
“可怕……倒也算不上,只不过总觉得,自己眼前的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奥兰娜完全没能理解。
她不解的歪着头。
“他是需要如此警惕的危险人物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并不是害怕他。那个人很温柔很沉稳。这我还是明白的。只不过,我也没办法很好的解释,就好像是森林中的树木突然化成了人性,开口说话了一样……他给人这样一种感觉。”
珀拉也点了点头。
“我能理解。我也在他的背上看到了天使的翅膀。有可能是我的错觉,但总觉得他不是人类。”
国王不可思议的说道。
“但是,就算树说话了,也不会伤害你啊。”
“是啊!”
突然,拉蒂娜大声说道,国王吓了一跳。
“怎么了?”
“一定是这么回事。陛下认为即便是森林中的树说话了,动起来了,判断基准也是会不会伤害自己。只要认为对方是无害的,就不会再介意。因为陛下就是这么勇敢的人。”
“总觉得你是在暗中说我迟钝。”
“可是,陛下。如果森林中的树说话了,我会觉得害怕。即便知道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也无法保持平静。我甚至会想质问他,为什么不能和其他树木一样保持沉默呢。是啊。我在那个人身上感觉到的就是这种焦躁不安。”
“哈哈……”
珀拉说他是天使,拉蒂娜说他是会说话的树。
另一方面,负责照顾路的侍女们全都迷上了这位客人,疏于工作,这是国王从女官长那里听到的。
就像因为路而疯狂的牢房看守们一样。
这天晚上,国王被漫长的工作束缚住了。
离开政务室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但他还是依照约定,往客厅走去。
为了休息,客厅面对着寇拉尔城最引以为豪的庭院,这个季节的话,能享受到舒爽的夜晚空气。
因为提前告知要使用这个房间,所以随从们恭敬的迎接了国王,但是关键的客人还没有出现。
国王坐在面向庭院的椅子上,喝着冰冷的果酒。
国王对那位客人也很有兴趣。毕竟,有些事情要跟他推心置腹的谈一谈。
没有任何气息,突然庭院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晚上好。”
就仿佛黑暗分隔开现出了人形一样。
至少在国王眼中是这样的。这个在初夏夜晚从茂盛的树木中出现的人,完全跟周围的绿色同化了,甚至觉得周围的绿色都伴随着他。
不止如此。这是第一次在夜空下看到这个人,但是他给人的印象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
他的眼睛就像夜晚的大海一样,充满了沉静神秘的色彩,嘴角上露出一个妖艳的笑容。
他的嘴唇比白天的时候看起来更红,那仿佛不是活人的白色身体缓缓的走了过来。
呆在国王身旁的随从都不由得屏住呼吸,往后退去。
国王没有动。他举着酒杯,抬头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感慨的叹了口气。
“哎呀。天使不愧是天使,不过卿是黑色的天使啊。”
红色的嘴唇露出一个微笑。
“因为是晚上。现在是我的时间,是我的世界。”
“嗯,坐吧。”
“好,打扰了。”
让随从退下,只剩二人之后,国王也没有立刻提出话题。
路也没有问。
两个人慢慢喝着酒,不一会就喝完了两瓶。
虽然喝了这么多,路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国王有些意外的说道。
“真厉害呀。”
“酒吗?”
“我听说你很喜欢甜食,没想到又能喝酒又爱吃甜食,两艺兼优真是让人意外。”
“国王大人也很能喝啊。”
“要说两艺……因为卿而疯狂的似乎不只是男人啊。女官长还感叹过呢。”
那位在内务方面一切都能一手承担,非常有能力而且极有责任感的女官长,会这样抱怨是很少见的事情。毕竟,为了谁能为这位客人端食物过来,侍女们之间还经常为此吵架呢,非常可怕。
路抬头望着天空,叹了口气。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个孩子消失之后我变得奇怪的那个时候,还要更夸张呢。”
“也就是说……你之前会引发更激烈的争斗?”
“是啊。完全没办法制止。”
国王不太明白路说的话。只不过,对方微微笑着的脸庞依然非常温柔,并没有可怕的感觉。
“真是不可思议。似乎根据看到卿的人不同,会有完全不同的印象。”
黑天使微微笑了笑。他似乎早就知道国王会说这种话。
“在国王大人眼中我是怎样的?”
“之前也说过了。你看起来跟王妃很像,是跟我完全不同的生物。”
“国王大人喜欢王妃吗?”
“喜欢这个词是不够的。”
“然后王妃也喜欢国王大人,这样的话……”
路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嘟囔着,然后轻轻耸了耸肩。
“不管怎么考虑,都没有我出场的机会啊。”
国王吃了一惊。他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认真的望着坐在自己旁边的人的脸。
“……你为什么会知道王妃喜欢我?”
“你觉得那个孩子会跟讨厌的人结婚吗?”
“不觉得……卿应该也知道,我们并不是正常的夫妻。”
“不过,国王大人也有正常的妻子。所以那个孩子不必觉得对不起国王大人。也不用担心会被国王大人推倒。嗯,是非常理想的丈夫。”
路一边说着一边苦笑了一下。
“那个孩子喜欢摸别人,却讨厌被别人摸。”
“她喜欢摸别人吗?”
“如果是他喜欢摸的对象的话。”
“哈哈……”
“国王大人的话应该能理解吧。毕竟你的身材这么魁梧。她没有把你当成过枕头吗?”
“当过。”
黑发的年轻人笑了起来。
“他经常把父亲当成枕头呢。”
“我也有一件事必须要问卿。”
国王认真的说道。
“卿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的?”
“我的好朋友突然失踪了。我来找他就这么奇怪吗?”
“不,我想问的是找到之后的事情。卿是来带王妃走的吗?”
路不可思议的瞪圆了眼睛。
“带走,从谁那里带走,怎么带?”
“…………”
“那个孩子并不会成为什么人的东西。我只是想确认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仅此而已。”
“那么,那个,如果王妃说……不想回去的话,如果她说,想继续留在这里呢?”
“没关系啊。这样的话,我也会一直生活在这里。”
路若无其事的说完,注意到国王的脸色,笑着挥了挥手。
“没关系的。你放心。我不会像这样作为客人一直赖在王宫里的。是啊,我可以靠占卜来挣钱生活。”
“啊……”
真不像啊,国王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样的话,我会为难的……”
“为什么国王大人会为难?”
路不可思议的问道。
看起来,路似乎完全没有理解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立场上。
虽然知道没有其他人在偷听,但国王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说道。
“也就是说,现在宫廷中的妇人们都猜测卿是王妃过去的恋人。”
路瞪圆了眼睛。
“她们居然会想到这么可怕的事情……”
“我也有同感。”
“诶?那现在国王大人是在和第三者一起喝酒了?”
“嗯。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
路笑着挥了挥手。
“不用担心。不是那样的。我们就像如果不呆在一起的话,就无法正常运转的残次品器械一样。”
“王妃并没有出现过运转不良的情况啊。”
“这个嘛,可以赌一赌,是因为有国王大人在。”
“…………”
“看到国王大人,我就想起了那个孩子的父亲。他也是如此。只是呆在身边就觉得很安心——也不是这样。应该是意识不到我的存在的人。”
“就算森林里的树开始说话了,如果无害的话就可以放着不管,是吗?”
路瞪圆了蓝色的眼睛。
国王解释了刚刚跟拉蒂娜的对话,路笑着点了点头。
“那些女人们都很厉害呀。我真想看看她们丈夫的样子。珀拉的丈夫就在这里,另外两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对女性有兴趣还能理解,为什么会在意她们的丈夫?”
“因为,她们现在的生活都非常充实,充实到甚至不会注意到我。而且妻子能这么开朗明快幸福,一定是因为她们的丈夫是个好人。”
国王大声笑了起来。
他说的也有道理。
“如果是奥兰娜殿下的丈夫的话,马上就能见到。只不过,拉蒂娜的丈夫跟王妃一起在前线。刚刚才让王妃回来了,不可能马上再叫纳希亚斯殿下也回来。”
“难道拉蒂娜以前是国王大人的恋人?”
“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是纳希亚斯的妻子。——你为什么会知道?”
国王反射性的回答完,又吃惊的反问道,路半开玩笑的笑了起来。
“你直接叫她的名字了。”
国王不由得坐直了身体,开始抱怨道。
“跟卿在一起真是丝毫不能放松。这样的话就没办法随便聊天了。总觉得自己被骗了。”
“让人听了多不好。我什么时候怎么骗你了?”
路一边倒酒,一边皱起了眉头。
“而且,这是我想说的话。我也听女孩子们说了很多,一开始你是让他做公主,然后才跟他结婚的?”
“嗯。我苦苦求了她很久呢。”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那个孩子?”
“很奇怪吗?我觉得我的王妃有这个价值呢……”
“当然,我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
路像喝水一样喝完了刚倒的一杯酒,将酒杯放在桌上。
他像精心研磨过的白玉一般清透的脸庞直直的望着国王。
初次见面那时的印象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他眼中充满锐利的光芒。他的眼神仿佛看透了一切。
“直截了当的说,国王大人知道多少?”
“知道多少,是指……”
“那个孩子跟普通人不一样。国王大人对这个情况把握到什么程度了?”
国王准备开口却又犹豫了,他挠了挠自己的鼻子。
“喂,拉维殿下。我想问卿,我可以跟卿说这些吗?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但是卿确实是值得信任的人吗?”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逆袭,路耸了耸肩苦笑道。
“真是双方都不能马虎大意呢。这样的话,坦加的国王大人和帕莱斯德的国王大人都要辛苦了呢。”
“不这样做的话,德尔菲尼亚早就被他们分割吞并了。——喂,拉维殿下。”
“叫我路就可以了。”
“王妃以前说过这样的话。自己的剑和生命原本都是同伴的,但是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会借给我。”
“…………”
“确实,我曾数次被王妃惊到。甚至有一两次被她吓瘫了。但是,更重要的是,王妃曾数次救过我的生命。我已经不知道她帮了我多少了。我不想忘记这些。我不想成为那种不知恩图报的人。”
等回过神来,国王听到了笑声。
路在国王旁边低声笑了起来。
“是啊……那个孩子这么说过啊。他说可以为了国王大人而战斗……”
“我也发过誓。用剑以及战士的灵魂发过誓。”
“那,我也可以相信国王大人了。”
面对这不寻常的理论,国王吃了一惊,但路的表情却很认真。
“如果那个孩子认为,可以为了国王,使用自己的剑和生命,那我也这么做吧。”
他看着国王,微微笑了笑。
“因为,如果立场反过来的话,那个孩子也会为了对我来说重要的人而拼上性命吧。所以,如果有我能做的事情的话,我什么都会做的。虽然可能没办法代替王妃。”
“谁都没办法代替王妃。而且,也没什么需要卿帮忙的事情……”
“马上就会有了。”
“什么?”
“国王大人,我说过吧。王妃在侵害自由这一点上非常敏感。”
“啊。”
国王现在也记忆犹新。
看到被锁链锁住的国王的时候,王妃浑身燃起了激烈的愤怒的火焰。
路抬头望着星空,轻轻叹了口气。
“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仅此而已。那个孩子是自由的,是幸福的,真正重要的只有这些。”
他垂下视线,轻抚头发。
顺滑的黑发在颈后绑了起来,但是有一缕头发,编成了细细的三股辫子,垂在身前。那是小手指一般粗细但是很长的一缕。路一边神经质的玩弄着这缕头发,一边说道。
“我有不祥的预感。”
“嗯?”
“昨天晚上,绝对发生了什么。要是没有这个的话,头发又跳起来了。”
“什么……?”
“之前,王妃是不是受过很重的伤?危及生命的那种。”
国王顿时哑口无言,而他的脸色回答了这个问题。
国王用眼神询问路,他是怎么知道的,而路只是轻声笑了笑。
“我和那个孩子,在这种意义上是连接在一起的。如果对方出了什么事,能察觉。可为难的是,之后就束手无策了。”
路一边叹着气一边玩弄着那缕头发。
路几乎是死死的盯着从左侧脖颈上延伸到胸前的那长长的三股辫子。
“在见到那个孩子之前,也不能剪掉。指路的话不管怎么试都是到这座城就不动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国王举起了双手。
“对不起,请用我能听懂的话解释一下。”
“你说王妃是跟其他人一起在坦加国境附近战斗……”
“是的,怎么了?”
“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什么?”
“不然,就是德尔菲尼亚的军队也全军覆没了。我有这种不祥的预感。”
国王的脸色也变了。这话可不能听过就算。
“拉维殿下。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大概,不久之后就会有消息了。”
这不是单纯的推测,而是非常确信的语气。
然后很快这个预感便成为了现实。
在喝完第四瓶酒的时候,随从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
是德拉将军派来的急使求见。
看完书信之后,国王的脸色也变了。
但是他的样子并不狼狈。也没有发出悲叹声。
他立刻召集了主要的家臣。
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突然召集家臣。而且负责城内管理的人也都被叫到了本宫的大厅中。随从们慌忙点火点灯,家臣们接连到来。
国王在全员到齐之前并没有出现。因此,家臣们更加紧张不安。这种夸张的做法完全不像国王。
大家都已经隐约察觉到事情并不寻常,但是不久之后,国王出现念出将军书信内容之后,家臣们震惊得几乎要晕过去。从老臣至下级官吏,都因为这过于夸张的事实而说不出话。
蜡烛摇曳着,让光线有些阴森,这更煽动了他们的恐惧心理。
外表上能保持平静的也只有几个人而已。其中,也包括偷偷站在人群中的路。但是,他的表情也非常严肃。
而受到冲击最大的还是国王。
他抱着胳膊,一动也不动。
聚集过来的家臣们在最初的震惊退去之后,都非常激动的开口诉说着自己的意见。而大部分都是对王妃的责备。
“怎……怎么能这样!这是指挥官该做的事情吗!”
“她被敌人控制的话根本无法战斗!”
“轻率也要适可而止!为了救出军队,统帅全军的人要用自己做交换吗,这实在太不像话了!我们所拥护的妃将军是这么愚蠢的人吗!!”
“不要吵了。”
这一句话将激动的家臣们全都镇住了。
国王并不像他们那样慌乱。他放下手臂,平静缓慢的说道。
“诸君都说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德尔菲尼亚的军队如果没有王妃的话就无法战斗吗?这样的话会被被囚禁的王妃笑死。”
“可是,陛下!”
“我说过不要吵了。”
在场的人只有国王一个人还算冷静。
家臣们脸上的神色并不是愤慨。他们只是装作愤怒的样子,但是更强烈的感情不是愤怒。
而是不安和焦躁。
本来是个麻烦人物的王妃,现在是德尔菲尼亚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
家臣们虽然对王妃还是有些反感,却也怀抱着类似于信仰的感情。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王妃的脾气。她拥有那种看到弱者没办法放着不管的狭义心。所以,她才帮助了我这个被所有人抛弃的流浪的王。”
听了国王的话家臣们都陷入了沉默,有的人沉吟着,有的人错开了视线。
当初,在场的人基本上都是反国王的立场。就算是不情不愿的,但他们还是屈服于佩尔泽恩的势力,迎合于他,参加了赶走国王的运动。
“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别说是领地了,我连一名家臣,一兵一卒都没有,也没有能雇人的钱。王妃,那个时候的巴尔德的女儿,并不是认为我渥尔会取得胜利,而成为了我的同伴。她觉得孤身一人的国王非常可怜,如果我死在她眼前她会觉得不舒服,所以才帮了我。考虑到她的这个性格,无法抛弃成为俘虏的士兵们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坦加的士兵们一定说,如果王妃不服从他们的话,就会活活烧死数千名迪雷顿骑士团团员。”
“…………”
“王妃的判断做得越晚,我国前途有望的年轻人,便会一个个白白死去。她大概是想阻止这种情况发生吧。”
德拉将军的信写得很急。成为人质的骑士团成员的姓名还不清楚。但是,将军在信中写到,其中肯定有卡里根-达尔希尼。
国王不由得沉吟起来。王妃在想什么,她想要保护谁,这都是非常清楚的。
“王妃并不是小孩子。所以,她将年轻的士兵当成自己的弟弟,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爱护。坦加绝对不会杀死王妃。他们无法杀死她。一定会活着利用她。绝对不会被杀死的人,以及如果放着不管肯定会被杀死的人。王妃很清楚其中的区别。所以她才投身其中。通过牺牲不会被杀的自己,救下了上千名年轻人的生命。”
国王环视了一下站在一起的重臣们,态度毅然的断言道。
“诸君谁能嘲笑王妃的这种心情!辱骂这种牺牲的人就等同于辱骂自己的亲生母亲。这一点诸君要铭记于心。”
“是!”
家臣们都低下了头,但不安的阴影并没有散去。
“可是,陛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要惊慌。不知所措的话那就正中坦加的下怀。不久之后详细的情报应该就会送到了。诸君听好,即便是我也当过帕莱斯德的人质。那个时候,救我出来的是王妃。这次轮到我了。我一定会把王妃带回来的。”
那个时候,王妃最优先的就是救回国王。因为她知道,为了拯救德尔菲尼亚这是最好的办法。
但是这次不同。即便王妃成了俘虏,国王还在。
正如王妃预料中的一样,国王安抚了陷入动摇的重臣们,用非常坚决的态度示意和坦加进行交涉。
等重臣们回去之后,国王脸色可怕的询问路。
“王妃在哪里?”
那个同伴知道自己在哪里,王妃曾这么说过。
实际上,这位异邦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寻找的人是德尔菲尼亚的王妃,就来到了寇拉尔城。
不止如此,就在刚刚,他还断言王妃出了事。
但是,面对国王的问题,路却摇了摇头。他用手指缠绕着垂下来的一缕头发。
“现在我连这些也不知道。如果不解放这个的话。”
“那就解放吧!”
“国王大人。你觉得这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
他的声音,珀拉所说的他天使一般的外貌,顿时都变得有些可怕。
“因为会伤害人类所以才将它封印。如果这座城市,如果国王的人和国家,消失了一半也无所谓的话,我可以做。”
国王顿时面无血色。
正因为曾看到过王妃一瞬间将刺客都变成肉馅的力量,所以国王觉得他没在开玩笑。
“现在与其指望派不上用场的我,还不如拜托藏在这座城里的那条街。那里的话应该能知道地点。”
“魔法街吗!但是,卿为什么会知道……”
“那么明显的话,就算力量被封住了也能知道。”
国王再次望向这位来自异邦的客人。
果然,跟自己和王妃比起来,他的性质要跟魔法街更接近。
他表情严肃,最初的印象已经完全不见,然后直接了当的问出了最难回答的问题。
“就算知道王妃在哪,你打算怎么办?不管她在哪,反正都在敌阵的最中间。”
“……从我个人的立场来说,就算要以半个国家做交换,也想换回王妃。”
“那你就不配做国王。”
“我知道!”
因为过于纠结,国王的声音也有些嘶哑。
坦加要以王妃做交换要求些什么,大概还是能猜测到的。首先对方肯定会要求从国境退兵吧。但是,这只不过是个小测试而已。坦加真正想要的是别的东西。
国王低声沉吟道。
只有这个不能让步。
就算是和王妃做交换,也不能交给对方。
路直直的望着苦恼的国王,然后突然开口说道。
“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国王仿佛才刚刚意识到路在自己身边一样抬起头望着对方。他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对于国王来说,必须守护的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俘虏了王妃的坦加,会得意忘形的向国王大人索取的是什么东西?”
“是塔乌。”
国王无意识的回答道。
没有其他可能性了。
“坦加……佐拉塔斯他肯定会提出,为了交换王妃,要割让塔乌。”
“不能割让吗?”
“不能。”
“即便是以王妃的生命做交换?”
跟还没从冲击中回过神来的国王相比,路看起来非常冷静。甚至可以说是从容不迫。
而相反,国王却非常烦躁不安。
“卿真是非常冷静啊。王妃都被敌人抓了。”
“国王大人不是说过了吗?坦加绝对不会杀死王妃。”
“…………”
“所以,他才用自己交换了数千名骑士吗。虽然这个演说让人感动,但是国王大人口中的王妃,几乎完全是个我不认识的人。我知道的那个孩子,非常非常讨厌人类,非常讨厌人类……”
他说得很用力。
“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是不是其中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人?”
“你猜对了。”
说完卡里根的事情,路露出了有些苦涩的表情。
“确实很像那个想死的孩子会做的事。”
“想死?”
“是的。他对于自己的生命非常随便,我总是特别担心。他是那种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机会随时准备好去死的孩子。”
国王吃惊的反驳道。
“你说的是谁啊?我所知道的王妃,最尊重生命了。”
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死掉,这句话就像是王妃的口头禅一样。
王妃的意思本来是,没有再见到同伴之前怎么能死,但是路却露出更加困惑的样子耸了耸肩。
“要我来说的话,现在心神不宁的应该是我。虽然不知道坦加是哪里的国家,但我真的想直接把整个国家炸飞。——可是,在那之前我还是会做该做的事情的。国王大人会在谈判中,努力夺回王妃吧。可是如果不交出塔乌的话,王妃就会被杀。到了那种情况下,国王大人会选哪一个?”
国王一只手盖住脸沉吟了起来。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没有义务回答这种问题。
“……不能把塔乌交出去。绝对不行。”
“那就想一想别的救出王妃的办法吧。”
因为对方的语气太过轻松,国王吃了一惊。他吃惊的问道。
“……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
那像是夜晚平静的大海一般深邃的眼眸望着国王。
他脸上甚至有一丝静静的微笑。
“如果是国王大人看重的东西,那个孩子一定也很看重。如果为了换回自己而交出了塔乌的话,那个孩子应该最生气吧?”
国王忍不住点了点头。
刚刚他就觉得,王妃应该会说这种话。但是,国王自己确实对这个想法没什么自信。
“我无论如何都想救出王妃。为此要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但是,塔乌不行。那并不是我能随意处置的东西。”
他们因为相信国王而说出秘密,愿意成为德尔菲尼亚的领土。
二十个村子以及二十名头目们,以及生活在那里的数万百姓的生活,国王都要负责。
这跟让出农田完全不同。农民的话,即便是支配者变了,即便是成为了他国的领地,生活上也不会产生什么变化。当然,虽然税率和纳税的方式可能会有所改变,但是每天要从事农业劳动的日子并不会变化。
即便是新的支配者,也不会将原本生活在这里的农民赶走,然后将土地分给别的农民。让原来的农民像之前一样继续从事农务要更有效率。
但是,塔乌却并非如此。坦加想要的只是沉睡在地下的金银。他们肯定不会在乎塔乌人的生活开始挖掘采矿吧。村里的人会因为这些作业被赶出来,成为单纯的奴隶被驱使吧。
明知道这种事情会发生,又怎么能交出塔乌。
“如果国王大人成为人质的话,那个孩子会更生气的。这就是他的坏毛病。自己的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就连这次也是,反正牺牲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他肯定觉得这个交易很合适。”
“嗯。确实。”
“真希望他能把自己看得更重一些。虽然说得嘴都酸了,但他一点都没改。他完全没有自觉,如果自己出了什么事会有多少人伤心。”
“真是的,我也有同感。”
两人都痛苦的互相点了点头。他们在奇怪的地方达成了一致。
“这样就有目的了。在救回王妃之前,我会帮助国王大人。我可以用剑来起誓。”
“我真的很高兴……不过卿是战士吗?”
“我看起来不像战士?”
“嗯。我觉得你更像魔法师。”
“那你真的小看我了。别看我这样,我其实很强的。”
路用这种语气笑着说话,看起来完全没有真意,但他却拔出短剑,将剑柄指向国王说道。
“在救回王妃之前,国王大人可以使用这把剑。我用剑和战士的灵魂发誓。”
也就是说,包括剑的主人路自己在内,也会按照国王的意愿拔剑战斗。
国王感到胸中一紧。同时也觉得有些困惑。
他摇了摇头。
“但是,即便卿向我献上了这么珍贵的东西,我也没有什么能报答卿的。”
路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那是让人不忍心错开视线,只是看一眼就会深深刻进内心深处让人难以忘怀的美丽微笑。
“你已经早就报答过了。”
“…………”
“你那么温柔的对待那个孩子,谢谢你。这就足够了。这个理由已经足够让我为国王大人拼上性命了。”
“…………”
“继续刚刚的话题吧,那个孩子即使没有剑也会战斗。能打败别人。你知道吗?”
国王深深吸了口气。虽然还有些犹豫,但这次必须要回答。
“王妃的牙吗?”
路脸上露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微笑。
“你果然知道。”
“在结婚仪式之前,王妃自己展示给我看了。她说夫妻之间有所隐瞒的话不太好。”
“然后,结婚仪式按照计划进行了吗?”
“我确实烦恼了一阵。也觉得害怕。但是,她从来不曾加害过我。她总是可靠的同伴,也是我的同盟者。成为王妃之后这一点也没有任何改变。”
“你们从没吵过架吗?”
“没有。不,如果说差点被她杀掉的话,有过。那一次确实,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就是卿。”
路瞪圆了眼睛,国王简单的说明了情况。听说国王让王妃喝了安眠药,让她睡了过去,路大吃一惊。
他用有些恐惧,仿佛在看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的眼神,频频望向国王,然后疑惑的说道。
“……你为什么还活着?”
“我理解卿的心情,但是这种情况下卿应该说《幸好没被杀死》或者《你这么做真的没关系吗》吧。”
“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算了啊!——哇啊,真是让人吃惊。那个孩子这么看重国王大人啊。诶……太吃惊了……”
路不停感叹道。
“这样的话,不如索性真的成为你的妻子就好了。”
国王露出有些奇怪的神色。然后指着路说道。
“我要忠告卿,如果在王妃面前说这种话的话,会被她扇巴掌的。”
“怎么会。肯定是拳头,飞踢外加一剑。”
路满不在乎的说道。
国王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真是来了个奇怪的人。
虽然不知道他会成为多么强大的同伴。但是,现在王妃不在,身边有这种人感觉也不坏。
“那么,就快点去魔法街拜访一下吧。”
“嗯。要先确认一下他现在在哪。”
“可是,正如卿所说的,那条街是藏起来的。并不是随时都能进去的。”
“我应该可以带路。走吧。”
决定之后,两个人的行动也很快。
国王和这位突然来访的稀客,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悄来到了寂静的寇拉尔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