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杰科有一个弟弟,是名叫比巴斯的王子。
攻陷了格法德城的渥尔-格瑞克镇压了城内的混乱之后,立刻立了比巴斯为新的国王。
渥尔并不想毁灭坦加。他只是希望战争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这对于坦加的重臣们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不只是王家的存续,就连坦加这个国名现在都有从地图上消失的危险。如果能让有着堂堂正正王家血脉的王子来做国王的话,他们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事情慌乱的发展着。新国王比巴斯这个时候十九岁。坐上从天而降的王位的他,第一个工作就是在终战协议上签字。
而协议上的条件对于坦加极其不利,但现在这种状况也没有别的办法。到扎哈尼为止都成为了德尔菲尼亚的领地,一段时间内,辅佐比巴斯施政的人将是德尔菲尼亚人等等。
第一个负责这个工作的是德拉将军。
渥尔还要处理西边的战事。这场战争拉蒙纳骑士团长不可能不参加,而迪雷顿骑士团也希望出战。
坦加的男人们在战场上虽然很能打,但并不擅长这种工作。因此,就轮到了德拉将军出面。
渥尔给了将军五千兵力,命令他处理格法德的治安和善后事务。
五千兵力虽然很少,但是统帅下的千人胜过一盘散沙的万人。有着特定信念的团体力量是不容小觑的。
国王认为,现在的坦加并没有任何人能组织起对抗五千兵力的集团。
德拉将军恭敬的接受了这个命令,但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希望吉尔大人也能留下。”
“一个人没有自信吗?”
国王半开玩笑的说道,将军摇了摇头。
“您这就是说蠢话了。如果您要我做的话,我一个人也能压制住格法德。但是,陛下您似乎想尽可能减少跟这个国家居民的矛盾。”
“正是如此。”
“我们罗亚的人本来是游牧民,但侍奉王宫已经很久了。因此,虽然能理解那些内心狂野的人,但也有无法考量到的部分。坦加这个国家,离开城市的话,那就是性情野蛮的人居住的国家。我并不是害怕。但是如果不想跟这种人起争执的话,就需要熟悉他们性格,能很好的应付他们的人。吉尔大人的话再合适不过了。而且,贝诺亚的人对吉尔大人非常忠诚,只要吉尔大人说不许做,那他们就不会做出掠夺城市的举动。”
他说得很对。
山中的居民,或者说海上的男人们,要想聚集这种人的话,不由分说的下达命令是没有效果的。最重要的是得到他们的理解。
“好吧。就让吉尔大人留下吧。”
来自贝诺亚的一千人也一起留下了。
但是,伊文会和国王一起去西边。
德尔菲尼亚军最特殊的地方,那就是即便没有命令,或者说在接到命令之前,每个人就知道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伊文认为,想要震慑格法德,只要让德拉将军和吉尔留下就够了,自己不用留下。而且,更重要的是,西边还有场大战。
出发前夜,渥尔叫来刚刚成为坦加国王的比巴斯,两人单独进行了面谈。
战胜国和战败国的国王。而且,比巴斯是在渥尔的提议下坐上王位的。虽然头衔同样是国王,但两人的立场实在不可能平等。
比巴斯一个人来到会见地点。
家臣们有些担心,至少想要跟到房间外面,但少年国王似乎自己阻止了他们。他认为,国王一个人在自己的城中行走,能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出现在渥尔面前的比巴斯单膝跪地,表示敬意,然后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这是还可以被称为是少年的国王。他脸上有很多雀斑,看起来更年幼了。
但是,灰色的眼睛深邃澄清,丝毫没有胆怯的样子,直直的望着渥尔。
他是个气色不错看起来很健康的少年。
身体看起来还很柔软瘦弱,这也是因为年龄的关系没有办法,但他的体格,早晚有一天会成长为杰出的男子汉。
但是,这位新国王在王子时代,完全没有得到父亲以及家臣们的期待。不只如此,他还会经常被评价为《呆子》或者《没用》。
理由就是,这位王子不想上战场,即便上了战场也没什么功绩。
但是,现在位于席卷中央的英雄面前,他依然很冷静。不可能胆小怕事。
渥尔看着这位因为一些不可思议的因缘,由自己推举成国王的少年。
他并不是单纯的冷静。而是性格良善内心坚强,甚至让人感到一些飒爽。
这是渥尔非常喜欢的那种人。
“我们明天将离开此地。”
“我知道。我从家臣那里听说了。”
“作为你的辅佐,罗亚的德拉将军和塔乌的领主会留下。虽然你大概会觉得不爽,但这段时间的施政,要和他们商量之后才能决定。”
“我知道了。”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沉稳。
并不是那种隐藏了内心怨恨和畏惧,勉强自己的应对。
渥尔微微笑了笑。
“我对你来说是杀死父亲和兄长的仇人。你一定很恨我吧……”
可是,比巴斯却摇了摇头。
他望着渥尔直接的说道。
“我没有恨你。父亲和兄长和你战斗,然后输了。所以才失去了性命。这就是战争的常态。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真是不好意思。”
“只不过,谁也无法保证,同样的命运将来有一天不会降临到你的身上。请一定要小心保重。”
听起来他似乎并不是在讽刺。实际上,比巴斯只是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而已,但毕竟双方是敌人。在杀死父亲和兄长的敌人耳中,这些话听起来像是抗议,这也是没办法的。
渥尔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是如此。即便被称为常胜国,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保证一直胜利下去。我也不想输。无论如何,为了我的国家,为了我的国民,我不想输。这可是大事。所以,我想让战争本身消失。”
比巴斯瞪圆了眼睛。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对方看起来却非常认真。
“今晚把你叫来不是有别的事情。我有一个忠告——不,是请求。”
“是什么事呢?”
“我刚刚也说了,我打倒了你的父亲佐拉塔斯大人,和你的兄长纳杰科大人。虽然你说你并不很我,这对我是很难得的事情,但是坦加人并不是这么想的。他们将我视作仇敌,觉得德尔菲尼亚对坦加国内施政说三道四非常不满,应该也会有人想要举起反旗。我觉得会扛起这种旗子的,可能是你,也可能是你的伯父……”
渥尔歪着头说道,但比巴斯却没有回答。
他苦笑着看着渥尔。
“这种问题我很难回答……”
“不,不是这样的。我并没有期待你的回答。我的请求就是,希望你不要挑起必输的战争。”
这次比巴斯瞪大了眼睛。
渥尔探出身子,耐心的解释道。
“你也好——坦加的人也好。如果想要打倒我而起兵。这非常有可能。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所以,我真心的请求你。我并不是说不要这么做。我只是希望你能在下定决心这么做之前,认真充分的考虑清楚,到底是不是能赢。”
比巴斯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圆了。
不只如此,他连嘴也张开了。
少年眨了几次眼睛,才终于露出吃惊和狼狈的神色,开口问道。
“渥尔陛下?”
“如果是对方挑起的战斗,我无论何时都会应战。这是为了保护我的国家。如果坦加人也想为了守护自己的国家而战斗的话,如果只是单纯的想到就做了,只是因为有一点点不满就起兵,那实在是愚蠢至极。要发起战争,需要有充分的准备和计划,在有了一定能打倒德尔菲尼亚的胜算之后再做。这样的话,我也会拼尽全力做你的对手。”
这些话说起来有些目中无人,恬不知耻,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滑稽,但这可不是什么玩笑。
比巴斯——即便被周围的人称呼为呆子,但他至少比死去的兄长要聪明得多——他在觉得后背发冷的同时,又感到一种奇怪的愉悦,深深低下了头。
这不是威胁。也不是虚张声势。当然,对方也没有疯。
不想跟真的打起来的话,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碾压的弱者打架,不想做这种让人感觉难受的事,这是帝王的挂念。
“感谢您的忠告。”
“你能理解吗?”
“是的。对陛下的所作所为心存不满的人,我会说服他们的。我会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们,真的是发自内心无法忍受吗?如果无法忍受的话,为了获胜想出了什么样的对策,如果只会高声大喊不满的话,渥尔陛下是不会理会的。”
“不好意思。”
渥尔对比自己年轻十多岁的少年深深低下了头。
“我对于这个国家的人来说毫无疑问是仇人。只能跟你以这种形式会面实在是非常遗憾。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坦加能成为我亲密的友人。”
“从现在开始也不晚。”
这次是渥尔瞪大了眼睛。
比巴斯毫不畏缩。他用经过深思熟虑,沉稳平静的语气说道。
“你确实是父亲和兄长的敌人,但是这也是堂堂正正战斗之后的结果。而且,你允许我国继续存在。对于战败者来说,这是意外之喜。我要感谢您宽大的处置,不会觉得怨恨。”
然后,少年国王微微笑了笑。那是毫不迷惑,清澈的微笑。
“我也有一个请求。如果陛下真的想跟我国建立新的关系的话,请一定让我成为陛下的友人。”
渥尔频频望向这位少年国王。
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半哭半笑的表情。
“真的没关系吗?”
“我这种年轻人不够格吗……”
德尔菲尼亚的国王摇了摇头,他握起坦加国王的手,恭敬的说道。
“感激不尽。”
因为太过吃惊,比巴斯就这样被渥尔抓着手,浑身僵硬了起来。
这个人说的话是发自内心的,他是真的在感谢自己,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他无法相信。说到德尔菲尼亚的渥尔-格瑞克,还只有三十来岁,便成为了活着的传说。
不只是出身庶子坐上了王位。内乱的时候被赶下王位,国内贵族们曾举起了反旗,结果,甚至还成了帕莱斯德的俘虏。
这是凭借自己的力量突破了这些逆境的人。他自己是举世无双的战士,率领军队的时候能展现出杰出的统率力。据说他战斗的样子就仿佛战神巴尔德降临一样。
这种英雄居然如此有人情味,如此让人心怀好感,这出乎比巴斯的预料。
他的父亲并不是会将喜怒哀乐表现出来的人。虽然他也是一位杰出的伟人,但却一点都不亲切。佐拉塔斯也看不起在战斗中派不上用场的比巴斯,并不爱他。
“不过,比巴斯大人。我可以再给你一个忠告吗?”
“尽管说。”
渥尔抬起头,再次郑重的说道。
“你的这份真心是万金难换的珍贵之物。但是,在同国人面前,请务必隐藏起这份心意。你要给周围人一种强烈的印象,你对德尔菲尼亚并无好感,因为战败所以无可奈何。也请尽管说我的坏话。这也是为了保护你自己。”
这个时候,比巴斯更是吃惊的合不拢嘴。渥尔继续说道。
“刚刚的忠告也不要忘了。如果想复仇的话,我随时奉陪。”
“铭记于心。”
比巴斯发自内心的佩服了,他深深低下了头。
不可能赢的,少年国王心想。
姑且不论父亲,那个兄长和这位国王,身为王的底蕴完全不同。
结束会见之后,格林塔王妃迎接了走上深夜走廊的比巴斯。
“喂。”
那是个天真爽朗的笑容。
格法德的人们这次是初次接触德尔菲尼亚引以为傲的英雄,渥尔王的胜利女神。
虽然有的人更早一些在波纳里斯见过她,但是从波纳里斯逃回来的人,听说王妃来了都止不住的颤抖。不只如此,还绝对不敢去看王妃。坦加著名的武将和骑士都说要是直视她的话会遭到天罚,到处逃窜。
比巴斯因为没有这种恐惧心理,所以冷静的看着这位跟自己同龄的胜利女神。
虽然他也听过相关传闻,可是看到这完全不像王妃的打扮,他还是吃了一惊。因为听说她是男装丽人,所以本来在想象中应该是飒爽的军装形象。可惜完全不是。她的头发胡乱绑了起来,身穿男性猎户才会穿的那种衣服,完全没化妆。
虽然同样是男装,果然还是这次初次见面的贝尔敏斯塔公爵,无论是打扮也好,举止也好,都比她要更像王妃。
格法德城的随从和女官们都这么说。就算武勇卓越,这也是个大问题,品味太低了。
但是,比巴斯并没有简单的赞同这种意见。
如果她真的是品味极低的王妃,如果她除了战斗一无所长的话,那个渥尔王为什么会这么尊敬这位王妃,可以被称为是国王宝贵财产的著名人物们为什么都肯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让步,面对这位王妃,这就让人搞不懂了。
而且,比巴斯觉得王妃很美。
虽然那是跟自己熟知的女性们完全不同性质的美,但却有一种猛地吸引人目光的东西。他感到一种高贵的品格。
比巴斯慎重的开口说道。
“您找我有事吗?”
“也算不上是什么事,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是。”
“如果要恨的话,就恨我吧。”
比巴斯瞪大了眼睛,王妃温柔郑重的同他说道。
“如果要恨的话,就恨我吧。你要是恨渥尔的话,就找错人了。你的父亲,你的兄长,都是我杀死的。”
“…………”
比巴斯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果她说,这便是战争,不要心怀怨恨的话,比巴斯还能理解,可这种说法简直说反了。
一瞬间,比巴斯觉得这个人大概是和丈夫商量好了,跑来说这种话的,但是看着她宝石一样的绿色眼睛,又觉得不太可能。
“您的意思是,我可以怨恨?”
“是啊。你的怨恨我会全盘接受的。你可以为了给父亲报仇来杀我。”
“…………”
“只不过,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要下手的话就只有今天晚上了。我就想告诉你这些。”
听了这个建议,比巴斯摇了摇头。
不愧是那样的丈夫会有这样的妻子。
刚刚也说过了,这是双方都拔出剑之后会发生的事情。而且,如果妃将军的那些传闻都是事实的话,如果自己此时拔出剑,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王妃殿下,您喜欢战斗吗?”
“不,如果不用战斗就可以的话,那是再好不过的。”
“那就好。”
听了比巴斯似乎是真的放下心来说出的这句话,王妃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你讨厌打架吗?”
“不,我对自己的本领还是有些自信的。在没有疏于剑术练习,孩童时代并无人与我对战时能赢过我。只不过……”
比巴斯突然闭上了嘴。
接下来的话不能说了。这对于生于坦加的王子来说是禁句。
王妃盯着比巴斯的脸,微微笑了笑。
“你,讨厌战斗吧?”
“如果能不打的话,我希望能尽量往那个方向努力。”
比巴斯斩钉截铁的说道。
格林塔王妃不停看着这个接下来将肩负整个坦加的少年。
跟没有丝毫好感的纳杰科比起来,同一片田地中居然能长出性格如此迥异的人,王妃觉得非常佩服。
“我觉得你这个方针很不错。你到底是哪里不行啊?”
“父亲不承认派不上用场的人。”
“不喜欢战斗,所以就派不上用场?真是简单的思考方式。”
“父亲有他自己的正义。他的理想是通过自己掌控霸权,通知支配一切,来建立安定的世界。为了实现这个理想,要杀掉毁灭掉所有敌对者和反逆者。这个方针在某种意义上是正确的,也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成功了。可是,父亲的做法太过强硬。这种做法才会使将来徒留怨恨。”
不知少年曾经目睹过什么,他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王妃终于动了起来,她站在比巴斯面前。
两人的距离很近,似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少年国王吃惊的往后退去。王妃却毫不在乎的又往前迈了一步,将对方的身体按在走廊的墙上。
坦加国王瞪圆了眼睛,浑身僵硬,而胜利女神笑了起来。
“你也许会成为一位好国王。”
“…………”
“我说这种话可能很奇怪吧,你要是能成为渥尔的好朋友,我会很高兴的。”
“……您的丈夫也说了同样的话。”
“这样吗?”
“我也很愿意成为他的朋友。既然如此,我必须用和父亲完全不同的方式,仔细想一想到底什么是为了国家。我会尽力将您的丈夫当成榜样的。”
“这个嘛。就算把他当成榜样,也很难学得跟他一样。”
王妃就这样结束了对话,进入了国王所在的房间。
比巴斯一个人被留着宽阔的走廊上,忍不住长吁一口气,摸了摸胸口。那一瞬间,他感到一种不明缘由的恐惧,感觉自己说不定马上就会被咬了。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觉得稍微有些遗憾。
跟那些人,只能以这种形式,只能作为仇人会面。这让他觉得无比懊恼。
比巴斯冲着房门再次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房间中只有国王一个人,他站在窗门,窗户敞开着。明明应该注意到有人进来了,他却没有回头。
从敞开的窗户中,吹进夏天凉爽的夜风。
王妃默默的走了过去,站在国王旁边。
不愧是豪华绚丽的格法德城,就连阳台的扶手上都有精致的装饰。
国王叹息着说道。
“这个国家居然也培养出了那种王子……”
“让我觉得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实在不像是那个佐拉塔斯的种。”
王妃的评价非常现实。
“喂,莉。”
“什么?”
“杀死了这个国家的两个国王,还想和他交好,是不是太自私了?”
“不会啊?我觉得他是真的想要交好。”
“那太难得了。”
国王痛切的说道。
坦加和德尔菲尼亚之间的战争结束之后,那位少年国王应该会成为一个难得的邻居。
而另一方面,如果不杀死他的父亲和兄长,就不可能见到那个王子——现在的国王。
如果说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那牺牲也太大了。
姑且不论纳杰科,关于佐拉塔斯那几乎可以说是陷害刺杀。虽然这是最有效的手段,但却无法否认那一丝让人觉得不爽的感觉。
但是,渥尔有这种能够忍耐内心痛苦的强大。他也有良心让他知道自己做了不好的事,同时也有毅力让这份牺牲不会白白浪费。他必须有。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以其他形式见到他……”
王妃伸出手,抚上国王的后背。
“说这些也无济于事了。更重要的是,考虑一下今后的事情比较好。”
“是啊。”
“那个家伙,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好好爱护他吧。”
“嗯。我想尽我所能。”
“我也安心了。这下就不用再担心坦加了。接下来就是西边了。”
“是啊。”
当代的巴尔德和胜利女神互相对视了一眼,用力点了点头。
转天早晨,德尔菲尼亚军从格法德出发了。
而他们行军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战胜凯旋时的喜气洋洋。反而有些阴森可怕。
德尔菲尼亚军虽然比不上来的时候,但是走的时候依然是以非比寻常的速度行军。路上,渥尔还接连不断的派出使者。
他一边前进一边向友军说明现在的状况,让他们及时折返。
然后在第七天晚上,德尔菲尼亚军回到了距离寇拉尔只有一天路程的地方。
虽然他们很想穿过寇拉尔直接往西前进,但寇拉尔城中有士兵们的家人。直接离开太过残忍了。而且,也必须让市民们知道王妃已经回来了。国王召开了军事会议,告诉大家将在寇拉尔停留一天。
于是,在场的伊文这样说道。
“这样的话,我们就先往西边前进了。塔乌的人在寇拉尔也没有亲人。”
“这是求之不得的。我很快就会追上。”
“我知道。不过,陛下最重要的是先去一趟芙蓉宫。如果你说不去的话,会被王妃殿下杀死的。”
“哦,确实如此。”
王妃眼睛闪闪发光立刻说道,在场的人顿时都笑了起来。
他们回到自己的帐篷中之后,国王和王妃稍微喝了一点酒。
像往常一样,雪拉服侍他们。
路在一旁弹奏着音乐。
国王帐篷里只有他们几个。
这个时候,国王的心已经飞到了比尔格纳。
跟坦加交战的时候,他勉强将这件事压在心底。此时终于可以解放出来了。
现在可以全心考虑西边了。
这件事虽然是巴鲁来处理的,但是国王觉得整体都做得非常好。近卫兵团几乎全军出动,为了说服桑塞贝利亚宰相布鲁库斯亲自前往,在当时的状况下这都是最好的做法了。
问题是,不知道宰相的劝说到底起了多大的功效,不知道桑塞贝利亚是不是会采取行动。
到达比尔格纳的阿诺侯爵寄来的信件中,描写了守在要塞中的帕莱斯德军的样子,攻防战的状况,以及布鲁库斯单独一人横穿帕莱斯德前往桑塞贝利亚。
这封信的日期是六月末。
从比尔格纳到桑塞贝利亚,即使策马飞奔也要五天。往返的话就是十天。而且,对方也不会马上就答应见面。也许会留在城内。
现在是七月下旬。
宰相现在怎么样了,差不多也应该有什么报告传过来了吧,国王有些焦急不安。
“不久之后,消息应该就会传到比尔格纳了。”
王妃一边喝酒一边说道。
她似乎看穿了国王心中所想,国王吃了一惊,望向王妃。
“我平安无事的信件应该早就已经寄到了。而且,还有坦加战败的消息。亨德里克伯爵和阿诺侯爵的话,单凭这些就能把比尔格纳抢回来。”
“可是,还有宰相。”
国王并没有那么轻易就接受。
桑塞贝利亚到底是会选择这边还是选择帕莱斯德,根据情况不同,战斗的范围和对手都会有变化。
“而且,而且,亨德里克伯爵和阿诺侯爵一定做梦都没想到,我——我们会这么快就打败坦加凯旋归来。也有可能觉得就算写信也不会有救援来,所以什么都没说。”
“你要是想这么多会秃的。”
王妃吃惊的说道,但国王却没有回应。只是默默的喝着酒。
到达比尔格纳之前,都不会遇到敌人吗,还是说,敌人已经进攻到东边来了呢,国王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些。
虽然身体没有动,但是他的样子就像笼子里的熊一样。
王妃默默的喝了一口酒,轻声笑了起来,她放下酒杯。她的眼睛奇怪的闪闪发光,开口说道。
“你能保证什么都不问吗?”
“嗯?”
听到王妃突然说出这句话,国王露出吃惊的样子。
王妃再次说道。
“如果你保证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做的话,我就给你看看比尔格纳现在的样子。”
“莉?”
“艾迪。”
国王的反问和青年的责备几乎是同时发出的。
青年停下了弹着竖琴的手,表情有些困惑的摇了摇头。
“这可不行啊。”
“只要不让别人知道就可以了吧?”
王妃若无其事的说道,然后动了动那个指环。
她将指环从左手换到了右手上——
雪拉不由得浑身僵硬起来。
他已经做好了周围随时都可以变暗的准备,但是这次并没有变暗。
国王和王妃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直接坐在铺着垫子的地上,就在两人面前,和那个时候一样,出现了闪闪发光弥漫着雾气的水盘。
就像地上放了一个很大的洗脸盆一样。
国王瞪大了眼睛。
“这也是你的魔法吗?”
“嗯,算是吧。”
国王好奇的往水盘里看去,一开始水盆笼着乳白色雾气像镜子一样通透,当看到熟悉的人的身影之时,国王忍不住叫了出来。
“亨德里克伯爵!阿诺侯爵!”
“就算叫他们也听不见的。”
“这……这是现实吗?”
“是的。这是现在进攻比尔格纳的布阵。地点在——哈哈,似乎被压制得很厉害呢。离比尔格纳相当远。”
这个时候,看到王妃的眼睛,雪拉忍不住颤抖起来。
完全没有焦点。不只如此,连瞳孔都看不见。整个眼睛仿佛绿色的火焰在燃烧一样。
她在看什么,真的看到了吗,雪拉发自内心的感到害怕。
国王也不由得屏住呼吸。
“听听对面的声音吧。”
王妃说完,突然就能清楚的听到水盘中表情严肃的两个人对话的声音。
“这样下去的话,夺回比尔格纳终究是不可能的。”
阿诺侯爵说道。他脸上满是焦虑。
亨德里克伯爵也一样。他看起来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至少,至少,王妃殿下平安无事的话……”
国王发出“什么?”的疑问声,当然没有人回答。
相反的,两人之间有别的声音插了进来。
“桑塞贝利亚是这么说的。我也看到了写着这个消息的农妇的来信。”
是布鲁库斯。
看到他的脸,国王安心的说道。
“太好了,他回来了。”
跟国王的心情相反,水盘中的亨德里克伯爵和阿诺侯爵,表情都异常严肃。
如果说的夸张一点,那就是仿佛是已经自觉即将战败的将领脸上才有的悲壮表情。
“可是,如果相信那封信上的日期的话,不管怎么说,差不多也该收到赶往坦加的陛下的来信了。”
“我也担心这一点。”
听到这里,国王跳了起来。
他差点单膝用力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传令没有到达吗!?”
国王在波纳里斯陷落的当天,便向寇拉尔和比尔格纳分别寄去了文书。
上面详细的写了王妃已经平安救出,南部要塞波纳里斯已经被毁等等。
那之后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应该早就已经寄到了才对。但是,水盘中人们的表情却非常严肃。
很明显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桑塞贝利亚保证说,如果王妃殿下平安无事的话就愿意合作,但是这样下去的话,除了帕莱斯德军的四万兵力,桑塞贝利亚军也会成为敌人。”
“四万!?”
国王惊呼道。
国王随着水盘中的对话大呼小叫,实在吵闹。
王妃将手放在国王肩膀上,暗示他安静下来。
国王仿佛愤怒的狮子一样低吼着,阿诺侯爵叹了口气。
“奥隆王这次也很拼命。那个人本来就心思慎重周到细密,喜欢那种坚实可靠的战斗方式。不仅不会进行没有胜算的战斗,也不会鲁莽行事。因此那种听天由命赌运气的大战,对于奥隆王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投入了王国的全部战斗力。可是,奥隆王自己却没有出战,这实在是奇怪,不过无论如何,他都想要得到决定性的胜利。”
“我也是这么想的。恐怕,奥隆王到达之后,便会一起发起攻击吧。”
“宰相。你也不要再去桑塞贝利亚阵营了。说不定回不来了。”
布鲁库斯摇了摇头。
虽然布鲁库斯不是在实战能派上用场的人,但是说道交涉谈判就另当别论了。现在他的工作是私底下秘密跟桑塞贝利亚联络。
“这种事情,我在离开寇拉尔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那个国家因为王妃殿下而苦恼困惑这是事实。这一次我们可以告诉他已经有明确的消息说王妃殿下平安无事了。虽然多少有些卑鄙,但这也是一个办法。”
“哦哦,能再次见识到布鲁库斯大人的辛辣手腕了吗?”
“唉,真是。只能凭本事去说服了。无论如何都要攻下桑塞贝利亚。”
“哦,真是可靠。”
老英雄们发出了干巴巴的笑声。即便身处困境也不说苦。这就是他们的修养。
他们的对话到此就结束了,漂浮在空中的水盘也消失了。
国王高大的身体颤抖着,景色恢复如常之后,他凑到王妃身边。
“莉!!”
“怎么了?”
“不只是光听对面的声音,能不能将这边的声音送过去?”
“可以的。但是我不打算做。”
“为什么!?”
“这是禁止事项。”
跟激动起来的国王相反,王妃非常冷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现实中不可能的事情是不能做的。这是规定。”
国王挠了挠头。接着抓住王妃的领口摇了起来。
“你想说在这里看到比尔格纳的景色和对话,不是现实中不可能的事情吗!?”
“这种东西只要说是错觉就好了。”
王妃一边挣扎着想要甩开国王的手一边喊道。
如果是反过来的情况,那倒是经常发生的,但是国王把王妃抓起来这种画面非常少见。
王妃勉强从国王的怪力中逃脱后,像劝说小孩子一样解释道。
“你刚刚在这里看到了比尔格纳会议的情况。哪里有相关证据呢?就算说了谁能信?觉得自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觉得阿诺侯爵和亨德里克伯爵现在进行了这样的对话,怀疑不知道桑塞贝利亚是不是会反水。这样就足够解释的通了。”
国王气鼓鼓的沉吟起来。
要说哪里不好的话,那是能刺激这个人感情的要素都凑齐了。重要的同伴现在身陷苦境,非常急迫的需要自己的援助。但是现在却帮不上忙,这是最差的情况了。
“如果把这边的声音送过去的话,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发现的。听到了不应该听到的声音,进行了不可能会发生的对话。那是这个世界上绝对不可能,绝对不能存在的事情。越过数百卡提布的距离,直接跟那边的人进行对话。”
“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国王也不肯让步。
此时青年插口说道。
“虽然国王自己亲口说不太好,但是托梦的话没关系吧?”
“什么?”
国王吃惊的反问道,青年重复了一遍。
“让刚刚的那些人做同一个梦。王妃现在平安无事。我们打倒了佐拉塔斯,攻下了格法德,现在正在往那边前进。”
“能做到吗?”
“能做到的。而且,这样的话可以算是偶然而已。虽然是非常勉强的偶然,所以非常可信。醒过来之后,如果三个人发现大家都做了一样的梦的话,那就不会把它当成普通的梦了吧?至少会更有一些精神。”
国王用力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这样就可以了。一定要这么做。”
可是,王妃却为难的摇了摇头。
“可是我没做过啊。”
“只要把这个解开,我来做。”
路拉起脖子旁边的一缕头发说道。
因为并不着急解开,所以这个《封印》就一直维持了原样。
王妃立刻开始解这个辫子,不过这个辫子就像是老鼠尾巴一样。不管在谁看来,都需要手指非常灵巧才行。而且,辫子辫得非常复杂,很难解开。
王妃毫不客气的用力拉扯着,路皱起了眉头。
“能不能稍微认真一点……”
“谁啊?谁编的啊?这么麻烦。”
王妃一边嘟囔着一边跟这根辫子格斗。
好不容易解开之后,青年安心的叹了口气,摸了摸头发束了起来。
“唉,终于轻松了。”
这段时间,国王一直焦急的等待着,但并没有想要做什么。
“拉维殿下!”
“不要着急。首先,那些人不睡觉的话,是不可能让他们做梦的。”
“那么,今天晚上你一定会做吗?”
“我保证。我会跟他们说王妃平安无事,佐拉塔斯被杀,格法德城被压制,马上就会去救援,还有醒来之后告诉其他两个人这件事。”
得到了保证之后,国王才终于安下心来。
他拍着自己的膝盖嘟囔道。
“可是,这实在太折磨人了。对方的情况一清二楚,可是这边却什么都做不了。”
王妃也抱着胳膊陷入了沉思。
“没想到消息居然没有传到。路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而且帕莱斯德军有四万?太让人吃惊了。他们哪来的这么多军队?”
“这次要偷看一下奥维庸吗?”
王妃说完,国王抖了两下。他慌忙伸出双手使劲摇头。
“不要。就算看了也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不知道比较好。”
“确实很像你。”
王妃开心的笑了起来,国王端正姿势。
他用认真的表情和语气问道。
“莉。我刚刚想起来……”
“什么?”
“在摧毁波纳里斯之前,你带着我,那个——做出了现实中不可能出现的动作吧?”
“在城墙前面飞到了护城河对面?”
那才是现实中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国王压低声音,异常认真的说道。
“你可以像那样,把人——或者是东西,一瞬间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吗?”
“嗯。”
“这种事情,那个,大概在多大的范围内可以实现呢?”
“跟距离没有关系。只要在一个空间中的话哪里都可以。”
“那么,比如说——只是打个比方。现在把我送到比尔格纳……”
王妃笑了。那是随性的笑。
“可以的。不只是你一个人,就算是一万大军,只要我想都可以原封不动的送过去。”
“可是,你不能这么做?”
“是的。”
国王深深叹了口气。再次拍了拍膝盖。
“真是不方便。”
“是啊。”
王妃耸了耸肩,将戒指戴回左手上。
“规则是正确的。要是太方便的话也是个问题。”
国王稍微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很快就理解了王妃想说的话。点了点头。
“是啊。你的力量如果能实际使用在战争中的话,单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是的。能看到战场上的布阵,知道敌人的全部战略。极端一点,如果己方陷入苦战,可以从任意地方带来任意数量的士兵。——这样的话,堂堂正正的战斗就显得愚蠢了吧?”
王妃扇动着带着戒指的左手。
“这种东西,就算没有也完全没关系。已经有六年没用了。——只有一次,你被帕莱斯德俘虏行踪不明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念这个东西。”
不过结果,王妃还是凭借自己的力量救出了国王。
国王也是,即便是被逼迫至极限的状态,依然用自己的力量守护了自己。
“我就算不用这种东西帮你,你也会赢的。比尔格纳也一定能夺回来。”
“为什么能这么确定?”
“那是当然的。因为你是我的巴尔德。”
国王也终于笑了起来。
他盘腿坐在地上低下了头。
“感激不尽。”
“路法让他们看到的梦,要是有效就好了。”
“嗯。我很期待。我——没办法使用魔法的我,不管怎么着急,要赶到比尔格纳也要三天。”
“四天。还要去芙蓉宫。”
“莉!”
现在完全不是那种时候,虽然国王这么想,但王妃却很认真。
“我可不允许你在这种时候过门不入。就算给你脖子上套上绳子,我也要把你拉过去。”
“但是,在做这种事情浪费时间的时候,要是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虽然不想想象,如果宰相和伯爵战死的话!我没办法原谅自己。”
“那我问你,如果这个时候没有见珀拉直接去了西边,然后就这样需要长时间驻留,那才是不想去想象的事情,如果你的妻子因为初产导致难产,母子双亡的话,如果这样的话你要怎么办?”
真是可怕的比喻。
虽然国王一时说不出话,但是他觉得王妃想的太过于脱离现实了,所以愤然的反驳道。
“不要把就在眼前的危机,和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相提并论!”
“父亲死去的那天早上,我也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情。”
“…………”
“眼前的危机,和不太会发生的可能性,实际上发生的概率并没有什么区别。你明白吗,渥尔。如果说现在是在什么地方远征的话那就算了,只是一步之遥。寇拉尔的市民和守护王宫的人都等着国王的归来。珀拉也是第一次成为母亲。她应该希望你——希望即将成为父亲的男人对她说些什么。如果是在非常远的距离,在孩子出生之前都见不到的话,那也是没办法的,但是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只是一步之遥。在这里绕路耽误的时间,只要接下来走快一点就能赶上了。”
王妃探出身子激动的说道,国王苦笑着叹了口气。
“真是的,不知道谁是丈夫……”
“非常遗憾,你跟珀拉不是那种能每天呆在一起的夫妻。要是我的话,如果将来知道丈夫就在马上就能到家的地方,却过门不入,我会考虑离婚的。”
王妃非常认真的说道,国王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确实如此。对于我来说也是第一个孩子。高高兴兴的去看她吧。”
“是啊。这就是丈夫的责任。”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
这天半夜,雪拉突然醒了过来。
他的帐篷,就在国王帐篷的旁边,如果有什么事的话马上就能听到。
他本以为是国王呼唤了自己,直起了身子,但并不是这样。他觉得有些在意,来到了外面。
外面是一片星空。
因为是在路边扎营,能看清四面八方,到处都是漆黑的山脉和星空。左边是帕奇拉山脉的影子。
白天非常闷热,可是到了晚上却很凉爽。
脚下的草被露水浸湿。排成一排的帐篷都非常安静。
因为连日来的强行军,男人们似乎都睡得很熟。
什么地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那是非常安静的声音,但也不算是说悄悄话的程度。
雪拉走了过去,在营地外面,看到了王妃和那个青年的背影。
“为什么什么都没说?”
“有什么必须说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风的原因,两人说话的声音非常清晰。
这是偷听。雪拉虽然明白,但还是没有离开。也许是因为两人之间弥漫的气氛,非常奇怪。
“首先是比尔格纳。说得更准确一点的话,要想办法解决一下帕莱斯德。”
“好啊。”
青年没有吵闹。
也并没有催促王妃。
他只是站在王妃身边。可是,最后还是王妃先忍耐不住这份沉默。
她沉重的开口缓缓说道。
“夺回比尔格纳,干掉帕莱斯德,让奥隆闭嘴……”
“嗯。”
“然后,就一起回去。”
青年默默的看着王妃。
他的表情有些意外。
“可以吗?”
“可以的。”
“真的吗?”
“魔法街的老婆婆说了。我如果呆在这里,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不好的影响。”
“…………”
“所以,我要回去。我只要在有路法的地方,去哪里都可以。”
“我也是。”
“…………”
“只要是艾迪在的地方,哪里都可以。所以,一直生活在这里,我也完全没关系。”
王妃摇了摇头。
“不能留下来。”
“为什么?”
“无论如何都不行。”
“你真的明白回去是什么意思吗?你要从十三岁重新开始。”
这次王妃望向青年。
“记忆也是吗?”
“…………”
“在这里生活过的记忆也会消失吗?”
路摇了摇头。
“这些谁也无法从你那里夺走。你应该知道。”
“那就没关系。可以再次从十三岁的男性的莉重新开始,因为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所以刚刚好。”
青年有些为难的叹了口气,挠了挠头发。
“这样的话,你外表是十三岁,内心却是十九岁呢。”
“看不出来的。而且,很快就没人会注意到了。如果外表是十七岁,内心是二十三岁的话,也不怎么奇怪吧?”
“我觉得不是这种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啊,突然改变了吧?”
青年轻轻瞪着王妃,但王妃却耸了耸肩笑着说道。
“很快就会习惯的。在这里的六年也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莉的语气非常直爽。
听起来似乎没有任何迷恋,但青年还是静静的问道。
“这件事情,告诉国王大人了吗?”
王妃没有回答。她脸上终于浮现出有些苦涩的表情。
“还不行。至少要处理完比尔格纳……”
这次青年耸了耸肩。
“回去吧?要让那些人做梦了。”
一直在一旁听着的雪拉轻轻转过身,慌忙离开了。
回到帐篷之后,雪拉钻到被子里,但刚刚的对话却一直回响在脑海中。
终有一天会回到自己的世界。这仿佛就是王妃的口头禅一样,这句话变成现实的时刻终于到了。
可是,雪拉心中还有些挂念。
那就是在大雪降下的那天,自己让王妃带自己走的时候,王妃说的话——
(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如果,是真的的话——
真的没关系吗。
雪拉怎么也睡不着。
虽然是温暖的夏日夜晚,但他总觉得浑身发冷。
转天早晨,伊文率领的一支部队跟国王军告别,先赶往西方。
国王这个时候跟伊文说。
“在我追上你之前,你要先赶到亨德里克伯爵那里。”
国王仿佛是在怒吼,仿佛是在威胁,又仿佛是在恳求。
蓝色眼睛的山贼稍微有些吃惊,但很快就微微笑了笑。
“我会赌上塔乌自由民之名,不会被晚一天出发的部队追上的。”
伊文用力保证道。
这样的伊文很值得依靠,国王目送着他们离开,过了午时进入了寇拉尔城。
市民们的狂热自然不用说。他们用最大的称赞和欢喜迎接归来的英雄。
王宫中式部长官和侍从们立刻提出要召开祝贺的庆典。而且都已经准备好了。
虽然国王并没有心情出席这种浮华的庆祝,姑且不论西边的问题,现在确实是取得了大胜利凯旋而归。城里已经是一片祭典般的狂热,如果不进行任何庆祝的话反而奇怪。
庆典开始之前,国王特别叫来了负责守卫寇拉尔城的家臣们,慰问了他们。
国王抛弃王位逃跑,慌忙即位的巴鲁也率兵立刻出国了,也没有能统率全局的宰相。能维持国家机能的人物一个也不在。这种状况下出现一两个造反的一点也不奇怪。
而安抚了这种状况的是宰相看重的那些年轻人。
其中温克特三十五左右,艾马林是刚刚三十出头的青年,但是两人长年以来一直在宰相手下工作,继承了他的人脉。很快就学会了宰相的做事方式,因为得到了充分的教育,所以手段也很出色。
国王问到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的事情,果然很难说是平安无事。特别是巴鲁的即位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同时也产生了不安定的动相。
“我知道这是多管闲事,但王冠现在属于谁呢?”
温克特战战兢兢的问道,他不是单纯的想要探究。因为巴鲁的血统更加正统,所以王冠就应该这样维持不变,这是一部分人强烈的意见。
而另一方面,嫉妒萨沃亚家的人,认定这就是谋反,毫不忌讳的公开宣称,说萨沃亚公犯下了第一级的重罪。
“虽然勉强没有发展成公开纷乱,但再次出征之前,希望能把这件事搞清楚。”
这是很切实的请求。
在他们看来,萨沃亚家的亲族们和他们都竞争对手们,都是身份很高贵的人。
虽然宰相将一切全权委托给他们,所以到今天为止他们勉强阻止了双方的动向,但是心理上的压力却不寻常。
“辛苦了。因为诸君的努力国家得救了。我发自内心感谢你们。”
国王用最诚恳的话语慰问了他们的辛劳,奖励了他们。在他们留守的时候,没有任何谋反和暴动发生,这是胜过于在合战中杀死著名骑士的功劳。
这个时候,国王觉得幸亏回来了。
虽然他的意识已经完全被西边吸引了,但是也不能疏于脚下的管理。
之后,主要的家臣都聚集过来进行庆祝,国王只在最开始的时候简单的打了招呼。
因为大家都哭诉着让国王说清王冠所在,当然国王也觉得很有必要,但是渥尔-格瑞克并没有解释现在谁是国王。
他只不过在家臣们都在场的寇拉尔城的大厅中,最后一个登场。
他身穿胸前印有狮子纹章的礼物,以及绯色的外套,位于最上座,旁边就是王妃,他用锐利的眼神望向家臣们,将酒杯高高举起宣称到。
“这杯酒敬给带给我军运气与机会的战神巴尔德,以及我的胜利女神。”
整个大厅被欢呼声包围了,大家接连举杯高呼。
“万岁!”
“敬渥尔-格瑞克陛下!”
“敬德尔菲尼亚的荣光!”
“敬我们的胜利女神!”
而这些欢呼声聚集的地方,人们视线的中心就是渥尔。
不管在谁看来,这个人是谁都非常清楚。
如果还有人在纠结王冠是谁的的话,那这个人就是谋反之徒。
充满狂热的大厅暂时冷静下来之后,渥尔继续说道。
“我们的同胞还在西边的比尔格纳继续战斗。如果他们得知我踏平坦加凯旋归来的话,一定会不服输的奋勇战斗,夺回比尔格纳,干掉帕莱斯德吧。这是千载难逢的场面。我会在特等席上观看。诸君无法亲眼见到这一场景实在是遗憾。”
伴随着欢呼声,还响起了笑声。
听到国王相信必定会胜利的语气,大家都觉得很放松。
但是谁都不知道,国王实际上是什么心情。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是多么疯狂的担心那些与四万大军为敌,陷入苦战的忠实部下们、友人们。
不,至少有一个人知道。
王妃轻轻拉起国王的手,催促他离开这里。国王也点了点头。
“这么早离开非常抱歉,但是我要先走了。还有其他地方要去打招呼。”
在场的人虽然有些遗憾,但是回来的国王想要去看看爱妾也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王妃也一起同行这是这座城奇怪的地方,但是国王还是带着王妃离开了宴会,前往了芙蓉宫。
已经接近傍晚了。
珀拉似乎迫不及待的等着两个人的到来。她满脸喜色的冲了过来。
“王妃大人!王妃大人!您回来了!”
珀拉大胆的抱住了王妃,紧紧抱住了她的脖子。
王妃也笑着抱住了珀拉。
“你这么精神太好了。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跟珀拉一样精神吗?”
“是的!”
王妃被坦加俘虏这件事,珀拉非常担心。而为了救弟弟的性命才会导致这种事情发生,成了她苦恼的原因。看到王妃平安无事当然会开心,也可以理解,不过这样的话完全看不出来到底谁是丈夫了。
被丢在一旁的国王有些为难的挠了挠鼻子。
珀拉这个时候也注意到了。
她慌忙跟王妃分开跪了下来。
“欢迎您回来,陛下。恭喜您凯旋归来。”
“谢谢。不,太好了。一段时间不见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怎么会!”
珀拉满脸通红将两个人带到客厅中,不过这里已经有客人了。
是路。
这个人不是国王的臣下。没有义务出席宴会。所以就一直在这里等待两人的到来。
“听说晚饭能吃到珀拉最擅长的亲手制作的料理。”
“真期待。”
虽然有了身孕,珀拉依然非常勤劳。
她准备了茶水,拿来了点心,注意着厨房的锅子,非常忙碌。
而这段时间,她也在不断的说话。看起来甚至有点兴奋。
时隔很久王妃和国王能一起出现,让珀拉感到一种几乎落泪的安心,她高兴得不能自己。片刻也安静不下来。像松鼠一样忙来忙去。
终于,青年吃惊的说道。
“你这么忙碌对身体不好的。”
“没关系的。这种程度而已。我唯一的长处就是身体结实了。”
“你这么喘着粗气说什么呢?没人说不让你干了。你可以慢慢来的。”
珀拉确实有些喘息,出了些汗。
国王数次让她坐下来,但她始终不肯。最后还是在王妃的帮助下,终于坐了下来。
“我们明天又要出战了。”
“是的。能好好说话的只有现在了。”
国王和王妃一起这么说,珀拉有些担心,表情有些阴沉,但还是热情的点了点头。
“不过,现在王妃大人和陛下在一起。这次的战斗能很快结束吧?”
国王隐藏起内心的焦虑笑着回答道。
“是的。快点结束,等孩子出生之后,我一定第一个抱他。”
珀拉满脸喜色。
珀拉很清楚自己多么幸福。并不是单纯因为自己要生下国王的孩子。
孩子的父亲,对于孩子的出生觉得很欣喜,这件事让她觉得高兴。而且,王妃觉得开心,这更让她高兴。
虽然有一些不安。虽然王妃总是非常温柔,她也说希望自己生下渥尔的孩子,不过毕竟她是国王的正妻。
虽然珀拉没有说出口,但是如果爱妾生下国王的孩子让王妃大人觉得不快的话,该怎么办,她确实有些担心。
她只害怕这一点。但是,这都是无谓的担心。
“两个人来之前卡里根也来了。”
路笑着说道。
他的样子似乎非常滑稽。
他得到了国王的特别许可,看到来到芙蓉宫的弟弟,珀拉满脸通红。
她抓住卡里根的衣领,浑身颤抖着。
卡里根也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而珀拉对自己弟弟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
“笨蛋!”
这句话对于因为狱中生活而痛苦不堪的卡里根来说有些太残酷了。卡里根大声反驳道。
“没有的事,姐姐!我也是拼死才回来的!?就没有别的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少年的感慨很对。对于珀拉来说,也是唯一的弟弟平安无事。她不可能不高兴。她泪流满面,不停擦着脸上的泪水,更有气势的说道。
“你这个孩子真是的!太蠢了!要是只让姐姐担心的话就算了,连王妃大人都卷了进来!为此陛下多么的痛苦,城里出现了多大的骚动,你知道吗!?”
卡里根也顿时哑口无言,撅起了嘴。
“什么呀。这么说就好像我不该活着回来一样。好吧。我知道了。不如不要难看的被捕成为俘虏,索性名誉的战死比较好吧?”
“笨蛋!!”
这次卡里根被揍了。
根据路的说明,这个巴掌的声音连宫中都停得清清楚楚。
“这种情况,大概那个手掌印会在脸上留一段时间了。”
路一副佩服的样子,而珀拉脸红到了脖子根,低下了头。
“那之后,珀拉紧紧抓住他的弟弟,说你有活着回来的义务,但是下次如果再给王妃大人和陛下添麻烦的话,决不同意,真是非常可怕。卡里根根本招架不住,当然什么都无法反驳。唉呀,真厉害呀。让我吃了一惊。”
珀拉脸上简直要喷出火来。
她看起来很想让自己消失,使劲缩成一团。
另一方面,青年仍在不停感叹。
“女人就是要那么强才行。这样的话,肚子中的孩子也能培养成优秀的人。”
“我、我……绝对不会打陛下的孩子的……”
珀拉缩成一团,用蚊子叫一样的声音说道,但王妃却采取了反对的态度。
“太宠他可不行。他要是做了坏事,要好好训斥才行。国王的孩子更是如此。如果是男孩子的话,那个孩子也许会成为下一任国王的。”
国王也笑着抱起胳膊。
“这就是让人为难的地方了。把王位让给表弟的孩子尤里,我也觉得完全没问题……”
珀拉用小狗一般的眼神抬头望着国王,用力点了点头。
“问题是表弟本人大概绝对不会同意吧。”
王妃吃惊的耸了耸肩。
“真是奇怪的问题。血统纯正的贵族孩子和国王的庶子。一般情况下,双方应该为了得到王位拼命对抗……”
青年也痛切的摇了摇头。
“那个,艾迪。要是这么说的话,对于国王大人的爱妾有了孩子这件事,发自内心感到高兴,男孩子的话就让他做下一任国王,能说出这种话的王妃才更奇怪啊。”
“真的是这样呢。”
珀拉表情认真的用力点了点头,大家都笑了起来。
在喝茶的时候,吃饭的时候,他们聊了很多。但是,主要都是珀拉在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另外三个人在听。
珀拉自己很想详细听听关于战争的事情,特别是王妃是怎么逃出波纳里斯的。但是国王和王妃以及青年都说那是战斗女神的奇迹。是没必要说的事情。
王妃似乎很在意珀拉的孩子,热情的问道。
“那个呢?就是怀孕的女人会觉得不舒服的那种……”
“完全没有。我自己也很吃惊呢,居然这么有精神。总觉得肚子特别饿,总是在吃……”
“那就是男孩子吧?”
“莉。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男孩也好,女孩也好,我都喜欢。”
“珀拉呢?”
“我……”
国王唯一的爱妾困惑,犹豫了。不知为什么,她有些含糊。
如果要清楚的描述她的心情的话,那女孩子比较好,这样的话就不会跟王位扯上关系,她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但是,这种话是不能在国王面前说的。
因为不可能有国王不希望男孩的诞生。
“我也……那个,哪个都好……只有这个在孩子出生之前是不可能知道的。”
于是王妃看了青年一眼。
“路法。你能帮忙看看吗?”
青年为难的笑了笑,国王吃惊的说道。
“占卜能在出生之前就知道孩子的性别吗?”
“不是占卜。是直接看。”
青年耸了耸肩。
“我在这种意义上眼神并不是很好。艾迪的时候也看错了。”
“看错了?”
“我以为他是女孩子。至少看起来是。”
珀拉吃了一惊。
她看了看黑发的青年,又看了看盘起金发的王妃。
“哪里搞错了呢?王妃大人不就是女的吗?”
王妃和青年都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只有国王,将刚刚的这句话深深的刻在了心里。
也就是说,这个青年看到了还在母亲肚子里的王妃。
国王对于自己的想法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王妃的母亲?——实在无法想象。
自己只听过有狼的外形的养父的事情,天国的人出生的方式跟自己应该也有所不同,国王本来是这么想的。
不过,王妃和路在一起的时候,真的会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氛围。
并不只是单纯的俊男美女呆在一起。
国王虽然已经熟悉了,但珀拉频频望着两人。
如果拉蒂娜在这里的话,不只是路,她也许会感觉到王妃身上那种奇怪的感觉,但珀拉还不清楚。
“路法是个奇怪的名字呢。我也可以这么叫吗?路法大人?”
珀拉说完青年微微笑了笑。
他探出身子一字一顿的说道。
“不行。”
因为他的态度太坚决了,珀拉瞪圆了眼睛。战战兢兢的问道。
“不行……吗?”
“绝对不行。”
“啊……”
“这一点我之前也很在意。”
国王一边品尝着烤制的美味嫩牛肉,一边问道。
“禁止其他人使用,也就是说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吧?”
“没有。只不过是本名而已。不过,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珀拉以外的女人称呼国王大人为《老公》……”
“路法……”
王妃抱住了头。
“你就想不起什么更好的例子吗?”
“没办法。人类没有这个习惯。如果说只有特定的人可以叫的名字的话,这个是最好懂的了。”
青年冲着珀拉仔细的解释道。
“因为,妻子以外的女人称呼有妻子的男人为《老公》的话,很不好吧?”
珀拉忍不住点了点头。
“自然不用说。这可不只是单纯不好的问题。”
“我们虽然没有结婚,但也是交换了彼此的剑和名字。从那以来,这个名字不允许艾迪以外的任何人使用。”
“莱丹加-路法-路法斯敏是我最正式的名字。”
“那王妃大人……”
“莱丹加-艾迪-格林迪艾塔。不过,一般情况下不会这么叫。这个最初的名字是谁都不会自己说出口的。只能由选定的人来叫。”
“对于我来说,也只是形式上的名字。真是奇怪,现在已经不愿意让其他任何人来称呼这个名字了。”
“我也是。”
珀拉依然非常困惑。
“可是,《路法》和《路法斯敏》听起来像是一个名字呢……”
“区别可大了。”
“啊……”
“我不希望艾迪以外的人称呼这个名字。这不是单纯的希望。我也有守护这个原则的权力。所以,不要再说了。”
路依然温柔的说服着珀拉,而这个时候珀拉才茫然的感到一丝恐惧。
蓝色的眼睛——和平时一样温柔温暖的眼睛。
可是其中却蕴含着什么让人浑身发冷的东西。
“可是,如果有人无论如何都想用这个名字称呼你的话,那要怎么办?”
“要怎么办呢?”
路虽然怎么说,但他的样子一点都不为难。
他的态度仿佛已经决定好了,那种时候要怎么办,要怎么处理这个纠缠不清的人。那是非常可怕的笑容。
王妃颤抖着肩膀忍着笑。
从她的表情来看,似乎会发生很多有趣的事情。但是,从没有跟珀拉说这一点来判断,又似乎不是那么安稳平静就能解决的。
吃完饭之后,王妃和青年很快便离开了芙蓉宫。他们两个还没有那么不知好歹,硬要一直留在只能共度一晚的夫妻家中。
“明天很早就出发了,不要迟到啊。”
嘱咐过国王之后,回去的时候,王妃张开双手抱紧了珀拉。
如果是单纯的打招呼的话,这个拥抱有些太过热情了,然后王妃轻轻吻了一下珀拉的脸颊说道。
“一定要健康。”
“嗯……?”
“一定要生下健康的孩子。”
“王妃大人?”
珀拉瞪大了眼睛。
她的语气让人有些担心。
听起来就好像再也见不到了一样。
离开芙蓉宫之后,王妃跟路分开,回到了西离宫。
如果是平时的话,从战场回来之后,雪拉会先进入离宫打扫准备,但今天不同。
西离宫中一片漆黑。
因为雪拉剪掉了头发,没办法公开回到西离宫了。
这是因为,在这里,直到现在嘉佩尔夫人也会时常来插花。每隔三天就会有侍女心惊胆战的来打扫。
并不是完全没有人出入。
只不过王妃回来之后,哪怕只有一个晚上,也必须从下面的本宫拿换洗的床单、酒菜还有早餐的材料。
这些之前都是雪拉的工作。
但是,现在的雪拉不管怎么看都是少年,如果跟本宫说自己负责照顾王妃殿下的话,那会被当成可疑人物。
可是,要在本宫的人没注意的情况下,把日常用品和酒菜拿出来,那也是不可能的。
王妃也不再勉强雪拉一起回到西离宫,而是安排了雪拉和路一起在别的离宫休息。
宽广的本宫中有很多无人使用的离宫。
路直接返回了离宫中,但王妃说要稍微看一下情况,所以一个人来到了西离宫。
看到昏暗的住处,王妃微微笑了笑走了进去。
虽然没有人烟,但空气中漂浮中浓厚的花香。
那是拉蒂娜摆放的蔷薇的香气。
王妃拿起一朵花,走进了森林里。
伦布郎的森林一片黑暗沉静。
就连当地的猎户都不会在夜间外出,但是这片幽深的森林,对王妃来说是绝好的游戏场。
她用不着费力寻找,就找到了要找的对象。
“格鲁迪。”
王妃刚刚来到离宫的时候,还只是一只幼狼,现在已经是非常威严的头狼了。
它像往常一样来到王妃身边,亲切的舔着王妃。
而王妃也同它打了招呼。
她一边抚摸着对方的身体,一边倾听着森林中的声音。到处能听到狼啸声。
巨大的灰色狼仿佛在回应这些叫声也叫了起来。
人们都觉得狼的远吠可怕,但对于王妃来说,这是他喜欢的同伴们的合唱。她能分清每一只的叫声。
王妃也加入了合唱。
高的,低的,拖着尾音,丰富多彩。
森林中立刻响起了回应。
雪拉在居住的离宫中吃了晚饭,等待着王妃回来。以雪拉的身份,是不能跟国王夫妻一起之晚饭的。
现在的雪拉是王妃身边的骑士。
而照顾王妃起居吃饭的是平常在本宫中工作,雪拉也认识的侍女。
但是,这名侍女完全没注意到,雪拉就是不久之前跟自己在一起谈论王宫中八卦的王妃身边的侍女。
她每次看到雪拉的时候都会脸红。觉得对方是位年轻俊美的骑士,有些不好意思。
雪拉心情有些复杂。
想来自己之前一直是女生的样子,虽然见过喜欢自己的男人,但是被女性用这种憧憬的眼神看还是第一次。
过了一会,路一个人回来了。
“那个人呢?”
“回到自己的住处了。”
“可是,那里……”
“应该是有想见的人吧——也许可能不是人?”
侍女出来,询问休息之前是不是要吃些什么。
因为让人怀疑眼睛的美男子变成了两人,年轻的侍女完全被迷住了。她脸颊绯红,眼睛湿润,准备问的话语好像缠在了喉咙中,变得结巴起来。
雪拉拒绝了,路要了放了白兰地和牛奶的茶。
侍女离开之后,路恶作剧般的笑了笑,看了雪拉一眼。
“你其实想自己来吧?”
“嗯。刚刚就很在意厨房里面……”
雪拉也笑了。
他总觉得被服侍的立场有些无法安心。
侍女捧着托盘回来的时候,帕齐拉山脉传来了狼的远吠声。
带着饮料回来的侍女浑身发抖。
“哦,讨厌。真可怕……”
这里虽然已经非常远了,但她似乎还是害怕。
侍女离开之后,雪拉侧耳倾听着狼吠声。自己听来只是单纯的狼叫而已,他向路询问道。
“那是那个人吗?”
“嗯。在告别。”
雪拉吃了一惊。
他想知道这是怎样的告别。
是还要出远门的意思,还是说再也不会回来的意思……
雪拉颤抖着鼓起了勇气。
这种事情一个人烦恼也没用。
等王妃回来之后,一定要下定决心问问她。
但是,王妃并没有回到离宫。
她似乎决定在森林中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