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决定在明年三月结婚的消息立刻传遍了整个寇拉尔城。
市民们兴高采烈。
“而且,这两边还真是般配啊!”
“那个王妃不是公主吗?
“先让她当养女,再改为王后吗?我们的国王不也是这样来的嘛。”
“如果是那个勇敢的公主的话,一定会生出坚强的王子来吧!”
像这样表示热烈欢迎的人占了一半,但持怀疑态度的人也不在少数。
对于国王的喜事,这些人最先感到的不是喜悦,而是不安和担心。
“话说回来,那个公主好像是很会打仗的人,可是一旦成为王妃……”
“我曾经见过她一次,因为她和塔乌的人在一起,所以我不知道她到底是谁。”
“简直就像山贼一样。”
“那个人能当王妃吗?要是其他的,堂堂正正的公主就好了。
“那可不行,我们的国王可是个妾的孩子。”
“哎呀,连妾都算不上吧?
“所以反过来说,其他国家的公主不就不会搭理了吗?”
而赞成派大体上会往这一点上套。
“别说傻话了!”
“对了,如果是现在的国王的话,不管是坦加还是帕斯莱德都会很高兴地交出公主吧!”
反对派也不感兴趣
“可以啊,那去你就去那边吧。”
虽然回了一嘴,但气势明显减弱了。
可见现任国王的人气之高。
寇拉尔市民们没有忘记他们曾经亲手赶走过国王。
那时候,大家都觉得改革派的说法是正确的,农妇生下的庶出之王能得到认可吗?
因此,虽然改革派确实推行了许多政策,但事与愿违,他们的统治非常糟糕。
尤其明显的是,特权阶级的横行霸道。
商人被拖欠货款,女人被士兵调戏,就算控诉他们的蛮横,最后也只能忍气吞声。
这样的事例层出不穷。
街上的治安也很糟糕。
被誉为“中央之花”的寇拉尔,在一段时间内变成了一种连影子都看不到的地方,虽然事实不至于这么夸张,但也差不多了。
对国王持批判态度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与改革派统治的时代相比,现在城市内的气氛变得一片和谐,市民们的生活气氛也变得丰富起来。
按照国王的说法,
“我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制止了贵族和官府的横行霸道,仅此而已。
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相反,女性们却有其他关心的事情。
“要穿什么样的婚礼礼服呢?
“那个公主啊,这可不得了,她能伪装成女人吗?”
“原来是这样啊!”
女性们一副哄堂大笑的样子。
虽然是个男人,但其实这也是弗兰克尔最关心的。
在寇拉尔开服装工房的弗兰克尔,自诩为寇拉尔最好的裁缝师傅,也是德尔菲尼亚最好的裁缝师傅。
庶民女性不用说自己的衣服了,就连丈夫和孩子的衣服也要亲手做。
弗兰克尔的客户必然仅限于富裕阶层——特别是贵族阶级。
虽然弗兰克尔才三十五六岁,但为了确保上等顾客的需求,他丝毫没有懈怠。
他每年都要去潘达斯好几次,购买最顶级的面料,采用最新流行的设计。
潘达斯的工匠们精心制作的刺绣、蕾丝、蝴蝶结、细线、金属配件、装饰纽扣等,也会被源源不断地提供给采购方。
因为完成的衣服都很奢华,所以价格也相当高,但其他地方没有的这样衣服,所以那些在城郊有别墅的大人物和贵妇们对他的印象也很好。
弗兰克尔中等身材,额前伸得很宽,眼睛里闪着强光。
他虽然不是什么粗枝大舌的工人,但长得却不像个美男子。
但是,他的举止非常礼貌,对那些高贵的大人物和贵妇们的态度也十分冷淡。
弗兰克尔并非美男子,这一点也有意外的好处。
贵妇人当然喜欢美男子裁缝,但若是美男子,付钱买礼服的贵妇人的丈夫会非常反感。
在这一点上,弗兰克尔倒是可以让人放心。
他的顾客不分男女。
接受夫人的订货,如果丈夫喜欢的话,他就必然会为丈夫定制衣服。
他巧妙地融入了贵族阶级,结果,现在的他有幸被允许出入王宫,并为官员们制作礼服。
虽说如此,因为在王宫工作的官员的数量相当的多,所以也有其他裁缝出入。弗兰克尔一个人是无法制定所有的礼服的。
最重要的是,如果只限定一个王宫御用裁缝,就有可能给那个裁缝过多的特权。
国王似乎认为那是不可取的。
现任国王出身于地方贵族,是在与权势无关的环境中长大的人。
可能是想尽可能多地与市民亲近、接触。
实际上,现任国王在加冕仪式上所穿的礼服就是由弗兰克尔制作的。
第一次见到他时,弗兰克尔以为他就是一个在田舍长大的普通青年,但他个子很高,筋骨分明,体格健壮得令人刮目相看。衣服的制作价值自不必说,他平易近人的性格也让弗兰克尔产生好感。
虽然希望这位国王的政权能够长久,但是即位当初,市民们的意见都是对其充满怀疑的。
“庶出的国王,真的能胜任吗?”
“我不能这么大声说……先王的侄子,萨沃亚公爵殿下才不太合适吧?”
实际上,这种不安应验了。
之后不到半年,改革派就奋起反抗,国王不得不从王宫里逃走了。
之后,他漂亮地夺回了王位,实施了出色的施政,这次更是可喜可贺的结婚仪式。
因为加冕仪式时的缘分,弗兰克尔暗暗希望,如果有人向自己提出要求就好了。
因此,当他如愿以偿地被召到王宫,被告知王宫希望得到国王婚礼时所穿的礼服和新娘的礼服时,他感慨万千。
弗兰克尔很想当场把心中的欢快给叫出来,但为了不表现出异议,他尽了最大的努力,深深地低下了头。
“真是太感谢了。我知道陛下的尺寸,但那是三年前的尺寸,能让我重新采量一下吗?”
把弗兰克尔叫出来的是堪称“白亚宫老板娘”的女官长。
因为是一手掌管深宫的人,所以在王妃诞生后,其身边的一举一动都由她来监督。
当然了,国王身边也是如此。
“不必了,日常的衣服都是由我们负责的,陛下的尺寸并没有变。话虽如此,我们也对您希望自己的工作能够做到万无一失的用心而感到十分抱歉,只是陛下现在非常忙,很难抽出时间,所以等有时间的时候,我会再次通知您的。”
“我知道了。那我马上去测量公主的尺寸。”
不知为何,女官长深深地叹了口气。
“可没那么简单,弗兰克尔先生。”
“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公主大人现在不在王宫里。”
弗兰克尔感到疑惑,心想。
就像千金大小姐这句话所说的那样,未婚的女性经常出去的话,社会上的人都会皱起眉头。
市井女子倒也罢了,贵族阶层的女性很少走出闺房。
更何况是应该成为王妃的女性。
既然已经决定与国王结婚,就应该在城堡深处召集大批女官,为婚礼做精心的准备。
一系列的仪式流程自不必说,仪式结束后举行的舞蹈会上的问候、举止等,要记住的东西堆积如山。
话虽如此,但公主也不是不可能上街游览,所以弗兰克尔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要求。
“那么,能让我在这等一段时间吗?”
卡琳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女官长卡琳自三年前国王再次即位以来,可以说是国王实际上的亲信之一。
这样的人却一脸严肃地压低了声音。
“弗兰克尔先生,请您别再说了。”
“请原谅。”
弗兰克尔之所以能得到大人物和贵妇们的信赖,也是因为他在壮丽公馆深处的所见所闻绝不会外露。
但是,女官长接下来的话让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公主大人好几天前就离开城堡了,说不定是去国外了。”
“是吗……”
他发出了愚蠢的声音。
不管怎么说那都很奇怪。
因为国王在寇拉尔城的功绩毋庸置疑。
这个国家的王妃现在名义上是国王的养女。
未婚女性离开父亲身边几天不在家,这在普通的庶民家也做不到啊。
而且,他不是普通的父亲,而是国王。
公主通常完全处于国王的庇护之下,不可能任意行动。
即使要外出,也必须得到国王的许可。
因此,弗兰克尔认为国王应该是容忍了公主的这种行为。
而城堡的深处则是女性的管辖范围。
也就是女官长的管辖范围。
既然如此,女官长也一定知道公主行动的理由。
弗兰克尔只是善意地解释了一下,含蓄地问道。
“您是说她正在旅行吗?”
女官长的嘴角浮现出略带讽刺的笑容。
“说得好听点是这样的,说得难听点就是行踪不明。”
弗兰克尔吓成了傻子。
他听不懂女官长在说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被如此直截了当地说,作为一个市民,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悲鸣。
这真是可怕的事态。
即将成为这个国家王妃的女性“下落不明”。
虽然连能不能活着再会都很可疑,但卡琳还是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主张。
“您会感到惊讶也在情理之中,但请不要担心。如果是为了她的人身安全,我什么都不用考虑。比起这个,我还有更大的顾虑。”
虽然不敢问,但两相比较之下,弗兰克尔还是问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卡琳叹了口气说:
“到底……能不能像求婚时说的那样赶回来,我已经快糊涂了。”
弗兰克尔因为这事而惊慌失措,拼命地说。
“哦,恕我冒昧,卡琳大人。如果是婚礼礼服,而且是王妃殿下的礼服,是不可能一朝一身完成的!”
“我知道……”
“可是,她本人却不在场。”
“所以我知道,无论你是多么技艺高超的匠人,都不可能不看本人就做出衣服来的。”
对卡琳来说,这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判断。
“所以,如果您打算做什么样的衣服的话,还先请您先考虑一下图案,正因如此,我才把您叫过来了。如果公主大人回来的话,我马上跟她联系。”
弗兰克尔咽了咽口水,说道。
“您不知道什么她时候回来吗?”
“很遗憾。”
卡琳也很苦恼。
“总之,您回来后我会联系您,具体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弗兰克尔心想,虽然之前接到过各种各样的订单,但婚礼礼服这种极其重要的订单,本人不在就是最大的困难。
“我知道了。那么,公主喜欢什么样的东西呢?”
服装总归是讲究流行的。
要不然贵妇人真是难伺候。
弗兰克尔的顾客中也有只穿绿色的女性,不喜欢这个颜色,不喜欢这个标志的形状,甚至还有不喜欢特定行业的面料的女性。
婚礼服装和舞会用的服装,首先要决定面料。
要什么颜色,布料的种类,如果要带花纹的话,要带什么花纹。
光是花纹就种类繁多,还有唐草纹、几何图形等数不胜数的东西。
蕾丝、发饰等小饰品也能体现智慧和喜好。
也有女性特有的讲究。
弗兰克尔当然是想掌握公主的喜好,但女官长却非常坚定地断言道。
“不用问了,她说什么都可以。”
“卡琳大人……”
阿兰克尔怀着绝望的心情离开了王宫。
虽然被告知了不要说别人,但是根本不用叮嘱,公主行踪不明这种事是不可能说出去的。
回到工房后,弗兰克尔试着要了几件年轻女性可能喜欢的图案,但如果既没见过实物,也不知道喜好,那就无计可施了。
弗兰克尔惴惴不安地等待联络,但是等了很久,王宫的使者都没有来。
无论过了一月还是过了二月,都没有任何声音。
在此期间,弗兰克尔还有其他工作,所以有时会被作为客户的公爵夫人夸奖。
“陛下的婚礼快到了,不知道公主大人会穿什么样的衣服。喂,弗兰克尔,你有没有听说什么事?”
这时,弗兰克尔正在整理衣服,公爵夫人大概很在意公主的装束。
弗兰克尔平身低下头,用最朴实的语气回答。
“公爵夫人,因为这是您的问题,所以在下很乐意回答,坦白地说,在下的耳朵什么都没听到。说到底,就算在下知道些什么,但毕竟是和王宫有关的事,所以在下不便回答。”
他大概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回答。
公爵夫人听到后并没有生气,只是笑着说。
“你的口风还是那么紧,不用了。陛下的婚礼,我也会和丈夫一起参加,到时候,能穿的是您的衣服就好了。”
“谢谢。”
虽然回答得很圆滑,弗兰克尔却认为自己已经被排除在这份工作之外了。
如果不这么想的话,到了这个时候就不可能再有什么希望了。
然而,就在离结婚典礼还有一个月的紧要时刻,弗兰克尔被女官长叫了出来。
他着实吓了一跳。
于是他与迎接他的随从一同前往王宫,哪怕是穿过正门,走在本宫最庄严的前廊的时候,侍从也是急得不行。
他还在想是不是问错了什么问题,所以对着前来打招呼的女官长问候道。
“我真没想到您会在这个时候联系我,我还以为那件事早就泡汤了。”
“怎么可能?她刚刚回到城堡里去了。”
“刚才?”
“是的,她刚刚回来。接下来要注意仪式的流程和举止,还有要向各国使者打招呼等,有一大堆事情要让他记住,在那之前,我得先跟您打声招呼。这边请。”
女官长把弗兰克尔安置在本宫的一个房间里。
宽敞的本宫除了处理政务的部分之外,还有接待外国使者的客厅和供侍从等候的待客间。
既有举办舞会和典礼的大厅,也有大贵族专用的小型等候室。
女官长带弗兰克尔去的是离政务部也很近的一间房。
走进一看,里面还有弗兰克尔也认识式部长官。
好像在絮絮叨叨地跟谁说话。
“然后在仪式临近的时候,请到卡拉忒亚的神殿去,在那里待一些日子。一旦进入神殿,就必须在举行仪式之前准备好外出。公主,您在听吗?”
“没关系。”
“公主大人”毫无头绪地回答。
这时,弗兰克尔第一次见到了自己国家的公主。
看着看着,就吓得魂飞魄散。
在三年前,前所未闻的国王的养女诞生了,因其帮助被流放的国王复位的功绩,就被授予公主的地位。
市民们的反应各不相同。
有不知所措的人,有表示欢迎的人,也有表示愤慨的人。
也难怪,国王要收养一个养女,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仅仅因为在战争中立功就能得到这样的地位的话,国王就会有一个接一个的孩子。
至于弗兰克尔,他只是对军队表示了自己的惊讶,说陛下也做了荒唐的事。
因为弗兰克尔是在与战争无缘的世界里生活的男人。
在德鲁瓦国王的时代,德尔菲尼亚承担着是和平与繁荣,哪怕是在此后的“魔五年”中,他的四周也是美丽的丝绸,豪华的天鹅绒,金线银线的刺绣,灯火辉煌的宫殿、用蕾丝织出来的装饰品,最重要的,是穿上它们的美丽女性。
当他得知自己的祖国突然出现了一位与自己年龄相差巨大的公主时,他最在意的还是自己是否有机会出场。
公主当时十三岁。
这个年纪,贵族阶级的人当然要精心打扮了。
所以他一直希望公主能在他这订购服装,但事与愿违,在这三年里,公主什么都没有订购。
正因为如此,既然接到了婚礼礼服的大订单,为了今后的工作,他打算以非同一般的气势着手。
不管出身如何,既然作为国王的女儿被迎入王宫成为公主,弗兰克尔就会无意识地将自己这位女性顾客的形象描绘成公主。
然而,一脸不耐烦的、仰躺在椅子上的,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少年。
而且是个连恭维都说不出属于上流社会的、相当肮脏的少年。
头上缠着破布,皮袄和雨衣都旧得皱巴巴的,裤子和长靴也一样,相当相当的脏。
而且身上那套衣服怎么看都是工作服或劳动服。
弗兰克尔完全不知所措。
他也知道,虽然不是市民阶级,但在贵族阶级中也有喜欢男装的女性。
但是,这样的女性应该是穿着在优质的丝绸衬衫上点缀有细饰物或金纽扣的精美上衣,再穿着做工最好的织布裤子。
卡琳介绍了弗兰克尔。
“公主大人,这位是裁缝师傅弗兰克尔,他负责公主您的婚礼礼服。”
弗兰克尔慌忙打招呼。
“能见到您真是太荣幸了,恭喜您结婚。”
公主一脸不屑地说。
“我并不高兴。”
“……”
弗兰克尔心想,这是什么意思?但他继续说道。
“承蒙您委以重任,我深感荣幸。我将竭尽全力,为您制作衣饰。
“不用费心。”
可怕的是,他好像并没有问错。
面对说不出话的弗兰克尔,公主不耐烦地说。
“穿什么的都可以吧,不用特意做。”
卡琳反驳道
“不,公主殿下,这不是什么都好。您将成为这个国家的王妃殿下,所以您的婚礼将作为王妃第一次在这个国家的人们面前进行展示的舞台,对您的衣着和举止的评价,也会影响到人们对陛下的评价。”
跷着二郎腿的公主痛苦地说。
“所以,我不是说过要帮忙吗,我知道往那家伙脸上抹黑是不对的。”
这意思就是“不合作”的态度,但女官长是很强势的人,于是做出一幅教导的样子,说道。
“那您先走吧,这样下去,弗兰克尔先生什么也做不了。”
公主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被事情的发展吓了一跳的弗兰克尔,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工作。
他战战兢兢地往前走。
“尺寸……就从头开始吧。”走近一看,他再次大吃一惊。
弗兰克尔所认识的贵妇人,个个都散发着白粉、红蜡和迷人的香味。
然而,从这位公主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气息,却是令人愁眉苦脸的尘土。
经过多年的磨练,他并没有表现出动摇和厌恶,大概是察觉到了弗兰克尔的困惑吧
女官长辩解似的说道。
“公主刚刚才长途归来,实在抱歉,应该先让她洗个澡再叫她来的。”
“真是太荒唐了……”
虽然还在踌躇着,但弗兰克尔还是询问了肩宽、袖长、身材、腰围、体形等情况,恭恭敬敬地说。
“您喜欢什么东西?”
“只要是方便,什么都可以。”
公主的回答不出所料。
从她那令人生厌的语气和不高兴的表情来看,最重要的恐怕是“行动方便”,这是在以前的工作中从未听过的条件,弗兰克尔有些在意,但还是无奈地低下了头。
“我会锐意努力的。”
从王宫回来的弗兰克尔步履沉重。
回到工房后,脸色也很难看。
弗兰克尔抱着好几个练热的针线工,其中最老的贝蒂兴奋地跟他打招呼。
“师傅,你见到公主了吗?”
“啊,我见到了……”
看到他那仿佛世界末日般的阴沉脸色,爱说话的女人们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
他们缄口不语,低声祈祷。
“怎么回事,那样子很奇怪吧?”
“你被公主大人讨厌了吗?”
“都说她是个勇敢的人……”
一边聊天一边不停手。
匆匆忙忙地继续着各自的工作。
弗兰克尔走进自己位于工房深处的工作室,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甚至觉得陛下是真的想娶那样的女孩做王妃吗?
说得夸张点,他甚至开始担心起了德尔菲尼亚的前途。
弗兰克尔虽然不是一个充满爱国精神的人,但这里毕竟是他土生土长的祖国。
给那样一个野蛮人般的女儿冠以王妃的称号,让她享有这个国家最崇高的女性地位和所有女人都羡慕的荣耀。
简直是暴殄天物。
简直是把金币丢给小猫,把珍珠佩给家猪。
不过,奇怪的是,在狂笑不止的同时,他的志向也蠢蠢欲动。
现在不正是展示自己本领的时候吗?
也有“人靠衣裳马靠鞍”的说法。
一个人的对外印象,通过穿的衣服就会得到大大的提高。
即使是那种野蛮人般的公主,只要穿上华丽的衣服,或许就能被人刮目相看了。
弗兰克尔想,这才是我的使命。
要用自己最好的工作,把现在这个无论到哪里都会成为本国耻辱的野蛮人的女儿,变成无可挑剔的新娘。
“好!”
弗兰克尔打起精神开始工作。
毕竟没有时间了。
一个月后就要举行婚礼,现在正是制作样品和挑选布料的时候。
在他的工房里,弗兰克尔之前挑选的超一流的面料正等待着出场。
这么贵的布料,不能突然裁掉,因为一旦失败就无法挽回。
首先使用廉价的布料,制作出与正式作品有相同形状的试制品。
急忙剪出公主用的样品,再结合国王的服装,用试做用的布料进行剪裁。
他动员裁缝们,在第三天带着做好的试制品来到王宫。
来到师傅专用的入口,向传话的仆人告知来访的理由和想要见女官长的意思。
等了一会儿,仆人回来了。
“这边请。”
他跟在后面进入本宫,等到走廊的拐角时,有人从后面喊住了他。
“哦,是裁缝店的吗?”
弗兰克尔回过头,吓得跳了起来。
是国王,他慌忙跪下。
“是,是。”
“公主的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啊,没有什么问题可说的。”
完全是有问题的,可他却不能这么说。
“我也正要去看看情况,来吧。”
“是……”
还真是个无忧无虑的人。
跟随国王在通道上走着,弗兰克尔的内心五味杂陈。
但又不能勉强地问向主君,你真的要和那个人结婚吗,虽然心里很想,但他还是说了和自己现在的工作有关的事情。
“陛下,那个,实在不好意思,您方便的时候,能去缝纫师傅那里一下吗……”
“哦,这样,我的衣服也是吗?”
国王笑着对他说。
“其实,我说过,从即位以来已经做过好几套礼服了,所以没有必要重新定做,但婚礼毕竟是很特别的。女官长听到这句会生气吗?
弗兰克尔也觉得会这样……
不过他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暧昧地回答。
从本宫人潮涌动的入口附近往里走,周边环境变得渐渐一片寂静。
仆人的脚步停在很少有人通过的,位于本宫一角的对开门前。
这里的门虽然很气派,但没有高到天花板,由此可以看出是个中等大小的大厅。
站在门前,仆人小心翼翼地打招呼。
“陛下要来了。”
在一旁观看的弗兰克尔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仆人带过来的人是“国王”。
一般的做法应该是自己关上门,高声去请国王进去,可他却在门外招呼,等着国王从里面打开。
这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门的内侧应该有佣人,不过,这时候的门打开需要一点时间。
打开对开门的是两位中年女官。
背后站着女官长。
女官长身后还有一扇对开门,并且还关着。
这种形式的房间在本宫并不少见,眼前的交换空间是让仆人等候的备用间。
女官长用视线向两位部下示意。
两个人都行了一礼,就像滑进了背后的门里一样,消失不见了,女官长对带国王到这里来的仆人说。
“辛苦了。
仆人也行了一礼,回到走廊。
原以为她会把国王带进房间,没想到卡琳对国王说。
“陛下也请回去吧。”
弗兰克尔怀疑自己的耳朵。
国王也不满地说。
“为什么?今天那个女孩在练习舞步吧,我想我得陪她一起来,可以吗?”
女官长轻轻地叹了口气。
“您的脸上的笑都快憋不住了……”
从他责备的语气来看,国王似乎乐在其中。
与其说是陪练,不如说是为了欣赏练习舞蹈的公主而来的,但女官长却完全理解了主君的想法。
“已经请了专门的教师,陛下不必特意前来。”
“可是,正式表演的时候,她要和我跳舞吧。”
弗兰克尔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因为女官长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如陛下所知,公主是对自己的发言负责任的人。所以,事到如今,应该不会说取消婚礼吧……”
“那么讨厌吗?”
国王似乎十分惊讶,看起来很受伤。
卡琳转过头去。
“不,我觉得您既然同意了婚礼,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问题反而是周围的人。”
“周围的人呢?”
“这会让陛下感到羞耻的。”
说完苦恼的开场白,女官长继续说道。
“公主大人回来以后,我们就派了一些特别能干的女官负责说话,但是这些女官却屡次失言了。不,她们本人并不认为这是失言。我也认为她们没有错。所以我也不能责怪她们。”
“你说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如果是对于遭遇一般王室喜事的女官们而言,这也仅仅是纯洁的祝词而已。只是……”
“只是?”
女官长的表情十分复杂。
“公主大人虽然是王室成员,但却并非贵族出身,如果不是您的话,也就没有成为王妃的可能了,俗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因此,女官们都在夸赞公主大人是多么幸运,多么特别,多么出色。如果是您在这种情况下,会不会打算,给予她们赏赐呢?”
这完全是这种情况下女人们惯用的伎俩。
“恭喜你,公主大人。”
“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没有比这更好的荣誉了。”
“在这片大陆上,公主大人是绝无仅有的。”
一般情况下,被说的一方应该不会觉得不好,但公主的心情却随着被说的次数而不断下降。
其中糟糕的当属以下内容。
“到了今天还只是临时的公主大人,就这样收到陛下的喜爱。成为王妃殿下,或许就是公主大人注定的宿命吧。”
“能够侍奉王妃殿下,真是我们的福报啊。”
等等之类的。
国王一脸无言以对的表情。
他冒着冷汗说。
“女人的勇气和男人是不同种类的吗?这种话我再怎么说也说不出来。”
女官长也一脸痛苦。
“不是勇气,是无谋啊。”
“应该是吧。她被人这么一说,不可能不生气。”
“是的,公主大人虽然不会对女人们动手,但每次她们说什么的时候,公主大人的额头就会青筋暴起。”
“……”
“……”
国王吞了吞口水。
弗兰克尔的眼睛转了起来。
女官长叹不止。
“现在只要和那个人视线交汇,女官们就会吓得浑身发抖……”
国王也深深叹息
“这真是自掘坟墓啊……”
“是的,女官们不知道自己的言行对于那位大人意味着什么,以为这些事理所当然的……放任不管似乎也不行。作为最后的手段,可能需要禁止公主大人讲话了。现在能和公主大人进行普通对话的也只有雪拉吧。”
“哦,那个人有用吗?”
“嗯,多亏有那个女孩在,事情才得以解决。”女官长的表情第一次稍微缓和了一些,但马上又转向主君。
“事情就是这样,您理解我的情况了吗?我也不希望我和雪拉一直以来的努力付诸东流。”
国王坦率地举起双手。
“知道了,我要离开了。裁缝师傅,待会儿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我需要你帮忙。”
国王丢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走廊。
弗兰克尔一头雾水。
从刚才开始,“没办法”啦、“分得很清楚”啦、“雷鸣大风”啦,与喜事不相称的词语接二连三蹦出来。
这简直就像是公主不愿意结婚一样,但那不可能是他的意思。
出身不明,如同野蛮人一样的女孩,竟然被这个大国德尔菲尼亚的国王迎娶为王妃。
正如女官们所说,这是只有特殊女性才能拥有的幸运,而不仅仅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女官长对弗兰克尔也格外留心。
“弗兰克尔大人,我已经跟您说过了,请您多加注意。请您千万不要在短时间内说出祝福之类的话。”
弗兰克尔惊讶得张大了嘴,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我知道了
“还有一点,‘美’这个词也是禁止的。”
他心想不用担心,但还是点了点头。
“明白了……”
因为工作关系,无论对方长相如何,弗兰克尔都发自内心地赞美。
弗兰克尔掌握了一种方法,这绝不是口头上随便说说的,他善于发现对方的长处,而不是看到对方的缺点。
更何况是穿着自己精心定做的衣服的女性,什么样的女性都可以很棒的。
虽然也有为了找到自己需要的地方而付出艰苦努力的妇人,但值得庆幸的是,那位公主在没有被恭维的情况下,脸上也不会露出什么不好的表情。
女官长打开里面的门,弗兰克尔得以终于进入室内。
不出所料,是个中等大小的大厅。
要说引人注目的东西,只有大大的穿衣镜。
镜子的背面正对着他,弗兰克尔看不到站在镜子前面的公主奏。
刚才的两名女官和另一名十几岁的年轻女官在变见周围忙碌着。
镜子那边传来公主的声音。
“穿衣服都要跟着来吗?
年轻的女官说
“没办法,这和您平时穿的衣服不一样。”
“为什么?你穿的脏衣服不是每次都缝吗?”
“那是当然的,一个人不能因为没穿女官服就没法工作。”
“那么,婚礼上我穿的衣服,也可以是女官服。”
“不行!”
年轻的女官果断地反驳。
这位年轻的女官,恐怕还不是官吏,而是公主的侍女吧。
年轻的女官用渴求教诲的目光望向女官长。
那是个皮肤白皙、秀发银白的漂亮姑娘。
镜子那头传来流畅的咋舌声。
“真是难为情……”
弗兰克尔心中一片黑暗。
上流社会的女性不应该如此咋舌。
几乎所有的女性都不知道如何反驳,在她们生长的环境中,没有人会对她们咂舌。既然从来没听说过,当然也不可能学会怎么咋舌。
尽管如此,这位公主的言行完全就是个无赖。
陛下到底在想什么呢?思绪又回到了这里。
王族的婚姻往往带有浓厚的政治因素。
有时候,不管对方多么差劲,也不得不吞下泪与之结婚。
但这次与政治无关。
这位公主的背后没有任何国家和条约,
国王对这位公主怀有好感,并与她结婚,但这种做法未免过于轻率。
的确,男女之间的情爱是第三者难以理解的。我知道。
光是弗兰克尔就知道,那么优秀的男人为什么会娶到那样的悍妻。
大家都觉得可怜的夫妻有好几对。
即便如此,如果本人对这个悍妻感到满意,别人也没有理由说三道四。
虽然心里明白,但一想到自己国家的国王要结婚,就觉得心情沉重。
担任婚礼礼服制作者的自己,似乎也在协助国王的“可怜的婚姻”,实在让人受不了。
正不知所措的弗兰克尔,看到从穿衣镜后面出现的穿着奇怪衣服的人,顿时傻眼了。
心脏扑通一跳。
在那一瞬间,变得激烈的血流,在弗兰克尔的全身掠过。
他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传来的声音毫无疑问是公主的声音。
但是出现的不是公主,而是另外一个人。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眼睛”。
那个人穿着镶着小花的鲜艳的家服。
弗兰克尔的习惯是最先注意到女人的衣服,但他却极为罕见地被女人的脸吸引住了。
看不到任何令人厌倦的东西。
就算是被誉为“潘达斯之花”的当代一流歌姬,他也认识好几个,但在过去和当下,他都不曾见过如此美丽的人。
那是令人全身颤抖的美貌。
这是世间未曾有过的天界之美。
光滑的光泽肌肤,花的嘴唇,金光闪闪的头发。
更重要的是,那双仿佛填满宝石般闪耀的深邃翠玉眼眸,连弗兰克尔的灵魂都恨不得凝聚在其中。
仿佛有血有肉的女神降临了一般,令人感到无比幸福。
女官长替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的弗兰克尔向女神搭话。
“公主大人,弗兰克尔先生来了,请临时让他缝补一下。”
美之女神露骨地皱起了眉头。
“又要脱了吗?说是要练习脱衣服,我才好不容易才穿上。”
“我知道,不过,要先临时缝补一下。”
那人咂了咂嘴,想要打开衣服的前襟,一旁的侍女谨慎地说道。
“这是我向夏米昂大人借的衣服,请不要撕破……”
那人又咂了咂嘴,说道。
“赶快脱下来。”
弗兰克尔吓得魂飞魄散。
这句话毫无疑问来自前几天的有点脏的公主。
但是,在他的眼中却是另一个女神。
很奇怪。这是什么问题,他拼命地呼吁。
“难道自己是在睁着眼睛做梦吗……”
连这种事他都认真怀疑过。
如果不是当着公主的面,大概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吧。
弗兰克尔以在贵族社会中也能很好地使用会话技巧而自豪,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是怎么度过那段时间的。
自己只是机械性地走上前,机械性地说着话,虽然被公主的美丽所压倒,身体还是像往常一样活动着,给她穿上试制品。
当在女官的帮助下,开始修改细节时,美之女神又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鬼东西,根本动不了!”
那个人俯视着正在整理腰带的弗兰克尔,用疑问的语气说道。
“你不会做衣服吗?”
弗兰克尔一时说不出话来。
因为不亚于外面北风的冷风正吹过弗兰克尔的内心。
自己明明身为一位裁缝师傅!
尽管如此,自己却被问道“你不会做衣服吗?”
女官长道出了弗兰克尔僵硬的心情。
“公主大人,请不要说出太失礼的话,弗兰克尔先生是寇拉尔城中著名的手艺人。”
“那为什么这么的动弹不得?”
“因为您不需要动。婚礼礼服就是这样的东西。不是那种让人抬胳膊或扭动身体的衣服。是最能展现站姿的衣服。”
公主痛苦地动了动胳膊,拉了拉胸口,再次对弗兰克尔说。
“我说,既然要做,能不能做得像男人的上衣?不要每次穿都要缝缝补补的,能一个人自己穿就好了。”
年轻的侍女也大吃一惊
“公主大人,那是……”
女官长也附和道。
“您可别太勉强了。”
“为什么不行?他不是寇拉尔中屈指可数的最优秀的人吗?还是不行?”
听了这番不可思议的话,弗兰克尔的志向被点燃了。
“我从来没有试过穿这种衣服,如果您愿意的话……”
“我一开始就这么说,要穿方便活动的衣服。”
“我知道了。请您尽量体谅。”
“随便你了,衣服什么的我都无所谓。”
不凑巧的是,弗兰克尔一点儿都不无所谓。
调整好心态,抱起那人粗暴脱下的试制品,弗兰克尔低下头,离开了大厅。
这时,女官长把他送到了休息室。
弗兰克尔用抑制不住兴奋的语气说。
“我吓了一跳,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丽的人……”
“我也是。”
女官长自豪地点了点头。
“市民们似乎也在担心着各种问题,但是在婚礼仪式上,只要看一眼公主大人的身影,大家就会明白的。为此,我可要好好欣赏您的本事。”
弗兰克尔一脸紧张地点了点头,热心地说。
“那么美丽的人,属于陛下也理所当然的。在王妃殿下出席正式的场所,有那么多的外国嘉宾、国内贵族,多少人会大吃一惊啊?美丽的王妃是陛下的骄傲和希望吧。”
高贵的女性,而且是已婚女性,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假装美丽,让丈夫的心归其所有,然后让丈夫在社交界说:“我有一位这么美丽的妻子。”这就会让别人觉得很了不起,让丈夫引以为豪,而如果妻子粗陋,就会影响到丈夫的脸面。
弗兰克尔发自内心地觉得公主很可爱,但不知为何,女官长却露出了怜悯的微笑。
“我想,总有一天,您会明白的。”
进入走廊后,弗兰克尔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
耳朵听到的话语和看到的印象太不一样,脑子里无法处理了。
他怅然若失地准备回去,顺便去了国王的办公室
国王在众多侍从的簇拥下,忙着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但还是为弗兰克尔争取到了时间。
试制品穿上后,根据事先从女官长那里听说的情况,尺寸上没有问题。
正当讨论修改王女衣服上细节的时候,两个身材高大的男性走进了办公室。
一个是国王的表弟,萨沃亚公爵,诺拉·巴鲁,弗兰克尔也曾多次被他委托工作。
另一位是拉蒙纳韩士团长纳希亚斯。
作为以朴素为宗旨的骑士团首领,弗兰克尔虽然没有接受过他的订单,但却认识他。
国王高兴地说。
“哦,你回来啦,表弟。”
萨沃亚公爵用讽刺的语气对国王说。
“听说公主终于回来了,我松了一口气,听说她正在练习舞步,表兄大人可以不去吗?”
“我很想这样做,可是我一露面,就好像要触碰那位的逆鳞一样。”
“可她马上就要成为你的妻子了。
萨沃亚公爵做出似乎戴着王冠的样子说道。
“我去看看情况吧。”
“我要劝表弟大人一句,你还是放弃为好,这样肯定会被女官长逼走的。”
公爵大声咂了咂嘴,虽然他并没有打算对女官长采取正面突破,但也无可奈何。
拉蒙纳骑士团的团长上前劝解。
“公主大人的婚礼礼服准备好了吗?”
“喂,听说这个人刚刚缝好了。”
弗兰克尔对着两人轻轻鞠了一躬。
萨沃亚公爵用略带讽刺的语气说道。
“你也知道,那位公主根本就算不上是一个女人,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这样子也就能够登场了,我很期待你的本事。”
奇怪的是,他和女官长说的是同样的话。
“真是太可怕了……”
弗兰克尔再次在心中默念道,平身低下了头。
巴鲁和纳希亚斯向国王打了声招呼,走出办公室,径直走向外面的庭院。
这并不是事先商量好的。
两个人都下意识地朝那边走了过去,这真是个好机会。
冬天枯萎的庭院里没有人的气息。
正适合说话,纳希亚斯意味深长地跟朋友搭话。
“没想到你不反对。”
“反对是指什么?
“当然是陛下的婚礼。”
“事到如今?谈妥都半年了。
是的,这半年来,纳希亚斯一直是个疑问。
她想用平和的语气问。
“那么,你赞成吗?
巴鲁很有趣地笑了
“那么,怎么说呢?”
“……”
“和三年前一样啊,如果可能的话,我大概会和那样的王妃发生冲突,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
“有反对的正当理由吧。”
直到这个时候都没有机会确认朋友的真正意图的纳希亚斯,下定决心问道。
“真的可以吗?那个人,几乎没有诞下继承人的希望……”
通常来说,王妃最重要的工作是生下王子。
但是,纳希亚斯怎么也想不到格琳塔公主会为国王生下儿子。
巴鲁故意挑起一边的眉毛,无奈地指出。
“纳希亚斯,你这家伙,真是少见,这想法太天真了,几乎没有可能,绝对没有可能,我差点都要笑出来了,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
“所以我在问,这样真的可以吗。陛下的血脉会断绝的……”
“这样的话,你怎么想?”
纳希亚斯仔细考虑了一下,慎重地说。
“这毕竟是陛下决定的,我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我也是。”
巴鲁立刻点了点头。
“我的表兄大人不是在王冠下长大的,也许正因为如此,他对王位并不执着。”
“嗯。”
作为统治者,这是极为罕见的特质。
巴鲁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表兄大人也曾当面对我说过,谁戴王冠都是一样的。死去的父亲和伯父陛下听了之后肯定会翻脸的,但他说的都是真心话。这正是表兄大人讨人喜欢的地方,但对我来说,这绝不是谁戴都一样的东西。”
巴鲁回头看着朋友,微微一笑。
“因为我不想向表兄大人以外的王屈膝。”
“包括陛下的儿子吗?”
“嗯,我现在还没有那种心情,我的主君目前只有表兄一个人。”
他的语气似乎很爽快。
“是吗?”
面对朋友的爽快,纳希亚斯也微微一笑。
但是,纳希亚斯的想法有些不同。
即使国王没有王子。
“在最坏的情况下,还有巴鲁……”
纳希亚斯想。
他无法对朋友说这些话。
反而开玩笑地说。
“是啊,就像你说的那样,陛下是个打破常规的人。他的夫人是个从天而降的战女神或许正合适。”
巴鲁发出了欢快的笑声。
“话说回来,那位公主总是习惯住在王宫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即使成为王妃也不会改变吧。”
弗兰克尔面色苍白地走出白亚宫。
那苍白的脸色的意思和上次大不相同
萨沃亚公爵说,光看外表就能登场了,但这根本不可能。
就算在长途旅行后沾染了泥土和灰尘,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那种丽质!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迂腐了,到底盯上了什么地方呢,就算是糊涂也得有个限度。
还有比这更严重的问题。
弗兰克尔准备做婚礼礼服的面料,是金片织成的红底,用金丝银线绣成的豪华面料。
布料的部分被绣线所掩盖,几乎看不见。
又了用刺绣的技法,在那厚重的布料上,织出几何图样的花纹和大花。
如此豪华的面料,当然是潘达斯的工匠花了一年时间所完成的最优秀的作品
只要穿上用这种布料制作而成的衣服,无论怎样的田野乡姑,都能拥有作为一国王妃而不丢人的气质和风度。
直到现在,这一信念也没有改变。
然而,弗兰克尔却因为太过痛苦而剧烈地摇头、挠头。
“不行,不行!不行!怎么可能!让那个人穿这种东西!”
只要是天生丽质的姑娘,就没有任何问题。
衣服的力量能使她成为最漂亮的美女。
实际上,前几天看到她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只是一只到处可见的、有点脏的麻雀。
所以,自己准备了珍贵的美丽羽毛,只是没想到。
那超凡的美貌,光是站在那里就能吸引人眼球的存在感,就算是天鹅也不够比。
那是孔雀,而且是全身闪耀着金色羽毛的孔雀。
如果在那羽毛上面粘上翠鸟或极乐鸟的羽毛会怎样呢?
那些恐怕根本谈不上能衬托孔雀的金色羽毛。
简直滑稽得可怕。
弗兰克尔冒着冷汗,表情严肃地仔细思考。
如果他是诗人的话,一定会读到最大限度地描写公主的诗。
如果被是画家的话,即使无法做到,也会想要尽力描绘公主的美丽吧。
但是,弗兰克尔是一位裁缝师傅。
能做的也只有做衣服了。
公主一边说着什么都可以,一边相当具体地提出了与众不同的要求。
“可以自己拆装的衣服,类似男士上衣。”
这是一件很难理解的要求,不可能是女装,但既然如此,就必须要做一件既能满足公主的愿望,又能最大限度地突出她那与众不同的美貌的服装。
弗兰克尔果断地改变了意见。
对了,只要衬托就行了。
本以为这个角色很无聊,所以打算让服装成为主角。
他想把人的视线吸引到衣服上,把寒酸的麻雀变成野鸡的形象。
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既然本人散发出那么耀眼的光芒,服装就只需要支撑主角的临时角色即可。
“好!”
干劲也重新集中在布料的筛选上。
那个时候,公主正在本宫的浴室里。
边说话边用香油泡澡。
“又去洗澡了。别闹了,这样皮肤会变厚的……”
“没关系,我又没有被晒伤。”
“这个味道由是什么?鼻子都要闻歪了。”
“没关系,没有歪。”
“这是我心情的问题!”
“现在请暂时忍耐一下……”
浴室里只有公主和雪拉两个人。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一般的女官根本无法照顾这种口出恶言的公主。
女官们既害怕又怜惜地认为,只要不开口,她就是无可挑剔的美姬。
这时一个女官若有所思地走进浴室,把小脸盆一样的容器递给雪拉。
看到里面的公主的脸色立刻变得厌恶起来。
“喂!这……”
容器里装的是打好的鸡蛋。
据说涂在皮肤上之后会使皮肤具有光泽,是高贵女性梦寐以求的美容法。
交出容器的女官行了一礼,退了下去,为了不让公主看到,她叹了一口气。
吃饭的时候,即将成为王妃的女人说着,“喂!”等等之类,这些可都不是什么好话。
雪拉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嘴皮子了,所以完全不在意,一边挑选容器里的东西,一边给公主看。
“这次还掺了蜂蜜。”
“这更不好了!”
“……”
因为只有两个人,所以叫了名字,但不忘压低声音说自己是侍女,对方是公主。
如果管不了,那就糟了。
“以前还谦让过,但这次就不行。你要成为‘新娘’,而且不是普通的新娘,你要成为这个国家的王妃。”
“那是肯定的,因为那家伙是国王。”
“……”
“国王的配偶当然是王妃,我是唯一能被称为王妃的人。
雪拉开始担心,这个人是否明白自己的处境。
“就算被人说成是王妃殿下,如果举行婚礼的话,你也会被称为王妃殿下。”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是我自己决定的,就当作是名不副实的结婚来说吧。”
泡在香油浴中的公主,对着浴池的缘发牢骚,讽刺地笑了。
“三年前,被那家伙请去当徒有虚名的公主时也是这样,只不过这次公主的头衔变成了王妃而已。”
虽然说得很简单,但雪拉又开始担心这个头衔会不会是个大问题。
但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做好自己的工作。
“即使是只有名字的王妃,作为侍女,也要把主人打扮得漂亮。请把头伸给我。”
“好痛……”
公主不情愿地皱着眉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头伸到水槽边缘。
雪拉坐在紧靠浴池的许愿椅上,把公主的金色头发浸在蛋清和蜂蜜溶液里,还把这些东西抹在她的头皮上。
“哇!”的一声惨叫。
“恶心!滑溜溜的!”
“当然啦,这是鸡蛋和蜂蜜。”
“我说了这不是涂在头上的东西!”
“一会儿会洗的,请再忍耐一下!
雪拉一边抑制住叹息,一边感命地安抚公主,一边将打好的鸡蛋涂到漂亮的金色头发上。
往下一看,公主似乎非常不愉快,闭着眼睛,露出一脸痛苦的后仰脖颈。
雪拉的手中,有一个形状漂亮的公主头。
脖子上的雪也不会跳起来。
雪拉温柔地说。
“没理由。能不能把头发往下涂?我想涂在脑后。”
“呃……”
公主发出青蛙般的声音,老老实实地改变姿势,伸出了头。
她把长长的金发卷起来丢进容器里,白色的脖颈就在眼前。
雪拉的本职是刺客,不用刀也能杀人。
现在袖子里还塞着那个用途的针。
如果用针刺到脖子的要害部位,人就会轻易死亡。
血也几乎不会渗出来。
如果用长头发遮住的话,针扎出来的小疤痕也不会被发现。
低着头的公主说。
“别想那么危险的事。”
如果是半年前的雪拉,一定会吓得跳了起来,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心跳加速。
一瞬间,他的手停了下来。
“你明白吗?”
“这么近的话,就别那样干。”
忧郁的公主全身赤裸,身上寸铁未带,语气却带着笑容。
“不会,就算装了也……”
雪拉坦率地说。
“对你来说行不通吧。”
“知道就好。”
虽然知道她是刺杀自己的刺客,但公主还是把雪拉放在身边,让她照顾自己。
如果是不久前的雪拉,一定会觉得这是屈辱进而生气,但现在的他却不可思议地有一种平静的心情。
刚才的女官又回来了。
把浸在热水里拧干的布递了过来。
雪拉用它包住金色的头发,并放在那了一会儿。
在此期间,他又拉起公主的手,为她擦指甲。
“我也是第一次服侍王妃。”
“不喜欢的话,你可以去别的地方吗?
雪拉露出为难的表情。
“只要您不辞退,我希望能在您身边工作……”
“可是?”
“我去别的地方好吗?”
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用空着的一只手“啪”的一声拿起洗澡水。
“为什么会这样?我可不想放弃你。你不仅做的菜很好吃,而且还能跟上我的脚步。卡琳对你的印象也特别好,没有其他侍女能做到这样。”
这半年,雪拉一直陪伴着公主。
在雪拉看来,这并不是“交往”。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为了不被抛弃而拼命”。
他自以为很了解这个人的怪物般的体力,但实际上根本无法想象那个人的体力。
如果这个人认真用脚的话,是绝对跟不上的。
作为身边的侍女,不胜羞愧。
雪拉真心认为自己不过成熟,必须重新锻炼。
不知公主是知道她的心思,还是没有注意到,她笑得很开心。
“那就等着瞧吧,陪我去神殿里蹲一会儿吧。”
“我是你的侍女,只要是你去的地方,我就会跟在你身后,即使是在那个神殿里,我也会瞬间跟过来的,但那是另一回事。
然后,迎来了结婚当天。
大教堂前挤满了市民。
其中当然也有弗兰克尔。
虽然他没能进入大教堂,但他在教堂入口附近等待王妃的到来。
裁缝贝蒂等人也来到不远处看热闹。大家都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满脸兴奋。
她们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别人穿着自己完成的衣服。
因为高贵的女性本来就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但是,今天是个例外。
第一次可以近距离地看到自己亲手做的工作。
“好奇怪的衣服啊……”
“真想见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看到弗兰克尔画的图纸,她们大吃一惊。
“师傅,你弄错了!”
“这不是男人的衣服吗?”
听了裁缝们的职责,弗兰克尔重重地摇了摇头,他想,这也难怪她们会发出哀鸣,因为无论怎么看,这都不像是婚礼礼服。
“这是公主大人的要求。”
“在这个场合,合适吗?”
“吓死我了……”
于是裁缝们惊慌失措地继续工作,完成了服装。
国王穿着另一套同样由她们亲自设计的服装,已经抵达了大教堂。
国王身穿黑色质地的胸前绣有黄金狮子纹章的服装,看上去非常气派,气度不凡。
贝托等人欣喜若狂地鸣叫着,而国王则受到了市民们的热烈欢呼,几乎快把他的声音都淹没了。
剩下的就是新娘了。
弗兰克尔比任何人都紧张。
如果使用过于柔软的布料,就无法做出上衣的形状,再三考虑之后,他选择了最优质的纯白布料,有弹性。
按照公主的要求,设计成可以像男性上衣一样用夹子脱下。
作为婚礼礼服,这是相当别致的设计,但品位并没有受到影响。衣服由贝蒂等一流的裁缝精心绣好,别具一格的点缀着富有光泽的珍珠,衣服本身就像宝物一样沐浴着光芒。
公主从神殿出发时,衣服已经准备好了。
公主完全穿着那件奢华的衣服,美得光彩照人。
弗兰克尔虽然赚了不少钱,但只有自己满足于这份工作就毫无意义了。
原本吵吵嚷嚷的观众一齐叫了起来。
“来了!”
“王宫的马车!”
观众们哇的一声欢呼起来,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停下的门打开,新娘静静地从里面走了下来。
沸腾的观众因冲击和惊讶而屏住了呼吸。
刚才的喧闹像假的一样,场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弗兰克尔看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第一次见面时肮脏的面相一点也没有了
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衣服,连自己都觉得是最好的。
王妃身着完美的衣服,她那超凡的美貌和高贵的气质,令市民们大吃一惊。
弗兰克尔在心中高呼万岁。
自己并没有弄错,而是大获成功!他用力握紧拳头。
新娘解开从帽子上垂下的长长面纱,低着头静静地走进大教堂。
目送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市民们的僵硬表情也消失了,但这次大家都在窃窃私语。
“不会吧……”
“那个……那个就是公主?”
贝蒂他们已经非常兴奋了。
“哎呀,哎呀……好美啊!
“我……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啊,我还以为女神出现了呢。”
“那真的是活生生的人吗?
负责警备的士兵们喊着“安静!”
如果没有这样的信号的话,就会引起很大的骚动。
市民们等待着即将成为夫妇的国王和王妃走出大教堂的时机。
然而,随着传来的马蹄的声,一匹马以惊人的气势冲了过来。
骑手浑身沾满了血和灰尘。
不给警备兵阻止的机会,迈着一听就知道是经历过激战的脚步声,一名骑士很急促地走进了大教堂。
“有事禀报!”
那种惨叫声连外面都能听到。
“什么?
“怎么了?
弗兰克尔就在大教堂入口旁边,他竖起耳朵听,但听不到骑士的报告。
这时,王宫的马车终于如约而至。
式部长官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和先前的骑士一样冲进了大教堂。
市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国王和公主如愿以偿地从大教堂出来了。
市民们想再次欢呼,却有些不知所措,弗兰克尔看到新娘的身影后大吃一惊。
她摘下帽子,金色的头发上戴着宝冠。
工艺精湛的工匠精心织出的布料,从膝盖处被残忍地割开。
而且腰间还挂着剑带,表情极其严峻。
国王也一样大喝道。
“把马牵来!”
在两人身后参加婚礼的诸侯们一个个脸色大变,冲了出来。
巴鲁对警卫士兵机警地吩咐了几句,而大教堂前的广场则陷入了一片混乱。
国王穿着婚礼礼服,跳上牵来的马,回头大声呵斥。
“身具骑士的荣耀和坚持的都跟在我身后。无论如何都要救出朗邦!”
听到这句话,市民们不禁面面相觑。
“朗邦?
“坦加进攻了!”
寇拉尔的市民们也知道朗邦位于与坦加交界的国境上。
“不可能,这是国王的婚礼。”
“这是故意的吗?”
“这想要干什么!
对于破坏国王喜事的这种暴行,市民们也非常愤慨。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战争毫无免疫力的弗兰克尔只是一味地恐惧,战栗不已。
他差点叫出声来。
弗兰克尔以为公主马上就跑了,但她却骑着马从弗兰克尔的面前走过。
她露出膝盖以下的脚,连鞋子都脱了,骑在漂亮的白马上。
要是换作其他贵妇人,恐怕连看都觉得奇怪,但弗兰克尔的眼睛却被这种奇怪的感觉牢牢地锁住了。
比起在王宫大厅的时候,想象中的新娘打扮,公主此时显得格外美丽。
那张炯炯有神的脸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浓密,若隐若现的光更显刺眼。
萨沃亚公爵走到大教堂前大声呼喊。
“王妃!”
听到这一声呼唤,正打算一口气跑过去的公主拉住缰绳,从马上回话道。
“还不都是因为我这个王妃,现在就有人过来捣乱了!”
公爵毫不在意地提高了嗓门。
“表兄大人就拜托你了!比起哈米娅,我更相信我国的胜利女神!”
马鞍上的公主微微一笑。
怎么也不像个好姑娘的脸。
也不是结婚当天新娘的脸。
那是大胆无畏之武将的脸。
“啊,团长你也跟在后面,我先走了!”
她踢了一下马腹,一口气跑出去了。
目送着后面的变化,弗兰克尔意识到自己搞错了。
她并不是社交界在点缀丈夫社交界的装饰品。
虽然确实有黄金翅膀,但再怎么看也不是孔雀。
而是金色的鹰。
拥有一双强有力的翅膀,拥有睥睨大地的锐利眼光,拥有一双能制服任何人的钢爪。
这一次,他终于赢了。
那件衣服,就这样完成了。
她甩下碍事的长袍,脱掉高跟的鞋子,缠上剑带,策马飞奔,德尔菲尼亚的胜利女神来到了国王的身边。
不,这也不对。她一定会像真正的哈米娅一样,站在丈夫面前,引导着士兵们,冲向有利的时机。
国王在她的支援下,也会像现世的巴尔德一样勇敢地战斗吧,她会说服国王,用自己的双手抓住胜利吧。
弗兰克尔不由得双手交握。
他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深深的感动,低下了头,这么大的年纪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说出了那句话。
“武运昌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