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一郎的心里的是……
——汤浅,比吕美。
地平线的那头,白色的光亮渐渐取代了夜幕。
“…………”
被乃绘抱着的地面发着咯咯咯的叫声。海堤上的乃绘把啪塔啪塔拍动着翅膀的地面静静放到了脚边。
“飞吧。”
被放到了混凝土地上的地面沿着狭窄的海堤走了出去。乃绘静静看着它,重新想到了什么一样又蹲下身子把它抱起。
简直就像要帮它飞一般,乃绘朝大海高高举起地面。地面不停拍打翅膀,像是要起飞一样。
乃绘的头上,地面正张大着翅膀,白色的羽毛零散而落。
“飞吧……来。”
“……唔。”
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逐渐鲜明起来的乃绘的美丽背影让真一郎屏住了呼吸。太过与现实相脱离的场面,让真一郎产生了一股乃绘会就这么飞到海的对面去的不安。
“不要……”
这样下去,感觉乃绘会去到“远方”。真一郎想要制止,但脚却纹丝未动。
“果然……”
举着地面的乃绘低语道。
“果然,不行呢。”
白色的羽毛从拍打着翅膀的地面身上落下。
“不是自己决定的话。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高兴……笑不出来呢。”
乃绘慢慢放下拍打着翅膀的地面,蹲了下去。地面的鸣叫声停了下来,周围只剩下了海浪声和风声。
“果然不是自己决定的话,就哭不出来呢。”
乃绘的低语顺着海风传到了真一郎的耳朵里。
“看不起飞不了的你,是因为我也一样飞不了……但是,并不是这样的。”
真一郎不懂乃绘在说什么,是在说地面,还是——
“是你决定了不飞的。挺起胸膛,勇往直前……”
是在说自己吗。
“……这,就和飞翔是一样的。”
——真一郎,你能飞,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不。我没有选择不飞……”
重新把地面抱回胸口的乃绘低着头听着地面的鸣叫。看到乃绘之后终于慢慢起身的真一郎转过身走向了学校。
吹着雪风的真一郎在鸡舍里等待着乃绘。一边裹着乃绘留下的毯子,一边呆呆地想着乃绘。
泛白的东方的天空开始染上了朝阳的颜色。乃绘带着地面出现在了鸡屋。
“哟。”
把毛毯从肩上取下叠好的真一郎向站在铁丝网前的乃绘出声道。把地面抱在胸口的乃绘讶异地皱着眉,从鸡舍的门缝间看着真一郎。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画了画本。然后,就想看地面了。”
“是吗……”
躲开了视线的乃绘蹲了下去把地面放回鸡舍。离开了乃绘的手的地面咯咯咯叫着走向鸡屋深处。
“……你呢?”
看到地面蹲在了鸡屋的一角后,真一郎看向乃绘。
“……之后要回家。”
“是吗。”
真一郎手持速写本从铁丝网的缝隙间伸出,眯着眼睛凝视着乃绘。
“再见。”
似乎是要逃开真一郎的视线,乃绘转过身去离开了。她的步子越来越快,消失在了校舍那头。
“……谁都不想看吧,这种badend……”
苦笑后,真一郎摸了摸速写本的封面。乃绘没有要看的兴趣让真一郎安下了心。
“是啊……”
或许现在的这份画是自己全力以赴的作品,但是,要给乃绘看的话,必须要画出对自己来说最棒的作品才行。
“果然,必须是能挺起胸膛让她读的故事才行。”
看着速写本的真一郎把视线挪向鸡舍角落的地面。
“对吧,地面。”
似乎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的地面抬起头咯咯咯地叫道。虽然叫声中没有深意的样子,但这份鸣叫却鼓舞了真一郎的内心。
在清晨的白光照耀下,真一郎回到家里,在玄关摘下帽子和手套,随后直接去了比吕美的房间。淡淡的阳光从挂着帘子的窗户射入房间。真一郎没有开灯,背靠墙壁就那么划着坐下,静静地吐了口气。
“……必须联络才行。”
把手上的速写本在旁边画好后,真一郎从大衣口袋里取出手机,从通讯录中找出比吕美的号码按下了通话键。很快电话就通了。
“真一郎,石动乃绘她——”
“在学校里……和地面在一起。”
在比吕美不安地说话的同时,真一郎告知她乃绘平安无事。
“学校里?地面是?”
“鸡舍里的白鸡。”
“地面这个名字是什么嘛……”
真一郎的回答让比吕美用平静的声音给出了回答。
“恩……乃绘,应该立刻就会回家。”
真一郎静静点头,闭上眼睛。
“她说要回去了?”
“恩……”
手扶额头的真一郎回答道,把左手放到了膝盖上。说是之后要回家的乃绘应该没有骗人。
“……没发生什么事,放心吧……就这么告诉那家伙吧。”
这是真一郎设身处地考虑后撒的谎。
“恩,我会告诉他的。4号非常担心……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那个人发出那种声音……啊,对不起,真一郎,你累了吧,明天就是麦端祭了让你弄到这么晚——”
“没关系的,那我先挂了,”
还没听完比吕美的话,真一郎就挂了电话,紧紧闭上了双眼。从窗外射入的阳光变得越来越亮,逐渐照满整个空房。
“那家伙说了什么呢……?”
真一郎在脑海里回顾乃绘在海底上低声说出的话语。
——看不起飞不了的你,是因为我也一样飞不了……
“把地面和自己重合在一起的,是我。”
——但是,并不是这样的。
“没有注意到地面的厉害之处的,是我。”
——是你决定了不飞的。挺起胸膛,勇往直前……
“拒绝面对一切的,是我……”
真一郎咬紧牙关皱起脸。受到想要大叫的冲动驱使,真一郎匍匐着进入壁橱,拉上出门蹲了下去。
“地面选择了不飞。”
——不是自己决定的话。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高兴
“我,没有做出任何选择。跳舞还有画本,还有乃绘也是。”
——……笑不出来呢。
“……比吕美也是……”
在嘴唇轻柔的触碰自己的瞬间,真一郎应该察觉了比吕美对自己的好感,却甚至都没有抱紧她。没有能够回答,沉浸在自私自利的考虑之中。
“……不想跳舞,并不是因为跳不好,而是因为不想被和爸爸比较。”
现在的话,真一郎能够跳舞。为了乃绘,要像雷轰丸那样张开翅膀。
“画不出画本,不是没有灵感,而是害怕知道自己的极限。”
现在的话,真一郎能够绘画。就算会知道自己的极限,但是有相信自己能超越极限的乃绘的存在。
“所以……”
想要重新做人。
不再逃避,接受一切,面对一切,想变成新的自己。
“……你看着,乃绘。”
真一郎低语着,做出觉悟后打开了橱门。无人的房间,被雷轰丸和地面的故事中描绘的那白色的阳光所照亮。
——飞向天空。
真一郎用力咬牙后看向速写本。从微张开的唇间放出的啼鸣变得越来越响,打破了早晨的寂静。
***
“一定要喝的话请喝本地名酒。连续三年获得金奖的泪三景——”
设在账房外的店铺里传出了松下的声音。衣服基本已经换好了,在往头上札头巾的时候真一郎突然受到强烈的睡意侵袭而舒了口气后闭上了眼。
“…………”
是有人回来了吗,内玄关拉门打开的声音响起。虽然有个脚步声在靠近,但真一郎并没有特别在意。
“……恩,啊……”
就那么坐着的真一郎眼皮越来越重。在试图端正姿势抵抗受到睡意影响逐渐脱力的感觉的时候,头上传来了比吕美的声音。
“……要帮忙吗?”
“恩,啊,恩……”
真一郎睁开双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知何时出现的比吕美穿着淡堇色的和服站在那里。
露着静谧的微笑的她嘴唇上抹着口红,白皙的皮肤引人注目。为她美丽的和服装扮瞠目的真一郎不好意思地躲开了视线。
“……很适合你哦。”
“谢谢,真一郎也是——”
“好的,泪三景一瓶。”
松下的开朗声音打断了比吕美的话。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好笑的两人相视一看笑了出来。
“……阿姨要我来看看。”
“啊,马上就要开始了啊。”
比吕美把杣刀递给起身的真一郎。
“那之后有好好睡过吗?”
“啊……不,那个……”
接过杣刀把它挂在腰间的真一郎看向脚边的小包。
“时间也挺晚了,就没睡着对吧。我吓到了……对不起……联络你……”
“诶?”
注意到真一郎的视线,比吕美开始小心的打开包袱皮。
“你明明为了今天做了那么多练习。”
比吕美从里面小心地取出了护手放到了膝上,一边叠着包袱一边抬头看着真一郎。
“才没有,和你没关系。没睡是因为……”
比吕美纤细的指尖触碰到了真一郎的指尖,然后静静地抓住了真一郎的手。
“啊,不……睡眠不足而已没事的,我精神很振奋的。”
“…………”
真一郎对碰触到的手指不知所措的时候,比吕美伸手拿起护手。
“不知道哪里看得清楚呢。”
“诶?”
“重点的奉纳舞。”
比吕美给真一郎戴好护手绑着绳结的时候说。
“我想在最近的地方看真一郎……果然是在社务所那边比较好吧。”
——祭典的时候,我会在最前面看真一郎的。
记忆中的乃绘的声音和比吕美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让真一郎不禁望了望虚空。
“是呢……”
比吕美说想看自己跳舞。但是,真一郎没法坦率地表示高兴。
“好了,完成。”
“谢谢。”
戴好护手后,比吕美松开了手。真一郎握了握手,确认那份感触。
——我希望你在最近的地方看奉纳舞,乃绘。
——有你看着我,感觉我就能像雷轰丸那样飞翔了。
“……人会很多的……你不用勉强自己来看的。”
这么说是不是让她不高兴了呢。觉得困扰的真一郎说出的话语,比吕美并没有做出回应。
小雪未停,依然从天空中零散落下。
比吕美先回去后,真一郎前往做准备的市民文化馆前,曳山旁边搭了很多白色的营帐,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帐篷下,刊和比吕美正在给年轻人们倒酒,气氛十分热烈。
圆缶里点了取暖用的火,身穿麦端町的法衣的壮年男性们手持小酒叠看着曳山。负责协调的宗弘注意到真一郎后微微点了点头。
“……加油哦。”
冲父亲点了点头后,真一郎快步走向营帐。
“让我们久等了啊,少爷。”
注意到真一郎的林大声叫道,从营帐下的椅子上站起。听到林的声音,舞者们一一来到营帐外围住了真一郎。
“好了,出发——!”
回应林的声音,众人高举斗笠大声叫起。充满气势的声音让周围响起掌声,真一郎身上瞬间泛起祭典的高亢情绪。
——我去了哦。会好好跳舞的。
——像雷轰丸一样,飞翔。
推曳山的穿着法衣的男性们聚集到了曳山周围。舞者们在曳山前整齐列队。横笛,太鼓和三味线的演奏人员登上曳山后,周围陷入了严肃的气氛中。
“一、二、三……”
把斗笠放到脚边,摆出最初的姿势集中精神。在曲调响起的同时,真一郎的身体起了反应。
以舞者打头,曳山巡游开始。曳山在雪路上前行,车轮发着沉闷的声音。
“开始了哦!”
道路两侧聚集的人群叫了起来。配合太鼓的节拍,把举到上方的斗笠向左回转,拉到右膝上方敲打三次。
——乃绘。
真一郎瞥了眼人群,但是没发现乃绘。一边走着,真一郎一边把高举斗笠往左放下。
“左……右……上……前……”
在嘴里轻声念叨的同时,真一郎准确地合着拍子。
“哇……!”
观众中爆发出欢呼。无数闪光灯亮起。
——乃绘,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真一郎一边带头跳舞一边观察人群。
有个和乃绘发型类似的少女,有个和乃绘身高接近的少女。
——不是乃绘。
越是把精神集中在舞蹈上,真一郎越是不自觉地寻找乃绘。
小摊前,拉着帷布的家门前,挂着珠帘的沿街座位前。进入大道后,不只是当敌人,观光客的身影也出现了。大量人流来看麦端舞和曳山。
太鼓的节拍变得激烈起来。
——乃绘,乃绘。
舞蹈的节奏也渐渐激烈起来。从鬓角落下的汗水滑到了脸颊上。真一郎没去擦拭,而是全力跳到了最后。
但是,白天的曳山巡游结束,最为响亮的掌声鼓起的时候,乃绘都没有现身。
中午的汽笛声在小镇内回荡。拉着曳山的人们在停手后调整着紊乱的呼吸,舞者们的脸上重新浮现出了笑容。
雪停了下来,钝色的云间露出了蓝天。
“啊——肚子好饿。”
有泽冲摸着肚子哭笑的林点头。
“去营帐那边吧。仲上女士准备了午饭——”
虽然真一郎在听林和有泽的对话,但并没有听进去。因为太在意乃绘了。
“……来参加祭典了吗……”
难以想象乃绘没来参加那么让她期待的麦端祭。要是单纯是自己没找到,那么再曳山巡游结束的当下,要找人应该会容易许多。
“要去找找看吗……”
真一郎朝和营帐反方向的商业街的方向走去。
“诶,少爷,你去哪里?”
“啊——没有,稍微走开一下……”
注意到了真一郎的林疑惑地看向真一郎,不过真一郎适当地蒙混后往商业街的方向走去。
商业街前有好几个小摊。真一郎一边照着乃绘一边往里面走去,在听到今川烧店小爱的铺子那边发出的声音后停了下来。
“来,久等了!”
在屋檐下摆的小摊里,野伏正做着今川烧。
“小哥,刚才的那个半生不熟哦。”
“嘿嘿,用新鲜的小麦粉做的!半熟的正好。”
是习惯打工了吗,做着店员的野伏和学校里的并没有很大不同。
“说的好听。”
是亲切待人的野伏让他没了火气吗,客人苦笑后接过今川烧挥了挥手走开了。
“……去看看吗。”
仔细想想,从早上开始自己就没吃东西,真一郎静静地来到店前后,野伏注意到了有人便抬起头笑道。
“好,下一位客人……”
“哟。”
真一郎闭着一只眼看着惊讶眨眼的野伏。
“我听到声音就过来看看。”
“那么,要尝尝味道吗?”
野伏呵呵一笑后拿起一只今川烧递了过来。
“好烫!”
“新鲜出炉的。”
随手接过后,真一郎因为热力条件反射地松手了。在真一郎慌忙接住飞到空中的今川烧后,野伏用一如往常的轻快语气说道。
“天气那么冷很快就不烫了。”
“……嘛。”
坐到小摊边的啤酒箱上后,真一郎两只手来回倒腾来凉今川烧。很快,今川烧的表面冷了下来,真一郎咬了一小口。
“怎么样?”
“……恩,好吃……不过,小爱做的比较好。”
吃了第二口后,真一郎含含糊糊地回答。野伏把手插在腰上,一脸为难地拿起馅料,开始往铁板上的面团上方。
“明明用的相同的食材。果然是因为烧法的问题?”
“技术差太多呢。”
野伏慢腾腾地放馅料的时候,些许焦味溢出。
“哇,糟糕!”
野伏慌忙把馅料弄回料理台上。
“话说,小爱呢?”
虽然百叶窗打开着,不过店里面似乎没人。是在准备后夜祭之后的庆功会吗,昏暗的店内的桌子上放着几个大器皿。
“……小爱去市民文化馆了。在此期间我在店里帮忙。”
野伏一边烧今川烧一边说道。
“你们的关系……变好了呢。”
虽然不是回到从前,但两人进展顺利让真一郎很是开心。吃着温度变得刚好的今川烧的真一郎安心地舒了口气。
“……话说,你在干嘛啊?”
“干嘛……?”
野伏的问题让真一郎不禁回过头眨起眼。对此,野伏呆然苦笑,一边翻着今川烧一边继续道。
“麦端舞的花形,溜到这种地方没关系吗……”
——麦端舞的花形……
一瞬间,真一郎没搞明白这是什么。在真一郎在脑海中反复这个词的时候,野伏讶异地盯住了真一郎。
“恩?”
两人眼对眼后,真一郎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真的是,我……在干嘛啊……”
手持今川烧的真一郎呆呆地说道。
“哈?”
听到真一郎的话,野伏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手敲在了绑着头巾的额头上。
***
曳山发着碾压过重木的声音在寂静的雪下小镇中前进着。麦端,野津,城浜,辰池,山尻,田端,各个集落的六台曳山点着灯、化作灯笼山在两边排满房子的路上前进着。
道路两侧点着灯火,周围泛着橙光。也许是因为太阳落山后气温变低了,吐息在面前变得模糊不已。但是作为曳山先导跳着麦端舞的真一郎完全没有感受到寒冷。
捶打着胸口般的太鼓的声音和乐曲的曲调让真一郎精神亢奋。
——乃绘,你在哪里?
左右回转斗笠,高高举起。脑海中浮现出了张开翅膀的雷轰丸的景象的真一郎瞪大双眼。
曳山集中到了麦端神社前,太鼓的声音响彻拉着帷布的神乐殿。游行结束,离开了曳山的舞者们都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移动到了神乐殿。
麦端神社内聚集了来看奉纳舞的人群,说话声,欢呼声,拍手声此起彼伏。
“今年的花形突然有干劲了啊。”
“啊,仲上家的……”
“独生子。”
设在神乐殿的旁边的火把发着啪叽啪叽的爆裂声。负责演奏弟子和三味线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奉纳舞只欠舞者们。
“但是,为什么突然……”
听着私语声,真一郎登上了神乐殿里搭建起来的奉纳舞的舞台。站到正前方中央的位置后,周围的说话声停了下来,人们的视线集中到了身为花形的真一郎的身上。
——来看啊,乃绘。
真一郎垂下眼,调整呼吸,同时用左手握紧杣刀的刀鞘。呼了口气后,真一郎右手持斗笠放到脚边摆出最初的动作。
“一、二、三……”
真一郎在心里竖着节拍。数完三的同时,太鼓猛地敲打起来。
身体前倾,斗笠再脚边敲了三次随后迅速从右侧拉起,听着斗笠发出的沙沙声,真一郎转过身,从正面举起斗笠左脚大步迈前,嗒,随着脚步砸地的声音,地板震动起来。
合着太鼓的声音,金属鸣子打气节拍。
一瞬间的寂静后,太鼓再一次猛烈敲起,配合太鼓,舞者们也用力踏步。把斗笠从左下方拉起,往左边伸出。真一郎一边看向右侧一边瞥着人群,不过并没有看到乃绘。
——她在。
——乃绘,肯定在看。
平行移动竖着的斗笠,往右用力伸出,看向正面。拉回斗笠,再往左伸出,一边回转一边拉回正面。激烈的动作让和服鼓了起来,又随风软了回去。
——回过神来的时候,雷轰丸已经被红色果实诱惑,站到了那座山丘的顶上。
回转着斗笠的真一郎想象着雷轰丸的样子。
——想要飞翔。
用力踏出左脚后,伸出的斗笠前方宛如出现了雷轰丸拍打翅膀的样子。
——是因为想吃那红色果实吗?
没有停顿,斗笠收回伸向正面。往左,然后向右。把斗笠收回右边。视线前方出现了穿着堇色和服的人。
——还是因为这白色的雪花?
白雪中,穿着和服的比吕美正微笑着看着舞台。
——雷轰丸并不清楚。
尽管如此,真一郎还是在寻找着乃绘。
——但是,雷轰丸的心底是那么想的,
往右伸出斗笠,摆出下一个姿势。
——乃绘!!
不知何时,观众的最前里排出现了穿着红色外套的乃绘。
“是啊……我想画出画本……”
乃绘露着柔和的笑容,笔直盯着真一郎。
“是因为那双眼睛……相信着我能飞翔……”
那双甚至忘嘞眨眼般的真挚眼瞳紧紧凝视着真一郎。看到站在那里的乃绘后,真一郎咬了咬牙弯起嘴角。
“因为,乃绘相信着我。”
乃绘的身影映在了眼底。真一郎用力吸了口气。急促的太鼓声在顶点突然停止。一瞬之后,民乐的声音响起。
——想要展翅高飞。
真一郎张开用力紧闭的眼睛,把斗笠往左伸出。转了一圈后举起斗笠,从上往下低下身子,然后站着把斗笠举到右肩上。
——并不是为了任何人……也不是为了荣光或是记录……
真一郎把斗笠移动向身体的左侧同时抬起右脚。把斗笠高举过头戴好,咚,猛地踏下抬起的脚。
——雷轰丸飞了起来。
挺起身,把斗笠伸向正面。
“左,右,上……”
抬起左脚,再次高高举起斗笠。
——我,飞了起来。
和雷轰丸飞翔的样子重合一般,和服的袖子轻轻飘起。
能像雷轰丸那样飞起来吗。虽然想看乃绘那边,但是乐曲还在继续着。还没调整呼吸,真一郎就把斗笠放到脚边,敲了三次,然后举过头顶戴好。咚,脚往前踏出,挺直身体。拍打翅膀的感觉变得越来越清晰,真一郎的身体宛如羽毛生长了出来一半变得轻盈。
左右伸出斗笠然后举起,往右看去。斜着回转着举起斗笠的手,感觉是至今为止最顺畅的一起。每次做动作时斗笠发出的声音,就像拍打翅膀时发出的声音一样。
弯下身子把举回正面的斗笠放下,然后再举起。
“哈!”
咚,踏步声和舞者们的喊声传出。同时,乐曲停了下来。
“…………”
喘着气的真一郎摆回最初的姿势,握着杣刀的刀鞘低着头。观众们鼓起了掌,这个声音让真一郎抬起了头。
“……乃绘……?”
应该在最前面的乃绘不知不觉消失不见了。
“辛苦了,少爷。”
下了神乐殿的舞台之后,松下的声音传来。
“你看了舞蹈吗?”
“是的,尽管是远远地看的,还是很清楚。啊,斗笠交给我吧。”
松下接过斗笠露出微笑。后方有人朝真一郎挥手。穿着法衣的宗弘和穿着和服的刊微微加快了步调。
“麦端舞的花形,很帅哦。”
“谢谢……”
上一次被当面夸奖是什么时候呢。真一郎害羞地躲开视线,解开腰间的杣到递了出去。宗弘替刊接了过去,眯起眼睛道。
“干的很好。”
“恩……我,稍微……”
“好。”
宗弘朝言辞含糊的真一郎微微点了点头。
“一路顺风。”
朝松下挥了挥手后,真一郎再次在仍留有祭典的余热的神社内跑了起来。
“……乃绘。”
今天的乃绘和平时一样穿着红色大衣。关注着红色大衣的同时,真一郎确认着神社内和小摊边的人们。灯火闪烁,人们所集中的地方并没有那么多,真一郎边找边走,走到了鸟居前。
“……在神社外面吗?”
跳完奉纳舞并没过多久,现在开始追的话或许还能追上乃绘。
“啊……”
决定离开神社后,真一郎迈出步子。就在这时,注意到鸟居前站着的比吕美后,真一郎不禁停下脚步。
“我看了哦……非常棒。”
在说话期间,乃绘也在越离神社越远。
“啊,恩。比吕美,我,有点事——”
“你在找石动同学吗?”
真一郎抑制着焦躁的情绪快口说话,比吕美用毫无起伏的声音打断了真一郎。
“诶……”
虽然比吕美嘴角浮现着微笑,但她几乎是面无表情的。
“我对她说了。让石动同学……不要打扰我们……”
“诶?”
为什么你会说那种话。这句话梗在了真一郎的喉咙里。
“你生气了?”
自己并没有责怪比吕美的权利。这全都是没能处理好这些事的自己的责任。
“啊,不……并没有……”
真一郎打着岔垂下眼躲开视线。在察觉乃绘的感情后,真一郎觉得胸口一阵刺痛。
——我又一次,让她……
“啊……我必须要走了。还有祭典的庆功会……”
真一郎从比吕美的身旁走过,从石灯旁进入鸟居。
“不要……丢下我……”
感觉身后传来了比吕美的轻语,不过因为周围人声嘈杂,真一郎并没有听清。
“画本,画好了。”
穿着麦端舞的衣服,真一郎姑且先跑向了学校。因为真一郎确信乃绘在地面那里。虽然没有约好,但是她之前一直都在那里。今天也一定是这样。
“乃绘,等着我,乃绘……”
通往学校的积着一层浅雪的路上留着点点小脚印。
——乃绘,乃绘。
——我飞起来了。我飞起来咯,乃绘。
翻过校门的栏杆,真一郎落到了雪上。跳麦端舞过程中感受到的高亢情绪和翅膀的感觉都已经没有了,但真一郎依旧确信自己能飞。
“我想让你看……我想听你的感想。”
转过走廊的拐角,因为雪和穿不惯的草鞋的缘故而踉踉跄跄的真一郎往后庭跑去。脚被雪打湿,开始变得像冰块一样冷,但真一郎并没管这些。
“乃绘……”
喘着白气的真一郎看了看后庭。乃绘并不在盖了席子的鸡舍前。
“你在哪里,乃绘。”
望着落雪的天空的真一郎来回看着周围。朦胧的雪光下,乃绘的身影迷迷糊糊地出现在了树上。
是自己和乃绘相遇时的那棵树。乃绘照在那棵说是自己一个人下不来的树上。
“啊……!”
缓缓地,如翅膀般张开双手的乃绘,没等真一郎去接便跳了出去。
地面的身影从山上跃下。
然后,失速了的地面急速坠向地面。
雷轰丸从头到尾看清了整个过程。
真一郎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画过的画本中的一段情节。
“乃绘!!”
明知够不到却还是伸了出去的手的前方。乃绘的身影消失在了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