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叶卡堤琳娜紧紧抱著蕾吉娜,诚心地道谢。
「谢谢你,蕾吉娜。多亏有你,真的帮了我很多喔。」
蕾吉娜猛摇著蓬松柔软的尾巴,用大大的头蹭了过来。
松松软软的鬃毛太棒啦!这就是动物疗法,好疗愈啊~~
但今天就要跟它分离了。
「回到你的族群里,好好休息一下吧。」
摸了摸它的鼻头并这么说了之后,蕾吉娜露出成排的獠牙,表情看起来像是在笑。
「莱莎,带蕾吉娜回去狗屋吧。」
「好的,请交给我。」
莱莎点了点头。看样子长年往来尤尔诺瓦城的她,并不会对体型巨大的猎犬感到惧怕。毕竟祖父也有中意的首领犬,可能是习惯了吧。
莱莎会来到叶卡堤琳娜的房间,主要是将从保管贵重物品的金库拿出来的东西送过来。那个摆在她身旁桌子上的扁平盒子里,正散发出璀璨的光辉。
那是镶满了蓝宝石跟钻石的耳环及项炼。
说到作为项炼中心坠饰的长方形蓝宝石有多大,似乎是长五公分,宽三公分的样子。在环绕脖子的炼子部分,更是连接了好几个直径两公分左右的蓝宝石。而且这些全都有小颗的钻石围绕四周,再以耀眼的黄金锁头扣在一起。
这似乎是尤尔诺瓦公爵家的传家宝之一……皇都公爵宅邸里也有代代相传的蓝宝石耳环及发饰,再次让人体会到延续四百年的公爵家太厉害了。
换作上辈子的话,感觉会有这种东西的,就只有英国王室而已了。我就连这价值多少都难以想像。只能说金额单位肯定是亿吧。
一想到自己竟然要戴上这种东西……咿──!
「今天从一早开始就很忙碌了吧。这样占用你的时间,真是抱歉了。」
「不会,这是我的工作。管理珠宝饰品,并送来给尤尔诺瓦的女主人,是女管家的职责。」
莱莎这么说著,看向房间的深处。
在她眼前,正摆著穿上礼服的人体模型。终于来到可以从服装间里拿出来的这一天了。
因此,蕾吉娜才非得离开。不然礼服可能会不小心沾染上蓬松的毛。
「多美的礼服呀。大小姐穿起来,想必十分适合吧。」
「谢谢。这还是我第一次出席正式的派对。为了不让兄长大人丢脸,得绷紧神经才行。」
没错,今晚就是庆宴了。为了庆祝尤尔诺瓦公爵阿列克谢继承爵位。更重要的是为了让他最爱的妹妹叶卡堤琳娜首次在公爵领地亮相,盛大举办的晚宴之日。
一般来说,贵族千金通常会在进入魔法学园就读之前,便会先在社交界亮相的样子。
但我毕竟是曾遭软禁又一段时间闭门不出之身。跟那些出席派对的人,几乎都是第一次见面。
而上辈子的我,当然跟正式派对这种事情扯不上任何关系。
虽然事到如今了,但我觉得有点退缩。这跟接待皇室一家的行幸感觉又不太一样。总之,只能硬著头皮上了。
莱莎浅浅一笑。
「既然是第一次,您只要怀著即使失败也理所当然,用豁达的心情去面对就好了。有时多少受人轻视,往后反而会更轻松。」
「有你的鼓励,让我觉得很开心。也是呢,今晚我只要待在兄长大人身边,专注地想著向各位打招呼就好了。」
没错,兄长大人的身边。
这才是重点呢。嗯,总之,就尽全力打扮漂亮吧。只要想著这点就好了。
毕竟我的职责是在这场正式的派对上,担任主角兄长大人的女伴!怎能不拿出干劲来呢!虽然珠宝实在太贵重,让我有点退缩,但即使是传家宝我也要毫不顾虑地拿来用。
就尽量不要去思考参加者的事情吧。不好意思。毕竟我是兄控嘛!总之,就朝著让兄长大人觉得我很漂亮的方向努力吧!
虽然真正要努力的人是米娜啦。会协助我穿上礼服还会编发的战斗女仆……米娜的技能有够多样化,令人钦佩不已。
庆宴是从傍晚开始。
现在这个季节,夏日阳光还很明亮,现在才总算开始有黄昏时分的感觉。
位在北都中心的尤尔诺瓦城,佣人们都专心致志地准备这场宴席。厨房里的厨师们将所有炉灶都起了火,孜孜不倦地埋首于料理,园丁们都连忙环绕著庭院点亮灯火。有人正将磨得光亮的银制器皿等餐具摆到提供料理的桌子上,有人则是将红酒从酒窖中拿出来。大家都一边注意著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到了这个时刻,尤尔诺瓦公爵为了与妹妹相伴,便造访了叶卡堤琳娜的房间。
敲响了房间的门。
「大小姐,请问您准备好了吗?」
随之听见的是侍从伊凡的声音。女仆米娜立刻走向门边,敞开了房门。
「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请进。」
伊凡往旁边退开一步,让高挑的阿列克谢走进房间。
接著,他惊讶地停下脚步。
那双萤光蓝的眼睛睁大开来,叶卡堤琳娜则是对著无语地看著自己的兄长投以微笑。
「兄长大人,谢谢你前来接我。」
真可谓一朵名花。
这次的礼服是鱼尾线条。虽然线条纤细,但在设计要点都添上华美的摺边。色彩基本上是暗夜色的天上之青,但做出了彷佛暮黄天空般从明亮到昏暗的渐层色,让整体更加美丽。
贴身的裙子从膝盖那边开始向外扩散开来,延续到脚边的青色渐层越来越深沉。整个在膝下扩散开的部分,看起来像是花瓣的形状。
而上半身的设计则是更加华美,强调著纤细的腰部,青色越是向上就越是深沉。领口有著大大小小的摺边层层相叠,让人联想到正好花开的蔷薇花瓣。胸前的切口很细却很深,还以为会看见丰满双峰之间的线条,见到的却是豪奢的蓝宝石项炼所散发出的光辉。即使如此,摺边的花芯之间可以看见叶卡堤琳娜白润的脖子及白皙的锁骨,保留著高雅品格却相当诱人。戴在耳边的耳环,也散发出耀眼的光辉。
虽然衣袖同为暗夜色,却是透肤的材质。从那布料之中透出叶卡堤琳娜白皙的肌肤,反而让人不禁聚焦于此,透得恰到好处。
丰沛的一头蓝发以复杂的发型盘上绑起,这也让人联想到蔷薇。而且在那头发上,更缀饰了一朵真正的蓝蔷薇。虽然只要仔细一看,便会发现那是玻璃制的发饰,但造型实在太过逼真,比起高价的珠宝更加引人注目。这朵蓝蔷薇,让叶卡堤琳娜这身服装完整呈现出蔷薇的形象,让她看起来像是一朵鲜花。
总算是在时限前完成准备了!应该说是米娜让我赶上了。整个从早准备到刚刚。
可能是行幸那时的礼服设计比较简洁,准备起来不至于这么辛苦。还有,重点就是这个发型啊~~要绑成这样超费时的。因为设计师卡蜜拉小姐坚持地指定「绝对要搭配这个发型!」……即使是米娜也无法自己一个人完成,因此又找了两位女仆来帮忙。
原来女性在准备上真的很费时呢。这样说来,搞不好上辈子的我并非女人,平常都只花个十分钟,了不起十五分钟便能准备出门了。
但有花上好几个小时打扮真是太好了。因为今天的兄长大人,帅气程度更胜以往!
平常的服装多是以白色为主,但今天穿的是公爵领地的领主正装,是以黑色为主色调的雅致服装。这穿在他身上也是相当适合……像兄长大人这样的帅哥而且身材又好,无论穿什么都好看,但今天这身打扮甚至让人觉得有点气焰非凡。
「叶卡堤琳娜。」
因为阿列克谢伸出了双手,叶卡堤琳娜便走向兄长,将手交付在那双手上。
「我的蓝蔷薇。」
阿列克谢恭敬诚心地亲吻著妹妹的指尖。
「你是多么美丽。那么多人想种出蓝蔷薇,却都难以成就也是无可厚非。既然如此美丽,应该会在花开的瞬间就升至天界的花园了吧。没想到梦幻的蓝蔷薇竟会自己走向我,并确实触碰到这双手。这让我的心撼动不已。我的叶卡堤琳娜。我的女神。」
阿列克谢以近乎虔诚的动作,轻轻触碰了叶卡堤琳娜的脸颊,并眼带苦闷地直直望著。
「我只有一个愿望。希望你别在太阳高挂之际出到外头。就像陛下说的,就连太阳都会为你著迷,不禁下凡将你夺走吧。一定就连诸神都会无可自拔地索求这朵蓝蔷薇。」
「哎呀……兄长大人……」
今天也是妹控满分呢!
而且今天的华丽词藻技能也是这么犀利。颁发金牌啦!不管是国民荣誉奖还是什么统统都想颁给你。虽然只限定在只有我居住的兄控国里就是了。
「我一点也不想升天呢。留在这片土地上,兄长大人便会像这样牵著我的手。唯有待在兄长大人身边,才是让我最感幸福的事。」
「谢谢──我真的非常幸福。」
阿列克谢勾起了微笑。
「每当宴席时总是只会让我感到忧郁,但我现在心中开始产生期待了。大家想必都会赞叹于你的美丽吧。我甚至想赶紧看到那样的光景。」
尤尔诺瓦城上空绽放了宣告宴会开始的烟火。
待在城堡周遭的领都的人们,都无意间停下手边的动作,抬头看向烟火。天空现在还很明亮,让烟火徒留了声音及烟雾而已,但大家依旧扬起了一阵欢呼。
「庆宴开始了呢。」
「是啊,办得好盛大。」
看著城堡,人们交换著这样的感想。一脸喜形于色的商人,应该正是提供了宴会食材等东西的人吧。
「新的公爵大人虽然年纪轻轻的,却很明理呢。会光顾认真在经营的商会,并把钱留在当地。就像谢尔盖公那时一样。」
「真的是太好了啊。谢尔盖公辞世后,城里的工作就给不知道打哪来的家伙全部包揽走了,那时还很苦恼地想著未来该如何是好呢。」
感慨地说出口的话,是许多领都的商人内心真正的想法。虽然他们也无从得知那是大规模贪污所造成的影响。
「不知道公爵大人之后会不会一直待在这里呢。毕竟好像带了一位美丽的夫人回来。」
这也是领都内最多人在谣传的事情。
「不,那位是妹妹的样子。虽然是如假包换的尤尔诺瓦公主大人,但好像一直被关在某个地方。身世这么可怜,也难怪公爵大人会那么疼惜了。」
听了这番话,许多人都不禁费解地歪过了头。
「咦?我听说那两位是感情很好的夫妇耶。」
「不,是兄妹啦。我是直接跑去问城堡的佣人,错不了的。」
「但亲眼看过那两位的人,都说是很相配的夫妇喔。」
「不是啦。」
这一晚,很常听见这样的对话。
尤尔诺瓦城的大厅堂。
两个巨大的水晶吊灯已经点亮,映照出室内金碧辉煌的装饰,以及墙上巨大的绘画。
中间还有一个是从会发光的石头,也就是虹石当中,挑选了光辉格外耀眼的制成的水晶吊灯,照耀著人们。这是由第五代公爵瓦希里聘请的发明家制作出来,尤尔诺瓦家引以为傲的,会自己发光的灯火。就连在皇城也没有这么大又这么明亮的东西。
城堡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宾客,身穿精美礼服的贵显淑女们都言谈甚欢。分发饮品的服务生穿梭其间,让人搭配摆盘美丽,既奢华又讲究的料理。
但是,宴会尚未正式开始。因为派对的主角公爵阿列克谢,以及他的女伴,也就是妹妹叶卡堤琳娜都尚未现身。
乐师们抱著乐器在大厅堂的一隅待命。在他们开始演奏音乐的同时,公爵也会现身于此,这是尤尔诺瓦家晚宴的规矩。
这时,那些乐师们接收到管家的暗号,架起了乐器。宾客们听见开始演奏的乐声,都不禁为之屏息。
接著便看向大厅间连接到楼上的大阶梯。
就在这时,身穿尤尔诺瓦公爵正装的一身黑衣,显得威仪凛然的公爵,以及犹如将窗外那片夜空穿在身上一般礼服的贵妇人,便出现在阶梯上方。看见容貌美丽的两人现身,人们便扬起了雷动欢声。
塞满大厅间的人们一起发出的欢呼,让叶卡堤琳娜不禁加重了手攀著兄长右臂的力道。
哇──吓我一跳!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么多人一起发出声音,会形成感觉像是「咚轰!」的冲击波。
还有眼前这个大阶梯。我看是好莱坞古典名作电影中乱世什么佳人的那个,还是少女歌剧团的终曲吧。竟然要在众目睽睽之中,走下这个阶梯……这是何等精神试炼。
「叶卡堤琳娜,你没事吧?」
阿列克谢的左手像要包覆住一般握著叶卡堤琳娜的手。
「是的,兄长大人。我只是感到有点惊讶而已。」
「你不用勉强自己也没关系。要是身体觉得不舒服,就要立刻告诉我。」
啊,体弱设定依然有效啊。我太自然地忘记这件事了,对不起。
「无论眼前有多少宾客,我都没问题的。兄长大人就陪伴在我身边嘛,让我感到很安心。」
「……这样啊。」
妹妹的一番话,让阿列克谢一双萤光蓝的眼睛柔和了不少。
「眼前这些人,全是领地内的民众。都是你的臣民。你不用顾虑太多,尽管做出身为女王的举止便行了。」
「兄长大人也真是的。领主是兄长大人,因此我也是兄长大人的臣子呀。」
「我才是你的下仆啊,我的女王。」
糟糕,让他说出口了啦。
不过呢,反正陪在我身边的是兄长大人,即使要在众目睽睽之中走下大阶梯也没什么好怕的。因为我的兄长大人,可是比好莱坞巨星、比少女歌剧团的第一主角都更帅气呢!
看著兄妹俩亲密地相伴彼此走下大阶梯的身影,让人们不禁发出叹息及感慨的声音。
他们大多人都是以前就认识公爵家的嫡子阿列克谢•尤尔诺瓦。话说如此,自从前公爵亚历山大继承爵位以来,这个尤尔诺瓦城就没再举办过像这样的宴会了。在父亲、祖母、母亲接连的葬礼之中,阿列克谢都忙于跟上位贵族应对,很少人看见他的身影。何况阿列克谢也不喜欢社交,因此在他们的记忆中,认为他还是那个聪慧程度不输给大人的小孩。
然而现在的他,看起来比十八岁这个年纪更加沉稳,也成长为一个端正凛然的美青年了。穿在高挑的身材上,那身以黑色为主色调的公爵正装,正是作为君主凌驾于聚集在此所有人之上的存在证明。他傲视阶梯下人们的冷漠表情,散发出不容许人蔑视他只是个年轻人的威严。
然而当他看向身旁的妹妹时,一改面无表情,神色柔和了许多。
这样的变化,对于越是熟知阿列克谢的人来说,就越感意外的样子,可以看见许多不禁哑然的青年,以及脸红起来的千金们。
相对地,任谁也不认识叶卡堤琳娜。在此的所有人几乎都是第一次见到她。
长年遭到软禁,不谙世事的千金。从来没有在社交界现身过,甚至没有受到妥当的教育。根据这些情报,让许多人以为可能是位无法做出贵族千金应有举止的无知少女吧。
然而现身于此的叶卡堤琳娜,身上穿著比任何一位北都的贵族女性都更加洗炼的礼服,举手投足都很优雅。贴身的礼服将肌肤裸露的部分控制在最低限度而且设计高雅,但充满女人味的曲线,还是让她的好身材表露无遗,散发出说不上的魅惑感。礼服设计的形象很明显是出自象徵尤尔诺瓦公爵家的蓝蔷薇,就像在向所有人宣示她正是继承四百年历史的正统嫡系的子孙。
看起来比十五岁这个年纪更加成熟,甚至能看出坚强意志的美貌,即使跟兄长阿列克谢并列,何止毫不逊色,相乘作用之下更展现出让人难以亲近的风范。
这位美女才第一次在社交界亮相而已,还不属于任何人。是以最高名誉及财力为傲的,尤尔诺瓦的公主。
跟叶卡堤琳娜年纪相仿的那些年轻人,会因此心怀雀跃也是无可厚非吧。
不知道是谁率先送上了掌声。
那在转瞬间扩散开来,整个大厅堂的所有人都以雷动的掌声恭迎兄妹俩。
──宴会就此展开。
人们都对著彼此投以微笑。而在叶卡堤琳娜视线的一隅,看见了有一群人正待在那个跟大阶梯隔了一点距离的地方。他们没有跟大家一起鼓掌,还用带著敌意的视线看著兄妹俩。
诺华岱恩伯爵及其女儿齐菈也混在那群人当中。
齐菈小姐啊,今天也是绑紧紧,招牌螺旋卷。
啊,感觉好像一句川柳。
叶卡堤琳娜差点就笑了出来。
看见那从容的笑,让齐菈更是怒目横眉的,然而叶卡堤琳娜的视线已经转向其他地方。
阿列克谢的左右手诺华克、矿山长艾伦,以及森林农业长弗利等,常齐聚在学园办公室的干部们。他们都面带笑容等著阿列克谢及叶卡堤琳娜。
大家都在。更重要的是,兄长大人也在身边。
螺旋卷小妹妹跟老爸的跟班们。像你们这种人,一点也不可怕。
就继承爵位的庆宴惯例来说,公爵要驻足于大阶梯前的平台,感谢所有前来祝福的人。
阿列克谢当然也停下脚步,环视著聚集在大厅堂的每个人。挺直的背脊让他高挑的身形看起来更高大,人们像是被那道宛如会自行散发光辉的萤光蓝眼神震慑得陷入一片寂静。
乐团也停下演奏,四下陷入一阵沉默。
「首先,感谢各位在这一天相聚于此。」
好听又响亮的声音,环绕了整个大厅堂。
「我阿列克谢•尤尔诺瓦,继承了尤尔诺瓦的公爵爵位。虽然还有诸多不足之处,但为了尤尔诺瓦领地的安定与发展,我不惜舍身也会致力处理公务,并奋斗下去。」
他的眼神盯著会场上的部分人士,眼神的光辉瞬间更显锐利。
但很快地就回到沉著又冷静的神色。
「……期待各位未来与我共同努力。
接下来,要向各位介绍与我一起继承尤尔诺瓦的人。」
眼神看向一旁时,阿列克谢的表情一变,带著温柔的微笑,牵起叶卡堤琳娜的手。
「这是我的妹妹,叶卡堤琳娜•尤尔诺瓦。由于长年与母亲一同静养,这还是第一次现身于各位面前。」
阿列克谢高举起叶卡堤琳娜的手。
当叶卡堤琳娜勾起微笑,整个大厅堂便欢声雷动。
「往后这位聪明的妹妹将会支持著我,在尤尔诺瓦的治理方面成为我的助力。所有与尤尔诺瓦相关联者,都要给予叶卡堤琳娜妥当的敬意。」
当阿列克谢说完这番话,在场的人便一齐喊著「遵命!」掌声再次环绕在整个大厅堂。
──真不愧是兄长大人。
真是简洁又确实,而且还很妹控的一番发言。
这种感觉让我回想起魔法学园的入学典礼。那个时候,他也是一个眼神就让全校学生陷入一片寂静。
那个时候我是在台下的听众,但像这样站在他身边看著大家的反应,便能再次体认到兄长大人有多厉害。面对多到足以占满这么宽阔的大厅堂的人,却一点也不退缩。岂止如此,兄长大人的气魄甚至压过了大家。
而且,站在跟兄长大人一样的地方,我才第一次知道只要像这样面对群众,大家的情感多多少少也会传达过来。即使这么多张脸上浮现的都是笑容,但像是因为兄长大人的话而紧绷并随之产生的紧张感,或是飘散出各自的期待跟欲望等情绪,我们这里都能感受得到。
兄长大人生来便是要继承公爵之人。
身上被加诸了总有一天会站在这个地方的命运,一直以来也被要求应该这么做。
而我却完全不知道站在这里是件多么孤独的事情。
因为出现了我这个妹妹,兄长大人才不是独自一人。我觉得自己终于明白,有一个可以像这样牵著手并肩而立的人,对兄长大人来说是件非常、非常重大的转变。
我能再次做出承诺。
绝对不会放开兄长大人的手。
虽然上辈子奔三社畜的记忆还根深蒂固,也抹灭不了「我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啊」的想法就是了。
兄长大人还这么年轻,就已经是个优秀的统治者,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帮上什么。
但我会尽全力支持著兄长大人。
因为我是兄控啊!
叶卡堤琳娜握住兄长的手。
阿列克谢也莞尔地看著妹妹,回握了她的手并低语道:
「展现练习成果的时间到喽,叶卡堤琳娜。」
呀啊──!
才刚立誓而已,我现在就超想逃走了。
在这么多人的注目之下,两人必须为这场庆宴跳开舞才行!到底是谁决定要从身分地位最高的人开始跳的,给我出来──!
完全掩饰了心中这样的情感,叶卡堤琳娜浅浅一笑。
「很高兴能跟兄长大人一起跳舞呢。」
由北都最优秀的乐师们所演奏的圆舞曲,让所有听见的人都心生雀跃般,轻快地流出。
公爵兄妹在大厅堂的正中央优雅地跳著舞。他们与演奏调和般优美的动作,简直就像音乐是从他们身上流泻而出一般。
看著时而相依,时而交换视线并翩翩转圈舞动的美丽的两人,人们……尤其是那些年轻人,全都为之沉迷。
一身黑衣及白皙的美貌更衬托出阿列克谢的高挑身材,让他在舞池上更加耀眼。甚至被称作冰蔷薇这般冷漠的他,像是忘却了平时那样的面无表情,甚而带著微微的笑容,温柔地领导著妹妹的舞步。
而将身子交付给兄长的领导,婀娜地舞动著的叶卡堤琳娜,那双澎润的嘴唇一直挂著开心的笑。贴身的礼服并没有阻碍到跳舞的动作,反而每当她转身时,礼服的裙襬便会像蓝蔷薇的花瓣一般荡漾。
由于这件礼服的设计保守,就连这种时候也不一定能微微看见她的脚踝,然而搭配上她魅惑人心的美丽曲线,让在场所有年轻男性的心,都无法自制地怦然不已。
对于具备舞蹈素养的人来说,应该从叶卡堤琳娜的脚步便能看出她还很不习惯。但只要知道这是她第一次跳舞,反而会对这种青涩产生好感。
冰蔷薇及蓝蔷薇这对兄妹。
宴会上的宾客们,都不禁对尤尔诺瓦这两朵美丽的蔷薇深深著迷。
──华尔滋之类的社交舞,虽然给人一种上流社会的印象。
但在上辈子的记忆中,那边的世界从中世纪到近代为止,其实都认为这种男女紧密贴在一起的舞蹈太不矜重而遭到禁止呢。
贵族会在正式场合跳的舞,好像是那种即使男女一组也不会抱在一起的舞蹈。呃──是叫什么来著啊,那个啦,有首名为「悼念公主的帕凡舞曲」的古典乐曲,那个帕凡舞便是当时贵族喜爱的一种舞蹈。男女之间的接触好像顶多只有手握在一起而已。
然而到了十九世纪,华尔滋在维也纳大流行,自此就急遽地广为流传,才会建立起这种紧贴在一起的舞蹈就是上流社会的形象。
仔细想想,确实是满不矜重的呢。毕竟双手要抱著彼此的身体,还紧贴在一起嘛。
然而在这个世界,应该说就皇国来说,以这种男女一组抱在一起跳舞的舞蹈为主流的时期,比上辈子还要提早了很多。
原因就在于学生们在魔法学园都会学到!
追根究柢,是建立皇国的彼得大帝他们一族于传统上,都会在祭典之类的场合跳这样的舞蹈,也是大有来头的样子喔。但会编进课程之中,也带有积极让正值年华的男女们紧密贴在一起的意义。
魔法学园果然是联谊会场!所以舞蹈就像国王游戏那样吗?
为了让具备强大魔力的男女能结合在一起,以维持并增加皇国具备魔力的人口,因此既是国家的陷阱,同时也是学园联谊会场啊。
不过,无论是国家的陷阱或是怎样,反正我很幸福!
在金碧辉煌的大厅堂里,尽其所能地打扮得漂漂亮亮,跟最投我所好又帅气的兄长大人一起跳著上流社会的舞蹈。
完全是少女梦想的集大成!虽然上辈子的我并不是会妄想著这种情境的类型,但还是会觉得喜孜孜的呢。
太幸福了!有转生真是太好啦!
而且兄长大人看起来也很高兴的样子,这是最令我开心的事。
神啊,虽然在多神教的这个世界,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位神明大人进行这样的分配,总之神啊,感激不尽!
尽管叶卡堤琳娜在脑中一隅想著这种事情。
但那伴随音乐翩翩起舞的样子,还是优雅到令人难以想像。
「你跳得很好,叶卡堤琳娜。」
阿列克谢用温柔的笑容这么轻声低语。
「都是多亏兄长大人陪我练习了那么多次。」
微微一笑,叶卡堤琳娜这么答道。
会这么说并非谦逊,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毕竟阿列克谢自从回到尤尔诺瓦城后,每天都会在处理繁忙的公务之中,抽出时间陪叶卡堤琳娜练习舞蹈。
而且每天练习时,他们会告诉彼此各式各样的事情,因此也成了一段沟通的时间。在跟莱莎聊过后,也是在隔天练习时和阿列克谢分享了关于她的事。
想练习舞蹈,也必须要有乐师。虽然没有音乐伴奏倒不至于不能跳舞,但堂堂尤尔诺瓦公爵家,不但自拥乐师,如果是为了公爵和公妹,也随时都能演奏。
这样也能放心地在乐声之中,谈论一些不想被别人听见的事情。
……这让叶卡堤琳娜感慨地想著,掌权者还真是辛苦。
阿列克谢当然是早已完美地学会了舞蹈。毕竟舞蹈是要由男性领导女性,一旦阿列克谢技巧高明地领导,即使叶卡堤琳娜只是临时抱佛脚,也能跳得很美丽。
话虽如此,也是多亏了叶卡堤琳娜努力不懈地练习、敏锐的直觉,以及与生俱来的优美举止,才能跳出令人为之著迷的舞步。
而且当她还小时,母亲安娜史塔西亚也像是玩游戏的延伸一般,教过舞蹈的基础。身体还记得这些,也是一大助力。母亲示范的舞步跳起来彷佛蝴蝶般美丽,这让年幼的叶卡堤琳娜拚尽全力地模仿著她的动作。母亲总是会称赞这样的自己很可爱。
对阿列克谢说到这段记忆时,他不发一语地紧紧抱住叶卡堤琳娜好一段时间。
圆舞曲结束了。
兄妹俩最后互相行了一礼。在这处大厅堂,不,即使是放眼这片尤尔诺瓦领地,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两人该低头致意的对象了。
周遭的人们都为他们献上欢呼,并再次鼓掌喝采。
公爵兄妹离开了舞池后,几组牵著手的男女取而代之地进到舞池,乐师们也开始演奏起新的曲子。
但开始跳舞的人并不多,更多的是人们纷纷争先恐后地围绕在阿列克谢跟叶卡堤琳娜身边。
为了跟尤尔诺瓦公爵攀上关系而想来打招呼的人们,还有──为了向叶卡堤琳娜邀舞的青年们、希望阿列克谢能向自己邀舞的千金们,以及想向他们介绍自己儿女的父母们。
然而他们都不会直接跟两人说话。只是用饱含热情的视线盯著两人,努力地在不发一语的状况下,希望他们能跟自己攀谈。
──基本上是不能主动向身分地位比自己高的人讲话的。应该要等对方跟自己攀谈。
虽然第一次得知有这种礼仪时,我忍不住在内心尽全力吐槽了一句:「凡尔赛喔!」
但现在这个状况让我懂了。原来是真的有这个必要!要是这些人群起争先恐后地过来攀谈,现场便会一片混乱了。甚至会让人感受到生命危险的程度。
这终究只是一种礼仪,并非规定,如果是亲近的对象就没关系,时而也会因应各种状况而调整就是了。但以现在这种情形来说,要是擅自跟我们讲话,那个瞬间搭话的人在社交界的评价便会跌落谷底了吧。
可见像是这种礼仪,都是其来有自的呢。上辈子也听说过少女歌剧团的粉丝在等待演员进出剧场时,也有著一番铁则,看来真的很重要。
不过,上位贵族并非单纯将这种礼仪当作一种优越的表徵,而是拿来活用以建立自己期望中的体制。
「诺华克。」
阿列克谢一声招呼,原本环绕在公爵兄妹身边的那些人立刻做出反应,为了尤尔诺瓦公爵的亲信诺华克子爵让开道路。
护行著妻子现身的诺华克,朝阿列克谢行了一礼。
「再次给您送上庆贺,阁下。」
「事到如今听你这样说也很奇怪呢。」
阿列克谢轻笑了一声。自从继承了爵位后,诺华克几乎每天都陪在他身边,真的是亲信中的亲信,他这样说也是没有错。
而且这句话也是为了让人们知道,对尤尔诺瓦公爵来说,诺华克是多么亲近的存在。由于阿列克谢还是学生,因此诺华克也跟著在皇都的魔法学园里处理公务,至今尚未受到领地内的人多大的注目,但从此以后,也会有人聚集到诺华克的身边,拜托他代为转达事情给公爵吧。久而久之他自己也会具备影响力,并为公爵领地的治理提供更多贡献。尤尔诺瓦领地的势力版图也一步步踏实地改写中。
父亲亚历山大担任公爵的那个年代,站在这个立场的人,应该正是诺华岱恩伯爵吧。那个男人肯定尝过许多自此而生的甜头。
不知道他现在是在哪里,又怀著什么想法,看著这些围绕在新掌权者身边的人们。
尽管在四周人墙的遮蔽之下看不见他的身影。
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会就此退让的那种人物。
无视周遭钦羡的目光,阿列克谢跟叶卡堤琳娜与诺华克一家人欢谈了一阵子。
子爵家的嫡子安德烈年约三十岁,是个眼神锐利的黑发美男子,听说神似他父亲年轻时候的模样。现在几乎是他在负责经营子爵领地,总有一天会与父亲一起成为阿列克谢的亲信,并替他工作吧。他也具备魔法学园入学基准的魔力,回想起在学期间的事情,并缅怀地聊了许多。
另外还有诺华克的妻子,也就是子爵夫人,名为阿德莉娜。她跟叶卡堤琳娜并非第一次见面。其实,自从来到公爵领地后,两人几乎每天都会碰面。
「大小姐,刚才的那段舞跳得非常好喔。」
阿德莉娜夫人用温暖的笑容对叶卡堤琳娜这么说。
「都是多亏了夫人的指导。谢谢你。」
没错,阿德莉娜在公爵领地是担任叶卡堤琳娜的舞蹈老师。
与一脸严肃又可怕的诺华克相反,她是位柔和的笑容给人深刻印象的女性。她有著淡淡紫藤色的头发以及一双紫藤色的眼睛,虽然不是会被称作美人的类型,但有著讨喜的氛围。据说她从年轻时就擅长跳舞,还是子爵家的独生女时,之所以会对当时名为鲍里斯•库尔兹的诺华克一见钟情,契机也是因为舞会上在祖父谢尔盖的推荐下一起跳舞时,很喜欢他的领舞之类。
而且根据和阿德莉娜本人进行训练的闲暇时聊到的往事所说,当时四周的人都说她是被那美男子的脸蛋骗走的笨女孩之类,有许多闲言闲语的样子。
原因就在于鲍里斯•诺华克几乎不具备魔力。
他是贵族庶子的儿子,出身几乎是平民,也没有财力。即使如此,诺华克依然有著明晰的头脑、靠自学而来的广泛学识,何况武术能力也还不错,具备许多优点。
不如说他正因为没有魔力,才想靠自己的努力出人头地,在贫苦的生活之中勤勉学习更精进武术。对于在皇都成长的他来说,认为那些贵族如此重视在日常生活中派不上用场的魔力实在很愚蠢,更一点也不想跟贵族有什么关联的样子。所以即使阿德莉娜展现出好感,诺华克也是打从一开始就漠不关心,起初似乎还摆出满冷淡的态度。
即使如此依然仅仅锁定诺华克并追上来的阿德莉娜,虽然外表看不出来,说不定其实具备猎人性情。
话虽如此,要是祖父谢尔盖没有如此赏识诺华克,而且也没有当贵族媒人的兴趣,阿德莉娜应该也只能放弃了吧。因此阿德莉娜直到现在,似乎还是对祖父怀著深切的感谢。
何况现在,诺华克还是尤尔诺瓦公爵宗主的第一心腹。俨然成为替诺华克子爵家增添名誉的存在了。
「我们兄妹俩都受到夫人的照顾了。」
阿列克谢的口气会这么郑重其事,也是因为他知道诺华克平时都忙于处理身为亲信的公务,无论子爵领地的工作还是家庭上的事情,全都是丢给夫人处理。
「您这番话令我不敢当。支持本家正是分家的职责,若是丈夫有成为您的助力,我也会感到欣喜不已。」
实际上阿德莉娜也确实对丈夫说著「支持本家是分家应尽的职责,家里的事你都不必担心」并送他离开,自己一边管理著子爵领地,还将一对儿女养育成优秀的人物,可说是贤妻良母的典范般的女性。
与其说不复见她年轻时那种猎人性情,或者应该说正因为是这样的性情才有这番成就。
说穿了,夫人本来就是自家的女儿,诺华克则是入赘的女婿。即使如此,还是不会让人觉得丈夫的立场软弱。她对孩子们谆谆教诲,让他们知道父亲在做的是很出色的工作,并在尊敬著父亲的心态下成长,实在很了不起。
以结果来看,现在诺华克在妻子面前似乎抬不起头来了。但这不是因为身为入赘女婿的顾忌,而是基于对妻子的感谢,以及让她这么辛苦的罪恶感。再加上就连阿列克谢也会顾虑夫人。就某种方面来说,这或许正是女性最聪明的生存之道。
该怎么说呢……应该可以说是一种女人的华美之道?一想到这是日积月累的忍耐及努力所造就的成果,就让人敬佩不已。
女性这样的生存之道,换作上辈子的自己就绝对办不到。或许这辈子终有一天会学到一点吧。毕竟在这个世界,现在的我正值适婚年龄。说不定在从学园毕业的同时,便会嫁到别人家去了……
要嫁去哪里,是由兄长大人做决定。既然都说不嫁到皇室了,那除此之外就不能再提出异议。
如果可以,我哪里也不想嫁,想一直待在兄长大人身边就是了呢。
在诺华克夫妇之后,其他亲信们也都来跟我们寒暄。
其中一副学者样貌,却不知为何神情之中流露悲痛的,是年轻的矿山长艾伦•卡尔。
「阁下、大小姐,是我能力不足,真的非常抱歉……!」
艾伦突然间就低头道歉,这让阿列克谢跟叶卡堤琳娜都露出费解的表情。
「怎么了,艾伦?」
阿列克谢一问,艾伦便咬著牙撇开视线。
「艾札克博士……两位的叔公大人还是无法到场。」
「……」
艾伦先生还是一样太过热爱叔公大人了呢……
他是穷极了矿物狂热者之道,主动上门成为在学生时代认识的矿物学者艾札克叔公大人的助理,并因为这样的缘分才被谢尔盖祖父大人相中的人才,所以也可说是贯彻初衷吧。
「博士绝对没有恶意。不但很重视阁下,也很想见见大小姐,他是真的很期待这场庆宴。只是一旦被学术方面的事情吸引过去,便会无法顾及其他而已。那绝非──」
「艾伦,你别介意。我很了解叔公大人是位什么样的人物。」
看著艾伦拚命打圆场,阿列克谢便扬起嘴角轻笑了一声后这么说。叶卡堤琳娜也是尽全力忍下差点就要偷笑出声的情绪。
艾伦会这么焦急也是无可厚非,毕竟原本的计画是艾札克叔公会在这个尤尔诺瓦城里,等著阿列克谢跟叶卡堤琳娜回到公爵领地才对。然而进城一看,岂止不见艾札克叔公的身影,就连他现在人在哪里也没人知道,可说是失踪状态。
脸色大变的艾伦四处寻找,这才发现不知为何他正窝在领地内的矿山之中,虽然有派遣使者前去传达「请快点回来!」的消息……看来是完全被忽视的样子。
「艾札克叔公大人真的是位相当优异的学者。对于足以逼近世界神秘的人物来说,区区一个宴会的行程,不足以让他变心转意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毋宁说,叔公大人的研究有所进展,对人类来讲才是更值得欣喜的事情。」
从莱莎说的以前那些事情听来,他似乎也是无法顾及日常生活的那种类型。不过本来很期待能见到叔公大人,感觉有点可惜就是了。
这么说来,上辈子有机会可以去听研究iPS细胞而荣获诺贝尔奖的教授的演讲,我也非常想去。不过比起想了解演讲的内容,主要还是基于想亲眼看看这个发明了说不定会改变世界的东西的厉害人物,并听听他所说的话这样的跟风心理啦。然后我这个社畜那天终究还是因为工作而不能去就是了……
而在这辈子的亲戚当中,竟然便有一个足以改变世界的厉害人物。一想到未来还多的是见面的机会,就觉得自己真的处在非常优渥的环境当中。
「非常感谢您的谅解。大小姐真的很明白事理。」
艾伦像是松了一口气,这才换上了笑容。
「博士的口头禅是『因为我什么都不了解』。明明有著最聪明的头脑,那一位真的是既谦虚,又像孩子般纯真。」
「这样呀……」
这跟上辈子的伟人牛顿的名言有点像。「我仅仅是个在海边捡拾石头嬉戏的顽童。而我依然无法探索犹如海洋一般辽阔的真理」……他应该说过类似这样的话。这么说来两人连名字的发音都很像。
不过牛顿的个性好像有点怪异就是了
「大小姐一定可以跟博士相谈甚欢。真希望两人可以尽早相见。」
「我也很想见见叔公大人。若是叔公大人不便回来,我甚至都想自己前去拜访了。」
「这样啊!您愿意的话,我会伴您一起前往矿山。」
虽然艾伦面露欣喜的表情,但当他一对上阿列克谢的眼神,便抖了一下并缩了回去。
领地当中身分地位最高的阿列克谢与叶卡堤琳娜,在继承爵位的庆宴这般公开场合当中,要跟宾客们攀谈或者受他们招呼的顺序,必须依照亲信或领地的重要性等序列才行。
期盼他们能跟自己攀谈而围在两人身边的人们,也都大致上知道接下来会是哪一位,并让出一条路给对方。应该也有人是为了掌握阿列克谢这一代的领地内势力版图,在周遭占上一个位子的吧。
这时,围绕周遭的人们纷纷嘈杂了起来。
「退下,这里可不是像你这种人可以进来的地方!」
一道尖锐的声音响彻四下,叶卡堤琳娜也不禁朝那个地方看去。
这么喧嚷的是个不认识的女性。但那头鲜艳的绿发,总觉得好像有在哪里见过。而且在那高高绑起的头发后面,垂著一条条螺旋卷……
「若是亚历山德菈大人在此,还不拿出鞭子把你这种人打出城外。曾为亚历山德菈大人身边最为亲近的侍女,我可不准让卑贱之人进出此地,降低尤尔诺瓦城的品格!」
我的天啊。
原来如此,以前是臭老太婆的侍女啊~~而且再怎么看她都是那个人的母亲,也就是那个人的妻子,是诺华岱恩伯爵夫人啊~~
臭老太婆的侍女都是这副德性吗……真是惹人厌的职场啊~~不过追根究柢,既然主人是那个家伙,那也没救了吧。
虽然叶卡堤琳娜是觉得扫兴,但不知道看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只见阿列克谢像是要保护住妹妹一般,伸手环抱过她纤瘦的肩膀,平静地朝著喧闹的中心搭话道:
「弗利翁。」
对嚷嚷的伯爵夫人置之不理,阿列克谢的亲信之一,森林农业长巴尔萨札•弗利便向前踏出一步。
跟聚集在此的那些有著白皙脸蛋,以及一双保养得宜的手的上流阶级人们相去甚远,他的肌肤晒得黝黑,一双手也是结实又粗糙。那张脸上满布深刻的皱纹,却散发出满满威严。尽管已达高龄却还是挺直著背脊的身影,看起来就像古代武士一般带有威风凛凛的风貌。
而与他携手的是位身材高挑的女性。
(插图007)
虽然跟弗利同样高龄,但她散发出的端庄氛围,足以让人感受得出昔日的美貌。肌肤的颜色几乎跟她丈夫一样晒成接近褐色,身体纤瘦却结实,给人强而有力的印象。一头长长白发只是别上一个发饰,并没有绑成造型,一身奇装异服色彩鲜艳,版型是宽松的帝国风格……但更像是摩洛哥那边的传统民族服装卡夫坦长袍那样,充满异国情调。
这位女性便是弗利先生的妻子,森之民的族长!
所谓森之民是生活在公爵领地森林里的少数民族。他们不会在某处定居,而是在森林当中四处移居,鲜少与其他人有所交流的样子,有著各式各样的传说色彩。但也因为这样而受人畏惧,也会成为遭受歧视的对象。原本是名门侯爵家三男的弗利,似乎是为了与她结婚而被老家断绝关系。
……所以螺旋卷夫人才会在那边嚷嚷啊。因为她是在皇国的社会阶级之外的存在。
「少爷……不,阁下、大小姐。致两位无上的恭贺。」
弗利与妻子一起行了一礼,阿列克谢也露出微笑。
「叫我少爷就好了。你是祖父大人的挚友,就这么称呼吧。」
「今晚就让我称您阁下吧。而且最近,您也变得更加可靠了,或许也不该再称您为少爷才对。」
弗利这番话似乎让阿列克谢感到很意外,只见他睁大了那双萤光蓝的眼睛。轻声笑了笑后,语气和稳地说:
「以前觉得既然是弗利翁,那也没辙,但一听你说再也不这么叫了,总觉得有些寂寞。真是令人费解呢。」
弗利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也露出微笑。
「正是因为您那份从容。原本紧绷的神经缓和了下来,让您变得更加强大了。」
「……我自己也不太明白。但在你看来若是如此,大概就是多亏有女神庇护吧。」
这么说著,阿列克谢看向身旁的妹妹浅浅一笑。
虽然惊讶地睁圆了眼,叶卡堤琳娜也对兄长回以微笑。
总觉得在领地的臣子面前展现了妹控的一面,内心总觉得对不起大家。而且弗利先生好像把兄长大人的妹控做了一个绝妙的诠释,真是不敢当。
不过,能让他觉得兄长大人有将原本紧绷的神经缓和下来,也让我感到很开心。虽然说到要成为兄长大人的助力,我还远远不及就是了。若是真的有让他在心情上从容一些,那我会非常高兴。
「大小姐,向您介绍这位是我内人,奥萝菈。」
听弗利这么说,叶卡堤琳娜的脸都亮了起来。哇~~我一直都很想跟她聊聊!
「能见到你,让我感到很开心。」
但在叶卡堤琳娜的话尚未说完时,一道声音就介入打断了。
「请等一下!」
像是挤开人群一般现身的,是那个螺旋卷夫人。
──谁准你喊出「给我等一下」呼声的。你是哪来的红鲸小姐(注:日本九○年代的电视交友节目「ねるとん红鲸団」的招牌呼声)啊?
以上辈子奔三女来说,叶卡堤琳娜这个联想可说相当老派。
也不知道叶卡堤琳娜在内心是这么想的,螺旋卷夫人对阿列克谢使出漂亮的跪拜礼。
「阁下,作为领头分家诺华岱恩家的一分子,我赌上性命向您谏言!还请不要自己玷污了尤尔诺瓦公爵家四百年的历史。那个女人是居无定所,在山中过著爬行生活的蛮族,更是不归顺于皇国秩序社会的无法之徒啊!」
在场也确实有人点头同意这番话。
「这里是众多名门之后的臣子聚集的场所。您可万万不得对各位置之不理,与这般身分卑贱之人交谈!即使此身会受到责罚,也要守护君主的名誉,这是有幸受到亚历山德菈大人亲自教导贵族矜持的我,该尽的职责。愿您听进这番谏言!」
营造出悲壮的氛围,诺华岱恩伯爵夫人深深低头致意。
叶卡堤琳娜悄悄抬眼瞥向阿列克谢的双眼,只见他用宛如冰河般冻结的眼神看著夫人。
喂,螺旋卷夫人。不喜欢社交的兄长大人,难得直到刚才还在跟弗利先生开心聊天耶。竟敢破坏整个气氛,我饶不了你!
你所说的或许是这个世界的论理之一吧。想必在场的上流阶级人士当中,也有人在内心是同意这个说法的吧。综观上辈子的历史情节,有时这样的想法也是被视作合情合理。
但是啊,嘴上说著什么秩序,却趁著兄长大人正在跟别人讲话时展开突击,你自己对照看看这个世界的论理,这种做法也未免太没规矩了。为什么你们一整家人都自以为无论做出什么事情,全都能被原谅啊?
因此,叶卡堤琳娜轻轻拉了拉兄长的袖子,悄声说道。并特别留心要用别人听得见的声音讲。
「兄长大人……她自称是祖母大人的什么侍女,然而祖母大人是位能容许一介佣人做出这种无理举止的人物吗?」
阿列克谢轻笑一声,唇边也明确扬起笑意。
「怎么可能容许?在场所有人应该都明白,祖母大人是这样的一位人物吧。」
周遭同意的声音就像涟漪一样渐渐扩散开来。
「果真是如此呢。连这种事情都不懂,究竟是从祖母大人身上学了什么呀。堂堂说自己是分家领头却是这副德性,让我都羞于面对宾客们了,内心感到难受不已。」
皱起眉间的叶卡堤琳娜,伸手轻轻压著以豪奢的蓝宝石项炼点缀的丰满胸口,阿列克谢立刻脸色大变。
而且,原本一直看著叶卡堤琳娜的男子们,也都一起将视线集中到那胸口,并慌慌张张地撇开了视线。
「叶卡堤琳娜,多么可怜啊……竟然让你感到难受,此人也太无礼了。现在我就亲手替你斩杀吧。」
……呃,兄长大人,你是开玩笑的吧?妹控玩笑好吓人啊。
不,这应该不是玩笑话!兄长大人的妹控可不是闹著玩的。平常像是会自己绽放光辉般的萤光蓝双眼中,更是自深处闪现亮光,气魄可比魔王!
「阁、阁下……」
刚刚才说要赌上性命,诺华岱恩伯爵夫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叶卡堤琳娜轻轻触碰了兄长的肩膀,摇了摇头。
「兄长大人,请别这么做。不能为了我而让刀刃染上脏污。」
不小心就说出比起螺旋卷夫人的性命,更加袒护兄长大人爱剑的发言了。因为这一家人感觉就跟对马三人组一样生命力强韧,即使砍下去搞不好还会分裂增殖。
「更重要的是,对受邀的宾客来说失了礼仪,让我感到很难受。」
「这样啊。你的责任感很强,但这并非你的失态。别为此忧愁了。」
手臂环抱过妹妹的身体,阿列克谢温柔地安抚著。
……也是呢,瞥了一眼便能看见弗利先生跟他夫人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憋笑一样。不好意思,挚友的孙子是这副德性真是不好意思。
「奥萝菈,森林的贵妇人啊。我在此替那个人的无礼行径向你道歉。」
阿列克谢重新面向弗利及妻子奥萝菈,郑重其事地这么说。
听见「贵妇人」这声称呼,诺华岱恩伯爵夫人不禁睁大双眼。
「当我等骑士团到森林讨伐魔兽时,每次都会受到你们族人的款待,甚至给予一臂之力。祖父谢尔盖总是很感谢你们,并称你为森林的贵妇人。在向我说起你的事情时,他总是带著微笑一脸怀念的样子。」
这时,奥萝菈优雅地轻笑了起来。
「不知道那一位都说了些什么呢?」
她的声音带著一点嘶哑,以女性来说相当凛然。不愧是身为族长治理一族之人,很有威严。
阿列克谢也回以微笑。
「像是我们公爵家与你们一族的渊源。祖父大人对我说,远在三百年前,第五代瓦希里公给予你们一族可以自由往来这片领地的许可,也有颁发认可证。虽然当时是因为瓦希里公器重的发明家乔凡尼•迪•桑堤,为了调查亚斯特拉帝国的遗迹而委托你们带路,但那份认可证现在依然有在你们一族间传承下来。尽管是多亏了迪•桑堤的修复,我们才得以直到现在还在使用帝国时建造的各种设施,但那也要感谢你们一族的协助。」
叶卡堤琳娜睁大的双眼。
兄长大人,真的假的!不,这当然是真的吧。
这也正是为了将刚才螺旋卷夫人鄙视奥萝菈小姐,谩骂她是蛮族之类,无法之徒什么的台词粉碎得体无完肤而刻意说的吧。
上辈子义大利的罗马,直到二十一世纪都还在使用罗马帝国时期的下水道。而在这个皇国来说,散布各处的亚斯特拉帝国上下水道,也是理所当然地持续使用中。但毕竟是千年以前的设备,自从亚斯特拉帝国灭亡后更延续了数百年的战乱时期,因此不只设备的建设技术,就连修复技术都已失传,所以也有很多都已经破损老朽的样子。
而解析了那个上下水道构造,不但进行修复,更再次确立起建设技术的人,便是那个发明家迪•桑堤。当他年轻时就已经在他本国缔造这项成就,于是听闻其名声的第五代宗主瓦希里便聘请他前来尤尔诺瓦领地。
因此,即使迪•桑堤会在尤尔诺瓦领地调查亚斯特拉帝国遗迹,也是合情合理的发展。
「我、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那位贤君瓦希里公怎么可能会与这样的人们有所关联呢!」
虽然诺华岱恩伯爵夫人这么喊著,但在阿列克谢如冰的一个眼神之下,便冻僵在原地。
这时围在公爵兄妹身边的人们,开始若无其事地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还真的是退避三舍。
「真是令人怀念。谢尔盖公还在瓦希里公的认可证上写下追记呢。」
奥萝菈神态自若地说出口的一句话,确实给了伯爵夫人致命的一击。
不过,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伯爵夫人的说辞。
瓦希里公为什么要请森之民替迪•桑堤带路前往遗迹所在地呢?一般来说,应该是由骑士团之类,或是官僚中的森林官陪同吧。
森之民确实可能更清楚有埋没在森林里的,不为人知的遗迹。然而这片公爵领地有许多魔兽栖息,再怎么说也不该让重要的发明家涉险前往才对。
更何况他们之间的又是怎么牵上线的?
但既然兄长大人这么说,森之民就肯定是瓦希里公直属部下一般的存在。
总觉得好帅气喔!忍者之里的影子军团啊。后世想必会经过盛大又华丽的选角,改编成电视剧、电影或是游戏!
这时,在诺华岱恩伯爵夫人身边,一道身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这位客人。」
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这么跟她搭话的人,正是女管家莱莎。
「您看起来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还请到其他房间休息一下。其他宾客想必也很替您担心吧。」
像是用精致又厚实的糯米纸包覆住一般含蓄说出「会给其他客人带来麻烦,快滚到一边去啦混蛋」的技能完全是专业等级。
「我、我……」
她会表现得如此狼狈,应该也是因为知道莱莎的来历吧。虽然是未经公认的存在,却也是上上代公爵谢尔盖疼爱的妹妹。换句话说,就是现任公爵阿列克谢的姑婆。只要跟公爵家有所往来的人,任谁都是这么想的。
「这边请。」
莱莎的语气很平静。然而准备周全的她,身后有三道人影沉默地不断施压。当中有两人穿著骑士的礼服,另一人虽然是一般的礼服,但高大的体格一点也不输给另外两人。
他们是莱莎的丈夫,以及一对双胞胎儿子。
过去曾是城内洗衣女工的莱莎,在祖父谢尔盖的斡旋之下,成为代代骑士辈出的名门养女,并招赘了夫婿。他理所当然般是位骑士,现在更是尤尔诺瓦骑士团的副团长。地位仅次于骑士团长艾夫列木•罗森,是骑士团的第二把手。
那对双胞胎儿子虽然各自走上骑士及文官的道路,但两个人都是武术优异,并有著壮硕的体格,在各自的道路上展现头角。
这样的三个人散发出的压迫感,著实沉重。真的是重压。
诺华岱恩伯爵夫人早已说不出话来,只能照她说的,就这样被带到另一个房间去。
尤尔诺瓦城的大厅堂中,现在也正流泻著舞曲。
目送走她的叶卡堤琳娜,不禁在脑海中播放出多娜多娜(注:一首描述一头牛被牵去宰杀时情景的犹太戏剧歌曲)的大合唱。
「叶卡堤琳娜,你应该累了吧?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
「没关系,兄长大人。我没问题的。」
说真的,确实是有点累了。
今天一天下来,究竟跟多少人打过招呼了啊?我记得参加这场庆宴的人数,总共应该有超过两千人……啊,一旦这么想,感觉都快昏倒了,还是别去深究的好。
不,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跟所有人都讲到话就是了。但直到现在,招呼还是没有停下来呢。
但我已经学到教训了,要是离开兄长大人身边,便会变得更加疲惫。
虽然兄长大人一直顾虑著我,在结束与公爵领地的最重要成员们的招呼后,他立刻强烈建议我去坐著休息。
只是当兄长大人一离开身边,我立刻便被包围了!一群男生全都围了上来!
总不能对他们视而不见,而且也不得不由我主动向他们搭话,但一开口就被邀舞了。还是从四面八方而来。
这倒也是啦,毕竟是主办家族的人,况且还是君主的妹妹嘛。一定要来个礼貌性的访问吧。可能是有不能让公妹成为派对壁花的不成文规定。
我一直说著「不好意思我还不太习惯」拚命地婉拒。或许乾脆答应跟人跳舞还比较快解脱,但如此一来又会被人发现我是临时抱佛脚。而且,是该怎么选择对象啊……应该是要按照身分序列,可是这样一大群人蜂拥而上,也让我很难判断在这当中究竟谁的地位最高。
当我只能先笑著蒙混过去时,兄长大人立刻便来拯救我了。非常感谢。真不愧是妹控。
身边的男性们明明多到围成人墙,兄长大人一回来,立刻便在中央让出一条走道了。兄长大人一站到他们身后,所有男性全都光是感受到那股气势,就纷纷朝著左右逃窜。兄长大人身上散发出某种像是火焰般的气焰嘛。
但是,他一跟我对上眼后,就温柔地笑了笑,并将我从人墙中带了出去。
我的兄长大人果然是世界上最棒的。
而且最厉害的是,兄长大人几乎掌握了所有前来参加庆宴的人。
面对那些前来打招呼的人,兄长大人一定都会主动向对方问些事情。像是领地的事、经商的事、家族或是祖先的事情等。毕竟与我不同,兄长大人是从小就在跟他们来往,想必也为了这一天事先做足了预习,但可是有两千人喔。竟能统统记在脑子里,真的太厉害了。
也难怪男性们会吓成那样。不管是哪一家的人,都被彻底掌握了嘛。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兄长大人,也还是有死角的呢。而我可是掌握了这点喔。
「兄长大人才是,你应该累了吧?宗主的职责确实重要,但也请稍微放松一下。要不要和哪一位千金一起共舞呢?」
我尽可能说得很委婉了。
兄长大人……太迟钝了!很难察觉别人投向他的好感!
我也想过他该不会其实在魔法学园里面很受欢迎,但一回到公爵领地,那可真的不管怎么看都是大家的憧憬。千金小姐们全都紧盯著兄长大人,希望他能前来邀舞,不断发生光是兄长大人有个一举一动便会快要哭出来的案件。
尽管我是兄控,但「绝对不能欺负媳妇!」是我的座右铭,所以我打从心底发誓不会妨碍兄长大人的恋情!所以就别担心我了,稍微去陪一下那些千金小姐也好吧。不然她们看起来好可怜。
现在也是,光是稍微环视一下四周,千金小姐们都纷纷连忙撇开视线。大家其实都一直看著兄长大人。每当兄长大人带著笑容跟我说话时,好像都能听见压抑下「呀~~」之类的尖叫,结果反而变成细声哀号的声音。
咦?这感觉跟在魔法学园看考试榜单时的气氛好像很相似耶。
这时,阿列克谢轻声笑了笑。
「我一点也不会累。岂止如此,这还是我第一次觉得宴会如此开心。」
牵起叶卡堤琳娜的手,并用两只手将那双比自己的还要小又柔嫩的手包覆起来。
「大家都为你的美貌著迷,并钦叹不已。而如此美丽的你,就待在我的身边,体贴地替我著想……没有什么比这更加舒坦又幸福的事了。我亲爱的叶卡堤琳娜。无论身在何方,无论所为何事,一旦有你在身边,每分每秒对我来说都是喜悦。」
「哎呀,兄长大人也真是的。」
好喔我知道了,妹控就跟兄控相亲相爱地待在一起吧!
不好意思了各位在旁边尖叫的千金小姐们。让兄长大人去跟别的千金小姐跳舞的念头,已经消失得一乾二净了。有我这个兄控妹妹真是不好意思。
……但还能这么做的,也只剩下现在而已了吧。
说到头来,兄长大人本来就不该在领地内物色结婚对象,应该要在魔法学园物色才对。所以即使这时跟别人跳舞,也只是会徒让对方空欢喜一场。
兄长大人应该很明白这个道理吧。
「再过不久就要放烟火了。虽然是庆宴的余兴,但也代表宴会已经过了一半。烟火结束之后,便会开始有宾客离场。到时候你随时要离席都可以。」
「好的,兄长大人。谢谢你的谅解。」
以这么大规模的活动来说,宾客们不可能全都一起准时抵达,并在同一时间离场。要是所有人都一起来并一起离开,马车便会全都塞在路上了吧。因此有些人会比较早到,有些人会比较晚抵达,也会错开离场时间,便成了一种不言而喻的规则。
差不多到宴会的中盘时,参加人数会到达高峰。
这时大家一起享受高放的美丽烟火,同时也代表宴会步入尾声,早班──不对,比较早来的人,或是年事已高的宾客等想尽早离开的人,便会陆续回去。大致上是这样安排的。不过也不是刻意做出安排,只是必然会变成这样。
即使到了这个时间,还是有很多依序等著招呼的人,兄妹俩的对话也穿梭在向大家打招呼之间。话虽如此,都已经跟一些主要人物见过面了。
「不过,如果可以,我想再和兄长大人一起行动一阵子。我也是只要跟兄长大人在一起,便会觉得既有趣又开心。」
「听你这样讲真令人高兴。不过,你千万不能勉强自己。」
阿列克谢温柔地这么说著,但那双萤光蓝的眼睛在看见下一个前来招呼的人物时,绽放出有些冰冷的光辉。
「阁下,非常抱歉,我来迟了。」
「诺华岱恩啊。」
护行著女儿齐菈现身的诺华岱恩,像是一点也不在乎阿列克谢的冷漠回应般行了一礼。
父女俩今天也都穿著相当豪华的服装。尤其是齐菈,穿戴在身上的满满宝石让人不禁觉得未免太多,甚至是过度装饰了。对于叶卡堤琳娜胸口上闪耀著光辉的豪奢传家宝项炼,似乎一瞬间用锐利的视线瞥了一眼。
「方才贱内那番无礼之举,我深表遗憾。」
诺华岱恩再次低头致意,但他的头很快就抬起来了。
「不过,其实我听了您一番话,反而放心了。那让我明白,阁下是认为应当遵守先祖的遗训。」
这让叶卡堤琳娜不禁皱起眉间。这家伙究竟打算说些什么?
像是要回答叶卡堤琳娜的疑问一般,诺华岱恩将手伸进上衣的内袋里。
「各位,请看看这个!」
他高声一喊,并随之高举起来给所有人看的,是一封书简。用的是感觉很高级的纸张,看起来重要性就很高。
「我在这个吉日,要向聚集于此的各位宣布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也就是尤尔诺瓦公爵阿列克谢阁下,与小女齐菈的婚约!」
突如其来的宣言,让整个大厅堂霎时人声鼎沸。诺华岱恩用不输给这音量的声音喊道:
「前公爵亚历山大公相当疼爱齐菈,并于生前安排好与其公子的婚约。这便是齐菈与阁下订定婚约的文件。上头不但有亚历山大公的亲笔签名及印鉴,更有亚历山德菈大人的亲笔签名及印鉴。这段美好婚约也是受到皇女亚历山德菈大人的祝福!各位,请给予祝福吧!」
在现场更显喧嚣之中,齐菈带著耀眼的笑容,欢欣雀跃地走向阿列克谢。
然而,阿列克谢甚至不看齐菈一眼,只是轻轻抱住妹妹的肩膀。
下意识地,叶卡堤琳娜抓紧了兄长的袖子。
原来就是这个啊!诺华岱恩能表现得这么从容的原因就在于此!
确实是有想过他应该是想让齐菈成为公爵夫人。也想过以这样的目的来说,他的态度未免也太奇怪了。
理由便是这个。即使不用奉承兄长大人,他也已经从老爸跟老太婆手中得到让齐菈成为公爵夫人的王牌了。所以他才会那样旁若无人地在尤尔诺瓦城迎接兄长大人归来。
即、即使如此,这个状况……
简直就像游戏里的定罪场景一样。
难道……难道难道……这就是没有照著剧情进行游戏带来的影响吗?毁灭旗标就在这种地方袭击而来了吗?
「叶卡堤琳娜,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兄长大人。」
见他担心地看著自己,叶卡堤琳娜这才回过神来。不行,我得振作一点。
然而,双手的颤抖还是停不下来。光是想到一直以来感到惧怕的毁灭旗标,或许正以这样形式出现,竟然便会感到如此恐惧。
「阿列克谢大人!」
齐菈用心焦的声音如此呼唤。
阿列克谢以面对妹妹时截然不同的视线看向她。或许是没有意识到那分冷漠,光是对上眼,齐菈就打从心底感到幸福地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阿列克谢大人。」
不知道是不是自母亲学来的,这也是个漂亮的跪拜礼。接著,齐菈便满脸笑容地朝阿列克谢伸出了手。
「我很高兴终于成为能够站在您身边的人了!我不会再让您孤独一人。我会一直伴随在您身边!父亲以及母亲也都说了,想成为阿列克谢大人的助力。虽然是岳父母,两位将成为您的双亲。您已经无须再一脸严肃地苦恼领地的事情了。父亲全都会好好处理的。如此一来,阿列克谢大人便能与您的父亲大人亚历山大公一样,享受著每一天快乐度日。我一直梦想著给予您这样自由的一天来临!」
……在兄长的怀抱中,叶卡堤琳娜迟迟无法平复深锁的眉头。
呃,这位螺旋卷小妹妹。
你应该是真心这么想的吧?你是真心认为跟兄长大人结婚后,让诺华岱恩那个大叔篡夺尤尔诺瓦,兄长大人便会幸福吧。
天啊~~太猛了吧。
但是……仔细想想,或许也是理所当然。这个女生还是个孩子而已。就孩子的观点看来,不顾什么责任跟义务,每天都奢侈地玩乐的老爸,想必是个幸福的人吧。
自幼就肩负起职责的兄长大人,确实称不上幸福。然而兄长大人的职责所影响的是众多领民的生活,可以左右民众的人生幸福与否。兄长大人很清楚这件事情。然而要他放弃这件事,真的便能幸福了吗?
螺旋卷小妹妹,你不可能理解的。即使跟你说明何谓职责,你应该也只会冷笑一声吧。我觉得以上辈子来说,十五岁这个年纪的想法,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吧。
啊,但这个人比上辈子的十五岁还要更糟。她是个会以贵族身分仗势欺人,瞧不起平民的孩子。
在地反派千金小妹妹。反派千金要是做了这么高调的事情,可是会沦落到不好的下场喔。
因为──兄长大人现在相当冷静。
阿列克谢抚摸著妹妹的头发,像要让她安心一般微微一笑。
「叶卡堤琳娜,你可以等我一下吗?」
「好的,兄长大人。」
叶卡堤琳娜松开他的袖子后,阿列克谢抬起脸直直看著诺华岱恩。萤光蓝的眼神,就犹如要将人看穿一般锐利。
无论是齐菈伸出的手,还是齐菈本身都完全被忽视,阿列克谢走过她的身边,当面垂眼看著诺华岱恩。
「书简拿来。」
「是……」
不禁畏缩的诺华岱恩,像是下意识般递出书简,阿列克谢接过之后,粗略地看了一下文件上的内容。
他用冷淡的表情点了点头。
接著,便环视整个大厅堂,放声一呼。
「丹尼尔。丹尼尔•利嘉在吗?」
仅仅隔了一点时间,便传来回应。
「是的,阁下。丹尼尔•利嘉在此。」
大厅堂的所有人立刻让出一条路。在像是从舞台延伸过来的通道上现身的人,正是尤尔诺瓦公爵家的法律顾问。是位戴著银框眼镜令人印象深刻,容貌看起来就充满理性及知性的青年。虽然灰色的头发有些单调,但在那眼镜深处的瞳眸呈现鲜艳的翠绿色。年纪大概三十岁上下,以一个法律家来说相当年轻,然而翠绿色的眼中依然带著锐利的光辉。
而他的嘴角就像在享受这个异样的状况般,扬著目中无人的笑意。
「你确认过内容后,对他们说明一下。」
「是的,阁下。」
丹尼尔很快地看过从阿列克谢手中接过的书简内容。
接著,他一脸笑咪咪的样子,用清朗响亮的声音说:
「以皇国的法律来说,凭藉这份书简,阁下的婚约并无法成立。从法律观点看来,这份书简并不具有特别的意义。」
大厅堂的人们又再次陷入嘈嚷之中。
「太、太失礼了!」
诺华岱恩的脸都涨红了起来。
「不具意义?说什么蠢话!这可是前公爵亚历山大公亲笔写的。上头也有公爵印鉴!」
「是的,确实如此。」
丹尼尔推了一下眼镜,露出了满脸笑容。
「就如同您说的,从笔迹看来确实是由亚历山大公所撰写。但是,盖在这里的印鉴是亚历山大公的私人印章,并非尤尔诺瓦公爵家的印章。亚历山德菈大人的印章亦然。有力贵族的婚姻,属于两个家族的契约。因此,依皇国的婚姻法规定,无论婚约或跟婚姻相关的书简,都必须要有两家族的印鉴,以及两家宗主的署名。若是只有前公爵及其母亲的署名,则尚未满足必要条件。」
将那份书简高举到诺华岱恩面前,这位律师一边说明并依序指出笔迹、印章等地方。在众人环视之下,大厅堂的人们听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禁发出「哦」或是「是喔」之类,为之钦佩。
真不愧是习惯法廷争论的律师。维持在很好的步调,接二连三说个不停的语气,有著极大的说服力。
「闭、闭嘴!无论法律怎样,亚历山大公都在这份书简上,清楚写下齐菈与他儿子阿列克谢将订定婚约。怎能容许这样轻忽父亲的遗志!」
诺华岱恩这番话让大厅堂充斥著感到困惑的嘈杂之中。
丹尼尔用真诚的表情点了点头。
「是能被容许的。因为,若照著这份书简让阿列克谢阁下的婚约成立,便将会对皇帝陛下不敬。」
这番话让四下更是一阵骚然。
「原因在于三大公爵家的宗主及其继承者的婚约及婚姻,必须经过皇帝陛下的裁定认可。这也是从建国当时就订定的法律。只凭著亚历山大公一己之见,安排好阿列克谢阁下的婚约的话,会被认为无视皇帝陛下的权威。实际上,过去也曾有公爵家未经皇帝陛下承认就缔结婚约,结果不但受到严厉的斥责,甚至被惩以禁闭处分。毕竟这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例,您会不知道也是无可厚非──哎呀,看来也有许多人士知道呢。所以说,要是这份书简上头没有陛下的大名及玉玺,阿列克谢阁下的这桩婚事就不算安排好。也不能说是安排好了。」
诺华岱恩一副狼狈的样子扬声大喊:
「亚……亚历山德菈大人贵为皇女。书简上有亚历山德菈大人的印鉴,皇帝陛下当然会认可!」
「不,既然已经下嫁到公爵家,亚历山德菈大人的身分便是公爵夫人。依据皇国法律规定,并非皇室的一员,而是臣子。」
「闭、闭嘴!无论法律怎样,亚历山大公跟亚历山德菈大人期望齐菈成为公爵夫人是不争的事实!既然尊重瓦希里公的认可证,就更该遵从父亲亚历山大公的遗志才对吧!」
「那两位真的是如此期望的吗?」
丹尼尔的语气平静……也因此让气氛更为险恶。
「什、什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亚历山大公以及亚历山德菈大人当然很清楚才对。若是真的要让阿列克谢阁下与齐菈小姐缔结婚约,那两位想必知道需要采取什么样的形式。也就是必须经过皇帝陛下的裁定认可。即使如此,准备的却是像这样的书简。」
直直将书简推到诺华岱恩面前,他也不禁语塞。
「明知内容不充分,亚历山大公却还是立下这份书简,并让亚历山德菈大人签名盖章了吧。其实,亚历山大公时不时便会做出这种事情。要是受人请托,但那其实是难以办到的事情时,便会像这样交付书简,并面带微笑地说『我替你实现愿望了喔』。据说那一位曾表示『我只是不想让人感到失望而已啊』──哎呀,这么说来,诺华岱恩伯,您也是亚历山大公的友人对吧。您应该知道那一位……就是有著这份温柔之心的人才对?」
「别……别拿我跟其他人相提并论,我是特别的!我可是那一位的挚友!」
说是这么说,诺华岱恩的额头上还是沁出了汗珠。
这个男人应该心知肚明吧。他很清楚亚历山大的「温柔之心」。说不定还曾嘲笑过因为这份温柔而空欢喜一场的那些人,并沉浸在「唯有自己与众不同」的优越感之中。被提出这点,这份书简的有效性便会更遭受否定。
「亚历山大公是位非常有魅力的人物呢。可以让许多人认为,自己对这一位来说是特别的存在。」
丹尼尔一副倍感钦佩的样子点著头。这番话的言下之意,代表他其实并非特别的存在。
在那些认为自己是特别的所有人当中,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亚历山大•尤尔诺瓦来说是特别的存在。没有任何人是特别的。
「要这么说是不太好意思,但无论再怎么喜欢,亚历山德菈大人真的会期望齐菈小姐嫁进来吗?府上的爵位是伯爵吧。」
律师这番话,让大厅堂陷入一片寂静。
「你、你也太失礼了!什么律师啊,臭小子!就凭你,懂什么啊,休想蔑视这份书简。这确确实实是那两位期望齐菈成为公爵夫人所准备的!」
诺华岱恩这么怒吼著,但其他人都明显露出冷漠的表情。刚才将那番婚约宣言当真的人都不禁对自己感到傻眼,律师所说的话便是这么有说服力。
直到现在也是有人记忆犹新。亚历山大的妻子安娜史塔西亚原是名门侯爵家的千金,但在与丈夫一起共度的那段短暂日子中,甚至曾被亚历山德菈痛骂是卑贱之女。
「各位!怎么可以听信他说的这些话呢!」
为了改变这种气氛,诺华岱恩更放大了音量大喊:
「亚历山大公从来不会去在乎那些琐碎之事,亚历山德菈大人也认为官方手续这种事情只要交给下面的人去处理就好。那两位都认为但凡表达自己立场,周遭的人就该去处理后续的安排。各位应该都知道这点才是!还有你这个自称律师的臭小子!我不知道你是几年前才取得律师资格,但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一点也不懂那些高贵之人,说话还这么嚣张,可别以为我会饶过你!要是站上法庭跟资深律师对抗,你这种家伙也只能等著被击垮!」
「──哦。」
丹尼尔回应的音量并不大,但让人听得很清楚。
他再次推了推眼镜,露出满面笑容。他看起来的确是个知识分子,却也像个──好战分子。
「您要给予我站上法庭战斗的机会啊?真是令人期待。请替我转告您的资深律师。我这个十八岁就取得律师资格的年轻人,将会尽全力迎战。」
所有具备相关常识的人都睁大双眼。在皇国,只有在大学修完法学课程后,通过试验的人才能取得律师资格。但是,即使没有大学毕业的学历,一旦被认同具备同等知识,也得以参加律师试验。当然,那是一道严苛的窄门。
十八岁就取得律师资格的话,代表丹尼尔是以最年轻的身分通过了那道窄门。
而且律师资格试验本身又被视为最困难的试验。一般来说,不可能年仅十八岁便能通过试验。
「对了,若要说到高贵之人,我经由父亲的缘分也认识几位。父亲名为马克西姆•利嘉,是基于曾受命担任皇室的法律顾问的机缘。不过现在父亲已经离开皇室,在大法院担任首长就是了。」
大厅堂这次真的掀起了一阵喧嚷。
大法院是掌管皇国司法的机关。既然是其首长,便是皇国法律界的最高权威。
「父亲与阿列克谢阁下的祖父大人谢尔盖公也有著亲近的交情。谢尔盖公是位明白自己的言行会给许多人带来影响,非常出色的显贵之人。那么,老实说我丹尼尔•利嘉从小听的床前故事不是绘本而是法律书籍,在每天与父亲的对话都像在法庭争论般的环境下成长。虽然我担任律师的经验仅仅十二年,还请别以此妄下判断。为了回报将我这个年轻人提拔为公爵家法律顾问的阿列克谢阁下的信赖,我会尽全力处理应对。」
将手抵上胸口,丹尼尔诚恳地行了一礼。
既然法律界的最高权威从他小时候就亲自灌输法律知识以及法庭辩论技术,也难怪他会在十八岁就考取律师资格。这个律师绝非可以看他年轻就轻忽的对象。而且十二年的资历,也并不短暂。
「唔──咕……!」
诺华岱恩的眼神四处游移。
像是要找人搭救一般环视整个大厅堂,却没有任何人与他对上视线。就连他的跟班们也不例外。甚至还有人混入人群之中,偷偷摸摸地逃走了。
他肯定万万没有想到阿列克谢会如此冷静,而且冷漠地做出应对。
按照常识来说,即使不符合法律上的条件,通常也会尊重父亲的遗志。而且就连既是祖母,也是皇女的亚历山德菈的署名都有。若不尊重,便会受到不忠不孝的谴责才对。即使阿列克谢不想与齐菈缔结婚约,一般来说在这个场合也会采取先息事宁人的手段。
如此一来,诺华岱恩应该会打算一口咬定阿列克谢也承认这段婚约了吧。
然而他却让律师将事情导向「亚历山大及亚历山德菈其实并不期望缔结这段婚约」这个结论。整个大厅堂里的人也全都接受了这个结论。而且那律师还是个超级菁英,顶著父亲是法律界最高权威的光环,甚至用演戏般的语气侃侃而谈。
在这个情况下,诺华岱恩已经没有可以翻盘的牌了。那些跟班也都知道这一点。
一直以来他都吹嘘著自己手中有著王牌,面对阿列克谢时,也是表现出强硬又高傲的态度,并以此保持著向心力。然而镀上去的那层外壳,现在完全被剥离了。
双腿一软,诺华岱恩不禁跪地。
「你骗人!」
这时,一道尖声响彻四周。
这么吶喊的是齐菈。她用燃烧著怒火的眼神瞪著律师,并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亚历山大大人……叔父大人是真的非常疼惜我。他总是用温柔的声音对我说『齐菈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我把你当自己的女儿看待』,而且真的是最疼爱我的!所以叔父大人绝对是期望我能成为公爵夫人!那一位还说过希望我能当他真正的女儿!」
「闭嘴。」
一道宛如鞭打般响亮的声音,让齐菈不禁抖了一下。
阿列克谢快步走向妹妹,并用双手摀住她的耳朵。
(插图008)
「叶卡堤琳娜,你不需要听见这些话。」
「兄长大人……请别担心。」
叶卡堤琳娜抬头看著兄长,浅浅一笑。
听了这些,我只是傻眼地觉得亲生女儿都被软禁起来了,还对别人家的孩子说这什么好听话。无论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老爸说了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啦。
内心会觉得有点刺痛,是因为千金叶卡堤琳娜不禁替母亲大人感到可怜。只是这样而已,真的不必担心。
「乖孩子。走吧,我们也该到阳台去,烟火差不多要开始施放了──丹尼尔,我的法律顾问。辛苦了。」
「不敢当,阁下。」
脸上带著非常爽朗的笑容,律师行了一礼。
「阿列克谢大人!」
尖声一唤,齐菈便跑向阿列克谢。
「拜托您了,请娶我为妻吧!我一直、一直都十分仰慕您。我的心里就只有您,也只想著与您携手度日的未来。请您接受我这份专一的心意吧!」
阿列克谢转身面向齐菈,并将妹妹护在身后。
他语气冷淡地说:
「你没有这个资格。甚至无法进入魔法学园就读的人,不可能成为公爵夫人。」
这让齐菈僵在原地。
齐菈虽然跟叶卡堤琳娜同年,却从来没在魔法学园见过面。也就是说,齐菈并没有进入学园就读。
所有具备达到标准魔力量的皇国国民都会进入魔法学园就读。这便代表齐菈在测定时,被判断为没有达到标准魔力量之人。
大厅堂中四处发出感到惊讶及困惑的声音。应该是诺华岱恩家装出齐菈有前往魔法学园就读的样子吧。
齐菈一脸拚命地喊著解释。
「不是的,那是一场阴谋!是有人嫉妒受到叔父大人疼爱的我,窜改测定结果的!我具备充分的魔力!叔父大人也是明白这点,才会选择我与阁下缔结婚约!」
「而结果就是那份书简啊。」
阿列克谢平静地这么一说,齐菈的脸色随即变得铁青。
亚历山大愿意相信她具备达到标准的魔力。这对她来说,肯定是一大依靠。
正因为她从小就梦想著能与阿列克谢结婚,并成为公爵夫人的未来,因此被判定魔力不足时,想必受到很大的冲击。
然而她与她的父亲并非会因此就认命陷入绝望的人。去拜托亚历山大,并得到那份书简时,应该是感到欢欣鼓舞吧。
但那其实是一场幻影。
齐菈会踏不稳步伐,走得蹒跚,也是无可厚非。这个场合,对她来说本来是要掌握所有她应被赋予的一切,却只捞到一场空。
「……不,这不成理由。」
阿列克谢摇了摇头。这番话并非出自对齐菈的顾虑,肯定是思及并不具备魔力的亲信诺华克。身为领主,他认为不应该在臣子面前因为一个人是否具备魔力,就做出阻断其未来的判断。
但如果是过往的他,或许不会展现替人著想的这一面。
「我不需要你。我是以尤尔诺瓦公爵的身分,判断你并不是能替公爵家带来美好未来的人。我不认为一个会在招待众多宾客的庆宴上,掀起这等骚动的女性适合成为公爵夫人。」
阿列克谢的这番话有著明确说服力,也有很多人点头认同。竟然单方面在这样的场合上,发表本应是双方家族缔结契约的婚约,怎么想都不正常。
何况对象还是尤尔诺瓦公爵家的领主,既是这个公爵领地的王,诺华岱恩更是他的臣子。丝毫没有顾及这样的立场,就在未经当代公爵同意的状况下,擅自决定与自己的女儿缔结婚约,简直可说是一场政变了。
诺华岱恩应该也是心知肚明,知道阿列克谢并不期望与齐菈缔结婚约。即使想透过正当途径推动这桩婚事,要是在没有其他人的私下场合商谈,说不定就连亚历山大的书简都会被强制销毁。他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而且,要是就此进入阿列克谢的时代,并加深对领地的统治,诺华岱恩伯爵家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不──他甚至知道会演变成不是这样便能罢休的事态。
所以他才会在这场庆宴上公开这份书简,扫平一切障碍,下了提出缔结婚约的这项赌注。如此一来,诺华岱恩的衰亡对尤尔诺瓦来说也会是一项丑闻,便能获得救赎。全是为了这个目的。
结果,他赌输了。
「请您不要……说这种坏心眼的话。」
齐菈的脸上依然带著像是贴上去一般的笑容,浑身颤抖著。
这也无可厚非吧。被阿列克谢拒绝,她的未来就几乎没有得到正当婚姻的可能性了。她只会是一个在聚集了公爵领地主要人物的场合中出尽洋相的女孩,并在受人嘲笑之中生存下去。
对她来说,应该是要在今天这场庆宴中,站上她一生一次的盛大舞台吧。穿戴在身上那些妆点过头的宝石们,看起来格外空虚。
「这可是庆宴喔。只要阿列克谢大人愿意与我缔结婚约,对各位宾客来说,想必也是一大喜讯。请您谅解,我是多么仰慕您。我真的从以前开始,就一直、一直……」
然而阿列克谢置若罔闻,只是牵起叶卡堤琳娜的手,跨步走向阳台。
「不──!」
齐菈这么尖叫著,甚至追到阳台来。
「请您别走呀,请接受我……我真的非常仰慕您!」
阳台上没有别的人影了。为了欣赏烟火,其他阳台上都聚集了满满人潮,就只有这里在传统上是只有尤尔诺瓦家的人才能踏入的地方。
阿列克谢轻叹了一口气,便转身面向齐菈。
「你很讨厌我眼睛的颜色吧。」
「不,我从以前就觉得十分美丽!说觉得讨厌的,是亚历山德菈大人。」
「而你却一再跑来告诉我这件事。」
阿列克谢的语气中并不带怒火。他只是感到厌烦地,用冷漠的声音说著。
「我、我只是想与您攀谈而已!请您回想一下,阿列克谢大人总是孤单一人,总是只有我会前去找您说话……跟您说著说著,但凡见到您的表情有一点点变化,都会让我感到非常开心。这正是因为我仰慕您的关系!我是受到亚历山德菈大人喜爱的人。阿列克谢大人若愿意接纳我,我本来是打算教您要怎么做,才能讨亚历山德菈大人欢心。我能告诉您一些聪明的做法。」
这时,叶卡堤琳娜伸出双手,摀住阿列克谢的耳朵。
她扬起一道微笑。
「兄长大人,不过是只虫子的声音,你无须倾听。」
说什么表情有所变化就觉得开心,是让他露出厌恶的表情,还觉得高兴喔。
竟然说谄媚老太婆并受她喜爱是聪明的做法,到底在说什么鬼话啊?
最惊人的是,事到如今竟然还能堂堂皇皇地说出这种话,既不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更从不抱持疑问这点。
螺旋卷小妹妹啊。简单来说,你就是为了吸引喜欢的人注意而会去欺负人家的类型吧。
喜欢对方所以才会欺负对方这种行为,多是男生才会这么做的印象,看来即使是女生,会这么做的人还是会下手吧。而且无分男女,越是被欺负就只会越讨厌对方而已。这不是废话吗。
我真的无法理解耶。会想温柔对待喜欢的人,希望对方可以得到幸福,而且还是一心一意地这么想。难道这不就叫喜欢吗?为什么会有人不这么想呢?
世上有多少人,说不定便会有多少种爱的形式。
但兄长大人是会一心一意去爱的那种人。所以我希望兄长大人也能遇见一个可以一心一意爱著他的人。
阿列克谢勾起微笑。
「你别担心,我打从一开始就丝毫不在乎虫子。所以这双手可以松开了,听不见你的声音,反而让我更难受。」
接著他便轻轻接过妹妹的手,并碰上自己的脸颊。那双萤光蓝的眼神如蜜般柔和。
「你的声音就像栖息在天界的一种妙音鸟那般美妙。传说其声音就像诸神的蜜酒般甜美,会让灵魂酣醉。然而你所说的话总是这么温柔。你的声音对我来说,是最令人欣喜的音乐。」
「哎呀,兄长大人也真是的。」
就连听觉也有装备啊,妹控滤镜零死角呢!
「好过分!」
齐菈一双翻腾著愤恨的眼睛,直直瞪著叶卡堤琳娜。
「为什么不是我呢?那里本来是我该待的地方吧!那些话是该对我说的才对吧!」
在她的梦里,阿列克谢应该是感谢著齐菈,陪伴在她身旁,并轻声细语地说些温柔的话吧。
然后齐菈便会成为公爵夫人,在无上的名誉之中,享受著绚烂豪华的生活。
「都是你害的!是你偷走了我的归宿!」
齐菈发出近乎疯狂的喊叫,并朝著叶卡堤琳娜袭击而去。
叶卡堤琳娜完全来不及反应。她只在脑中闪过眼前齐菈怒目横眉的表情,简直就跟般若面具一模一样这般的想法。
然而。
齐菈突然就飞上半空,并在空中做了一个前翻,接著以仆街的姿势直接摔在阳台地板上。
(啊?)
怎么这么突然,而且就像特技演员一样。好歹也是伯爵千金,却当场仆街。
就在脑内挤满了问号时,叶卡堤琳娜总算察觉女仆米娜以及侍从伊凡就站在齐菈的左右两侧。
虽然完全没看清楚,但应该是他们两人之一抓住齐菈的手腕,并使出一招扫腿将她摔出去的──吧。应该。
「大小姐,不好意思,让您感到害怕了。」
米娜跟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地向叶卡堤琳娜道歉。
「……我甚至都还来不及感到害怕呢。你的反应非常迅速,处理得很好。」
叶卡堤琳娜尽管有些傻眼,却仍这么称赞后,只见米娜的嘴角微微上扬。
「这个无礼之徒企图危害尤尔诺瓦的女主人。传达下去,要给她应得的处置。」
阿列克谢则是丝毫没有展现出惊讶的样子,如此下令。他跟叶卡堤琳娜不一样,不但知道米娜跟伊凡就在身边护卫,肯定也看穿了两人的动作吧。
米娜跟伊凡行了一礼,从左右两侧分别抱著翻白眼昏了过去的齐菈的手臂,带离开了阳台。
好歹也是伯爵千金,却被脚尖拖地地带走,这样对待未免有点太随便了吧。叶卡堤琳娜都不禁感到同情。
同为反派千金,这让她回想起游戏里的定罪场景,也觉得满可怕的,但一个仆街让这些想法全都烟消云散。甚至觉得游戏里的叶卡堤琳娜,光是没有沦落到这种搞笑收场就已经很不错了。
更重要的是,还被兄长大人紧紧抱著嘛。
再见了,在地反派千金。
虽然希望你不要再跟兄长大人有所牵扯,但我会祝福你的未来还有救赎。因为你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罢了。
「好了,看看夜空吧。」
轻轻把手摆上目送著齐菈的叶卡堤琳娜肩上,阿列克谢让妹妹的视线看往夜空。
「你不必连那种人的事都放在心上。玩得开心点吧。」
就在这时,第一发烟火打上夜空。
「哇啊,好美喔!」
叶卡堤琳娜不禁发出了惊呼。
以前曾经听说过,烟火在江户时代是没有颜色的。不像现代的烟火一样色彩缤纷,看起来似乎就只是会发光的黄金色花朵。
然而此刻,在夜空中绽放开来的烟火是一大朵蓝色的花。
尽管不像上辈子一样有著色彩变化,但看来技术依旧比起江户时代更为进步。
「尤尔诺瓦的烟火是以美丽的色彩著名。这也是艾札克叔公大人的研究成果喔。」
原来如此,烟火可以透过添加金属改变颜色,所以身为矿物学者的叔公大人也有所贡献啊……叔公大人超强的!功绩多采多姿!
烟火接连打上夜空。虽然基本上还是会发光的黄金色花朵,但也加入了红色、绿色、粉红色等烟花绽放。不只是单色而已,也有双色的烟火,或是几乎同时打上夜空变成双色的组合之类,可以看得出师傅的手腕。
参加庆宴得宾客们也都在庭院或是阳台仰望著,每当有烟火打上夜空,便会发出大大的欢呼。
「……我希望你的那双眼睛,只要看到像这般美丽的东西就好了。是我力有未逮,抱歉。」
在烟火的间隔时间,阿列克谢这么悄声低喃。
(插图009)
这句话让叶卡堤琳娜不禁臆测,今天这件事究竟到哪个地步是一如兄长的预料呢?
叶卡堤琳娜也有预料到诺华岱恩应该会耍什么手段。不知道阿列克谢是不是就连他的计画都有掌握到了──或许在某种程度来说他已经知道这件事。
但因为某种理由而无法提前对妹妹明说。
妹控的兄长大人说不定想尽可能将妹妹收进宝箱里,不愿让她看到这种混乱的场面。
他应该是判断如果要给敌对派阀最大伤害的打击,就必须在这场庆宴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迎击诺华岱恩,才是最合适的时机。而且,他也冷酷地执行了这项判断。
酷帅类型又超能干的兄长大人。兄长大人果然正中我的红心!能干的男人最帅气!
「兄长大人,即使不是只有美丽的一面,我也想跟兄长大人看同一片光景。这也是为了可以替兄长大人助一臂之力。然而,毕竟兄长大人才是宗主。如果你认为那不是我该看见的景象,我也会遵从你的判断。」
他是不是因为要避免我的反应让那些家伙察觉我们打算反击,才会判断不告诉我比较好呢?嗯,我没受过贵族应有的教育,所以我也认为自己的社交技能很低,没什么自信可以好好掩饰自己的表情。
所以,即使没有将所有事情都跟我说,我当然也不会因此闹别扭或是生气。上辈子也有过基于经营层面的判断而受到情报限制。我很明白站在自己的立场所看见的事情,并非全局。
但是,比起独自待在宝箱里受到保护,我更想成为兄长大人的助力。
「我的叶卡堤琳娜。」
阿列克谢字字咀嚼般又感慨万千地轻唤著妹妹。
「你总是理解我,并谅解我。我聪明又温柔的妹妹。说不定你身上有著特别的魔力呢。在那样不谙世事的环境下成长,你却总是能看透一切。」
我并没有特别的魔力,只是混入了奔三社畜的关系。
但这种话绝对说不出口啊!
不好意思,我的内心完全不是像兄长大人所想的那种公主角色,我这个奔三社畜成分偏多的妹妹真是不好意思。
「我所具备的只有对兄长大人的爱而已。我有听说,爱会引发奇迹喔。」
叶卡堤琳娜若无其事地这么一说,阿列克谢也笑了出来。
「那我似乎也能引发奇迹了。我深爱著你。」
隔天,叶卡堤琳娜从莱莎那边接获报告。
昨晚,领都警卫队跟骑士团堂堂踏入以诺华岱恩为首,隶属他派阀的许多人的宅邸当中。趁著受邀参加庆宴的主人不在之际,收押了关于贿赂以及会对公爵领地带来不利的来往证据,当他们从庆宴返回宅邸时就全被逮捕了。
然而,诺华岱恩本人在尤尔诺瓦城遭到逮捕后逃亡,现在「失踪」了。
哇~~太强了,超大的陷阱耶~~
还好我没事先听说这件事,不然一定会忍不住用怜悯的眼神,想著「这些家伙的命运全都会毁于今天啊~~」去看他们!
兄长大人太棒了!
让我的兄控程度更上一层楼!
……但是,我完全没有帮上忙呢。这让我更沉痛地感受到,即使上辈子是奔三女,面对贵族的权力斗争,社畜经验根本无能为力。
从今以后继续加油吧……
*
庆宴之夜。当天深夜。
尤尔诺瓦城就宛如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矗立在领都夜晚的中心。
宴会早就结束了。就连收拾场地的佣人们,也都已经沉静地入眠。现在是黑夜最深的时刻。
在这样的深夜中,尤尔诺瓦的猎犬们缓缓站起了它们巨大的身躯。
「乖──你们听好了。」
单眼戴著眼罩的秃头男子,猎犬的饲养员伊格利朝著狗群低声唤道。
「公爵阁下赐予你们猎物喽,瞧。」
伊格利高举起来的是件男士外衣。丝绸上还有豪华的刺绣,是最顶级的。即使将贫民的年收全都压上去,肯定也不及这一件外衣的价值。
然而那件外衣看起来不但非常骯脏,还破旧不堪。
在凑上去嗅著味道的猎犬们身后,一只体型大了一些,有著美丽白色毛发的猎犬走了过来。
「蕾吉娜,来,你闻看看。如果是你,应该知道猎物是什么吧。」
猎犬们的首领蕾吉娜,也凑上去闻了闻上衣。
接著,它便皱起鼻头,「嘎噜噜……」地发出沉吟。
「你知道啊,很好。公爵阁下要替你的朋友报仇呢。那家伙就躲在城堡的某个地方。找到他,并把他拖出来。听好了,千万不能杀了他喔。但是呢,即使稍微咬他一下,阁下应该也不会生气啦。好了,去吧!」
伊格利一打开狗屋的门,猎犬们便一齐冲了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辽阔的尤尔诺瓦城的庭园一隅,在常绿植物的树丛边。
诺华岱恩蹲著藏身其中,他整个人因为愤怒与绝望而颤抖个不停。为了这一天砸下重金特别订制的衣服弄得又脏又破,外衣还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他对自己凄惨的模样感到难以置信。
妻子跟女儿都被带走了。诺华岱恩自己也差点被拘捕,虽然勉强逃了出来,却没有办法逃离这座尤尔诺瓦城。再这样下去,迟早都会被人抓到。
本来是要将女儿齐菈嫁给阿列克谢,自己成为公爵家的外戚才对。应该要成为公爵的岳父,成为公爵家的一员挟势弄权的自己,竟要在户外躲躲藏藏地四处逃窜,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啊,亚历山大、亚历山德菈大人。两位怎么会如此早逝呢?要是都还健在,齐菈想必也顺利缔结婚约了。
『伯爵千金想成为尤尔诺瓦公爵夫人?这话还真是有趣,你应该知道,母亲不可能会答应的吧。』
当他看著亚历山大这么快活地笑开时,也只能隐忍心酸跟著一起笑。但即使如此还是不肯放弃,顽强地不断恳求,才终于得到同意。
不只是不断恳求而已。为此,我无论什么事情都做了。
不但得替亚历山德菈大人带来的外地人做些像是跑腿的事,为了排除会妨碍他们的人,也是用尽了各种手段。
这些事情做著做著,便察觉到了一件事。那个亚历山德菈大人很轻易便会答应那些外地人的要求。
不对,并非明确的答应。但事情总是会朝著那些外地人期望的方向进行。照理来说,那一位大人绝对不会同意才对。
而且……另一个想法也浮现心头。
──过去曾觉得是个绊脚石的谢尔盖公。明明是位硬朗的人物,却突然就辞世了……
无论向他们恳求多少次,都只会被当笑柄而已。所以我才会跟外地人做了交易。会替他们做事,但相对地,希望他们能帮忙推动齐菈的婚约。
既然知道反正他们是想要钱,只要把钱的流向告诉他们就好了。他们是贪婪到无可救药的一群人,因此每当公爵领地有金钱要流动时便会跟他们说,再补上一句要是女儿成为公爵夫人后,便能让他们更有利可图,于是他们的中心人物也扬起一抹笑。
当时是财务长的那个男人。
不久后,亚历山大就给我那一份书简了。当我一说希望上头还有亚历山德菈大人的署名,他也立刻替我实现。
我是经过了这么多努力才总算得到这份书简。既然现在那两位都已经辞世,我也只能把一切赌在那上头,也无法放弃。
那个外地人应该是掌握到了什么把柄吧。虽然想揪出这个秘密,却完全查不出蛛丝马迹。这让我感受到生命危险,于是死了这条心。说不定那个时候,我不应该放弃。
然而,当阿列克谢继承了爵位后,他们突然间就消失了踪影。
那个时候真的让我觉得痛快许多。
再怎么说,要把钱交给外地人,心里还是很不快活。虽然是有一笔配额,但那像是跟尤尔诺瓦公爵家的领头分家借光而获沾的利益。一旦没了他们,齐菈也成为公爵夫人后,那笔钱便能随自己自由使用了。思及此,就觉得世界充满一片玫瑰色彩,无所畏惧。
没想到阿列克谢才是自己的灾厄。
前任财务长应该是被囚禁在某处了吧。想必是关在尤尔诺瓦城的古老牢笼里,但在阿列克谢回来之前,趁著住在城堡里的期间拚命地想把他找出来,却是未果。被赶出城堡后,依旧尽己所能地继续四处寻找,却还是没能赶上。
一旦找到那个男人,今晚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就在这时,树丛的另一端传来了怪物般的低吟。
踩断常绿植物的树枝,一只有著巨大獠牙的野兽袭击而来。
「呜哇啊啊啊!」
诺华岱恩仓皇惊叫。他跳起身来想冲出去时,前方也有张牙舞爪的野兽,让他更是放声喊叫。
尽管挣扎地想爬著逃走,身体却无法前进。
岂止如此,甚至还被往后拖过去。
野兽的獠牙深深陷入他的脚。都尚未来得及感受到疼痛,他就被拖出树丛,更摩擦著地面。泥土及树叶不断流入因为止不住哀号而大张的嘴里。
──我会被杀!
会死。我会死在这里。
会被吃掉。会死。不要啊,快救救我,谁来救我──!
先是猛地被甩开,接著重重摔在地面上。疼痛的感觉让他一时失神,回过神来就不断咳嗽,将口中的泥土及树叶都吐了出来。
诺华岱恩依然趴在地面上,这时他总算看见了袭击自己的野兽身影。
那是尤尔诺瓦的猎犬。
「唔啊、啊……」
已经习惯黑暗的双眼,看见了就连魔兽也能咬死的一群猛兽,正炯炯有神地盯著自己的身影。四周响彻地鸣般的低吟。
(看、看我跟你拚了……!)
他想凝聚起魔力。然而长年在安逸的生活中变得驽钝的能力,在他因为害怕并混乱的意志之下,没有任何一点回应。
像是察觉到这件事情,体型格外巨大并有著白色毛皮的猎犬,更是逼近地踏出一步。
「呀啊啊啊啊!」
弹著身体跳了起来的诺华岱恩,仓皇地跑了起来。
根本不知道是怎么逃,又是逃到了哪里。
被猎犬们追赶著,他在城堡的庭园中连滚带爬地四处逃窜,最后像是被驱赶一般逃进一幢小小的建筑物里。他勉强将门关起,就浑身无力地攀附在门上。
这时,一道惊人的力道推开了门,诺华岱恩也因此滚倒在地。
「抱歉。」
耳中传入的是一点也不符合现在这个状况的亲切嗓音。
一个拎著虹石提灯的高大青年推开门扉走了进来。虹石的光辉对于已经习惯黑暗的双眼来说太过耀眼。然而,诺华岱恩仍旧察觉了眼前的人便是曾几何时将他赶出城堡的,阿列克谢的侍从。
而且,还来了另一个人。
一道修长的身影踏入门内。
「没想到你会逃进杰菲洛斯的马厩里啊。」
「阁、阁下……」
阿列克谢低沉的嗓音,让诺华岱恩颤抖了起来。
「你以为那家伙在城堡里吗?」
「什……」
「我知道你在四处打听前任财务长的下落。我已经解雇了你的爪牙,女仆长安娜。」
诺华岱恩只能一味地颤抖著。
「你以为前任财务长什么都没招吗?」
听见这句话,不禁倒抽了一口气。也就是说……其实早就知道有那份书简了吗?
「你在找的那个男人不在城堡里。但是,往后你就住在城堡里吧。」
说著,阿列克谢看向马厩的墙。挂在上头画著一人一马的画,在提灯的光线下朦胧地浮现出来。
「你还记得被你杀害的杰菲洛斯吗?」
阿列克谢此时的嗓音难得带了一点感伤。
「那个时候,我真不该去管你的。即使濒死,杰菲洛斯也足以咬死你这种人。都是我为了阻止你跑了过去,杰菲洛斯才会护著我而死。」
诺华岱恩的脑海中,浮现了当时的光景。由于喝得酩酊大醉,也只有破碎的片段记忆就是了。
当时阿列克谢从宅邸中冲了出来,将那头该死的魔兽马挡在背后。他平常总是个沉稳到令人火大的聪慧孩子,唯独那个时候拚命地喊叫了起来。
所以……只是有点想吓唬他而已,才会高举起长剑。喝醉的状态下,不过是想开他个玩笑罢了。
然而那只野兽却扬起凄厉的咆啸,挡在阿列克谢与刀剑之间。
它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正因为如此,才会放手一搏,猛力地刺出长剑。一而再,再而三地反覆这么做了。要不然那头野兽便会袭击过来……
这便是阿列克谢为了不让叶卡堤琳娜感到悲伤,没有说出口的杰菲洛斯之死的真相。
「哈、哈……」
诺华岱恩扬起生硬的乾笑。
「那个时候的你……很难得地,就像个孩子一样。看见你哭泣的样子啊,就只有那个时候……」
「喀!」的一声冲击后,诺华岱恩再次倒回地上。是侍从一脚踹了过去。
(插图010)
「不好意思,阁下。是我恣意妄行了。」
「没关系……换作是以前,我或许便会自己这么做了。」
面对低头道歉的侍从,阿列克谢只是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后半句话说起来还沉稳了许多。
然而,看向诺华岱恩的眼神依然冷漠。
「你逃离了领都警卫队,现在下落不明。没有任何人知道你会遭受什么样的下场。」
诺华岱恩只能僵在原地。也就是说,那些家伙是故意让自己趁机逃跑的吗?
不,自己是在阿列克谢的手中,被逼入绝境了。然而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如此一来,自己只能任凭阿列克谢处置。
「你知道吗?这座城堡的地底下,有好几座巨大炉子。那是用来维持冬天的暖气设备,从秋季的尾声到初春这段时间,火焰都不会停歇。而那里,就是你接下来要住的地方。」
诺华岱恩铁青了一张脸。
阿列克谢浅浅地勾起微笑。
「无论白天夜晚,你都再也无从得知了……你就屈指数著等待初雪到来吧。届时,炉子里点燃火焰,你也还会留在那里吧。
与火焰一起。」
不断哀号的诺华岱恩被骑士们带走后,阿列克谢也跟伊凡一起离开了马厩。
「说不定今晚他便会将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全盘托出了呢。那种家伙,真的扔去烧了也没没关系吧。」
伊凡语气开朗地说著。然而,阿列克谢却是摇了摇头。
「不。那家伙在公爵领地的上流阶级当中人脉很广,要是杀害了他可能还会留下祸根。先拘禁一段时间……反正想解决掉他,随时都能动手。既然如此,就该用在会带来更大效果的时机。」
残忍地这么说完后,阿列克谢的表情忽然间变得柔和了一些。
「而且,叶卡堤琳娜不会乐见这种事吧。我可不想被她讨厌。」
「无论阁下做了什么,大小姐都不会讨厌您喔。」
「是啊,那孩子应该会理解这一切,并谅解我吧……然而,正因为她会原谅我的一切,才更不该这样依赖她。」
果真是生性认真的他会说的话。面对越能原谅自己的对象,更多人反而是会毫无止尽又不断地要求才对。
「但唯有一点,是大小姐绝对不会容许的。那就是阁下熬夜工作这件事。」
「也是呢。我得早点休息才行。」
听见伊凡这么说,阿列克谢也笑了笑,主仆俩便加快了脚步返回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