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下狙击枪的隔天早上。
「那我要出门工作了。如果你打算接任务,一定要充分注意安全喔。」
「好的。教官也要小心喔。」
身为帮佣的我送米亚教官出门工作后,先完成洗衣与清扫等工作,之后离开教官家,前往葬击士协会帝都中央分局。得到狙击枪的同时我也取得了新的自由,我想马上接任务小试身手。
「这个嘛,你是自由葬击士,能为你介绍的任务大概就这些吧。」
在分局的柜台,我请对方将目前可接下的狩猎恶魔任务一览给我看。
现在为我翻阅任务资料的是柜台小姐中的其中一位,名叫瑟伊迪·艾索托尼克,这个人与教官同届,也是熟识的友人。我和她算是点头之交。
「话说回来,提尔这么快就要重操旧业了啊?我吓了一跳。」
「我不想称呼这为重操旧业。这是为了重回前线的复健喔。」
没错,是复健。现在扛在我肩上的狙击枪,只不过是复健用的道具。为了不忘记实战的感觉而担任狙击手参与任务。就这么单纯。
「一个人执行任务?」
「我想一个人就很充分了,不过……」
我向自己身后瞄了一眼,夏洛涅与艾尔莎的身影就在该处。我刚才和她们不期而遇,她们坚持如果我要去执行任务,她们也要担任助手一起去,这情况看来应该会三人同行吧。
「今天分局没有指派工作给那两个人吗?她们和我不同,不是自由身份吧?」
「今天的夏洛和艾尔都是分局待命人员。为了预防突发状况。」
「既然这样应该不能跑来跟着我复健吧……」
「哎,分局待命实质上就是休假。突发状况几乎不会发生。太明显的偷懒虽然违反规定,只是一同到附近执行任务的话没问题喔。」
「是这样喔?」
「就是这样。话说你要选那个任务?」
「那就选帝都近郊的这个。」
「了解了。请在此处签名。」
从瑟伊迪小姐手中接过笔,我留下签名。
「提尔,我问你喔。你会想和米亚接吻吗?」
「——噗!……为……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提尔喜欢米亚吧?所以才挺身保护她吧?」
「呃,是没错啦……」
「可是米亚却不愿意接受提尔的好意,是吧?」
「……你为什么知道?教官和你聊了什么吗?」
「稍微聊了一些。哎,这不重要,米亚现在非常顽固。她似乎将提尔远离猎杀恶魔的前线的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而且还将守候着提尔且不接受你的心意当作是赎罪。」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只能继续努力取回过去的自己。如果我想要走进教官心中,那应该就是最短的捷径。」
与她如此交谈的同时,我签好名字,正式完成接下讨伐任务的手续。
我走离瑟伊迪小姐,与夏洛涅和艾尔莎会合。
「……真的要一起来?」
「这是当然的吧!怎么可以放现在的提尔自己一个人去执行任务啊!」
夏洛涅如此说着,同时饮用成长促进牛奶,八成是在分局内的商店购买的吧。
「身为狙击手的前辈,我会手把手,腰对腰,进行紧密接触的指导。」
艾尔莎则是口中说着莫名煽情的字眼。两人似乎都充满了干劲。虽然不违反规定,但是就任务内容而言带这些家伙也去,肯定算是杀鸡用牛刀吧。
「千万不要抢走我的猎物喔?这毕竟是我的复健。要是你们两个随便插手,那就要惩罚你们献出重视的东西喔?」
「我……我可不会把牛奶轻易交给你!」
「那夏洛涅的惩罚就选牛奶喽?艾尔莎要是插手,要给我什么重要的东西?」
「提尔的内裤收藏。」
「现在就还我。」
于是我扛着狙击枪,带着这两个人出发前往复健。
直接从结论讲起,讨伐任务转瞬间就结束了。出现在帝都近郊的下级恶魔全部共四只,所有目标都被我用狙击枪射穿了。当然夏洛涅与艾尔莎也没有机会出场,我们早早就踏上了归途。
「提尔以前练过狙击枪?全部都打中,没有一发打歪耶?」
「只有在训练所的实技训练中稍微摸过。」
我对走在身旁的夏洛涅回答。
「只靠那么久的经验也能打得那么准,该说不愧是提尔吧?」
「我这个专业狙击手都颜面尽失了。」
艾尔莎有些不服气地嘀咕着。
「负起责任和我结婚。」
「我才不要。」
「那就和我生孩子。」
「为什么会跳到那一步……」
拜托思路不要那么飞跃。
不久后我们抵达葬击士帝都中央分局,为了报告任务已经达成。
「瑟伊迪小姐,我们回来了。」
「回来得可真早。该说不愧是提尔吗?就算没办法重回剑士职位,就这样继续当狙击手也能大展身手吧?」
「请别说笑了。和能不能活跃无关,我一定要取回身为剑士的实力。不只是为了亲手歼灭恶魔,更是为了消除教官的自责。」
「真是努力的好孩子啊。要是我还未婚,就会喜欢上提尔了。」
「那个……请不要开我玩笑。」
「但这是真心话喔,虽然没办法大声说出口。」
要是你大声嚷嚷这种话,我也会很伤脑筋,请千万别这样。
「哎,言归正传。请提尔一定要好好加油喔。我也会声援你的。」
「是的,非常谢谢你,瑟伊迪小姐。」
隔天。说自己今天休假的米亚教官正享受着晨间咖啡时,我正在教官家的庭院中做基础锻炼。
我借用了教官自备的杠铃,尝试强化上半身肌力的同时,也不忘记折磨下半身。
「加油啊!提尔!腰要压得更低一点!没错,就像这样!」
爱管闲事的金发萝莉夏洛涅不知为何也在场。
她自称利用任务开始前的空档时间来看看我的状况。
「非常好!暂时休息!」
「为什么是你发号施令……」
「又不会怎样。别抱怨了,牛奶给你。骨骼也要锻炼才行。」
夏洛涅说着,将瓶装牛奶递给我。
「牛奶要给我是没关系,不过你自己有没有乖乖喝牛奶?」
「当然有啊。我每天都有喝。所以你看,我在有成长吧?」
夏洛涅挺起胸膛如此说道。
「哎,和以前比起来也许真的有点成长。」
和早春时相比似乎长高了一些。话虽如此体格还是相当娇小。
「有吧有吧?哼哼~之后还会长得更大喔!」
我希望她的身高至少能成长到和我的肩膀同高。和夏洛涅一起走在路上,有时候会被人误会是恋童癖,单纯令我困扰。
「我今年成长得特别顺利喔,这样下去要超过八十公分也不是梦想。」
「八十公分?早就超过这个程度了吧?」
夏洛涅的身高大概是一百四十又多一点。
「咦……还……还没有超过啦。现在差不多才六十五公分左右而已……」
什么意思……指的是座高吗?这样的话——
「我觉得那个数值低一点比较好吧。八十公分太夸张。如果现况大概六十五左右的话,维持现状才是最好的吧?哎,要是自然发育成那样也没办法就是了。」
「咦……提……提尔比较喜欢小一点的……?」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本来就不能太夸张吧?」
座高特别高也不值得高兴嘛。
「是……是喔?提尔喜欢小一点的喔……也许我应该维持现状……」
夏洛涅脸颊微微发红,不知为何伸手摩娑自己的胸口。
唯独那胸部实在再稍微发育一些会比较好喔。我心中想着的时候——
「小提和小夏站在一起好像兄妹一样很相配呢。看了感觉好温馨。」
教官来到此处。因为今天休假,她穿着白色毛线衣搭配没有开衩的长裙,头发也没有束起,一副与年纪相符,气氛沉稳的打扮。
「唔……好大。」
夏洛涅看了教官的胸口,嘟起了嘴。
「我想小夏也很快就会变大喔。」
「……你没有用那对胸部诱惑提尔吧?」
「我没有,你大可放心。还有喔,思考马上就转到那种方向上,就是艾尔莎化的征兆,自己多注意喔?」
「我……我不想和变成那种家伙的同类,我会注意的!」
艾尔莎似乎被当成洪水猛兽,不过应该是她自作自受吧。
「这先不提了,小夏赶得上任务时间吗?」
「啊,我差不多该走了。」
「欢迎之后再来喔。」
「好的!照顾提尔也许很费心,还请多多担待!」
夏洛涅清楚说完,马上就揽起行李离开。
「小夏真的好棒啊。」
教官似乎相当中意夏洛涅。
「仿佛小提的监护人的那种可爱态度,真的很教人怜爱呢。」
「在我看来是个自以为是监护人的十四岁小不点。」
「十四岁真让人羡慕。比我年轻了十二岁耶。」
「教官也还不会输给别人。我觉得比任何人都漂亮喔。」
「又在说这种话……我不是说过,不要执着于我吗?」
「我不会放弃。因为我喜欢教官啊。」
虽然我认真地坦白心意,但教官只是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这种人,到底哪里好?」
「全部。教官把自己的价值看得太低了。」
「只是外观看上去不错而已,该从幻想中醒来了吧?家里面凌乱不堪,连一道菜也不会做。现在小提也该明白,这才是真正的我了吧?」
「就连这些,我都觉得很有魅力。」
并非十全完美,因为有这些缺点,让教官看起来更加耀眼。
「但是,可不要忘记我还有一个最严重的缺点喔?」
「……咦?」
「我会让你不幸。所以你不可以过度执着于我。」
她语气温柔地说得像是开导般。我原本想与她争论,但想到也许会坏了她的心情,最后没办法多说什么。
教官走回室内。
虽然再次体认到要攻略教官相当困难,但我不会放弃。相信只要恢复过往的实力,扫除她心中所有内疚,她一定会愿意接受我,于是我继续专注于锻炼。
「训练结束了?」
不久后我为了休息回到房内,教官啜饮着咖啡,同时以一如往常的态度对我问道。我在表面上也装作不再介意。
「还没,只是休息一下。有事吗?」
「有个地方接下来想和你一起去。」
「要出门?」
「对,我想去买晚礼服。」
晚礼服?为什么?
「其实啊,今天夜里在城堡有场晚宴。葬击士协会的大人物都会到场。」
城堡指的就是皇室居住的皇城吧。镇坐于这座帝都中央的巨大建筑,拥有数座尖塔的璀璨之城。而在今夜,葬击士协会的大人物齐聚一堂的晚宴将在该处召开。教官也接到邀请了吗?
「在那场晚宴上,好像要举行前些日子成功讨伐阿迦里亚瑞普特的表彰典礼,我会身为讨伐队的代表上台。」
「原来是这样啊。」
「顺带一提,上头要我邀请小提一起去。」
「咦?」
「当然的吧?因为小提重创了那恶魔,才有那次胜利。除了我代表上台之外,小提好像会另外获赠殊勋勋章」
「真的?」
「我从不说谎。」
酒醉时的教官另当别论,平常的教官绝不会说谎,所以应该是真的吧。
「所以说,我们去买适合参加晚上的表彰典礼的正式服装吧?」
教官这么说,于是我和教官一同造访贩卖礼服的店家。
「小提觉得哪件比较适合?」
店内陈列着形形色色的礼服。
首先由教官挑选晚礼服,她如此询问我的意见。
现在教官左右手各拿着一件礼服,其一是展现成熟女性稳重气质的黑色连身长裙,另一件则是凸显女性身材曲线的艳红鱼尾裙。其他似乎还有不少令她好奇的礼服,于是便随手将选项中的礼服带进试穿室。
「我觉得教官穿什么都合适就是了。」
「该怎么说,我现在不需要那种标准式的回答……我希望小提告诉我,你觉得最好的那件。」
「你这样说我也……我完全没有穿搭的品味。一旦让我选,结果只会符合我的喜好喔。」
「对,那才是我要的答案。我希望小提诚实回答你的喜好。」
「那可以请教官两件都试穿看看吗?虽然你拿在手上,但我这样看不出个头绪。」
「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那我就开始更衣吧。」
教官走进了试穿室。拉帘唰的一声拉上后,我在外静候。
里头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让我有些坐立难安。在这片拉帘的另一头,教官现在正在更衣。虽然忍不住涌现奇怪的想象,但我甩头摆脱邪念。
就在这时,拉帘比我想象的更早拉开,换上黑连身裙晚礼服的教官现身。
「————」
我失去言语。太美了。虽然裸露程度不算太剧烈,但因为那曼妙的身材反而透出几分服装设计意图之外的香艳。原本的裙摆长度应该是到膝盖,但因为教官的腿格外修长,大腿在裙摆下缘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啊。那个,其他的我也想看。」
「那你稍微等我一下喔。」
留下掩不住喜色的一句话,拉帘再度唰的一声拉上。
之后又过了一小段时间,眼前的拉帘再度摇曳。
「那……那个……小提……」
但拉帘并非倏地拉开,只有教官的脸从拉帘后方探出。
眼眶中似乎噙着泪水,似乎不知所措。
「怎么了吗?」
「那个……背后的拉链拉不上来……」
「呃。」
「感觉很受打击啊……我原本以为我应该没胖到穿不下这件。」
因为尺寸不合而失落的教官也有其可爱之处,但也不能让她一直摆着这张忧愁的表情,我纯粹出自没有任何歹念的善意向她提议。
「那个……那我来帮忙拉吧?」
「意思是……小提要帮忙拉拉链?」
听我这么说,教官似乎有些困惑。
「不过,嗯……因为这种事叫店员来也很丢人……那就请你帮忙吧?虽然应该有点伤眼睛。」
教官似乎心意已决,她拉开拉帘,转身将背部展露在我面前。
「……!」
目睹那片她自称拉不动拉链的背影,我不由得目瞪口呆。吃惊的理由很单纯。因为拉链卡住的位置比想象中更低。
艳红的鱼尾裙晚礼服。紧身裙后方的拉链是从臀部上缘向上拉的那一种,而那条拉链完全敞开,教官的背部在我眼前可说一览无遗。而且不只是背部,臀部的深沟上缘也映入眼中……为什么能看见臀部?没穿内裤?是为了避免内裤的轮廓线浮现?
「不好意思,很伤眼睛吧?」
「不……不会……应该说是大饱眼福……」
我在说什么鬼话。少废话了,把拉链拉起来。拉就对了。
「那……那我要动手喽。给我动啊……」
我抓住拉链,想往上拉。但是拉链头却迟迟不攀升。
「……我变胖了吗……?」
「不,我想问题不在这里……」
原因恐怕并非出在教官的腰围,而是因为那丰盈圆润的美艳臀部吧?
「教官,能用力缩紧屁股吗?」
「咦?」
「我想问题应该出在屁股。」
「意思是……我的屁股大过头了?」
「不……不是这意思!这屁股本身非常好!我很喜欢!但是这件该死的晚礼服似乎坚决不愿意接纳教官的屁股……!」
我又在讲什么鬼话。
「我……我明白了!总而言之,只要使劲缩紧屁股就可以了?」
「拜托了!」
「呃,那……像这样行不行?」
哦,臀部稍微缩紧了。拉链也显得没那么紧绷,现在一定能过关。
「要上喽,教官。」
我开始拉动拉链。很好,爬升非常顺利。臀部已经完全隐没在布料底下,也通过了背部的途中。只要顺势一口气拉到顶就大功告成。
「嗯,看来应该没问题?那我就放松收紧屁股的力气喽。」
米亚教官说完便放松了力气。
就在下一个瞬间。
——啪哩。
「嗯……?」
听见不祥的声响,我停止了拉动拉链的动作。
教官也跟着短促惊呼,像是惊觉发生了何种糟糕状况,一动也不动。
我战战兢兢地将视线往下挪,注视刚才传出声响的臀部一带。
于是——
「……这……」
浑圆的蜜桃裸露在眼前。
若口无遮拦地描述,臀部的布料破裂使得教官的臀部完全暴露在外。
「…………」
「…………」
我和教官沉默了好半晌。
不久后,教官像是绞尽了力气才说出话。
「总之……这件得买下来才行。」
「……我想也是。」
「我有点害怕继续试穿下去了,想说干脆就买最初穿的那件黑色礼服,怎么样?」
「很好啊。那件也很合适,而且也符合我的喜好。」
「那……就这么办吧。」
于是教官的礼服就这么决定了。
之后教官开始选我的正装。
教官为我选了几件普通样式的无尾礼服,而我一一试穿。
「哎呀,很帅气喔。不愧是小提,黑色很相衬。颜色上也有搭配到我的礼服,干脆直接挑这件吧?」
「有搭配到……的确如此。那就决定买这件了。我去结账。」
我换回外出服,为了付账而走到柜台。
「不用,这件礼服刚才塞缪尔小姐已经付款了。」
「咦?」
我过头去,与教官四目相对。教官若无其事般站在该处。
「小提,怎么了?」
「不是……这还用问吗?教官为什么付钱了……?」
「这是送你的礼物。」
「该不会这也是赎罪的一部分?」
「也算是吧。」
「太钻牛角尖了……我没有要求到这种程度。」
「不过最重要的理由还是,这件晚礼服和小提很相配,让我想送给你。」
所以请你收下——教官平静地说道。
真是不公平。我这么想着。绝对不接受我对她的好意,却又将晚礼服和狙击枪像这样单方面塞给我。
但是,我知道这种强迫源自于对我的关怀,因此我还是忍不住为此欣喜,实在无法拒绝收下这些品项。
「教官,真的很谢谢你……可是,已经很够了。」
「我明白了。如果小提不喜欢,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如果可以的话,包含拒绝我的好意这部分也想请她停止,但这恐怕还办不到,于是我什么也不说。
于是,我们顺利取得了出席正式场合用的礼服。
——日落后,夜里。
我和教官步行来到皇室的城堡。晚宴的会场设在城堡内部的宽敞大厅。闪耀的吊灯优雅地照亮整座大厅,站在墙边的宫廷乐团提供现场演奏,柔和的乐曲响彻会场中。葬击士协会的大人物与知名贵族也以来宾身份一一到场,会场内的密度渐渐攀升。
最后在晚宴的开始时刻即将到来时,周遭的人们同时垂下头。
皇帝陛下自皇室专用通道的大门大驾光临。
艾斯提尔德帝国第四十三代皇帝,艾拉巴斯·杰诺西亚·夏库拉塔陛下。
色素已失的白发虽然略显老态,但魁梧健壮的身体实在不像已经年过五十,姿态也笔挺昂扬。留着胡子的容貌威风凛凛,洋溢着人类领域最大国家的统治者应有的气质。我也如同教官与旁人般,垂首行礼。
在众人的敬意之中,陛下在台上的座位就座,晚宴终于正式开幕。宫廷乐团的演奏暂且打住,阿迦里亚瑞普特讨伐队的表彰典礼开始了。
「讨伐队代表与殊勋葬击士,上台!」
「「是!」」
在担任司仪的皇室的辅佐官指示下,我与教官应声后走上台。
居然是由艾拉巴斯皇帝陛下亲自为我们表彰,可谓光荣之至。
首先是教官向前一步,她身为阿迦里亚瑞普特讨伐队的现场指挥官兼受勋代表,领取了阿迦里亚瑞普特讨伐勋章的勋表与奖状。
紧接着轮到我,我移动至皇帝陛下面前。
「提尔·弗德奥特。」
「是!」
「本次你为讨伐极星一三将军阿迦里亚瑞普尽心尽力,树立莫大武功,在此以夏库拉塔皇室之名予以表彰。」
「荣幸之至。」
「再加上,于该战场上挺身守护米亚·塞缪尔的勇气,以及尽管失去原本力量,却仍不放弃重回战场的斗志,老夫个人也想表示最高的荣誉。」
艾拉巴斯陛下如此说着,亲手将殊勋章的勋表别在我的胸口。
「老夫不认为你这等的男人,会就此结束征途。老夫深切期许并祈祷你能为了我国,同时更是为了消灭暴虐之徒的恶魔,以及大魔王路西法,务必重返战场再度施展那份力量。好好努力吧。」
「是,陛下。」
突然之间,会场内充斥着拍手声。在那响亮的拍手声包围中,我和教官走下台。
在这之后,表彰典礼告终,在皇帝陛下的晚宴致词,葬击士协会会长致词后,严肃的时间终于告一段落。
宫廷乐团再度奏响音乐,宫廷仆人将无数的餐点送进大厅,享受餐点与谈话的时间到来了。
「呼,平安结束真是太好了。紧张一放松马上就觉得饿了,」
身穿那袭黑色连身晚礼服的教官放松了紧绷的表情,如此说道。
「——塞缪尔。」
就在这时。听见呼唤教官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转头一看发现那正是艾拉巴斯陛下。言词与举止在台上不同,平常感觉较有亲近感。
「再次向你致意,感谢你与弗德奥特一同参加典礼。」
「不会,这是我的荣幸。」
艾拉巴斯陛下身后跟着数名高官。高官之中一名戴眼镜的男人,不知为何一直瞪着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感觉不太好。
「话说回来,塞缪尔。之前那个提议你愿意接受吗?」
艾拉巴斯陛下对教官如此问道。提议究竟是指什么?
「邀请你加入『圆桌』的提议,老夫认为条件应该相当不错。」
——邀请教官加入「圆桌」……?
「塞缪尔,你应该也知道,『圆桌』是从『七翼』位阶的葬击士之中再挑选出实力更加出类拔萃的十数名精锐组成的特殊部队。每位队员都拥有一骑当千之上的实力,有他们参与的战场都必然夺得胜利。名符其实是众多葬击士的至高顶点。」
「是的,当然我也十分明白。因为那之前是小提所属的部队。」
「弗德奥特以史上最年轻的纪录登上序列第一的宝座——『第一骑士』,堪称史无前例的强者。要是没有发生那次事件,想必至今依旧盘据在那至高之处吧。」
……苦涩的记忆残渣受到刺激。那并非我愿意主动唤醒的记忆。
「哎,这先不提……塞缪尔,虽然之前也提过,我们希望邀请你参加『圆桌』。我们看中你的领导魅力。虽然『圆桌』是最强的精锐部队,但也因此有许多队员个性独具而难以驾驭。就这一点而言,你受到许多人物的信赖,指挥官经验也十分丰富。也有担任教官带领班级的经验吧。虽然你的位阶是『六翼』,但就统率这方面有着突出的才能。那正是现在『圆桌』欠缺之物。因此希望你能参与。」
原来如此……简单说就是看重教官身为指挥官的能力,有如跳级般特例邀请她入队吧?因为我之前就觉得她迟早会接到邀约,这应该值得高兴吧。
虽然我这么认为——
「陛下,请恕我冒犯,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邀约。」
教官历经沉思,最后口中说出如此结论。
我大吃一惊。教官居然拒绝了堪称葬击士最高荣誉的「圆桌」入队邀请。
「这样啊……老夫可以询问你得到如此结论的理由吗?」
「我不愿意受到束缚。『圆桌』的确是充满魅力的组织,但是加入组织想必会失去现在能这样维持一定自由的生活。自由身份还是最适合我。」
况且——教官话锋一转,视线一瞬间驻足于我身上。
「我想在近距离守候着他……小提。正因为发生了那件事,我现在不应该将注意力从他身上挪开,也不愿意这么做。一旦加入『圆桌』受到束缚,就连这件事都会难以实现。」
「原因就在此?」
「是的……如此无礼的行径被视作侮辱也无以反驳,但恳请陛下能够谅解。」
「不会,无所谓。」
陛下面露宽容的表情。
「塞缪尔的理由,老夫明白了。也许有人听了会认为,因为那点程度的理由就拒绝简直愚蠢,但老夫不这么想。为了弗德奥特而选择辞退的关怀之心,想必就是你的人望的根本来源。既然我们追求的就是那份人望,自然也无法批评你的精神。」
「陛下的体恤,感谢之至。」
教官毕恭毕敬地垂下头,随后战战兢兢地提议道:
「明知失礼,但如果允许我提出建议的话……与其邀请我这种人,当小提有朝一日恢复原本实力后,可以请陛下准许他再度加入『圆桌』吗?」
教官……
「唔嗯,让弗德奥特重新入队啊……也对。那是一次不幸的事故。差不多也该解开心结,对他重新加入的抗拒感也该消失了吧。唔嗯,老夫明白了。在弗德奥特完全恢复之时,会考虑让他重新加入『圆桌』。」
「非常感谢陛下。」
米亚教官再度垂下头……这个人究竟有多么为我着想?真令人伤脑筋。太高估对方的人,应该是你吧?
「——请稍等,陛下!」
就在这时,某个人扯开嗓门大声说。声音来自跟随在艾拉巴斯陛下身后的高官,刚才一直瞪着我的眼镜男。
「究竟是为何!陛下为何要如此优待弗德奥特!」
「弗德奥特是近年来最强的葬击士。无疑是应当优待的人才。」
「但是那男人可是禁忌之子!他是不知被哪只恶魔抓走的母体生下的可憎存在,而非——」
「就算流着恶魔之血,只要选择身为人而活,那就是人类。」
「可是……」
他打断含糊的话语,将话锋转向教官。
「塞缪尔小姐,你也同样莫名其妙!居然为了那边那个红眼而回绝『圆桌』的邀请,简直脑袋不正常!请不要让我太失望!虽然你是最棒的女性,但是唯独优待弗德奥特这一点实在令人遗憾!」
我才想这家伙从刚才就一直瞪着我……
「你是怎么回事?你真的理解你刚才说的话有多么失礼吗?」
教官毫不掩饰不快地如此回应,高官脸上表情更显愤怒。
「少啰嗦!陛下和你同样都没眼光!禁忌之子哪有什么人权可言!」
如此断言后,他伸展双臂像是要示意这整座会场。
「看清楚了!这场晚会的参加者之中只有你是禁忌之子啊,弗德奥特!睁着那双人人忌讳厌恶的红眼,步入这个高贵的空间,简直罪大恶极!忝不知耻!」
原来如此……这家伙是人类至上主义者吧。
情绪失控的高官令会场上骚声四起。于现在这个时代,对禁忌之子的歧视不若过去那般激烈,以排除禁忌之子为主旨的人类至上主义者已经是形同化石的存在。这些麻烦家伙已被时代抛在后头,只有声音特别响亮。居然连政府高官之中也藏有这种人。
尽管冰冷的视线齐聚一身,但那个眼镜高官一点也不在乎众人的眼光,好像反倒认为那是对自己的支持,高歌般继续对我怒骂道:
「听好了,弗德奥特!你根本没有资格享受优渥待遇!既然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就快点从大众面前消失!非常碍眼啊!你这——」
戴眼镜的高官还在嘶吼着,但我的注意力已经自那话声挪开。不是因为高官讲的话对我无关紧要。不对。并非如此。是因为我察觉到有东西正在接近,注意力已经转向该处。
「——传令!」
就在这时,负责警卫的「圣骑士庭院」的其中一名队员,慌慌张张地冲进众人正享受美食与谈话的晚宴会场。他来到艾拉巴斯陛下面前单膝下跪,紧接着开口说道:
「有报告希望陛下能即刻知晓!」
「说吧。」
「是!『奇数翅种〈Odd Number〉』的恶魔出现在帝都近郊的西南区上空处!」
当队员的报告声响彻晚宴会场的瞬间,晚宴会场的骚动声变得更加嘈杂。
「原来如此。已知详情如何?」
「已确认奇数翅种拥有七片翅膀!应是俗称『轰炸魔』的种类!」
恶魔大致上能以翅膀的数量为奇数或偶数作分类。
其中翅膀数量为奇数的恶魔,与生俱来就持有独特的能力。
报告提及的七片翅膀的恶魔「轰炸魔」,身上无数鳞片每一片都拥有等同于炸弹的性质,不时有人目击这种恶魔从上空处洒落鳞片烧毁村庄,可说是特性凶恶的奇数翅种恶魔。若报告属实,绝不能置之不理。
「迎击队已经出动了吧?」
「虽然已经出动,但因为恶魔还在狙击部队的迎击射程圈之外……」
「不过,迎击射程圈就等同于帝都的外围吧?即使是外围区域,也不能放任拥有轰炸能力的『轰炸魔』入侵帝都。」
听艾拉巴斯陛下如此说道,我提出一项建言。
「陛下,可以将超长距离用的狙击枪借我一用吗?」
「弗德奥特,你想强出锋头吗!」
「我想现在不是讲这种话的时候吧?」
「咕……!」
戴眼镜的高官无可反驳。陛下缓缓点头。
「好吧。就交给你了。虽难以操控,但你一定能驾驭吧。」
这句话出口后没多久,超长距离用的狙击枪便在最短时间内交到我手上。我冲出了会场。
「别以为你能办到。」
戴眼镜的高官朝着我的背影抛出这句话,但我不理会,向前奔跑。
因为超长距离用的狙击枪牺牲了命中率以提升射程,因此在目标附近架枪——就这次状况而言,位在帝都外围地区的迎击部队绝对不会部署这种武器。为了准确击坠进入防卫圈之目标,他们最注重的是精准度,因此不会特地采用这种命中率低落的武器。
但这次就是重视命中率的方针导致当下的窘境,因此由我从大后方狙击。
我沿着晚宴会场外面的阶梯向上冲,朝着没有遮蔽物的上方一股脑奔驰。
就在过程中,当我来到阶梯途中的楼梯间,楼梯间的门从内侧被推开,数名男人为了阻挡我的去路而冲了出来。
「——别想立下功劳,红眼!」
这家伙们是什么来历……?人类至上主义者?那个高官的手下?
可恶……比起帝都的安危,阻挠我还比较重要吗?
「少碍事,闪开!现在不是干这种事的时候——」
「禁忌之子没资格讲话!乖乖在这里躺平吧!」
打断我的话,其中一人率先冲了上来,下一个瞬间我一脚反将他踹倒。目睹那人撞上楼梯间的栏杆而昏迷,这群家伙发出惊呼声。
「你……你这家伙……不是变弱了吗……!」
「现在的我要应付你们这群家伙也不成问题。明知如此还要碍事,就给我作好觉悟喔?」
「你这……!少嚣张了!」
男人们如此喊着冲上前来,我收拾掉他们,继续朝着屋顶奔驰。
不久后,我抵达屋顶上,对准情报中「轰炸魔」出现的帝都郊外的西南区上空处架起狙击枪,凝视狙击镜。
——这瞬间,我感觉到背后有动静而转身。
我看见「圣骑士庭院」的队员就站在身后不远处。什么嘛,吓到我了……在我松了口气的同时,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般疑问立刻涌现。
「请问有事吗?」
所以我开口询问,但他毫不回答。
「——小提!提高警觉!」
就在这时,教官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时教官刚好沿着楼梯冲上顶楼。大概是追逐径自行动的我而来吧。
不过更重要的是,她要我提高警觉——究竟是指……?
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
教官撩起黑色连身晚礼服裙摆,自绑在大腿侧的枪套拔出小型手枪,将枪口对准「圣骑士庭院」的队员。接着立刻扣下扳机。枪声连续响起,在队员全身上下开出空洞。
「教官,你——」
「小提,你看清楚!」
听她厉声指示,我再度看向那名队员。只见队员的身体像是变身解除般渐渐改变形状——不久后就变形为一只恶魔。看着遭到教官遭到射杀而化作尸体的那玩意,我瞪大了眼睛。
「……这该不会是『拟态魔』……?」
「没错,拥有拟态能力的奇数翅种的恶魔。除了人类至上主义者之外,似乎连这种家伙都潜入城里了。也许是为了让『轰炸魔』成功突袭的内应。」
「教官……居然能识破啊。」
「这个嘛,因为我只有经验比小提丰富。」
教官虽然说得若无其事,但是要识破「拟态魔」的拟态绝非易事。教官果真了不起,我再次对她感到敬佩。
「好了,小提。接下来轮到你喽?漂亮地射穿敌人吧。」
「是的——我明白了。」
尽管佩服,我切换思绪。再度凝视狙击镜,望向帝都郊外西南区的上空处。因为很快就在该处发现「轰炸魔」,我立刻就——扣下扳机。
将风速、风向、重力、角度以及其他各项条件列入考量,弹着点的计算已在转瞬间完成。因此下一个瞬间「轰炸魔」的头部开了个大洞,失去性命而坠落的模样映入眼帘,对我来说也只是顺理成章的结果。
「嗯,漂亮。」
「谢谢教官。」
于是我们开始撤收。不久后我们回到晚宴会场,艾拉巴斯陛下走向我们,敬佩地为我们鼓掌。
「刚才城里的士兵传来消息,现场已升起确定击坠的信号弹。看来你不负期许完成了任务吧?」
「是,勉强办到了。」
「近年来最强的葬击士,果真名符其实啊。」
在艾拉巴斯陛下之后,周遭的来宾们也为我们鼓掌。虽然只是为所应为,但因此受人夸奖感觉倒也不差。
「此外,刚才老夫的部下真是不好意思。」
「啊……不会,那种事我不会介意。」
意思是没有去介意的价值。
「那家伙被关进牢里禁闭了。要是没有悔意,会予以惩戒处分。」
「是……这样啊。」
「老夫不喜欢人类至上主义。因此施政以扑灭那些家伙们为方向,尽管如此目前仍然尚未全部消灭。厌恶禁忌之子的人们无论如何都会出现,特别是在夜里卫士们难以顾及的场所,人类至上主义的团体正恣意而为。」
「我很明白。」
「老夫知道你应该没问题,但是你认识的禁忌之子有可能受到危害,建议你当心点比较好。」
赠送我这句关怀的话语后,陛下说还有其他要务在身,与部下一同离开了会场。
虽然发生了预料之外的状况,但因为没有任何损害,之后晚宴依旧顺利进行。我坐在吧台旁的座位,与教官一同享用餐点。
虽然我趁机大快朵颐,但教官主要只挑甜点果腹。
就在这时,一个我不太擅长应付的人物靠近,四周稍微吵闹起来。
「——哦?这不是提尔小弟吗?刚才干的真漂亮!」
听这说话声突然响起,身穿白袍的女性已经坐在我身旁的座位。
「呜呃……」
身高平均但胸部大到有些醒目的白袍女性。近似浅褐色的淡金色头发蓬松凌乱,蓝眼睛在圆框眼镜底下流露轻佻的笑意。我感到几分轻微窒息的同时,低声说出这位年近三十的女性名字。
「……路米娜小姐。」
「你这什么不小心被麻烦人物逮到的感觉啊?遇见人家很开心吧?」
「不,我不开心。」
路米娜小姐——路米娜·波普威尔。她是人称『帝国五大贵族』的五大名门之一——波普威尔伯爵家的千金大小姐。虽然并非葬击士,但她身为最顶尖的恶魔研究者而闻名。所以接到邀请参加这种场合也一点都不奇怪。
「不开心是怎么回事?人家能见到提尔小弟好开心耶。」
她轻佻一笑,如此说完便隔着我将视线抛向我隔壁座位的教官。
「话说米亚大姐,好久不见。虽然我听说了你和提尔小弟的问题,不过你和提尔小地看起来都好端端的,真是太好了。听说现在提尔小弟正给大姐养?」
「是没错。」
「请不要承认!不是这样!我只是请教官协助我复健而已!」
我可不是吃软饭的。唯独这点绝对不想让人误会。
「哦~提尔小弟,给这种美人儿养,一定很幸福吧?」
「我重申这是误会!」
「不然要不要来人家的研究所?研究繁忙到什么人手都缺呢。」
「我不去。反正你一定是打算骗我进去,把我抓去解剖吧?」
「只要解剖一小部分就好。」
「我讨厌的就是解剖。」
这个人不是说笑,她真的想解剖我。她以前就时常说,想要澈底调查禁忌之子中最强的我。我对她避之唯恐不及,这也是其中一个理由。
「怎么啦?不过就是解剖罢了,用不着小气巴拉吧?」
「什么小气……对我而言解剖可是严重出血的大放送耶。」
「哦?你愿意给人家打折?」
「当然不会!应该付钱给我才对吧?」
「换句话说,只要报酬合理你就愿意接受解剖?」
「我拒绝。」
「唉……为什么要讲这种话让人家萌生希望?」
路米娜小姐如此说着,猛然搔头。身穿实验白袍出席晚宴的胆识,再加上那头乱发,不修边幅的印象还是老样子。
「我觉得路米娜小姐应该要更明白自己是伯爵家的千金小姐。」
「身为波普威尔家的女儿这一点,人家当然有自觉。不过那立场也不是多好的东西。唯一的好处恐怕只有研究上较为自由吧?」
也许只是我不知道,路米娜小姐也有她的辛劳吧。
「所以说啦,人生需要多一些滋润。挑明了说就是男朋友。对了,提尔小弟,要不要当人家的男朋友?」
「咦……」
「如果你愿意当人家的男朋友,可以享受这种好处喔?」
路米娜小姐一把揽住我的手臂,渐渐拉向她丰满的胸脯。
「等……等一下,路米娜小姐……!」
「讨厌这种感觉?」
「我……我是不讨厌,可是……」
「哦,毕竟提尔小弟也是男生嘛。」
路米娜小姐恶作剧似的微笑的同时,目睹这场面的教官似乎显得不大高兴。
「我说路米娜,别在大庭广众下做这种事。会给小提带来麻烦吧?」
「麻烦?比方说怎样的麻烦?」
「比方说那个……要是有个人对小提有点意思,目睹这种场面一定会觉得不太开心吧?」
「哦哦?那个人具体来说是谁啊?」
「我……我哪知道是谁,但是很可能有这样的人吧?」
「哎,是没错。为了那位某人,人家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
路米娜小姐扬起嘴角,笑得不怀好意。
放开我的手臂,路米娜起身离席。
「话说提尔小弟,到头来你还是不愿意让人家解剖你那具身体?」
「我不愿意啊。不管有什么报酬,我都拒绝。」
「啧~提尔小弟真是小气。」
「我就是小气。」
「哎,算了。提尔小弟现在正值辛苦的时候。受损部位刚好又危险,如果你不先恢复原样,人家也怕得没办法动刀解剖啊。所以说啦,为了重回最强的宝座,你要好好努力喔。」
「这是当然的。我一定会取回我过去的实力。」
「人家会等着你喔。就这样啦,人家还得去到处打招呼,就先失陪啦。啊,对了对了。这巧克力给你,算是刚才你陪人家聊天的谢礼。就和大姐两个人一起品尝吧?」
路米娜小姐如此说完,留下一个盛着几颗圆球状巧克力的盘子,迈步离去。
「这是什么口味啊?」
教官拾起一颗巧克力扔进口中。在她将巧克力咬碎的过程中,眉毛渐渐揪起。
「嗯?这是……」
「怎么了吗?」
「呃,这个……也许很不妙……」
「咦?怎……怎么了吗?」
「这个巧克力,很不妙……」
用不妙来形容的巧克力是怎么回事……?
我也拿了一颗品尝看看。在我咬碎巧克力的瞬间,感觉到些许带着苦味的浓稠液体在口腔中渐渐漾开。
「这该不会是……威士忌酒心巧克力?」
如果真是这样,的确不妙。
只要摄取这点程度的酒精就以令教官性情大变了。
「……路米娜小姐肯定是故意的吧。」
这种喜欢恶作剧的个性也同样不像贵族出身……哎,虽然庶民个性是种优点,但是这次该说稍嫌恶质了些吧。
「教官……你还好吗?」
我如此一问——教官便将一只手搁在我的肩膀上,直盯着我面露笑容。
……啊,看来很不好。
「呐,小提,可以借点时间吗?」
教官的视线如蛇一般直盯着我的双眼不放。在酒醉之后,教官的个性就会变得喜欢恶作剧,而且程度还会不断加重。在这种高贵的场合要是让她做出什么怪事,铁定会伤害教官的荣誉,我有必要用尽全力代替她的自制心发挥作用吧。
「有……有什么事吗?话说脸靠太近了……」
「脸靠得很近也没什么大不了吧?反正小提很习惯亲近女性嘛。」
「我没有啊!」
「哎,这点也许是真的。」
「听你这样直接断言反而会觉得难过耶!」
「不过这是事实吧?对那个不修边幅的路米娜也忍不住脸红心跳,是吧?」
听她捉弄般说道,我大感疑惑。
「……对路米娜小姐脸红心跳是指哪件事?」
「哎呀,你想装傻?还不认错啊?」
教官眯起眼睛流露笑意,嘴角向上高高扬起。
「刚才小提明明就对路米娜脸红心跳了吧?」
「应……应该没有吧……」
「不,就是有。人家把胸部压在你手臂,你就一直『嘿嘿嘿』地笑喔。」
「我绝对没有那样笑!」
「就算没说出口,受到那种对待其实心里暗爽也是事实吧?」
教官笑得咄咄逼人,以食指指尖轻弹我的额头。
「真是的……不可以那样喔,知道吗?」
「不……不好意思……」
虽然搞不太懂,但总之先息事宁人,不过教官依旧摆着捉弄人的笑容。
「你真的觉得内疚?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吧?」
「感觉好像没有……又好像有……」
「哦~我就知道你只是随便说说的。小提像这样不真心反省,应该需要惩罚一下吧?」
「惩……惩罚……?」
……视教官的症状剧烈程度,也许该将脱离晚宴列入选项。
「惩……惩罚具体来说是指……?」
「我反而想问,你想要什么惩罚?小提希望我对你做什么?」
「我……我有决定权吗?」
「嗯?其实没有。」
「没有喔!」
酒醉的教官真的是以玩弄我为乐……!
「哼哼哼~小提没有决定权。为了惩罚对路米娜脸红心跳的坏孩子——」
教官把嘴唇凑到我的耳畔。
「难得来参加晚宴,就罚你和我跳舞吧?」
——跳舞?跳舞该不会是指……?
「意思是说,在不久后就要开始的社交舞时段?」
「那当然。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喔。」
像是宣告绝不让我逃走般,教官伸出手臂紧紧勾住我的手。
「我……我知道了啦!我陪教官跳就是了……」
和教官跳舞这件事本身值得高兴,我也没有回绝的念头……问题在于我没有社交舞的经验,要和酒醉的教官跳舞也令人不安。
就算要处罚我也该有个限度,这样我压力超大的耶。
我心中的焦急逐渐增长时,宫廷乐团的演奏迎来变化,曲调跟着改变。那代表着社交舞时段已经开始——
下一个瞬间,前来参加晚宴的宾客们纷纷带着舞伴移动至舞池中,随着节拍而踏步。当然那并非热情激烈的舞蹈,而是优雅和缓的社交舞——
「好了,小提。我们也一起去吧?」
教官浅浅一笑,牵起我的手,我们也走进舞池中。
「哦哦,那两人也要跳舞吗?」、「发生那种事,情谊也不会消失啊。」
感觉到周遭的注意力集中在我们身上。除了纯粹好奇的视线外,也有些感到欣慰似的视线,简单说会场中每双眼睛的焦点都开始转向我们……
若一句话解释我现在的现在的心境就是——紧张程度飞快攀升。
「小提,要像个男人来主导喔。」
走到舞池中,教官转身与我面对面,促狭地笑了笑。
她当然知道我完全没有社交舞的经验,才故意这么说吧。酒醉后的教官真的就像恶魔一样。不知该说是异样强势,或者是以我的反应取乐……
但我还是作好觉悟,挑战这次的惩罚。
「我不会让教官丢脸的。」
我如此说着,一只手牵起教官的手,将另一只手搁在教官的腰间。
只是单纯模仿周遭宾客与舞伴的动作。不过对于模仿动作我很有自信。
动作开始了。配合着响彻会场的乐曲,我和教官踏出舞步。
「很棒喔,小提,跳得很好喔。」
教官称赞我的舞步。但真的厉害的是教官。我的动作终究只是模仿旁人而显得生疏,但教官像是辅助我一般,抢在我之前先精准地抵达定位。让我不由得萌生我自己变得擅长跳舞的错觉。
「教官有跳社交舞的经验?」
「呵呵~有的话你会怎样想?会因为『你和我之外的男人跳舞』而生气吗?」
「我……我不会——」
「应该会吧?因为小提喜欢我嘛~?」
她不怀好意地笑着,随即又说:
「不过你放心。我顶多只有和瑟伊迪随便跳跳而已。知道吗?」
「是……是这样喔……」
「放心的感觉好明显,真可爱~小提在这方面还只是个小孩子呢。但因为平常有点成熟过头了,算是不错的反差吧?」
教官说完嘻嘻轻笑,我则不由得害臊。集中力被扰乱,紧接着——
「呜哦……!」
脚尖踢到地面,一时失去平衡。虽然我差点跌倒,只想着要避免教官也一起变成笑柄,绞尽力气好不容易恢复了平衡,但是——
「——嗯……!」
我原本搁在教官腰间的那只手,位置不小心挪动而移动至教官的臀部。
教官发出性感的嘤咛,脸上泛起一抹羞涩,责备般低语。
「小提好色……」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现在就松手——」
「不可以。慌慌张张修正手的位置,会很丢脸。」
「那……那我要怎么做……」
「维持现状就可以了。」
「维持现状?」
要我把手摆在这充满弹性的臀部,继续跳舞吗?就我个人而言,能继续享受这弹力并非坏事,但尽管受到酒醉的影响,教官现在的脸庞未免也太红了,想必觉得很不好意思吧。
但要是就这样挪开手,就白费了教官的体恤。既然如此,现在就维持现状跳到最后吧。乐曲已渐入佳境,舞蹈的时段再过不久就会结束。如果时间不长,教官和我都还能忍受吧——
最后演奏告一段落,我和教官等所有舞蹈的参加者都得到来宾的掌声。
平安告终令我安心的同时,我和教官一起离开舞池。
「恭喜你撑过全程惩罚。对路米娜脸红心跳这件事就原谅你吧。」
说完,教官直看向我的脸——
「……我根本就没有脸红心跳就是了。」
「还在嘴硬。不过,就算了吧……反正我用屁股让你脸红心跳了。」
「我……我没有脸红心跳!冤枉啊!」
「真的吗~?没有趁机摸一把?」
「绝对没有!」
「既然这样,小提……我的屁股和路米娜的胸部,哪个比较好~?」
她有些害臊地问我,而我——
「我哪知道啊!」
「意思是难分轩轾?是喔~……看来小提也累积了不少女性的经验值啊。之前只要摸到我的屁股应该一招就挡不住了吧?」
教官以醉醺醺的眼神盯着我说完,灵机一动般拍手叫道:
「那我现在就额外多把胸部也压上去吧!」
她言出必行般逼近我,伸手想抱住我。我连忙闪避。可恶……刚才社交舞的过程中明明还算低调,这时醉意似乎来到了最高潮。
「哎呀呀,为什么要躲开呢?我想用小提最喜欢的柔软酥胸疗愈小提呢。哼哼~该不会是觉得害羞?」
「现……现在的问题不是我害羞不害羞……!」
「那就向我撒娇不就好了?来嘛,这对胸部只属于小提喔。」
「——!」
这……这已经越界了。在晚宴会场上这个人到底在讲什么啊。只吃一颗威士忌酒心巧克力就能酒后乱性成这副德行,这个人也真够厉害,甚至堪称是一种才能吧?不过这绝对不是能在公开场合展现的模样。
米亚教官紧接着继续试图把胸部压向我。
她的眼神迷离失焦,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已经失去理智。教官酒醉后的言行举止恐怕不是真心话,更重要的是我也不愿意让任何人看见这种丑态。
——回过神来,我已经带着教官离开了晚宴会场。
一走到城外,我便领着教官来到附近的公园。目的是为了让她吹吹夜风,醒醒酒。我让她坐在能看见池塘的凉亭的椅子上,自己也坐在她身旁。虽然醉意没有立刻消褪,但教官渐渐地恢复了理智。
「——奇怪……晚宴呢?」
「中途离场了。我想这样下去会有损教官的名誉。」
「有损我的名誉……?呃……啊,对喔……我吃了威士忌酒心巧克力,结果醉了之后就……」
她这么说着,大概是在回溯过去的同时,无意间唤醒了酒醉时的记忆——社交舞,以及失控的起点,教官的脸颊转瞬间染上一片通红。
「对……对不起,小提……这次给你添麻烦了。」
「……哎,这个嘛,是没错……」
不过真正的过错在于用酒心巧克力暗算教官的路米娜小姐,真要分类的话教官算是被害者,要责备教官也没道理吧。
不过教官原本的个性正经八百,似乎觉得自己也是加害者。
「啊啊,真是的……」
教官悔恨地呢喃,随后用双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在晚宴上失误这件事,对她似乎打击很大。
「那个,小提……我可以先回去吗?我想稍微独处……」
最后甚至说出了这种话。但是为了让她情绪平复,这么做肯定比较好,我替教官叫了一辆马车,并且送她上车。
「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的,我会随便打发时间之后再回去,这段时间请放轻松度过。」
「……谢谢你的体贴。」
「不会,请别在意。」
于是我目送教官搭乘的马车离去,独自在夜里的帝都晃荡。
没有任何目的,独自漫步——我很习惯一个人走在街上。
毕竟我过去一直过着无依无靠,独自一人的人生——
……幼年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
我不记得母亲的容貌,也不记得自己在哪个地方诞生。
唯一确定的一点是,我的记忆起始于我被弃置于帝都近郊的森林。
长大到一定程度之后被抛弃,在这之后——稍嫌难受的日子开始了。
——我是禁忌之子。
继承了一半的恶魔之血,与普通人不同,拥有红色眼眸的存在。大概并非相爱的两个人结合而诞生,而是源自于恶魔方单方面的欲望吧。
禁忌之子就如其名,在人类社会中是受人忌讳的存在。
因为体内混杂着敌对种族的血脉,有些部分也是人之常情吧。
但当时那种厌恶之情的表现手法相当残酷。虽然现在因为陛下的努力等,除去了其中一部分而变得正常许多,但是在过去对我而言——一切都是敌人。
只是走在路上就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光是视线对上就遭到责骂。错身而过时要是稍微擦撞就会惨遭殴打,最后趴在地上的惨状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
也许我应该抵抗。禁忌之子比常人要强悍,只要我选择抵抗应该能立刻把对方打得满地找牙。我没有这么做,是因为年幼的我已经知道这么做也无法根本解决问题。
与之敌对只会增加更多敌人,没有任何意义。
我认为应该憎恨的不是欺凌我的那些人类,而是恶魔。
因为恶魔凌虐人类,人类才会将那份无奈发泄在禁忌之子身上。
既然如此,只要能歼灭恶魔,我就不会再受到责难,像我这种存在也再也不会诞生——这么想着,我决定以葬击士为目标。
和当时相比,对禁忌之子而言治安已经好上许多了。
像我甚至被视作英雄,众人基本上都不会对我摆出坏脸色。
其他的禁忌之子就算走在街上,也不会遭遇不测。
——时代已经变了。
尽管如此,就如同陛下刚才所说的,无法否认试图排除禁忌之子的歧视依旧存在。
俗称人类至上主义。声张这类主张而四处横行的家伙们至今依然存在也是事实——
「哟,红眼睛的小妞,今晚一个人?」
突然间传来的这句话,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我连忙抬起脸,发现在少有行人的道路旁,数名男人正包围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
仔细一看,那少女正是夏洛涅。
「在这种时间还敢在外头游荡,很有胆量嘛?哦?」、「是不是误会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越来越不知好歹了啊!」、「禁忌之子不要自以为了不起啊!」
对夏洛涅大放厥词的这群家伙,无疑就是人类至上主义者。
夏洛涅对他们毫不抵抗。因为只要动手,就会被视作「禁忌之子果然很危险」,使得人类至上主义者更有理由能歧视。
但是,为什么她连逃也不逃?
我感到费解的时候,其中一人对夏洛涅动手了。
我不打算贯彻旁观者的角色。我立刻冲上前去,握住那只手。
「住手。」
「啥?吵死了,不要碍事!伪善的家伙!」
我跑上前去的瞬间,另一名男人一转身就将手中的酒泼向我。
我被酒泼得满头满脸,但是下一个瞬间——
「咦……提尔?」
夏洛涅如此惊呼——从这个瞬间开始,环绕这群家伙的气氛明显地渐渐有所变化。
「她说提尔……?」、「那这家伙该不会就是……」、「对……听说他明明是禁忌之子,但是太有人望,随便出手可能反而影响我们的风评……」、「传闻中的……提尔·弗德奥特……?」
「啧……就算你们不对我出手,人类至上主义者早已经被视作旧时代的存在,正渐渐遭到排斥。总之先学着知耻。」
我抹去脸上的酒液的同时向他们如此宣告后,其中一人豁出去般挥拳打了过来。
「去……去死吧!提尔·弗德奥特!」
我接下那拳头并化解力道,将他的手臂扭到背后,压倒在路面上。
「咕……!」
「其他人也想冲上来?」
「「「咿……咿……!」」」
这群家伙们每个都发出了胆怯的惊叫声,随即拔腿逃走。大概是明白找我当对手在各方面都不利吧。我放刚才制伏的那人重获自由后,他也追逐着同伴的背影慌慌张张地跑远。
「提……提尔……没事吗?」
夏洛涅神色担忧地走近我,不过我才想对她问这句话。
「我只是浑身酒气而已。话说你没事吗?」
「我没事。其实喔,刚才被他们袭击就是我的任务,用不着出手救我也没关系的。」
「……任务?」
「你看那边。」
夏洛涅指着那群人逃离的方向。我朝着那方向看过去,发现有数名葬击士追逐那群家伙,最终成功束缚了那群人。
「你该不会是诱饵?」
「对啊。我担任诱饵故意让他们包围,在他们即将对我动手的时候,就像那样逮捕现行犯。任务内容就这样。」
「我不晓得……」
「不过还是谢谢你喔。就算这样我也很开心。」
夏洛涅取出手帕,递给我。
「唉,酒用擦的也擦不干净,你就赶紧回家洗个澡吧。」
「嗯……我会的。」
「再见啦。我还得继续执行这次的任务才行。」
她说完便迈开步伐,奔向葬击士的同伴们。
禁忌之子与普通的人类联手,逮捕人类至上主义者。
在过去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光景。我真觉得好时代到来了。
也因此,我有种想诚心祈祷这个时代能永远持续下去的心情。
「奇怪……小提怎么了?怎么好像身上飘着酒味?」
回到教官家中,教官已经完全恢复了平常心。
而且似乎也察觉了我的异状。
「呃……简单说,被人类至上主义者用酒泼了满脸。」
「不会吧?真的?」
教官歉疚地垂下脸。
「都是我不好……因为我放小提一个人。」
「不是啦,被缠上的不是我。」
「……是喔?」
「我撞见夏洛涅担任诱饵执行任务,结果出了点事……」
「原来如此。不过如果我也在场,绝不会让状况演变成那样。我没有陪伴着你,所以是我的错。」
「教官……那样承担太多了。」
平常的教官还是老样子,正经过头了。酒醉时那种轻松随便的感觉难道不能在平常时候稍微发挥吗?我想那样应该十分恰好。
不过看来是无法期待。
「不会承担太多啊,只要我也在场,我有自信绝对不会让对方得逞。所以我很后悔。让小提身上都脏了,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像是对自己气愤难平,教官轻咬着自己的拇指。
不过,大概是觉得木已成舟吧,教官像是接受了事实般吐出一口气。
「……哎,总之你先去洗澡吧。热水已经放好了。」
在教官的催促下,我决定先洗去一身酒气。
在更衣间褪下衣物,只拿着一条毛巾走进浴室。
紧接着,泡澡前要先清洗身体的念头浮现的瞬间——
「小提,洗澡水的热度还好吗?」
教官突然走进更衣间,我的心脏猛然一震。
「呃,那个……我还没泡澡,热度不太清楚。刚才稍微泼水试了一下,应该刚刚好。」
「是喔?那我自己也确认一下好了。」
这句话与衣物摩擦声一同传来的瞬间,我的心脏鼓动速度更快了。
「呃……等等,教官,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我想说和你一起进浴室啊。」
「为……为什么啊?教官酒还没醒吗?」
「醒了啊,完全正常喔。」
「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小提不是被人家用酒泼了满脸吗?我想你应该也知道,皮肤也会吸收酒精。而且从那味道来判断,酒精度数应该满高的,既然吸收了那种浓度的酒精,我想小提现在就相当于酒醉的状态吧。」
「嗯,听教官这么一说……」
确实眼前景物有点模糊,意识似乎也稍微迷蒙。
「对吧?让这种状态的提尔一个人泡澡,我怕万一会出事。所以我也一起进浴室,协助小提安心泡澡。」
她一面说着,衣物的摩擦声持续回荡。
看来一起进浴室已经是既定事项。
就在这时,教官突然回想起什么似的,唐突说:
「对了,小提……今天你不是因为讨伐阿迦里亚瑞普特受到表彰吗?」
「呃……是没错。那个怎么了吗?」
「那让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教官想起了什么事?」
「那一天……发生讨伐战的那一天,我在击杀小提重伤的阿迦里亚瑞普特之前,阿迦里亚瑞普特对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超过中级的恶魔就能理解人话。最上级的阿迦里亚瑞普特自然不例外。
「『余于此处丧命,只不过是终将到来的歼灭剧的序曲。记好了。余必当再度现身拦阻。为了诛杀诸位人类,余必定……』」
「那家伙这样告诉教官?」
「嗯……不知道为什么,仔细一想就觉得害怕……再度现身拦阻是什么意思?」
「只是随口胡说。阿迦里亚瑞普特毫无疑问已经被讨伐了。而且那不是教官亲眼确认的吗?根本不需要害怕才对。」
「也对……不好意思,突然讲这种怪话。」
「不会。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提高对恶魔的戒备也许会比较好。」
况且今天已经遭遇了「轰炸魔」的袭击。再加上阿迦里亚瑞普特临死前留下的话语。
黑影在暗地里蠢动的预感漠然涌现。虽然我搞不懂真相,但要是有个万一,我也想参加作战。不管我的身体状况如何,也要身为一名葬击士参战。
「那这些事就先放一边,我也要一起进浴室喽?」
这句话才响起,下一个瞬间浴室门开启,身上只包着一条浴巾的教官真的走进浴室来。因为教官纯粹发自关心才进来,我也明白不能用那种眼光去看她,但视线还是不由得飘向教官的女性特征。
丰满的乳房被紧紧包住身躯的浴巾挤得呼之欲出。
自浴巾下摆往下,是一双诱人的修长美腿。
其中最勾引视线的还是那双大腿——
「小提,不可以这样喔。这样直盯着看,不礼貌。」
教官如此说着,手掌轻拍我的头。
「洗澡水热度好像真的刚刚好。那就先来帮你洗身体吧。」
检查过热水的热度后,教官将沐浴乳挤在手中的毛巾,稍微搓揉使之起泡,就开始刷洗我的背。
「感觉怎么样?」
「该……该说很不错吗……」
我有些害臊地回答。当下仍然无法相信与教官一同置身浴室的现实,一颗心好像飘在半空中。如果有人说这是一场梦,我恐怕二话不说就会相信。
教官的刷洗不限于背部,扩展至颈子、双臂,最后甚至用从背后伸出双臂圈住我的身躯,进犯至身躯前方。而且彼此的身躯莫名地贴近。因为刷洗时的姿势就像贴在我背上,教官的胸部紧紧压在我的背上。
「那……那个……要不要干脆从正面洗?」
「洗的时候面对面,彼此都会害羞吧?」
「这……这样子就不觉得害羞吗?」
「这种状态,其实也满害羞的啊。」
「……会觉得难为情喔?」
「这不是当然的吗?……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年轻男生一起进浴室。」
教官害臊地低声呢喃。我被她搂在怀中般,任凭她刷洗。
这样的时间持续了好一阵子,浴室内气氛相当平静,但是——
「——呼……嗯……」
以某个瞬间为界线,我察觉教官的呼吸声似乎越来越急促。
不,并非似乎,很明显地越来越急促。我不由得担心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想问她「教官还好吗?」,但刚好就在我开口之前——
「小提……曾经像这样和我以外的女性一起洗澡吗?」
「咦?」
「有的话就是坏孩子,没有的话就是乖孩子……你是哪一种呢?」
突兀的质问让我大感纳闷,但我还是回答:
「呃……我没有那种罕见的经验。」
「哎呀,是这样喔?那小提就是乖孩子,既然是乖孩子……」
教官一只手持续清洗着我的身体……
「好乖好乖,之后也要继续保持你的纯洁之身喔。」
同时用手开始抚摸我的头。
这……这态度是怎么回事……?在感到欣喜之前,疑惑先涌现心头。
这种和平常的教官判若两人的感觉,应该是酒醉状态的教官独有的……
——为什么?
教官刚才明明就没事,为什么会在浴室中突然酒醉……?
短短一瞬间我一头雾水——
「——对了……!」
原因恐怕就在我的头吧。我的头发被泼了酒之后,至今尚未澈底冲洗,我自己也能感觉到些许酒精气味。
简单说,教官只是闻到酒精的味道就醉了。对酒精的抵抗力未免也太差了吧!我为此吃惊的同时想到,既然只吃一颗威士忌酒心巧克力就能失控成那样,那么她现在的状况也不足为奇吧。
事到如今赶紧洗头也太迟了……可恶!教官走进浴室让我惊慌到忘记了洗头这个最重要的步骤,实在是致命的失误……!
「呵呵~小提的背好宽喔~」
清楚感觉到教官的脸贴在我背上,开始用脸磨蹭我的背。这很不妙!
「平安长到这么大,姐姐好高兴!」
「请……请不要用脸摩擦!」
「啊?你讨厌这种感觉?」
「不是讨厌,是很难为情!」
「我也同样很害羞喔。」
「嘴巴上这么说,动作却不停,这是怎么回事?」
「呵呵~因为想让小提像这样手足无措的心情更强烈喔。」
有点不怀好意地笑着,教官在我耳畔细语。
「什……什么跟什么啊……又不是遇到喜欢的女生就忍不住想欺负的小孩子……」
「要是我说心理上完全就是那样的话?」
「咦……?」
「我什么也没说~」
敷衍般一语带过——
「这先不管,小提,你有破绽喔!」
「呜喔……!」
教官全力从背后扑向我,两团柔软的触感再度压到我背上。
光这样还不罢休,教官立刻就——
「来嘛来嘛~脸颊好软喔~!」
从我肩上探出脸,将脸颊贴上我的脸颊使劲磨蹭。
「教……教官你醉过头了啦……!为什么光是闻到味道就变成这样……!」
「什么嘛!男生的脸颊居然这么软又有弹性,真是太超过了!」
「你要抱怨这一点我也无可奈何啊!」
「那你要不要把锻炼暂且放一边,乖乖过着让我养的生活呢~?」
「话题突然又变了?话说我绝不会就范!拜托教官只要协助就好!」
「咦~我很想养你耶~!」
「不行!话说回来,请教官放开我!」
「不要逞强尽管向我撒娇也没关系喔,其实我这样子你明明就很开心吧~」
「咕……」
心里其实很开心——这我无法否认。但是主导权完全不在自己手上,让我不知该怎么应付酒醉时的教官啊!无论体验几次都无法颠覆,对我来说已经是真理了!
「教官,既然这样我现在就去水井打水,泼向教官,请做好心理准备!也许会很冰,但这都是为了让教官醒酒!」
我挣脱了教官的脸颊磨蹭攻击,想从浴室的后门冲至户外。
但是——
「不可以~!不准未经同意擅自行动~!小提不可以勉强自己,要乖乖在这里让身体休息才可以!小提一定也有点醉了,随便乱跑会很危险吧?」
教官这么说着,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拖回椅子上。
可恶,现在是教官的力气比我大……
「嗯,逮到你了。不听话的坏孩子是不是需要惩罚呢?也许该收起蜜糖,赏点鞭子比较好?」
她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道——
「那就从这里开始——啾!」
教官说完,嘴唇就贴上我的脸颊——呃?
这瞬间,我的思绪化作一片空白,甚至无法理解当下发生什么事。
紧接着,我在下一个瞬间理解状况,脸颊一瞬间如冒火般发烫。
超乎想象的冲击让我身体僵硬的同时,教官仍不改那恶作剧般的笑容。
「哎呀,坏孩子只要吻一下脸颊就会放弃挣扎呢。无意间有了大发现呢。」
似乎被她发掘了很糟糕的大发现!之后要是教官每次酒醉就想用亲吻管教我,我肯定会把持不住!
「既然坏孩子已经听话了,接下来就差不多该帮忙洗头了吧~」
这句话传来后,教官就用洗发精从我身后开始搓揉我的头发。哦,好像满正常的。我这么想而放心的时间只是短短一瞬间,远远超乎我预料的状况紧接而来。
——噗滋噗滋。
刚才为我搓揉着发丝的手指,突然间换成了谜样的柔软触感。有点像是水球压在我的头顶上,不过这里不可能有水球。既然这样,这感觉应该是……该不会……!
「教……教官你究竟在做什么——」
「乖孩子不可以回头喔。」
教官说完就用双手固定我的头部,阻止我转头向后。
在这过程间,幸福的触感依旧连续造访我的头部。
简单说,这感觉就是那个。
用那对丰满乳房帮我洗头发的某种惊人技巧——
「——不可以啦,教官!」
「呵呵~这种事我只会对小提一个人做,你大可放心喔。」
「就算这样也不可以吧!不对,不管怎样都不行吧!」
不管什么事都有限度。我猛然觉得这行为已经完全突破了限度。想从预料之外的方向击败我,也要有点分寸吧?
「教官!请把手放开!」
我试图逃脱,但教官用双手固定我的头部,让我无法动弹。
「很遗憾我不放~!因为一放手,感觉小提就会转头向后嘛~」
「我不会!话说回来,如果我转头就会让你害羞到受不了的话,打从一开始就不要做这种事啊!」
「因为我就想这样帮你洗啊。」
「为什么会想做这种事啦!」
即便是酒醉状态,动机实在太莫名其妙,令我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背后没有「其实她喜欢我」这种理由,简直无法理解这种行为!但是八成又不可能。真伤心。
无论如何,只有逃亡一途。我为了甩开教官的手而挣扎。
「小提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挣脱呢?真的那么想看我的胸部?真是下流……不过男生稍微下流一点也许刚刚好。」
「请不要随便断定我的行动原理!话说现在下流的是教官吧!」
「但是小提却迷上这种下流大姐姐嘛~?来嘛,好乖好乖。你喜欢我对你这么做,对吧~?」
米亚教官以胸部对我的后脑勺施加弹性触感,同时双手也开始抚摸我的头。
有如天国般的地狱处境,但多亏如此我灵机一动察觉了教官的破绽。
「教官真是笨蛋!居然把用来固定我的双手挪去摸摸头!」
没错,教官现在把刚才制住我的头部的双手用在摸摸头上。换言之已经无法阻碍我的动作。
我立刻行动。自椅子站起身,不去看现在模样想必非常危险的教官,同时往浴室的出入口移动。我想尽早和这危险地带说再见。
但是——我的手被抓住了。
「等一下!要把头发的泡泡冲干净才可以!」
「那个我用井水冲就好了!」
「要是感冒就糟糕了啊。别再抵抗了,乖乖在我的庇护之下让我洗干净!只要再忍耐一下,要摸摸头还是用大腿当枕头,全部都可以喔!好吗?」
「你……你以为这样就能引我上钩可是大错特错!」
虽然奖赏听起来非常诱人,但我不会屈服的!
我抵抗教官的拉扯。但是现在的我难以胜过教官的力气,渐渐被她拖回去。虽然我比刚才更加奋力挣扎,但恐怕只是迟早的事。
尽管如此,在莫名的不服输心理作用下,我更加使劲挣扎。
但那却是错误的选择。
为了抵抗,我想要用力踏稳双脚,脚却因为泡沫而滑动——
「呜哇……!」
下一个瞬间,我跌倒了。
整个人猛然撞往我刚才不去直视的教官的方向。
「呜咕……!」
我的脸直接埋进了富有弹力的某种东西中。听见教官轻声惊叫之后,跌倒的力道完全止息,我确认状况——哑口无言。
「…………」
我的脸撞进了教官毫无遮掩的双峰间。姿势像是将仰躺的教官压倒在地面上,毫无疑问是非常糟糕的状态。躯体之间紧密接触,每寸肌肤都受到刺激。这……这样子有点……不,该说是非常糟糕吧……
一定要快点道歉。一定要快点让开。一定要挪开视线——我觉得自己的大脑运转速度追不上外界变化,思绪开始乱成一团。不知是因为浴室的热气,或是受到酒精影响,连意识都渐渐迷蒙时——
「……小提好色……」
语气羞怯地抛向我的这句话仿佛成了最后一击,我在下一个瞬间倏地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