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
我鞭策自己的身体运动。
久违的长跑。
根据撒旦妮亚所言,觉醒的王之血已经融入我的身体,我想确认那对我的肉体造成何种变化,为此慢跑当作测试。
但是──
(怎么……似乎没有任何改变?)
感觉上体力稍微增强了一些,但也仅止于如此。
平常状态下的变化真的只有这点程度。
不过这也许是当然的吧。
这次的成长回溯的恩惠,应该在于适应王之血。
换言之,平常几乎没有影响,唯独双眼散发赤红磷光──也就是王之力充盈全身的状态下,才能发挥功效。
身处那样的状态,恐怕我一有松懈就会被黑暗意志吞噬。
一旦展开翅膀,就过去的经验来说,百分之百会遭到控制。
但是,因为肉体适应了觉醒的王之血,日后这份负担也许会减轻,或者是全然消除。
(不过现在无法确认。)
要启动那状态并不简单。
光凭著自己的意志无法启动。
得先有激昂的感情,王之力才会随之高涨。
尽管当下无法确认,但我无论如何还是要想办法确认。
这次的恩惠──驾驭王之力是否已经成真。
「咕呵呵。」
在我一面思考一面持续慢跑时──
「看来你恢复原貌了啊?」
话语声从天空传来。
以及时间暂停流动的感觉。
一切的声响离我远去,万物静止不动的风景。
在这片寂静中──
「找我有什么事?」
「你觉得有什么事?」
撒旦妮亚再度现身了。
飞到我眼前的她神气地挺起胸膛。
「又用问题搪塞,我已经受够了。」
「嘻嘻,因为我这个人难相处嘛。就是讨厌人家一问就老实回答。」
「真是怪人。」
「别这么说,我会伤心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她的神情却没有一丝哀伤。
反倒透著喜色。
「话说回来,每次现身都要停止时间是你个人的嗜好吗?」
「你在说什么,为了不让任何人察觉这件事,我才会如此费心。万一有人目击你与恶魔的高阶干部密会,想必你也会很伤脑筋吧?」
「所以是为了我?」
「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
「你也不想被其他人类注意到吗?」
「真要说的话,我提防的是恶魔。」
「……什么?」
「哎,这部分不值一提。我这次来找你另有正题。」
撒旦妮亚说完,仰起头看向我。
「总之先让我见识一下血之活性。」
「你说什么?」
「血之活性。」
「你的意思是……要我现在使用王之力?」
「正是如此。」
「我办不到。」
「为什么?」
「那是伴随著情绪激昂而自行启动的力量。原因八成是愤怒。我没办法凭著自己的意志发动。」
「这是什么蠢话……」
撒旦妮亚讶异地说道。
「……不过这样我就懂了。正因为有这种缺陷,你觉醒的时间才会这么晚。」
「缺陷?」
「不需要与愤怒呼应,也能启动血之活性。」
「真的吗?」
「唔嗯。比方说就像我这样。」
说完的瞬间,撒旦妮亚的双眸绽放赤红磷光。
存在感与威压感顿时膨胀,强度似乎也大为增长。
「血之活性不限于王之血。这是每个恶魔都能抵达的境地。但因为需要天赋的才能,并非任何人都能成功启动。同时就算一度启动,若有缺陷就无法自由启动。比如现在的你。」
「……缺陷是指什么?」
「自由经络没有打通。」
「自由……经络……?」
「每一个天生能使血活性化的恶魔,通常在十岁左右就能打通自由经络。你恐怕是经络尚未打通,因此无法凭自我意志去控制血之活性的启动与否。」
「这……那我要怎么做?怎么样才能像你那样轻松启动?」
「不要著急,我现在就教你。」
撒旦妮亚这么说完──
突如其来刺出右手,殴打我的心窝。
速度快到视觉无法捕捉的一击,刺穿了我的衣服、皮肤与内脏,最后自背部冲出体外。
「──什么……」
血如泉涌,痛楚窜过全身。
我看向前方。
撒旦妮亚依旧面无表情,她的想法我无法理解也无从猜测。
但是,我被她攻击了。
伤势足以致命。
(这家伙果然……)
终究是恶魔吧。
稍微对她卸下心防是我不好。
过去的每一次见面,也许都是为了让我松懈以方便夺命的计画。
(……开什么……玩笑……)
愤怒顿时高涨。
不只是对意图杀我的撒旦妮亚。
更令我愤怒的是放松警戒的自己。
──愤怒。
双眼发烫。
像是灼烧般、有如燃烧般,开始散发磷光。
紧接著──
「启动了啊?」
在我要对撒旦妮亚反击时,她如此说道。
「手段粗暴了些,不好意思。」
「什、么……」
「若要让你打通自由启动血之活性的经络,首先必须让你进入血之活性的状态。我不是为了取你性命,只是故意让你的愤怒提升到最高点。」
撒旦妮亚说完,自我的腹部抽出拳头。
「咕……」
痛楚瞬间奔驰,血液喷溅,但因为我处于血之活性的状态,伤势转瞬间痊愈。
看著我的身躯,撒旦妮亚继续说道:
「不愧是王之血,真是惊人的治愈力,压迫感也无可挑剔。」
「……我再确认一次,你没有敌意吧?」
「没有。我不是说了吗?是为了让你进入现在的状态。」
「……这样啊。」
「嗯哼。不然你也可以对我做同样的事啊?用拳头打穿我的腹部也没关系。」
撒旦妮亚浅笑说完,高高掀起歌德风的连身裙裙襬,在我眼前露出纤瘦雪白的腹部。不只是腹部,因为她掀起裙襬,大腿与异样性感的内裤都一览无遗。
(插图010)
「快、快盖住!为什么要掀裙子!」
「嗯呵!对老人家的身体用不著害羞啊。」
「……哪门子的老人家啊?」
外观上完全是小女孩。
「哎,这就先放一旁。」
撒旦妮亚放下裙襬,露出认真的表情盯著我。
「你想要凭自己的意志自由启动血之活性吧?」
「……如果真能办到的话。」
「条件已经凑齐了,接下来只要你去做某件事就好了。」
「做什么?」
「吸我的血。」
「……什么?」
「在启动血之活性的状态下,吸吮同样启动血之活性的恶魔的血,就能打通启动血之活性所需的自由经络。这是无法自行开启自由经络的恶魔使用的备用手段。」
语毕,她咬破自己的食指,血液滴落。
「好,你可以吸了。」
「……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你以为很容易?至少需要两名能启动血之活性的恶魔在场喔?而且除非彼此熟识到一定程度,否则也无法做出这种事吧。」
「也对。」
「这绝不是『只要这样』就能一语带过的仪式。这可是庄严的仪式。」
撒旦妮亚低语著,将流血的食指伸向我。
「好,吸吧。」
「知道了。」
我靠近撒旦妮亚,单膝跪地。
随后,我将眼前的食指含在口中,吸吮她的血液。
有股铁锈般的味道。
「很美味吧?」
「很恶心。」
「什么……就算说谎也好,这种时候说美味不就好了?真是不解风情的男人。」
撒旦妮亚面露不愉快的表情。
真是麻烦的家伙。
「血到底要吸到什么时候?」
「唔,大概已经够了。」
听她这么说,我张嘴放开食指。
「有感觉到变化吗?」
「身体似乎有点热。」
血液中彷佛含有酒精,身体从内侧开始发热。
「那就成功了。自由经络已经打通。你试试看恢复平常状态,之后再重新启动。」
「……关闭后再启动。」
首先要恢复一般状态。
闭起眼睛,聚精会神想著平常的自己。
双眼的热度顿时消退。
磷光熄灭,血之活性似乎真的平息了。
(接下来要从这里开始……)
意识集中于血之活性。
身为恶魔的自己。
非人的力量。
我渴望那股力量,欲掌握之。
(……来了。)
热量回到双眼。
我睁开刚才闭起的眼睛。
我的双眼倒映在撒旦妮亚的瞳孔中。那双眼确实散发著赤红的磷光。
「唔嗯,看来自由经络打通了啊。因为适应了『醒血』,也没有被吞噬的徵兆。接下来就算你更进一步展开王之力,某种程度来说还是能完全驾驭吧。」
「为什么?」
「为什么……是指什么?」
「为什么你愿意帮我?」
我还是搞不懂。
这家伙对我百般协助的理由。
「下次见面时再告诉你吧。因为没办法空出太长的时间,只能像这样一点一点解决当下的问题。」
「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用不著等太久。」
只留下这句话,撒旦妮亚转身背对我。
对著那即将振翅飞离的背影,我在最后问道:
「格剌西亚•拉波斯。」
「什么?」
「有人告诉我,要当心格剌西亚•拉波斯。」
「谁说的?」
「暂且保密。」
我不敢对这家伙告知瑟伊迪小姐的身分。
但还是要提问。
我不知道瑟伊迪小姐为何要那样说。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在意。
「格剌西亚•拉波斯对我们人类是谜团重重的恶魔。如果那家伙有什么阴谋,希望你告诉我情报和应对的手段。」
「那家伙……我想他目前还不会对人类出手。」
「是这样吗?」
「如果他真的有动静……」
撒旦妮亚说到这里,阖上了嘴唇。
「……哎,无论如何,你用不著放在心上。」
「这样啊。」
「是啊。我走了。」
撒旦妮亚飞离。
时间重新流动。
我抑止了血之活性,继续慢跑。
(虽然撒旦妮亚说用不著在意……)
但是,真的没问题吗?
格剌西亚•拉波斯。
还是暂且提高戒心比较好吧。
(除此之外……)
自由经络。
凭自己的意志启动血之活性的力量。
平常状态虽然没有变化,但只要启动血之活性,就能超越过去的全盛期。
(就参加实战当作测试吧。)
今天这一整天,我打算用来唤醒怠惰了一星期的身体,但明天就没问题了。
接下来,我就在当头而下的阳光中奔跑。
──隔天早上。
我清醒之后从床铺上起身。
有种少了什么的感觉。
(一定是……)
因为这几天没有作梦,才会觉得有所欠缺吧。
过去的记忆。
很可能遭到封印的过去记忆。
但是,将那些记忆摆到我眼前,我也无可奈何。
难道我能做什么吗?
我当然想知道自己的过去。
总觉得,在那场梦中登场的保姆,应该知道所有我想知道的事。
但就算我想找出那位保姆,也毫无头绪。
因为梦中的保姆身影模糊不清。
(就像吊在眼前的红萝卜……)
我是马,而梦境就是红萝卜。
伸手绝对无法触及,但又充满魅力的情景,就吊挂在我的眼前。
其实不是有人摆在我眼前,而是我在梦中回想。
似乎遭到封印的过去记忆,从隙缝间外泄。
(如果能连保姆的身分一起回忆起来就好了……)
之所以无法清晰回忆,我推测大概是因为对保姆施加的封印更强烈吧。
尽管记忆自封印中外泄,但只有这部分依旧被隐蔽。
恐怕保姆的记忆对我就是这么重要。
(……而且对施加封印者特别不利?)
虽然无法证实我的记忆是否真的遭到封印,但如果这是事实,元凶肯定是恶魔的高级干部。
为什么要这么做?
怎么思考也没有头绪。
越是思索,无谓的臆测就越强烈。
感觉思绪渐渐开始打结,我暂且放弃思考,前往客厅。
「小提,早安。」
早起的教官在客厅里,身穿迷你裙女仆装,一如往常般做著早餐。
「早安,教官。我也来帮忙。」
「嗯,谢谢你。那可以请你帮忙摆生菜吗?」
「我知道了。」
因为身体已恢复原状,不能完全麻烦教官一个人。
「今天你要跟我一起来工作吧?」
「是的,请让我一起去。」
这是测试自由经络的实战。
「那就得吃饱一点才行。」
早餐的盘子一一摆放在餐桌上。
今天的菜色相当简单,是培根、炒蛋和生菜沙拉。
我和教官坐到椅子上,开始用早餐。
「莎拉小姐还没起床吗?」
「不是,姊姊很早就起床了,人在庭院里不知道忙什么。」
仔细一听,确实有声音从庭院的方向传来。
打铁的声响。
我知道这阵子她似乎一直在搜集材料,昨天终于著手开始锻造。因为她说过身为艾尔特•克莱恩斯的一般业务暂时休假,应该不是忙著工作吧。
「──完成了!」
不久后,我将大部分早餐送进胃袋时,莎拉小姐一面擦著汗一面长长吐气,从后门进到家中。她手上拿著一柄闪亮的短剑。
「姊姊,那是什么?」
享用早餐中的教官问道,莎拉小姐便自豪地举起那柄短剑说:
「这个喔?这是狙击枪用的刺刀,不过也能用于横扫。」
「要给小提的?」
「就是这样。」
莎拉小姐点头,来到我身旁。
「就是这样啦。来,这个给你,让你近身战斗时使用。」
「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当然啊,这是为了小提特别打造的。咿嘻嘻,恢复原状的纪念♪小时候的提尔虽然很可爱,不过我中意的还是现在的小提喔。」
「真的很谢谢你,莎拉小姐。」
我立刻将莎拉小姐赠送的刺刀装在狙击枪的前端。
「感觉很不错。」
「不过一般来说,狙击枪不会上刺刀喔。重心不稳感觉会影响准度。」
「提尔应该没问题吧。」
如此交谈中,我们结束了早上的所有准备,我和教官出门了。
教官今天预定完成的委托,当然是狩猎恶魔。
据说在艾斯提尔德帝国领土西侧的荒地──人称哈伯洛夫荒野──当地居民目击了数只恶魔。由于目击地点距离城镇相当近,希望我们尽速讨伐。
要前往哈伯洛夫荒野必须搭乘列车。
我们从帝都中央车站,搭上了前往哈伯洛夫荒野方向的列车。
最后,我们抵达了哈伯洛夫荒野的城镇,借了马匹前往恶魔被目击的地点。
「就是那边。」
不久,我们在前方看见了几乎乾涸的泉水。
大概是以该处为据点,数只恶魔在附近晃荡。
「偶数翅种啊。」
目视可见一共五只恶魔,全都是偶数翅种。
除了奇数翅种外,恶魔的强度可单纯以翅膀的数量分辨。
眼前这批恶魔,平均来看每一只都有四片翅膀。
视之为低阶恶魔的集团不会错吧。
「要交给我们讨伐,未免投入太多战力了吧?不过因为没有详细情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种程度的话,应该不需要我们来解决才是。」
「哎,对我来说这样正好。」
毕竟是久违的实战,只要能确认血之活性安定与否就够了。
我们下了马。
「可以交给我一个人解决吗?」
「没问题吗?」
「没问题。」
「那……好吧。」
「谢谢教官。」
难得改造成枪剑了,就省下狙击枪的子弹打倒它们吧。
我打定主意后,集中意识。
渴求恶魔之力。
启动血之活性。
「小提……你的眼睛又变红了……」
──自由经络。
打通这条经络后,我不必让愤怒控制己身,同样能启动血之活性。
因为身体已适应撒旦妮亚口中的醒血,意识也没有被吞噬的迹象。
完美。
但还是暂且不要展开翅膀。
那方面的力量在一定程度内应该也能驾驭,但是面对四片翅膀的恶魔集团动用王之力实在是杀鸡焉用牛刀。
「小提……真的没问题吗?」
教官神色不安。
尽管她知道我适应了醒血,但还不知道自由脉络的问题吧。
「没问题,我已经控制了这股力量。」
所以我毅然地如此表明──
下一瞬间便冲进恶魔群的中央。
一瞬间就缩短了原本一百公尺左右的距离。
速度堪比全盛期──不,再加上恶魔之力,速度更在那之上。
这个状态──血之活性真是舒适。
太棒了。
「咕嗄……!」
见到我突然出现,恶魔们相当震惊。
我不在乎它们的反应,挥出手中的武器。
不把狙击枪当作枪枝,而是作为近身战斗的刀刃挥出。
将不足一秒的时间细切而成的剎那──在比这更短暂的时间内,挥出武器。
结果──
恶魔们除了惊讶之外来不及有更进一步的反应,剎那间死去。
「好、好厉害……」
教官晚了一步才移动至此,看著被切碎的尸体说道。
「这已远远超越了恢复过往实力的程度吧?虽然对方只有四片翅膀,但居然能让它们无从反应就直接击杀,而且还是复数。」
教官看起来甚至有些感动。
「小提这样子应该不用再继续扛著狙击枪了吧?只要回过头使用姊姊为你打造的双刀──」
「这我办不到。」
「为什么?」
教官一头雾水。
「小提的目标是复职为剑士吧?既然这样,现在已经达到这个水准,要复职也没问题吧?」
「不,还不行。」
「为什么?」
「依赖这种力量,当然没资格回到那个岗位吧?」
「小提……」
「我就是无法接受。虽然只是我的任性。」
这种力量。
恶魔之力。
我厌恶这种力量。
却又不停使用。
因为我认为,只要能够歼灭恶魔,要我堕落也无所谓。
为了毁灭我憎恨的存在,要仰赖或使用厌恶的力量也无所谓。
不过,正因为如此。
只要我还依赖著我憎恨的力量,就不想触碰深爱的事物。
「我现在很骯脏。我不想在浑身污秽时,去触碰那两样武器。」
只是任性。
自己定下的规则。
只是麻烦的坚持。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尽管知道,但我还是要贯彻这样的坚持。
非得坚持不可。
只要我还沾染这股可恨的力量,就不想触碰心爱的事物。
不只是那对双刀,就连教官也──
在我正常取回全盛期的光辉前,不想朝重视的事物伸出手。
「哦~原来如此,你要称呼那是骯脏的力量啊?」
这时──
最近不时听见的说话声从天上传来。
下一瞬间,声音的主人也从天而降。
不出所料,正是撒旦妮亚。
「你是……!」
见到教官摆出准备应战的架式,我突然注意到──
(……这次时间没有停止?)
不,只要仔细观察周遭就能明白,随风飞舞的树叶正静止在半空中。
时间暂停的魔法已经发动了。
但是为何这次不只我一个,而是让教官也能动作?
为什么?
「连这种地方也跑来啊?真是辛苦你了。」
「既然你觉得血之活性很骯脏,要退还那股力量吗?」
「这种事肯定办不到吧?」
「正是如此。嗯哼,你只能拿出耐心与这股力量好好相处一辈子。」
撒旦妮亚露出挑衅般的表情说道。
教官举起枪剑,站到我身旁。
「你……到底想要什么?」
「嗯?」
「小提告诉过我了。你对小提施加了成长回溯的魔法,是为了让他适应路西法之血吧?除此之外还有血之活性?他能顺利进入那个状态,肯定也和你有关吧?」
「正是如此,那又如何?」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是恶魔,为什么要帮助小提?回答我。」
「你想知道?」
遭到教官逼问,撒旦妮亚笑得无所畏惧。
「哎,也是可以。我来这里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本来就是这么打算?
「不过啊,要我解释为何帮助提尔,有一个条件。」
「条件?」
我纳闷地问,撒旦妮亚简洁地回答:
「拿出本事打倒我。」
「……什么?」
「如果有本事打倒我,我就一五一十告诉你。」
「为什么非得战斗不可……?」
「这件事同样在你们赢了之后再告诉你。」
撒旦妮亚顽固地如此坚持。
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到底想做什么?
我搞不懂她的行动的真正用意。这时,我的脑海中突然间──
(……什么……?)
有一阵晕眩般的感觉。
这一瞬间,不知名的记忆流入脑海。
片段的情景掠过。
──年幼的我。
『不要!我不要分开!』
年幼的我闹别扭般说著。
这句话对著身影模糊的保姆说出──
『格剌西亚•拉波斯,早早把他带走吧……徒增伤心罢了。』
『尽管交给在下。』
在保姆的命令下,头戴高礼帽的老恶魔牵起年幼的我的手,不知要前往何处。
『要去哪里?和──再也见不到面了吗?』
『提尔大人,切勿悲叹。您肩扛重责大任。』
──黑暗笼罩。
切换至不同的光景。
某处的房间。
有如治疗室的房间中,名叫格剌西亚•拉波斯、头戴高礼帽的老恶魔在我面前。
『……要做什么?』
『要请提尔大人忘掉至今为止的一切,除了名字之外的一切。』
『我不要!为什么?』
『这是王的旨意──一切都是为了未来。』
陌生的光景至此中断。
(──呃,刚才的是……)
现实。
哈伯洛夫荒野。
意识回到了正伫立于荒野中的自己。
「……怎么了吗?」
教官担忧地凝视著我。
「小提,真的没问题吗?你果然在勉强自己使用那股力量吗……?」
「……我没事。」
和血之活性没有任何关联。
只是见到梦境般的影像,让我一时愣住。
白日梦吗?
那场梦的后续?
年幼的我,最终抵达的就是刚才的情景?
格剌西亚•拉波斯。
戴著高礼帽的老恶魔。
他口中说的「请提尔大人忘掉至今为止的一切」属实吗……?
「怎么了?身体状况不好吗?」
见到我的反应,连撒旦妮亚都显得担忧。
我对著担忧的撒旦妮亚问道:
「……是格剌西亚•拉波斯夺走了我的记忆吗?」
「──唔!你为何会……?」
「果真是这样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过去的我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个嘛……原来如此,你的记忆已经快要恢复了……」
撒旦妮亚支吾其词。
看来她肯定知情。
「……很好。」
我等待她回答,最后撒旦妮亚说道:
「包含这件事在内,只要你赢过我,我就告诉你。」
「我懂了。」
也为了明白撒旦妮亚的真正目的,看来无论如何都要打倒她。
既然如此,她能让我一并解决反而简单易懂。
只要打倒撒旦妮亚,就能化解我目前心中大多数的疑惑。
就这么简单──
「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喔。我会拿出我所有的力量,用尽一切与你们战斗。」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撒旦妮亚的双眼开始散发赤红磷光。
她倏地展开翅膀。
逼近两百片的翅膀。
与一度觉醒复活的阿迦里亚瑞普特相比,粗略估计也有两倍。
不过我毫不胆怯。
因为我有自信绝对不会输。
「教官,接下来很危险,可以请你离远一点吗?」
「可别瞧不起我。」
教官似乎也不畏惧。
「我会一起挑战她,努力不扯小提的后腿。」
「我明白了。」
就相信教官的斗志吧。
最糟糕的状况下,我只要一面保护教官一面战斗就好。
现在的我能办到。
因为──
「撒旦妮亚,我同样不会手下留情喔。」
我展开王之力。
令人憎恨的路西法之血──继承那股血脉的证明,六百六十六片翅膀。
看著顿时展开的翅膀,撒旦妮亚娇艳地笑了。
「王之翼……还真是惊人。」
「多亏有你,我还能控制住自己。」
「咕呵呵,那真是太好了。」
撒旦妮亚笑得彷佛发自内心感到欣喜。
「那就放马过来吧。有本事就超越我。」
「──用不著你说。」
我举起狙击枪朝著撒旦妮亚开火。
这成了开战的宣告。
「你以为那种玩意儿会打中吗?」
撒旦妮亚轻而易举地闪过子弹。
不过,我以子弹的位置为基准点,让自己传送至该处。
──就在闪过子弹的撒旦妮亚背后。
「枪枝和座标移动魔法的组合啊?在哪学会的?」
「只要展开王之力,魔法的用法自然会浮现脑海中。」
「哦,原来如此。」
悠然交谈的同时,我们的移动速度已逼近音速。
传送之后,我将狙击枪的前端刺向撒旦妮亚。
但是撒旦妮亚在瞬间消失无踪。
「我可是时间与空间的支配者喔?」
紧接著,撒旦妮亚出现在教官的背后。
「座标移动也是我的拿手好戏,就从这女的开始收拾吧。」
「我可没有那么简单被你打败!」
教官随即转身以枪剑射击。
但撒旦妮亚将数十片翅膀伸到面前,挡下射击。
不过教官没有因此放弃。
教官挥出枪剑对撒旦妮亚斩击。
尽管展开于撒旦妮亚面前的翅膀弹开或阻挡斩击,教官仍未停止攻击。
我乘隙高速移动至撒旦妮亚的背后,与教官前后夹击。
「──教官,请退开!」
撒旦妮亚的注意力正转移至教官身上,我乘隙解放了以右手为射出点的光束魔法。
甚至可能波及教官的超高威力粒子光线。
虽然教官听从我的指示退开──但既然教官来得及闪避,代表撒旦妮亚也同样来得及躲开。
「太天真了。」
撒旦妮亚飞向上方闪躲。
但是我已经预料到她的动作,在不到一瞬间的剎那施展天候魔法,令哈伯洛夫荒野上空乌云密布,让魔力强化过的亚光速雷击坠向撒旦妮亚。
「啧……」
撒旦妮亚苦涩的表情像是在表明自己的大意。
虽然免于让闪电命中身体,但是雷击擦过的数十片翅膀已经烧焦。
「用你擅长的时间停止魔法不就能平安躲过吗?」
「因为我已经施展了时间停止啊……」
确实如此。我和教官目前就置身于我们以外全部静止的世界。
不过就算这样,还是能使用时间停止魔法吧?
不,真的办不到吗?
时间停止魔法无法叠加?
难道只要重新施展,之前的效果就会消失?
但就算真是这样,又有什么问题?
只要再度施展时间停止魔法,便能让雷击和我们的动作全部静止,照理来说她就不会被雷击打中,也能够轻松打倒无法动弹的我们。
更根本的问题在于──
只要在这之前用时间停止魔法让我们的动作停摆,撒旦妮亚就能轻松夺得胜利吧?
然而,撒旦妮亚迟迟不重新施展时间停止魔法。
不对。
(她不是故意不施展……)
而是办不到?
看来应该会对世界整体起作用的时间停止魔法,难道就连一瞬间都不能解除吗?
──仔细一想。
打从撒旦妮亚为了让我成长回溯而现身的那次相遇开始,撒旦妮亚每次与我见面都会停止世界整体的时间。
为何要停止世界整体的时间流动?
(该不会……是为了让任何人都无法察觉她来找我吗?)
不让任何人察觉。
甚至包含她的恶魔同胞在内。
正因如此,她必须设下万无一失的防范──
「……你是怎么了?突然间一动也不动。」
看著沉浸于思索中的我,撒旦妮亚的表情充满疑惑。
「回答我。」
我凝视著眼前的撒旦妮亚,暂且收起战意,对她问道:
「你背叛了恶魔吗?」
「──唔!」
「我说中了?」
我凝视著表情不再沉稳的撒旦妮亚,继续说道。
「这样一想就全都说得通了。不对,本来就只有这个可能性。你会对我百般协助,是因为你背叛了恶魔,或者说正准备要背叛恶魔。对吧?」
「…………」
「为何要背叛?」
「我……」
撒旦妮亚一瞬间开了口,却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
「到头来……」
到头来。
到头来。
突如其来的话语声并非来自撒旦妮亚,也不是教官,而是第三者。
「撒旦妮亚卿还是放不下孩子──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那家伙不知不觉间出现在此处。
散发著非比寻常的存在感。
身穿笔挺黑西装、头戴高礼帽的老绅士。
乍看之下是个人类,但在他背上可以见到与撒旦妮亚同等甚至更多片的无数翅膀。
「格剌西亚•拉波斯……」
撒旦妮亚苦闷地低语。
果然这家伙就是格剌西亚•拉波斯。
一切都包裹在谜团中的极星一三将军之一。
「撒旦妮亚卿,这件事可是滔天大罪,你可有自觉?」
「为什么……明明时间停止了,你却好像若无其事……?」
「以疑问回答疑问是你的坏习惯啊。哎,也罢,在下既是绅士就回答吧。」
格剌西亚•拉波斯轻快地编织言词。
「因为针对你的时间停止魔法的『对抗魔法』已经完成了。」
「你说什么……」
「你的背叛本来就是预料中的事,因此对策也十分完善……明白了吗?」
那是一抹令人战栗的微笑。
预料中的背叛。
难道撒旦妮亚会与我接触,原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而且……)
他说撒旦妮亚放不下孩子,究竟是指……
「啊,差点忘了提尔大人,真是久违了。」
格剌西亚•拉波斯对我低下头。
但是他立刻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
「哎,不过您应该不记得了吧。」
「不,其实我稍微回想起来了,就是你夺走我的记忆。」
「哦?竟能自行卸下记忆的枷锁……不愧继承了王之血。」
格剌西亚•拉波斯敬佩般如此说著,轻轻拍手。
「不过,您好像还没回忆起撒旦妮亚卿?」
「这……」
「哎呀,真是残酷。不惜背叛恶魔也要为您付出,这样放不下孩子的保姆,您居然忘了她的长相。」
「!」
保姆?
这家伙刚才确实这样说了吧?
我望向撒旦妮亚。
──保姆。
梦中屡次瞧见的身影。
小心翼翼抱著我,代替母亲照顾我的「某人」。
有时为我忧愁,有时陪我嬉戏。
和年幼时期的我状甚亲昵的那位保姆──
「……那个人就是你吗?」
我如此一问,撒旦妮亚点头。
「和我的记忆也稍微恢复了吗?」
「……其实只有一点点。」
「一点点啊?」
「你的身影很模糊。」
「我想也是。」
格剌西亚•拉波斯插嘴说道。
「因为那是在下为此而设的封印。」
封印。
「为何要封印我的记忆……?」
「在下只有一件事能告诉您,这一切都是为了未来。」
未来……
在过去的记忆中,这家伙也讲过类似的话。
「出于诸多原因,我等有必要将年幼的提尔大人送进人类领域。这时有必要消除提尔大人在我们这边留下的记忆。有必要让您怀抱身为人类的正义感。说穿了就是若您犯了思乡病会坏了大事,因此消除了您的记忆。」
……这些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他们想利用我做什么?
「然而,在那之后过了十几年的某一天,这位保姆仍旧对孩子念念不忘,因此做出这样愚蠢的行径。」
派她前去救援「光明会」的人员时偶然撞见了提尔大人,结果使她忍耐已久的思念之情爆发了吧──格剌西亚•拉波斯补上这句话。
「啊~真是教人感动的爱。在下格剌西亚•拉波斯实在难掩热泪……不过,背叛终究是背叛。当这般事实沉重地摆在眼前,在下接到了执行惩罚的命令。」
简单说──
格剌西亚•拉波斯说道。
「──撒旦妮亚卿,得请您命丧于此了。」
话语声才刚传来。
格剌西亚•拉波斯已经移动到撒旦妮亚的正面。
事先料想到背叛行为的格剌西亚•拉波斯,已经拟定对抗撒旦妮亚的手段。
他的拳头击中撒旦妮亚。
「咕啊……」
尽管来得及防御,撒旦妮亚还是被那股力道轰飞了。
紧接著格剌西亚•拉波斯迅速移动,抢先抵达撒旦妮亚的坠落地点,在该处准备对撒旦妮亚轰出强力魔法。
毫无疑问的致命一击。
撒旦妮亚肯定无法闪躲。
光看就知道。
格剌西亚•拉波斯为对抗撒旦妮亚而事先拟定的对策,大概不仅限于应对时间停止魔法吧。
因为一切行动已瞭若指掌,就算撒旦妮亚选择闪躲,格剌西亚•拉波斯仍会立刻采取其他攻击手段杀向她。
光是目睹方才的短暂过招,这一点在我眼中已昭然若揭。
所以这样下去──
(……撒旦妮亚没有胜算。)
她会被杀死。
而我既然已经明白这一点,又该怎么做?
我。
我──
(……撒旦妮亚──)
那家伙是恶魔。
就算见死不救也──
(……见死不救……)
对她见死不救?
这样子……
(……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
她是恶魔啊。
(可是……)
但是。
可是。
她也是我的保姆。
虽然还有许多未解之谜。
(尽管如此,她一定……)
站在我这边。
是自己人。
(所以我──)
梦中光景在脑中一闪而过。
那些光景已不再模糊。
──撒旦妮亚抱著婴孩时的我笑著。
──撒旦妮亚与长大一些的我一起玩耍。
──最后是被迫与我分离,垂著头的撒旦妮亚。
有了确实的记忆支持──
(我……!)
照你想做的去做啊。
既然这样。
简单说。
要我对她见死不救──
(──门都没有!)
所以我的身体已经动作。
救助应当憎恨的恶魔,就我的自尊而言也许无法容忍。
尽管如此。
可是。
(养育之恩──)
曾经爱过我的存在──
(──我绝对……)
无法背叛。
将剎那切成细碎片段的瞬间,在比这更短暂的时间内,我闯进了撒旦妮亚与格剌西亚•拉波斯之间。
紧接著,我抱紧了撒旦妮亚。
「你刚才说要让撒旦妮亚命丧于此?」
「在下确实说过。」
「该去死的反而是你吧?」
炸裂。
我挥出狙击枪前端的刺刀,速度快到扭曲大气而使之炸裂。
「您果然会出手相助啊。」
格剌西亚•拉波斯说得彷佛这个状况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向后跳开一步,闪过我的斩击。
(太小看我了。)
然而我爆发性地向前突袭,挥出一记单纯的直拳。
虽然只是单纯的直拳──
但握紧的拳头向前突出的瞬间,余波震碎地面、搅乱大气。
格剌西亚•拉波斯没有完全躲过,转瞬间飞向远方。
「咕哦……!」
他在呻吟中撞上岩壁,岩壁凹陷,全身陷入其中,猛然吐血。
我乘隙把撒旦妮亚带离格剌西亚•拉波斯,把她放到地面上。
(插图011)
「你休息就好。」
「……什么?」
「全被他识破了。包含时间停止在内的所有招数。」
「可是……」
「废话少说,休息就好──教官,可以帮我顾著这家伙吗?」
「呃,好,我知道了。」
教官自从格剌西亚•拉波斯出现就一直为那存在感震慑,这时终于再度行动,来到撒旦妮亚身旁。然而……
「谁要给专挑帅气小生的老女人监视啊。」
「你、你说什么……?」
「闪远一点,你这头乳牛!竟敢染指我家提尔。给我走开!」
「我说你啊……」
大概是不愿意让比自己弱的教官来保护自己,但在这状况闹脾气很让人伤脑筋。
「好啦,你就乖乖给教官顾著,不要离开这里。我会想办法解决格剌西亚•拉波斯。」
「咕……」
「在这之后,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聊。」
「……累积了很多啊。」
「还有往后的事。」
我说完,撒旦妮亚便双手抱胸,当场坐在地面上。
「哼,好吧,那么你快点去把那家伙收拾掉。」
看来她答应乖乖让教官保护了。
既然如此──
「很好很好。」
只剩下解决格剌西亚•拉波斯而已。
「保姆以及其亲自养大的孩子,隔了十几年后再度牵起彼此的手。啊啊,多么美妙的一幅光景。」
刚才全身埋进岩壁中的格剌西亚•拉波斯已经重整态势,捡起高礼帽的同时如此说道。他呢喃时的语气爽朗,但是──
那张脸已不再是方才如同老绅士般的容貌。
双眼中点燃了赤红磷光。
有如狰狞猛兽般的细长眼眸直盯著我。
全身散发压倒性的威压感。
那家伙开口说:
「不过──请您别太得意忘形。」
消失了。
但随即出现在眼前。
格剌西亚•拉波斯以拳法般的架式,对我猛然刺出一拳。
我让王之翼伸到前方试图防御,但是──
(──唔!)
王之翼不见踪影。
六百六十六片王之翼从我背上消失。
呈未展开状态。
(……为何……)
在我惊愕的同时,拳头直逼向我──击中了我。
拳头直击下巴,让我向上飞起,但我再度集中精神于王之翼,使之显现。
我随即重整态势,并且以光束放射魔法反击。
然而格剌西亚•拉波斯也施展了类似的魔法,攻击互相抵销。
(怎么回事……)
王之翼短短一瞬间消失了。
并非消失了,应该说被抹消?
我再度瞪向格剌西亚•拉波斯。
格剌西亚•拉波斯无畏地笑著。
「您觉得很纳闷吗?」
「……不。」
我短暂思索后,以否定回覆。
王之翼被抹消,原因恐怕是──
「是封印吧。」
「真不愧是提尔大人。」
格剌西亚•拉波斯夸张地拍拍手。
意思就是我说对了吧。
──封印。
这家伙的专长是封印。
不只是记忆。
他的封印对于魔法和能力似乎也能起作用。
不过他对撒旦妮亚事先拟定的对策,肯定和封印无关。
「不过还真教人吃惊。照理来说应该已完全封印了,但短短一瞬间您又再度展开王之翼。果然您适应醒血之后,封印已几乎无效了啊。」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但王之翼被消除会使得战斗力下降,还是相当棘手。
我这么想著的时候──
「别看格剌西亚•拉波斯。」
撒旦妮亚如此说道。
下一瞬间,我注意到格剌西亚•拉波斯朝撒旦妮亚轰出光束魔法。
难道他在牵制撒旦妮亚,要她不准多嘴?
撒旦妮亚用翅膀抵御魔法攻击。格剌西亚•拉波斯的封印似乎无法封印撒旦妮亚的翅膀那类与生俱来的事物。
(……别看格剌西亚•拉波斯?)
撒旦妮亚这么说。
我思考了这句话的意思,察觉到一件事。
换句话说,那家伙本身就是封印的术式……?
光是看著格剌西亚•拉波斯,持有的种种能力就会被他封印吗?
既然这样──
(……只要不去看……)
只要不用视觉捕捉格剌西亚•拉波斯的身影,封印这棘手的能力就……
(──形同不存在。)
我闭起双眼。
格剌西亚•拉波斯逞强般笑道:
「哦?您这样真能与在下交手吗?」
「为什么你觉得我办不到?」
得意忘形的家伙到底是谁?
虽然我自觉自身的力量尚不完全,但我继承了六百六十六片翅膀的王之血统。
这恶魔只不过是区区极星一三将军,有什么资格叫嚣?
我集中意识。
拋弃视觉。
藉此提升其他感官的敏锐度。
教官的气息。
撒旦妮亚的气息。
以及格剌西亚•拉波斯的气息。
即使闭著眼睛,我也对他们的所在位置瞭若指掌。
(而且还不够……)
需要更多力量。
唤醒更多力量。
王之力可不只有这点力量。
不可能只有这种程度。
憎恨吧。
怨恨吧。
眼前的敌人夺取了我的回忆。
与恶魔之间的回忆也许根本不值一提,尽管如此,撒旦妮亚对我等同养母。
(────)
被弃置在帝都郊外的森林后,我不知道自己为何置身该处。
只记得名字,失去除此之外的所有记忆。
那让我害怕不已。
不停哭泣著。
我是禁忌之子、恶魔之子。
也许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欢迎我的诞生。
不只是不受欢迎,甚至遭人摒弃,也许我因此被拋弃。
那时候我这么想著,在帝都四处游荡。
直到孤儿院收留了我。
在这之后我与教官相遇,得到莫大的救赎。
尽管如此,空白的过往记忆依旧在我心中种下了一片空虚。
但是今天我明白了。
我的过去绝非一片空虚。
有人曾经爱过我。
明知不是自己的孩子,却一直以来挂念著我。
我再次受到救赎。
光是知道自己的过去并非空白,我就觉得幸福了。
所以──
为了守护给我那份幸福的存在,我决定──
(……结束这场战斗吧!)
唤醒达成目的所需的力量。
看见了王之翼的全新可能性。
──分离。
我命令六百六十六片王之翼与自身分离。
使盈满魔力的王之翼停留在自己身旁。
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就像是大量的树叶飘浮在我身边。
「……您究竟……在做什么?」
格剌西亚•拉波斯的语气充满警戒。
我不理会他,将每一片王之翼的尖端指向格剌西亚•拉波斯。
王之翼虽然不坚硬,但是十分锐利。
我命令尖端纷纷指向格剌西亚•拉波斯,瞄准他。
尽管闭著眼,但只要掌握气息的位置就不可能射偏。
「──尝尝紧追不舍的刀刃风暴吧。」
「原来如此……没想到竟如此……!」
下一瞬间,密集有如豪雨的王之翼,笔直杀向格剌西亚•拉波斯。
于是──
「……看来结束了啊。」
撒旦妮亚来到我身旁。
她凝视著某一处。
我也看向该处。
遭到无数王之翼千刀万剐而濒死的格剌西亚•拉波斯躺在该处。
距离死亡已经不远了吧。
不只是全身皮肤,连翅膀也全被剐除,那模样只能用悲哀来形容。
创造出这幅惨状的六百六十六片王之翼已收起。
战斗结束。
「咕哦……」
格剌西亚•拉波斯气若游丝地咳出鲜血,将失焦的视线投向我。
「真不愧是提尔大人……看来在下实在不是对手啊……」
「回答我,你们恶魔为什么要舍弃我?」
「这个嘛……您觉得是为什么呢……?」
「你想随口搪塞?」
「咕哈哈……理由等等……不过是后来添加的……」
格剌西亚•拉波斯口中说著意义不明的话。
「一切的结果……全都已经注定……提尔大人除了循著命运不断向前迈进,别无其他道路……」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知道比较好……您也用不著知道,天命自会追寻提尔大人。」
不行,根本莫名其妙。
但是这家伙肯定持有重大情报。
……施以最起码的治疗保住他的性命,再委托协会的谍报机关拷问他吧?
但在我浮现这个念头的下一瞬间,这个想法马上失去意义。
「那么,提尔大人……有朝一日再度相会吧……」
摇摇晃晃地起身。
格剌西亚•拉波斯诡异地缓缓站起来,伤势在这瞬间痊愈。
被剥下的皮肤恢复原状,就连翅膀也全数长齐。
「什么……!」
「虽然出乎预料,但这也同样合乎计画。撒旦妮亚卿就送给您吧。」
只留下这句话,格剌西亚•拉波斯便欲展翅飞离。
虽然搞不懂他的伤势为何恢复──
「──别想逃!」
我展开王之翼,打算追上去。
但是──
「提尔大人,这时请您放在下一马,否则在下会封印那边那个女人的所有记忆,您觉得无所谓吗?」
「啧……」
教官的记忆被他当作人质,我就无法出手了。
格剌西亚•拉波斯笑了。
「没错,这样对了。虽然卑鄙的谈判并非在下的喜好,但不这么做恐怕无法平安逃离,望您见谅。」
──那么,后会有期。
语毕,恶魔老绅士这次真的振翅飞离了。
「……小提,对不起,因为我……」
「这样讲不对……教官没做错任何事。」
让他逃走确实令人不愉快,但是既然度过了危机,这样也无所谓。
更重要的是,为何那家伙的伤势完全复原……?
「他似乎封印了自身的死亡啊。」
这句话出自撒旦妮亚。
「……你说什么?」
「就是我说的意思。那家伙似乎封印了自身的死亡,变成不死之身了。」
什么跟什么啊……
「不过他封印了死亡后消耗绝大部分的魔力,所以只能选择撤退吧。」
藉由封印死亡逃过一死,简直超乎想像。
因此失去一个情报来源,可谓损失惨重。
不过,还有另一个情报来源。
──撒旦妮亚。
出现于梦中的保姆。
守护著婴、幼儿时期的我──相当于我的养母。
「哎,能击退格剌西亚•拉波斯就算是万幸了。做得真好。」
撒旦妮亚抬头仰望我如此说道,那张稚气的脸上浮现笑容。
「我有些事要问你。」
「什么事?」
「首先要重新确认……」
我紧张地问道。
「你就是我的保姆,是吗?」
「啊,的确如此……还是婴儿的你被交到我手上,我一直照顾著你。」
撒旦妮亚面露怀念神色回答。
「也许是因为我没有孩子吧,更觉得你非常宝贵。自从与你分开之后,我还是一直思念著你,就连一时半刻都不曾忘记。」
「……这样啊。」
心头再度涌现受到救赎的感受,我对她问道:
「我……现在明白你是为了我而背叛恶魔,但是刚才你为什么想和我跟教官战斗?为什么要用激将法,说什么想知道答案就要先战胜你?」
「那单纯只是想测试你们的实力而已。」
「你之前一直卖关子直到这个状况发生为止,又是为什么?」
「我有卖关子吗?」
「明明有吧?让我成长回溯至今都过几天了?如果打从一开始就是自己人,让我成长回溯的当天就对我解释清楚也没关系吧?」
「是这样没错。不过,对我而言有困难。」
「为什么?」
「……我害怕被你拒绝。」
撒旦妮亚表情凝重地说道。
「就算表明了我的立场与想法,也无法保证你一定会接纳我吧?因此,我优先强化你的实力──」
「并在心中慢慢建立有朝一日要表明身分的决心?」
「就是这样。」
「……我懂了。」
她并非无缘无故就卖关子拖延时间。
撒旦妮亚也有她的烦恼吧。
表明一切后,最后是否能被我接纳?
万一遭到拒绝该怎么办──就有如告白前天夜里的少女。
没想到她其实在烦恼这回事。
看来她的感性出乎意料地普通。
「太愚蠢了。就算你在那一天对我坦白一切,我十之八九同样不会拒绝你。」
「但你也没把握百分之百会接纳我吧?从结果来看,我的选择没有错。」
……也许真如她所说。
「然后呢?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有。」
最重要的事。
「为什么要把我弃置在人类的势力范围?」
「这……」
撒旦妮亚表情为难地垂下脸。
「那不是出自你的意志吧?刚才格剌西亚•拉波斯说一切都是为了未来。」
「这个嘛,老实说我也毫不知情。」
「……毫不知情?」
「嗯。我知道将来必定会与你分开,但是,为什么必须送你离开,我没有接到任何说明,而且至今仍旧不明白。我可说完全是个局外人。」
撒旦妮亚这种等级的恶魔也是局外人……?
「哎,正因如此我才会放弃待在恶魔的阵营,把更重要的事物放在优先顺位。」
撒旦妮亚说完,摆著手示意要我蹲下。
我虽然纳闷地歪过头,不过还是在她面前单膝跪地。
然后──
「你长得这么大了啊。」
「!」
撒旦妮亚温柔地把我的头拥入怀中。
事出突然让我吓了一跳,但我立刻镇定下来,也没有任何抗拒的念头。
「坦白说,我那时不愿意和你分开。」
「……这样啊……」
「但是,当时的我没有勇气反抗。当时的我不觉得为了留住你而与所有恶魔为敌也没关系,真是懦弱啊。」
「……这不能怪你。」
「我失去你之后才发现这种想法不对。在你被迫走进让莫名其妙的力量摆弄的命运之前,只要我那时先带著你逃走,也许就不会演变成现在这般别扭的重逢。」
「……你不该责备自己。」
撒旦妮亚肯定没有做错任何事。
当时束手无策也是当然的吧。为了保护某项事物而舍弃除此以外的一切,要立下这种决心可没有那么简单。
所以她绝对没有必要为此后悔,或是为此自责。
「……你愿意原谅我吗?」
「我根本没生气。」
「……你长成一个善良的孩子啊。」
「小时候的我是坏孩子吗?」
「不……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孩子。」
我们对话时,我一直任凭撒旦妮亚搂著我的头。
另一方面,教官──
「我、我……是不是先回去比较好?」
她像是觉得很尴尬,显得有些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