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尔。』
有人呼唤著我。
『提尔。』
那说话声非常温柔。来自黑暗另一头的话语声有如蛋糕般黏腻,又如同棉花糖般轻柔地包覆著我。
黑暗。
幽暗。
这个当下,我正站在一片漆黑之中。
所以我知道这并非现实。
大概是梦中的情景。
尽管置身梦中,意识却不可思议地清醒,莫名地有现实感。
『提尔。』
温柔的说话声依旧传来。
我迈开步伐,朝著黑暗的另一头走去。
不久后映入眼帘的是──
『提尔。』
那名女性大概就是话语声的来源吧。绸缎般的金色长发美丽绝伦,光是看著那美妙的身影,感觉心灵就受到洗涤般。
而且她并非寻常人类。她身穿白色连身裙般的服装,头顶上飘浮著一个放射光芒的圆环。同时在她背上还能看见与恶魔的黑翼相反的洁白翅膀。
(天使……?)
没错,一言以蔽之就是天使。
传说中已在远古时代遭恶魔灭绝的悲哀种族。
当今在世上任何角落都已经找不到的有翼人种。
理所当然地,我从未亲眼见过天使。
别说是亲眼见过,我就和现代人一样,对天使的知识仅限于传承。
然而……
『提尔。』
她的表情是那样温柔,怀著至深的慈爱,温柔呼唤我的名字。
光是见到那欣喜的表情。
光是听见那甜美的嗓音。
我的双眼便没由来地流下泪水。
我难以理解自己流泪的意义。
明明一点也不悲伤,我却不知为何哭泣著──
「……你究竟……是谁?」
我伸出手,对美丽的天使问道。
于是她盈盈微笑,
『我啊──』
就在这时。
梦境猝然告终,下一个瞬间自己房间的天花板填满了我的视野。
自窗帘隙缝间投入室内的阳光,向我告知早晨的到来──
「刚才的梦到底是……」
我撑起上半身,紧接著──我注意到沿著脸颊滑落的泪水。
看来我在现实中也落泪了。
不是因为悲伤,同样是因为难以言喻的强烈感情受到刺激而流泪。
而且不管我再怎么思索,都对梦中的天使毫无头绪。
我试著猜测,但是完全无法保证猜测正确,无法下定论。
「唔……怎么了吗?」
这时,我注意到在地板上的被窝中就寝的撒旦妮亚悠悠起床。因为恶劣至极的睡相使她早上醒来时总是全裸,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你在哭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总之你先穿衣服。」
「衣服才没什么大不了,我不觉得你的泪水无足轻重。该不会是作恶梦了?来,让我摸摸你的头,帮你赶跑心里的害怕吧。」
语毕,撒旦妮亚也不遮掩那近乎女童的裸体,就这么站起身,开始抚摸我的头。这份心意虽然教人感谢,但是莫名其妙的行动让我伤透脑筋。
「……撒旦妮亚,我真的没事,你可以先把衣服穿好吗?」
「你不是在哭吗?」
「只是灰尘跑进眼睛里。」
「那同样是大事啊。来,我帮你擦掉。」
「我不是说不用了吗?」
撒旦妮亚真的很爱照顾人,或者该说已经到了鸡婆的程度。也许是因为她本来就个性如此,当初才会被任命为我的保姆。
「唔,叛逆期到了吗?」
「我也没有叛逆啊……」
叛逆期的标准低到都陷进地面了。
「好了啦,废话少说,快点穿好衣服。今天可是反抗作战前宝贵的假日,别让我消耗太多精神。」
这一天是反抗作战执行的两天前。
今天是休养生息的假日,明天则是为了投入作战而前往现场的移动日。
不过这是我个人的行程,为了预备后天的开战,想必也有许多葬击士现在忙得不可开交吧。
不论如何,虽然有些欠缺现实感,但人类与恶魔的全面战争已经是避无可避的既定事项,开幕时刻也正一分一秒逼近。
陛下亲口告知作战的那一天距今已经一星期了,至今这段时间内,我早已将作战计画的细节和预定事项装进脑袋。
推测上恶魔的军团最靠近帝国领土的后天,本次反抗作战预定将身为全人类的希望而执行。
「今天要悠哉休息?」
撒旦妮亚如此问道,这下终于开始穿上平常那套歌德萝莉服。
「没有,我不会待著不动。」
我也一面换上便服,如此回答。
今天我预定和教官出门购物。不过那并非开心的逛街购物,而是为了补充作战上势必会用到的疗伤药和磨刀石等道具。
教官当然也表明了参加本次作战的意愿。
「唔,既然你要跟乳牛女一起出门,那我也得跟去才行。」
「……随你的便。」
换好衣服后,我走自己的房间。这时我已经把梦境内容拋到脑后。
穿过熟悉的走廊,走进客厅后,我见到了教官与莎拉小姐的身影。
「早──……你们两位在做什么?」
早安二字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有其理由。
因为教官和莎拉小姐一大早就在极近距离彼此互瞪。
「啊,小提你听我说一下喔?姊姊她喔──」
「啊,米亚你又想拉提尔当靠山,这样很卑鄙吧?」
到底是怎么了……
「哎,不过请提尔来评评理也许是个公平的判断。所以说啦,提尔,你觉得我和米亚,谁更能成为一位好老婆?」
「啥?」
「提尔当然觉得我更胜过米亚,对吧?」
「才不是呢。比起姊姊,果然还是我比较适合吧。」
「呃,那个……」
为何会为此争论……?
「因为姊姊她说什么米亚没有当妻子的才能!」
「嘻嘻嘻,不过事实上米亚就是没有当妻子的才能吧?不,虽然最近家事和料理都有些成长,也许还算有最起码的水准,不过这方面还是我比较行吧?因为我不管家事或料理都很拿手,而且也能大方疗愈我未来的丈夫!还不需要依靠酒精的力量!」
莎拉小姐逼近我。一把紧紧揽住我的手臂,使劲抚摸著我的头。
「等、等一下,莎拉小姐……!」
「好乖好乖,提尔真是好孩子~」
「胸、胸部贴到了喔……!」
「嗯~?这当然是故意的嘛。软绵绵的很舒服吧?」
莎拉小姐紧揽住我的手臂,把胸部持续抵在手臂旁。
胸部的尺寸和教官相比虽然略为逊色,但那只是与教官相比的结果,与一般水准相比已经称得上相当丰满了。
因此虽然隔著衣物,那触感还是相当柔软而且舒适宜人,不过这种话我当然无法老实说出口。
「等一下,姊姊!快点放开!」
不出所料,教官见状立刻气愤地叫道。
莎拉小姐则开始对愤怒的教官挑衅。
「怎么啦~?就算我放开了,提尔也不会成为米亚的人喔?」
「不、不要转移焦点!我只是希望你放开而已!况且这种溺爱算什么嘛!这根本不是对未来的丈夫会做的事吧!」
「米亚还真是没见识。男生不管长到多大,都希望有人能够疼爱他。对吧,提尔?」
「呃……」
我迷惘著该如何回答,心中暗自思索该如何摆脱莎拉小姐──
「既然这样我也行!」
教官气愤地猛然哼气,要与莎拉小姐对抗般,立刻揽住了我的另一条手臂。当然她也同样将那丰盈的乳房压向我的手臂。确实比莎拉小姐的胸部还要大上一圈的胸脯,伴随著超水准的弹力包住我的手臂。
「教、教官,你在做什么……?」
「好、好乖好乖。别在乎这些事。别在乎姊姊。好好享受我吧?」
教官完全发挥了她的不服输,面露害羞的表情抚摸著我的头。但同时她的眼神直盯著莎拉小姐,像是在耀武扬威般。
「我、我也一样,没有酒也能好好疼爱小提喔!姊姊!」
「哦~满有一手的嘛。不过强迫推销胸部稍嫌粗鄙吧?」
「姊姊还不是一样强迫推销!」
「因为到头来还是这招最有效嘛,对吧?提尔。」
「这、这先放一旁,两位请先放开我!」
虽然我不讨厌这种状况……可是,这种场面万一被撒旦妮亚撞见,想必会衍生出更麻烦的状况──
「你们几个,到底是在做什么?」
──啊!马上就来了……!
「哦……」
她像是理解了现况,浑身散发的气氛转为敌意。
「我才奇怪你们到底在干嘛,原来是两个老女人想诱惑我家的提尔……?」
撒旦妮亚的眼角不时抽动,显然正在气头上。
「谁、谁是老女人啊!明明是你最老吧!」
米亚教官的反驳非常合理。
莎拉小姐也附和道:
「就是说嘛!我们才不是老女人!正值青春年华的二十来岁!况且喔,莎娜你不要再把提尔当成你的所有物了吧?不过只是当过保姆而已。」
「你、你说『而已』?竟敢如此称呼联系我和提尔之间最珍贵的关系……呵、呵呵呵……你要这样说也无所谓,但想必你已经有为此付出代价的觉悟了吧……?」
撒旦妮亚愤怒到极点而笑道,开始释出庞大的杀气──
另一方面教官她们毫不退缩,依旧揽著我的手臂。
自从撒旦妮亚来此的第一天起,早晨大概都如此揭开序幕,不过没想到在开战在即的当下也没有改变。
「哎,就这样吧……」
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在这之后,众人暂且握手言和,用过早餐之后,我们为了预定好的采购物资而出门。我原本预定和教官两个人一起,但莎拉小姐坚持不给我们独处的机会,一起跟了过来,于是最后成了三个人一同上街购物。
撒旦妮亚原本虽然和莎拉小姐同样气愤,但是她说她有其他事得办,因此没有陪同我们前来购物。
「市区的气氛不若想像中那样死气沉沉啊。」
来到市区时,教官如此说道。
恶魔的大军将在不久后进攻,这项情报已经广为大众所知,因此帝都的气氛也绝非一如往常。但是因为民众知晓人类正要展开最大规模的反攻,因此气氛算不上抑郁。群众之间也有种各自竭尽所能的热情。
我们造访了帝都最大规模的百货商场。这里的品项丰富到堪称包罗万象。
因为我们并非前来逛街,因此立刻就前去采购物资。
教官为了购买携带式磨刀石而前去武器店。
莎拉小姐接下在后线支援决战的任务,为了购买新工具而前往工具行。
而我则是为了购足携带粮食与疗伤药而造访药局。
我审视著架上商品,伸手拿取当下需要的品项。
就在这时──
为了拿取同样的药剂,身旁那人的手与我伸出的手相撞。
「啊,不好意思。」
「不会,我才是──嗯?奇怪?」
这时,撞上的那人传来怪异的反应。
「是提尔耶。」
听见对方亲昵地喊我的名字,我便仔细打量身旁那人。
将金色长发绑成一束麻花辫,身材娇小而且有双红眼──
「什么嘛……原来是夏洛涅。」
「你这种反应算什么意思啦!」
虽然语气不大高兴,但夏洛涅看著我的双眼一派平静。
「这先不管,提尔也来买东西啊?」
「是啊。因为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能好好做准备的日子了。」
「后天就要开始了啊。」
「是啊。」
赌上人类威信的最后一战,无论如何都将展开。
「你会怕吗?」
「一点都不怕啊。反而是迫不及待。」
夏洛涅握紧拳头,抬起脸对我投出坚定的眼神。
「因为我觉得这场战争就等同于圣战。」
正因为和我同样身为禁忌之子,夏洛涅与我抱持的情感肯定十分相似。
──歼灭所有恶魔,为过去所有受苦的禁忌之子复仇。
看著夏洛涅的表情,我可以读出这样的想法。
「因为恶魔老是做坏事,我们的评价才会跟著降到谷底。我们得扫清这些怨恨才行。」
「的确如此。」
「话说米亚姊没有一起来吗?」
「我们一起来的,现在分头采买东西。」
「是这样啊……对了。」
「怎样?」
「提尔有什么打算?」
「你问的是哪方面?」
「要是反抗作战一切顺利,人类也胜利了,恶魔不复存在,和平的世界到来,接下来提尔打算怎么度过?」
「这个喔……」
我不会说自己从来没想过。
我也曾经考虑过。
在和平的世界,我想过普通的人生。
如何定义普通虽然不容易,若引用常见的定义──便是建立幸福的家庭。我想那就是其中一种普通人生吧。
建立幸福的家庭,这同样是我的宿愿之一。
因为我从不知何谓家族。
父亲是路西法,母亲则身分不明。
养育之亲是撒旦妮亚和孤儿院,我的人生与家族二字从来没有瓜葛。
我不知道何谓家族。
没体验过天伦之乐。
正因如此,我希望在和平的世界创造那样的环境。
「……提尔,我问你喔。你想跟谁共组家庭?」
听她这么问,脑海中浮现的人物没有别人。
「果然……是米亚姊?」
「是啊。」
「这样啊。」
夏洛涅浅浅一笑,神色有些哀戚。
「我没有胜算吗?」
「没有耶。」
「还真果断!」
「不好意思。」
「不过啊,我本来就知道提尔眼里只有米亚姊而已,也没受什么打击就是了。」
「不过啊,夏洛涅。」
「怎样?」
「不谈什么胜算,我与你本来就和一家人差不多吧?」
同样被孤儿院收养,一起长大,现在她继承了已逝养父的家业,照顾和我们同样是禁忌之子的孩童们──我想这一定也算是一种家族吧。
「所以啊,该怎么说……也许我无法回应你的心意,但是我绝对不会因此而舍弃你。过去的一切在未来也不会改变,会一直持续下去。这点我能保证。」
「那在世界和平之后,你还会和我一起照顾那些小孩子?」
「这不是当然的吗?」
「呵呵,太好了。」
夏洛涅再度浅笑,伸手拿取她要的疗伤药。
「嗯,光是这样我就很高兴了。而且既然你都这样讲了,和恶魔的决战就非赢不可了嘛。我也想在和平的世界安全地守候那些孩子们。」
「是啊。」
我点头回应夏洛涅的决心,将想要的疗伤药和携带粮食放进购物篮中。
我们一起结帐之后,夏洛涅看向我。
「提尔接下来要干嘛?」
「我会在百货商场里稍微逛逛。你要回去了?」
「嗯。我预定要在孤儿院帮孩子们做一顿大餐。在决战前吃一餐丰盛的。」
「听起来不错。」
「提尔也要来?」
「虽然我也想去,不过大概有困难。」
「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以替我跟孩子们打声招呼吗?」
「了解。那下次就在战场上见面了。」
「嗯。」
在我点头回答时,夏洛涅径自离去了。
目送那娇小又可靠的背影远去──
「该走了。」
我开始朝著下一个目的地开始移动。
我来到了同一间百货商场内的军武行。
反抗作战必定是场激战,我打算为此先补充弹药。
我前往弹药区,看著形形色色的银弹。
于是──
「啊,是提尔。」
有个人影如此说道,朝我走来。
我立刻就注意到那人影是艾尔莎,银发且面无表情的女性同侪。她似乎为了准备决战而造访军武行,因为她是狙击手嘛。
「在干嘛?」
「这还用问。补充弹药啊。」
「补充弹药……听起来好下流。」
「真是难以理解的思考模式。」
「没有那么难以理解。只要听到弹药,正常人都会立刻联想到男性的胯下。」
「只有你而已。」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变态性特别高。
「在这次的战场上,你要是脑海中浮现这些邪念,恐怕会死第一个喔?」
「真可怕。」
「要是觉得可怕,就好好准备迎接后天的战斗吧。」
虽然我这么说,但我对艾尔莎有个疑问。
「话说你为什么要参加作战?」
「嗯?」
「如果你只是因为职业是葬击士就参加,我觉得还是别去比较好。」
「为什么?」
「因为和平常不一样。接下来恶魔会为了攻陷帝国而大举进攻喔?死亡比平常更靠近,这点小事你也懂吧?」
这次的战斗恐怕……不,铁定在前线会有大量死伤者吧。
就算称不上大量,也绝不可能是零。
参加这种战场绝非义务。
这是大规模战争。
不像平常狩猎几只恶魔,就可以回家休息。
绝对会是一场杀也杀不尽的漫长血战。
「这种事我也懂。」
「你真的有那种明知危险性还要参加作战的理由?」
不像我和夏洛涅一样怀著无法退让的矜持,艾尔莎挺身对抗恶魔的原动力究竟是什么?
「我只是想追上提尔而已。」
艾尔莎淡然说道。
「在五年前我得知和自己同年龄的男生已经成为葬击士并且大展身手,打从那时提尔就是我的憧憬了。我只是想尽可能追赶我心目中的憧憬而已。」
「……到头来还是这个原因啊。」
在一般家庭成长的平凡少女,只凭著那份憧憬而锻炼自己至今,这件事我也很明白。
正因如此,我不希望她将之视作原动力。
「我……不管你发生什么事,我都无法负责。之前陛下曾说选择避战是软弱的行为,不过我不认为,因为我觉得选择逃避同样非常需要勇气。」
「但是我不会逃避。」
艾尔莎直视著我的眼睛。
「而且我不会死。」
「要嘴硬谁都会。嘴巴上这样讲却战死的人多到数不清。」
「没问题。我已经下定决心,在跨越这次决战之后与提尔结婚。」
「喂。」
「嗯?」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说,总之我不会跟你结婚。」
「要和米亚结婚?」
「目前也没这种预定。毫无计画。」
「既然没有计画,照理来说我可以报名。」
「只是报名的话啦。」
「就算无法当正室,要我当情妇也无所谓。」
「更看重自己一点。」
「反倒是当情妇更棒。」
「你到底在说什么?」
才想说她稍微摆出了认真的态度,马上又故态复萌。
「重点是,别试图扭曲我的意志。我会战斗,绝对不会逃避。不管发生什么事,那都不是提尔的错,只是我擅自追赶自己的憧憬结果自灭而已。」
「这样的话,我晚上也睡不好吧?」
所以我觉得自己必须保护她。
光就这点而言,夏洛涅其实也一样,希望她们千万不要逞强。
「你要不要参加作战,到头来我也没办法干涉,既然你这样讲,我也会尊重。但是,千万不要乱来喔?」
「我明白。我会在不至于送命的范围内战斗。」
「很好,这样就好了。」
也许这样就能大致放心了……虽然只是大致上而已。
「吶,提尔,在开战前我想跟提尔上床。」
「啥?」
莫名其妙的要求突然飞向我,我不禁睁圆双眼。
「……你又在讲什么鬼话了。」
「生存本能在战斗前后会攀升到顶点,在这个时间点做爱一定很舒服。」
「我说你啊……」
「我的下半身做好万全准备,随时都能迎接你。」
「……给我安静一下。」
「想要我安静的话,用提尔的床上功夫让我失神就可以了。」
「…………」
这下我也完全放弃了沟通。
我默默地挑选弹药时,艾尔莎若无其事般径自继续说道:
「无论如何,要赢喔。」
「是啊。」
关于这点我当然同意。
在决战获得胜利,为世界带来和平。
「然后在和平的世界,我会成为提尔的情妇。」
「我拒绝。」
我们如此交谈后,我补充了所需的弹药。
之后我便与艾尔莎道别,准备与教官她们会合。
因为军武行附近就有间工具行,我决定造访该处,先与莎拉小姐会合。
我立刻就在工具行内找到了四处晃荡的莎拉小姐。
「哦,提尔来了啊。想买的东西都买到了吗?」
「是的。大致上都有了。」
「是喔是喔。老实说我还没选好。」
莎拉小姐烦恼地呢喃低语,视线直盯著眼前的小槌子。小槌子种类繁多,莎拉小姐仔细打量著这些商品。
「因为我被叫去支援后线,应该会有不少人找我调整武器才对。这样一来,捶打延展的作业肯定不会少,补充小槌子是当务之急。因为消耗肯定也很快,我想先买好预备用的槌子。」
「原来如此。」
「不过我正在迷惘到底该买哪一把。」
「莎拉小姐这种水准的工匠,不管用哪一把槌子都能拿出高品质吧?」
一起生活并见过她平常的言行举止,总会让我不时忘记,这个人其实是现代的「名匠」,名号为艾尔特•克莱恩斯,是位技术高超的武器制造师。
「这点是无庸置疑,不管用哪一把槌子,我都能发挥至高的技术。你没说错。」
「那有什么好烦恼的?哪一把都可以的话,就没必要烦恼吧……?」
「你问为何烦恼?当然是价格啊,价格。」
彷佛这是无比重要的条件,莎拉小姐如此说道。
「要选择廉价品,还是价格高但是耐用的工具……真让人烦恼。」
「既然这样,买贵一点的比较好吧?就莎拉小姐的收入而言,也没必要省这点小钱吧?」
「──太天真了!」
莎拉小姐顿时怒目圆睁。
「提尔这种想法会自取灭亡喔。」
「……咦?」
「不能因为有收入就老是买高价的东西啊。节约很重要。」
莎拉小姐的财务观念出乎意料地小家子气。
「……那你要买便宜的吗?」
「平常的我大概会这样吧。」
「所以说……」
「嗯,虽然我刚才说提尔天真,但这次我会买贵的那种。毕竟这场战争也许会是最后一战。既然战场上需要我的身手,我也得尽己所能才行。所以现在可不是在工具上省钱的时候。」
「是啊。」
虽然嘴巴上嫌贵,还是认真面对问题,我觉得这是莎拉小姐的优点。
莎拉小姐最后选了较贵的小槌子,而且买了好几把,前去结帐。
结帐之后,她回到我身旁如此说道:
「接下来,就到附近的咖啡厅等米亚回来吧?」
「我们不去找她吗?」
「哎呀,米亚也许想要不受我们的干扰,自己一个人静静挑选吧?」
「不过教官想买的东西之中,应该没有需要仔细挑选的品项吧?」
「唉呦~别这么说嘛。好不好?人家想跟提尔两人独处嘛。」
「喔……」
我想著果然这才是她的真心话,同时也不愿意一口回绝,于是便任凭莎拉小姐牵著我的手,走进咖啡厅。我们都点了冰咖啡,坐在店内里侧的座位一面啜饮一面休憩。
「来,提尔。我们乾杯吧?」
「拿著咖啡乾杯不觉得很奇怪吗?」
「好啦好啦。来,乾杯~」
「乾、乾杯……」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用咖啡乾杯。
「噗哈~!感觉活过来了~!」
「为什么喝起来反应好像酒一样……?」
「你不想尽可能让气氛轻松一点吗?阴郁的现实马上就要来了。」
……阴郁的现实。
理所当然,指的是已经近在后天的反抗作战吧。
「啊~啊,全面战争来了耶,提尔。人类和恶魔要决一死战的时刻终于来了。你觉得有胜算吗?」
「用不著讨论什么胜算,非赢不可。」
「哎,是没错啦。」
莎拉小姐用吸管搅拌著杯中的冰块,呢喃低语。
「话说提尔啊。」
「嗯?」
「提尔还要继续束缚自己?」
「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
莎拉小姐指向我的购物袋。
纸袋里面装著刚买来的弹药。
莎拉小姐神情大为不悦地瞪著那纸袋,继续说道:
「提尔打算屈居后卫到什么时候?哎,我也知道你的狙击枪只是主要武器,实际上应该会冲上去打前锋就是了,不过那不是真正的提尔吧?」
「这……」
「真正的你应该会手持我打造的双剑,驰骋战场,如入无人之境般斩倒恶魔。不是远远开枪攻击,而是冲上前去杀出一条血路。」
莎拉小姐怀著怒意。
但同时她的态度平静,伴随著关怀我的温柔。
「提尔的身体已经恢复原本实力了吧?当初为了保护米亚而负伤使得实力弱化,但现在已经恢复了吧?既然这样,何不变回原本的战斗风格?放下狙击枪,用我造的双剑不就好了?接下来即将开始的战斗,可能会是与恶魔之间的最后决战喔?你这次不拿出全力,到底何时才要拿出全力?」
「我可以……变回去吗?」
懦弱的话语不由得脱口而出。
我会禁止自己使用双剑,是因为我认为没有资格再度拿起那对双剑。
现在的我由于能开启血之活性,确实能发挥与全盛期同等的实力。
若额外借用王翼之力,甚至能轻易凌驾于全盛期。
不过那终究是虚假的力量。
完全仰赖恶魔之力,在那之中没有原本的我。
我实在不忍心在这种状态下使用莎拉小姐的双剑──
「我说啊。」
但是。
「你根本不用在意那种事。」
莎拉小姐毫不在乎地说道。
「可是……」
「我觉得啦,你只要仔细去想应该就会明白,提尔原本就一直在活用恶魔的力量吧?」
「这、这个……」
「提尔是禁忌之子嘛?靠著努力来开发那份非比寻常的肉体潜能,最后登上『七翼』的位阶,对吧?在那个当下,提尔就已经大方活用禁忌之子的力量──也就是恶魔之力,对吧?」
……确实如此。
「所以说,我觉得你完全没必要钻牛角尖。虽然你说使用的是恶魔的力量,但那力量说穿了就是提尔的天赋嘛。运用自己持有的天赋,根本就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因为人人都在运用自己的天赋嘛。」
「──」
莎拉小姐这番话,有如解开我心头枷锁的钥匙。
听她这么说,事实确实如此。
的确就是这样。
一切如她所说。
早在王之力觉醒之前,我就已经等同于借用恶魔之力了。
活用禁忌之子特有的身体能力,手持莎拉小姐的双剑而驰骋沙场。
所以,事实就真如莎拉小姐所说,我现在还要作茧自缚,未免也太迟了。
明知事实如此,为什么我会莫名其妙地钻牛角尖……?
「因为提尔很善良啊。」
莎拉小姐像是看穿了一切般说道。
「提尔生活时总是为了别人著想嘛?因为想改善禁忌之子的立场而成为葬击士;为了消除米亚的内疚而努力复职;坚持不用那对双剑,也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我吧?」
「是的……」
「善良体贴是种美德没错,不过提尔稍嫌想太多了。选择对自己更诚实的生活方式,我想应该也不至于遭到天谴。」
「既然这样,我──」
诚实面对自己。
我到底想怎么做?
甚至不需要思考。
面临决战还束缚实力的上限,根本没有意义。
我已经决定要歼灭恶魔了。
我自己不是说过了吗?为此,我应该去活用我拥有的一切。
我能彻底发挥实力的时候,毋庸置疑是手握莎拉小姐打造的那对双剑的瞬间吧。
既然如此──
「──莎拉小姐,可以拜托你尽快为我修补那对双剑吗?」
我如此说道的瞬间,莎拉小姐的嘴角得意地往上挑起。
「嘻嘻,我一直在等你这句话。」
「因为已经放著很久了,也许有很多地方需要修补。」
「这种小事用不著在意。你以为我是谁啊?有关武器的大小事,尽管交给莎拉大姊姊就对了♪」
莎拉小姐欣喜地说完,将冰咖啡一口气全部喝完。
「好!那我就先回去修补那对双剑了。提尔和米亚会合之后,乾脆顺便约会吧?」
「咦?」
「因为决战在即啊?一旦决战以败北收场,就再也无法享受这种日常生活了,既然这样,为了别留下悔恨,去约个会也没什么关系嘛?」
「嗯……」
「当然,我也想跟提尔卿卿我我嘛,不过这就交给米亚吧!接下来便是年轻人的时间了。哎,米亚也不怎么年轻就是了。」
莎拉小姐嘻嘻笑道,自椅子站起身──
「就这样啦,要加油喔?」
语毕,她猛力拍打我的背,走出咖啡厅。
我目送那背影的同时,在心中向她道谢。
莎拉小姐不只是接下为我修补双刀的工作,而且还像上次那样,再次为了我和教官而促成我们的约会。
为了绝对不糟蹋她的体贴,我连忙喝光剩下的咖啡,紧接著赶往教官身旁。
教官人还在武器行。
看她手边提著的物品,她似乎已经买了携带磨刀石,不过陈列在架上的枪剑似乎刺激了她的兴趣。像是仔细观察著玩具店橱窗的少年,教官凝视著枪剑。
「教官,你想要新的枪剑吗?」
「啊,小提,你的东西已经买好了啊……枪剑啊,只是看看而已。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把枪剑能取代我现在使用的这把。」
教官的枪剑也是莎拉小姐亲手打造的。
「姊姊的枪剑性能优异,我绝对不会换别的,也没这个必要。」
那为什么要盯著店里陈列的枪剑?我不由得感到疑问。
虽然她说只是看看,但我觉得她并非没想太多只单纯走马看花。
她明明已经买好东西了,还盯著枪剑端详,她肯定有些理由才会看著那些枪剑吧。
不过,我想现在也没必要追究到底,于是我转换话题。
「啊,对了。先跟教官报告一声,莎拉小姐已经回去了。」
「咦?为什么回去了?」
「是为了修补双剑。」
「双剑……该不会是小提的武器?」
「是的。」
「所以说……──你已经决定要回归剑士岗位了?」
「是的。」
我对教官点头。
于是教官她──
「……太好了。」
如此说道,双眼开始泛起泪光。
「真是的……真不晓得我等待这一刻都多久了。」
「对不起,让教官久等了。」
「没关系,用不著道歉……这先放一旁,这次的战场真教人期待。因为真正的提尔•弗德奥特要归来了。」
教官虽然双眼泛泪,但表情欣喜。
「那么,得为小提的复职庆祝才行。」
「既然这样,接下来可以花点时间约会吗?」
「这样就够算得上庆祝了吗?」
「这比什么都令我高兴。」
「哎呀,这句话让我很开心呢。」
教官擦去泪水后微笑,随后一派开朗地说道。
「既然这样,就花点时间两个人玩一下吧?」
「好的。」
于是我和教官突如其来的约会开始了。
「虽说要约会,不过要做什么?既然是为了庆祝小提复职,如果小提有想去的地方或想做的事,我来配合小提的要求吧。」
「我只要能和教官在一起就够了。用不著特别去其他地方,比方说只是找张长椅一起坐下也好,能和教官共度时光我就很幸福了。」
「你、你这样说我是很高兴啦。不、不过这样就算不上庆祝……」
教官表情害臊地如此说著,随后灵机一动般击掌说:
「对了,那么今天由我来提供疗愈吧。」
「……疗愈?」
「这个当下决战在即,小提应该要充分休养生息才对。因为你堪称是人类方的最高战力也不为过,应该尽可能消除疲劳才行。」
「那么具体来说要怎么做?」
「我们上旅馆吧。」
……旅馆?
「在百货商场这种嘈杂的地方根本谈不上疗愈效果吧?所以首先得找个安静又能放松身心的地方。」
「……所以要上旅馆吗?」
看来教官脑海中已经描绘了具体的图像,而我还无法看穿她的用意。
在旅馆……提供疗愈……
这些字眼串起来,该怎么说才好……就是有种可疑的味道。不过这应该是我疑心病太重了吧?
「小提,我们找间旅馆吧。」
「那、那个……教官说的旅馆,是指健全的那种吧?」
「这、这是当然的吧!你到底在想像什么啊?真是的……」
教官惊慌地说,领著我朝百货商场外头开始移动。
「话先说在前头,百分之百健全。肯定健全到让人吃惊。」
「……你一直强调健全,反而会让我越来越不安耶。」
「真、真的不用担心!主题只是疗愈疲劳而已!」
教官如此坚称,带著我来到附近的旅馆。
因为真的只是一般的旅馆,我暂且松了口气。
教官在柜台选了当天退房的小憩方案,付钱后领到了钥匙。
之后我们便移动至借到的房间,先将行李放到地面上。
「呼……」
四周不再有他人的视线,感觉心情放松许多。走在外头总会暴露在其他人的视线下,能来到专属的空间中,真是再好不过了。
「话说教官打算在这里做什么?不是单纯只为了休息而来吧?」
「这当然。小提可以在那边的床铺上趴好吗?面朝下喔。」
「我知道了……」
我听从她的指示,在床铺上趴下。
心中猜想著她到底想做什么,没过多久──
「要开始了喔?」
「哦咕……!」
我不由得发出怪声。并不是因为让人想发出怪声的症状突然发作,而是因为感觉到一股力道猛然压在背上。那力道强猛的刺激感,让痛楚与舒畅的双重感受同时传遍我的背部。
这该不会是……
「这感觉是……指压按摩?」
「正确解答。」
教官一面回答,一面使劲按压著我的背部。
原来如此,拉著我进旅馆就是为了这件事啊。
「感觉怎么样?虽然就约会来说可能有些不对劲就是了。」
「不会啊,我觉得很好。」
因为我和教官大大方方走在街上要不受打扰有点困难,像这样在封闭的房间内的活动,也许比较适合我们。
更重要的是教官的按摩技巧高明,堪称无可挑剔。
「教官该不会其实有执照?」
「没有,我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只是小时候爸爸常叫我帮忙按摩,当时练习过,我现在还记得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
为父亲按摩……一般的家庭中就会有这种交流吧?
我不由得有些欣羡。
「我按得会不会痛?没问题吗?」
「虽然会痛,不过痛得很舒服。」
「啊,小提该不会有些被虐狂的倾向?」
「没、没这回事……」
「那么强的力道都行了,那这种感觉怎样?」
语毕,教官不再用指头按压,这回开始用手肘按摩我的背部。
「呜哦哦……!」
「哎呀,发出了小提不该发出的声音了喔?这次应该真的会痛了?」
「不……其实还能忍。」
「是喔?那就再持续一下子喔。」
教官继续用手肘顶著我的背部,画圆般扭转。
痛归痛,其实也满舒服的。在这样的感觉中──
「吶,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回归剑士岗位?」
教官如此问道。
「是莎拉小姐……推了我一把。」
「是姊姊?」
「我之前应该也对教官说过,我讨厌恶魔的力量。所以我之前下定决心,只要自己还依靠恶魔之力就不使用那对双剑,因为不想弄脏那武器,但是……」
「姊姊她好好开导你了?」
「是的……她说提尔原本就在活用禁忌之子的力量了,何必事到如今才在意这些事。听她这么说,我也觉得的确有道理。」
「原来如此。真不甘心。」
「……不甘心是指什么?」
「因为我没办法给你这样的建议。」
教官的语气中带著强烈的遗憾。
「身为前教官真是丢脸……不只没办法让小提心里轻松一些,而且近来连战力也跟不上小提了。」
「……教官很介意吗?」
「是啊。像是和阿迦里亚瑞普特战斗时,或是和黑袍人交手时,还有与格剌西亚•拉波斯对峙的时候,我几乎算不上战力。」
「没这回事……」
「事实如此吧?虽然尝试了不少方法,但我自己最明白我派不上用场……我也想过换新的枪剑,或者是换成其他武器,但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单纯在于我的成长来到瓶颈了。」
刚才教官在店里会盯著枪剑,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教官肯定正在为了变得更强而挣扎的途中。
但迟迟找不到答案,可能正为此烦恼不已。
我思索著该对她怎么说才好,但是到头来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告诉她「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肯定是错的。因为那言下之意就是指她已经没有成长的余地,要她乾脆放弃挣扎。
但是鼓励她好好加油肯定也不对。痛苦挣扎的人已经在努力了,听别人讲这种风凉话只会觉得恼火而已。
所以我无法轻率发言,只是保持沉默。这时教官突然道歉:
「对不起,把气氛弄僵了。」
「别在意……我相信教官。教官一定能够超越自己的极限。不好意思,这种话很不负责任就是了。」
「不会,听你这样说我心里轻松多了。谢谢你,小提。」
教官一面如此说著,一面继续对我按摩。
就这么过了大概十分钟后,按摩也暂且告一段落。
「呼,稍微休息一下吧。喉咙渴了。话说那边那个小冰箱里头装著什么?」
教官如此说道,打开了室内一角的小冰箱。那是以北方的万年冰维持低温的装置,里头装著数个瓶子。
「好像是外国的舶来品。上头的标签我看不懂。」
教官如此说道,伸手拿起摆在冰箱附近的开瓶器。
「……真的要开吗?」
「不开就没办法喝啊。如果要收取额外费用,付帐不就好了。」
「……如果是酒该怎么办?」
「但是我口渴啊了……况且在这边喝醉,也不会有其他人看到,我想也没关系吧?」
「我会看到啊……」
「……让小提看到,又没关系。」
「──!」
这回答让我心跳加速的同时,教官已经用开瓶器打开了瓶栓。
「味道嘛……嗯~……我分不太出来。也许是无酒精的香槟也说不定喔。」
教官将瓶中液体注入室内原有的玻璃杯。泡沫滋滋作响,液体呈现浅黄色。看起来十之八九是酒,但是既然教官自己怀著醉了也无所谓的觉悟,我也没打算阻止她。
如果她醉了,我就得应付烂醉模式的教官了。不过老实说我觉得自己已经渐渐习惯应付醉酒的教官了,要就尽管放马过来吧。
「那我要喝喽。」
教官将玻璃杯端到嘴边。随后便让一口液体流入喉咙。
「哎呀,真好喝。」
「不是酒吗?」
「嗯~感觉分不太出来。唯一确定的是很好喝。」
教官将杯中液体全部喝乾,又从瓶子将液体注入玻璃杯中。
……真的没问题吗?
我有些担心地静观其变──
「嗝……」
发出打嗝般的吐气声,我发现教官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蒙失焦。
──啊,我就知道还是不行……!
瓶子里装的就是酒。
我刚才不就说了吗……不过这次会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而且我也做好了面对酒醉教官的心理准备。
那么,本次的酒醉教官究竟会出什么奇招……?
我稍微提高戒心时,教官将那迷蒙的双眼转向我,盈盈微笑。
「哎呀,小提居然把我带进这种旅馆的个人房间里,究竟有什么坏心眼?」
「是教官带我来的……而且只是按摩而已。」
「啊哈,差点忘记了。既然也解渴了,马上就继续刚才的按摩吧?来呀,快一点,再次乖乖趴好吧。」
要背对现在的教官虽然有点恐怖,但我还是暂且听从指示。
「嗯嗯,真是乖孩子。为了奖赏乖乖听话的小提,就让你体验看看至高的按摩吧。」
……至高的按摩?
「来──要开始了喔?」
「呜咕……!」
话语声才刚落定。我感觉到一股远超过刚才的压力,施加在我背上。虽然不痛,但是压迫感相当强烈。一次又一次,简直像是把全身体重压在我背上,那股力道让我不由得吐出呻吟般的吐气声。
我知道,这一定就是那个。
既不是指压也不是手肘,教官用至高的按摩来描述的方法就是──
「吶,小提──被我踩是不是很舒服啊?」
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
教官正把脚踩在我的背上。
教官展现了暗藏虐待嗜好般的动作,使劲扭转,不停踩踏我的背部。
距离决战还剩两天,我到底在做什么啊?虽然脑海中有一部分突然恢复冷静,但是被教官用脚踩的感觉也不让人反感……
「……还、还不错。」
「哎呀,是这样喔?哦~我就知道小提其实喜欢被人家欺负嘛?」
「不、不是这样。只是教官爱怎么做我都能容忍而已。」
「哦?那这样子也可以吗?」
教官不再踩踏背部,用手把我的身体倏地翻面。
简单说就是让我从俯卧变成仰躺。
朝著仰躺的我,教官伸出了她那条美腿──
「……?」
下一个瞬间,我被踩了。
极具魅力的脚底踩中了我的脸。
不,与其说踩踏,感觉更像是被覆盖住,教官似乎还是顾虑了脸部能承受的力道轻重──
「这、这样和按摩无关吧……?」
「不过小提应该喜欢这样吧?哼哼~」
面露捣蛋顽童般的表情,教官用脚底抚摸著我的整张脸。
教官的脚底略为汗湿,但也散发著好闻的味道,让我有种晕眩般的感觉。
「既然不抵抗就表示喜欢嘛?呵呵,小提真色。」
「这、这是教官的错吧……?」
「哎,这我不否认。不过小提肯定也半斤八两喔?」
教官面露诱人的微笑,继续用脚底踩著我的脸。
对此我毫无抵抗的意志,因此无法否认教官的说法。
「嗯~……不过这样有点无聊耶。」
「咦?」
「我原本想看小提被踩后因为羞耻而挣扎的反应,但小提完全不挣扎啊。」
「抱歉……」
「算了。没办法让小提害羞感觉有点不甘心,用脚踩就到此为止了。」
教官的脚从我的脸上挪开了。似乎有种松了口气又惋惜的感觉……
「那么接下来就是正常的按摩了喔?」
不过酒醉的教官当然不可能正常地按摩。她一面在我耳畔轻声嗫嚅,一面揉松手臂肌肉。或者是跨坐在我的腹部上,用指头按压胸部。总之这类不寻常的按摩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唉,好累喔……」
最后,教官结束了按摩后,在我身旁躺下。
「呼~按摩其实很消耗体力喔。你知道吗?」
面露平稳笑容的教官如此问道。但她立刻又转变话题。
「话说回来,好像很久没像这样两人独处了?」
「……好像真的是这样。」
自从莎拉小姐搬进家中借住之后,撒旦妮亚也来了,现在教官的自家就有如分租房屋般热闹。
所以,像这样与教官独处,的确是睽违已久。
「呵呵,趁著现在姊姊和撒旦妮亚都不在,我来好好品味小提。」
「已、已经品味得很够了吧?」
「你在说什么啊?距离满足还差得远。」
语毕,教官像是要包覆我的头部般,给我一个温柔的拥抱。
我的脸埋入教官的胸前。该处充满了接纳一切的温暖与柔软,我不认为有需要挣扎脱离这个状态。
我也因为久违地与教官两人独处,觉得很开心。
因此我觉得不要顾面子,就这么好好享受这段时光。
「现在什么都不用想,好好休息就好了喔。」
「嗯……」
「不过,能让我也撒娇一下的话,我会很开心喔。」
「这该怎么做才好……」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这个状态稍微持续久一点就可以了。好吗?」
如果只是这点小事,当然没问题。
我和教官拥抱彼此,横躺在床上。
听著帝都大街活络的嘈杂声响自远方传来。但这个空间中充满了宁静,非常让人平静。
在这片宁静中,我们疗愈彼此。
这样的状态实在太过舒适──
「…………」
不知不觉间,我落入梦乡。
之后当我醒来时,外头景色已是黄昏。
教官在我身旁熟睡的模样映入眼帘。
看来教官也同样不由得睡著了。
那张睡脸既美丽又可爱,光是看著就让人心神宁静。
虽然我想就这样一直看著教官的睡脸,但是退房的时刻应该已经不远了。
「教官,请起来。」
我摇晃教官的身子。
「嗯~……再让我睡五分钟……」
「可以是可以,不过睡相会被我看光喔?」
「睡相……看光……?」
梦呓般如此呢喃后──
「──咦?」
教官突然惊醒般睁大眼睛。
随后她的脸倏地变得通红。
「啊……我不知不觉间就睡著……而且不知为何小提也在……?」
「你不记得了啊……」
这是教官酒醉后的常见现象。我简单说明刚才的经过。
「对、对喔……我真是的,喝醉了就陪小提睡觉啊……」
「是的。」
「呃……那个,我有没有做什么怪事?」
「不,没什么怪事。只是脸被教官踩而已。」
「──咦?脸?踩?我用脚踩小提的脸?」
「是的。」
「对、对不起!我喝醉之后会做出什么好事,我自己也不晓得……!」
「没关系的。我不在意。」
甚至觉得吃到了甜头。
我这么想著的同时,稍微端正姿势。
就时间上来看,约会大概就到此为止了吧。
接下来便到了必须回家做好准备的阶段了。
不过在进入那阶段之前,有件事一定要告诉教官。
那和过往的约定有关。
虽然就时间来说还称不上过往,不过那约定已经躺在记忆之渊的深处,必须花点力气使劲唤醒才行。我决定请教官回忆起那件往事。
「教官还记得吗?」
「……咦?记得什么?」
「约定。」
「约定?」
「当我取回过往的实力,回到剑士的岗位,教官就愿意与我交往的约定。」
在我的王之力尚未觉醒之前,在我们与成功觉醒复活的阿迦里亚瑞普特交战的前一天,在那天约会时立下的约定。
那天我和教官对彼此发誓。
如果我能恢复原状,届时就会正式交往的誓言。
都是因为我太不中用,才会耗费这么久的时间。尽管如此,我今天终于决定要回到剑士的岗位上──
换言之,实现当初誓言的时刻终于到了。
「当然……我怎么会忘记呢。」
教官静静地对我点头。
「我反倒觉得小提也许已经忘记了。」
「这怎么可能。和教官之间重要的约定,我怎么可能忘记。」
不过,我过去屡次不禁怀疑教官对我的好感。
怀疑教官是否真的喜欢著我。
在她眼中,我是不是并非异性,只是她重视的学生。
不过──仔细一想。
不管多么重视,对单纯的学生实在不可能奉献至此。
因此我能理解,教官对我抱持著无可动摇的爱情。
而且现在我也恢复为剑士了,我当然必须拋开恐惧对教官表白。
对眼前我心爱的这个人。
虽然害羞,但我必须绞尽勇气说出口。
「──教官。」
「嗯?」
教官的双眼直视著我。
紧张顿时膨胀。
我甚至觉得有些想吐。但我还是开口说道:
「请你──和我交往。」
就只是这么短的一句话,我却觉得好像用上了毕生之中最大的力气。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紧张让口腔乾渴,背上莫名发痒,彷佛恐惧缠身般无法维持平常心。
教官轻轻地擦拭眼角。就像我刚才宣告回归剑士职位的时候,再度泛起些许的泪光。但是那神情并非哀伤。而是欣喜与害臊彼此混杂的表情,教官同样直视我的双眼。
因此──
「小提,谢谢你……我好开心。」
我期待能得到正面的回覆。
然而──
「可是,对不起。」
听见这句话,我以为心脏停止跳动了。
「……咦?」
我不由得困惑。
混乱使我视线失焦。
「到、到底是为什么……?」
我惊慌失措,只能如此直接询问。
「……我真的就单纯只是学生而已吗……?」
「不,不是这样。」
教官眼神温柔,摇头回答。
「我喜欢小提。我不只把小提当作学生,也把小提当作我喜欢的男生。」
「那又是为什么……?」
「应该是因为,我觉得自己现在还无法与小提并肩而立吧。」
「你是指……」
「我很弱,对吧?所以我希望你再等我一下,直到我能有自信站在小提身旁,在那之前希望你再等我一下。」
……希望你再等我一下。
听她这么说,我首先想到的是──现在的教官就是过去的我。
直到我重新回归剑士岗位,我让教官久等至今。
因为我自认,若不取回过去的自己,就没有资格配得上教官。
现在则是反过来,教官也这么认为吧?
对现在的自己没有自信,与重要的伙伴并肩而立让自己感到内疚。
既然如此──
「我会等。」
我笔直凝视教官的眼睛,如此说道。
「要多久我都等。因为我也同样让教官等了这么久,现在轮到我等教官了。我也不会催促教官。」
「……真的好吗?」
「这是当然的。只要是为了教官,要我付出多少都可以。」
可不能老是让教官为我付出。
「不能因为教官年纪比较大就老是令教官委屈,为了让年纪比较大而时时绷紧神经的教官有个能依赖的对象,我希望自己能当个有包容力的男人。」
「小提……真的是个很棒的男生呢。」
教官眼眶泛泪,面露微笑。随后在床铺上爬到我身旁。
「吶,小提,来接吻吧?」
「……?」
「虽然还没交往,但是我们肯定互相喜欢彼此……」
为了证明这件事──
教官如此说道,闭起眼睛,微微仰起头。
试炼的时刻突如其来造访。
懦弱的我为了该怎么作而迷惘──
(别逃啊……)
我决定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情。
我喜欢教官。
眼前的教官令我爱怜不已。
因此下一个瞬间,我已经静静地紧抱住教官,让彼此的嘴唇相印。
和教官这样接吻,除了她烂醉的时候之外还是第一次。能出于自己的意志表达爱情,对我们来说肯定是莫大的进步吧。
「小提……」
「教官……」
在害臊之中,轻唤彼此的名字。接吻不会仅止于一次。
轻啄般屡次让嘴唇重叠,彼此面红耳赤,最后我们终于心满意足,为了退房而开始准备。
这段时间我们害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也无须赘述了吧。
「那、那今天就回家去吧?」
「说、说得也是。」
我们走出旅馆后,在尴尬的片段对话中踏上归途。然而──
「感觉……不太对劲吧?」
走在帝都的大街上,我察觉异状。
平常帝都市区总是活络热闹。
但是现在并非如此。
教官似乎也注意到了,接在我之后如此说道。
「……四周都没有人影啊。」
没错,四下无人。
在我们当下走著的区域,不知为何见不到半个人。
明明远方还能看见行人正常往来,但只有这条街上空无一人。
「……这是驱散人群的魔法吧?」
教官突然如此低语。
既然这样,难道有恶魔之类的存在在附近……?
然而恶魔的本质就在于袭击人类。刻意驱散人群没有意义。
我这么想著的时候──
「──嗨。」
突如其来。
无法分辨是男是女,听起来既像老人又像孩童的不可思议嗓音响起。
「好久不见了。你──还记得我吗?」
在我眼前,彷佛打从一开始就置身该处般,身穿黑袍的人影出现于该处。
「你是──」
黑袍人。我纯粹因外观而如此称呼之,与恶魔阵营携手合作的人类之一。
我记得他是「光明会」这个信仰恶魔的组织一员。
一见到那家伙的身影时,我和教官立刻提高警觉准备迎战。
但是黑袍人像是预料到我们的反应般,对我们笔直伸出双手──
「哎,先冷静下来。我这次可不是来跟你们战斗。」
「那么你驱散人群又是什么意思?」
「只是预防有人来搅局而已。在人类与恶魔全面冲突的决战开始前,有些事无论如何都得先传达给提尔•弗德奥特。」
「……有事想传达给我?」
我感到狐疑时,黑袍人并未显露敌意,继续说道:
「正是如此。与你的父亲路西法有关。」
「什么……?」
「你知道吗?其实路西法不时会造访帝国境内。」
「……什么?」
「路西法啊,不时造访这座帝都郊外的『天使之丘』。」
──天使之丘。
那地方在过去是天使们的生活之处。
同时也是天使们的坟场。
数百年前,名为天使的种族遭到恶魔灭族。
而祭祀天使们的场所,就是天使之丘。
也有人认为,天使之丘就是当年天使灭亡的现场。
因此此处象徵了恶魔的残虐性招致的惨剧,使得天使之丘被指定为文化遗产,让我们这些新世代的人类明白恶魔的危险性,可说是充满教育意义的场所。
路西法为何造访这样的地点?
难道是在自我反省吗……?
「觉得好奇吗?那就走一趟吧。」
黑袍人指著天使之丘所在的方向。
「也许会有些收获喔?」
「事先设下了陷阱?」
「啊哈哈,我才没干这种事。哎,不想去的话也用不著去吧?这就交给你来判断。」
语毕,黑袍人转身背对我们。
「就这样啦,今天只是来传达这件事而已。」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哎,这个嘛……借用某人的台词的话,该说是为了未来吧?」
只留下这句话,黑袍人突然消失无踪。
不知不觉间,人潮开始回到我们所置身的大街上。
「为了未来……」
格剌西亚•拉波斯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为了未来到底是甚么意思?
你们恶魔阵营所希冀的未来究竟是什么……?
「小提,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禁陷入沉思时,注意到教官正直视著我的脸。
「要去天使之丘看看吗?」
「这个嘛……姑且去看看状况。」
路西法似乎不时会造访天使之丘。
现在前去该处恐怕也无法见到路西法,不过只要能找到任何查明秘密的线索就够了。
我这么认为,与教官一同迈步前往天使之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