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窗
那是遇难信号的发讯源。横倒在月球背面,被细微月尘——表岩屑半埋住的东西闪着橙色的危险警告灯,迎接着明日香的EVA02号机Allegorica。
「这怎么看都不像月球探测车呢。」
颜色是淡绿色与褐色系,对明日香来说就是每隔几年就会流行一次的颜色,所谓的大地色系。真要说的话,这怎么看都是涂上陆军迷彩的装甲车辆——而且毫无疑问是地球的车辆。
「毕竟姑且不论镜子,上头还装着方向灯……车上装载的是某种东西的天线?对空搜索雷达?还是某种东西的反射板?」
虽是第一次看到,不过那是量子波动镜。是在北海道与小光搭乘的欧盟德国的EVA EURO II配合产生重力扭曲,将被视为无敌的真嗣的超级EVA逼入绝境的连结式装甲车。
EVA EURO II与超级EVA的对决,因为双方之间开启了空间洞穴的怪异现象而未能分出胜负。而在那个空间洞穴消失之前,有几辆地面车辆与车上人员被洞穴的「另一端」给吞噬了……
不知道这件事的明日香,果然会不由得这么想。
——为什么地球的车辆会在月面上?——
这里是月球背面,是个不可思议的场所。
地面有着波浪般的条纹。
「这前面有着某种磁力源……是因为这个的关系?」
这些条纹是磁力线滤掉一部分来自宇宙的宇宙射线后,让玄武岩地表受到宇宙射线曝晒的部分变成黑色,未完全曝晒的部分变成灰色,因此自然形成的蓝晒图。明日香与EVA 02 Allegorica就站在这上头。
「里头……」
应该是有坐人吧,明日香没有穿上太空服到外头确认。当她想这么做时,一股强烈恶寒就像警告般的窜上脊背,让迟疑的她放弃离开EVA到外头去。尽管毫无根据,但自己似乎正处于重新开天辟地这种神话般的场景中,总觉得自己最好不要无视这种预感。而这预感就在用光纤观察镜观测装甲车辆内部后立刻获得证实,车内散落着衣服,以及从衣服里撒出的亮晶晶白色粒状粉末——
「——是盐呢……」
从北非蔓延到欧洲、俄罗斯,总共一百六十万人口受害的盐化现象,让她立即有了头绪。但还是很疑惑为什么会是在这种地方?为什么这些人会在这么遥远的地方被变成盐柱?明日香让EVA 02 Allegorica折叠起四只脚跪在地上,用双手——连同自我再生中的左手一起将埋在表岩屑里,横倒在月面上的车辆,仿佛抱起熟睡孩子般缓缓拖起,以它应有的姿势放摆在月面上。
因为巨大的手掌与手指留下痕迹变形的车辆表面上尽管没有明日香看得懂的图样与文字,不过显示在观察镜上的车内注意事项几乎都是她看得懂的故乡语言。
「是德国来的呢。」
尽管想帮他们带点东西回去,却没找到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在将情况拍摄完一遍后,EVA 02 Allegorica就走在条纹模样的月面上,朝着疑似地磁场源头的方向前进。来到这里的目的已经达成,之所以会朝着她认为就只是地磁异常的磁场中央前进,是因为那辆车朝向那个方向。理由就只是这样。
■两人之中的一人
就在第三新东京市勉强度过三架新型天使载体袭击的当天深夜,之前沉入地底的民间高楼大厦群自废墟之中升起提供光源,让大量的重机具带着噪音连夜进行武装区域的修复工程以及弹药的补给。
然而进度却不甚理想。各地的灾害开始对国内外造成深刻的影响。地球直径缩小导致地球各地爆发的地震、海啸等天灾的死亡人数早已超越朗基努斯盐化现象,导致无法计算受灾人口总数的情况。各国的政府与民间单位都忙着处理灾情,NERV JPN尽管至今都靠着强权勉强维持住物资供给与设施维护,但最近也开始无法期待了。冬二本来也应该会在冬月的协助之下减轻负担,但如今还是为了筹备这次战斗后的补给忙着东奔西走。
而在这阵兵荒马乱之中,他们决定暂缓修复NERV JPN总部地下设施的第二整备室。
遭到超级EVA出乎意料的初次飞行破坏,目前禁止进入的整备室里,在应该无人的黑暗之中——怦嗡——
——怦嗡——
响彻着巨大心跳声,还有光线在瓦砾堆底部忽明忽灭。真嗣一手拿着手电筒,从崩塌的装甲墙碎片上跳到另一块碎片上。
当他在手电筒照亮的方向上找到超级EVA的外部增设组件——被压在倒塌的桁架底下——之后,虽然他并未驾驶,但超级EVA还是从真嗣背后的黑暗之中伸出巨大的手臂。
「你在做什么,碇同学?」、「哇!」
突然被叫唤,让真嗣吓了一跳,而这股惊讶也直接传达给了超级EVA,让它放开拿起的钢骨桁架。真嗣在桁架掉落的巨大声响中回头一看,发现绫波灵巧地站在武器装备塔——通称武装树的上面,目前还挂着Powerd 8长弹匣的武器托架前端上低头看着自己。
「特洛瓦!这样很危险耶!」
——叽叽叽叽——发出像金属长柱扭曲的声响,感应到真嗣想法的超级EVA将右手伸到绫波脚下张开。
「你也是。」绫波一边这么说,一边轻轻地跳到超级EVA的掌心上。
「不是啦!跳的时候要注意脚边啦!」
「是吗?」
绫波在漆黑的地下空间里跳下八十公尺左右的高低差来到超级EVA的掌心上后,再度轻巧地跳到真嗣勉强站稳的瓦砾堆顶端上,不过这次倒没有站稳——是真嗣没有站稳,摇晃起来。绫波一把抱住他的腰。在这个只有一支手电筒的黑暗之中,她的平衡感也太好了吧……
「算了……托你的福,我找到武装树上的备用弹匣了。」
「……我以为你在准备离家出走——真的是这样吗?」
眼前用这种潇洒——还不到这种程度的爽快语调说话的绫波,大概是No.珊克的思考。
冬二说绫波零No.特洛瓦的身体并没有完全被死去的零No.珊克的思考占据,虽然不太主张意见,但特洛瓦的思考也有好好留下来——真的吗?
「要是这里没有被破坏的话,别说是翻找物资,根本就不会让我进来呢。如果是现在的话,因为大家全都在忙着修复其他设施——」
「超级EVA要是离开系留场所的话,会引起轩然大波吧……你不否认要离家出走呢。」
「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你很担心惣流同学呢。」
「别看明日香那样,她可是相当害怕寂寞的哟。」
如果是零No.特洛瓦的话,会直接叫她明日香。这是明日香为了让她叫自己的名字,几乎每天调教的成果(美里小姐说这其实是明日香想直呼零的名字所用的借口),会用姓氏叫她惣流同学的是珊克。珊克虽然表面上待人亲切、富社交性,却始终会和他人保持着某种距离。至于逃走的卡特尔,则是直到现在都还称呼她为第二适任者……
「——啊——这话你可别跟明日香说喔,她真的会生气的。」
「嗯,我不会说的。」
绫波从下方探头过来,感受到她的温度。「绫波,太近了,太近了!」
她忽然敛起表情。「看清楚。」
「咦?」
「我不是你妈妈哟。」
「!我知道啦……!」
「……你才不知道。」
「就说我知道了。」
「骗人——」绫波垂下头,然后带着笑容再度抬起。
「抱歉,让你为难了吗?」
「啊。」真嗣恍然大悟——最后打圆场的人是珊克……那之前的是——
■美里的旅程
0·0EVA卡特尔机借由夺取真嗣打下的新型天使载体的翅膀,如今甚至取得了飞行能力。将时间回溯到那个时候。这个EVA的失控变异体逐渐变成愈来愈难以对付的形态。
在第三新东京市南方突然开启并关闭的空间「窗口」。当卡特尔机穿越那道窗口时,被囚禁在EVA左手上的美里感受到空气突然改变而吓了一跳,不过目的地并不是这里,0·0EVA卡特尔机很快就独自进入下一次的空间转移。就像在急流中载沉载浮的木片一样。
转移实际经过的时间短到可以说是瞬间移动,但让人有种通过某种暗处的印象——就像是在地底下,瞬间冲过有如巨大的植物根部般分歧弯曲的通道,美里有着这种感觉。
还以为具备QR纹章的家伙能随意跳到任意座标上,但说不定还得透过某种东西,或是有着某种法则性存在。
——这里是哪里?
在第三新东京市就快下山的太阳,一回神就耀眼地高挂天际照着灿烂阳光,空气也很干燥。美里的手表——虽然GPS与Galileo的卫星因地球缩小导致的重力变化飘离轨道无法定位,但居然同时接收到了欧洲、俄罗斯与中东三个地方的电波钟讯号(注:美国与欧盟制造的卫星定位系统)。
——砰咚!异形的0·0EVA卡特尔机出现在一片荒芜的丘陵地上,推开了与自己体积相等的空气,就像发现到什么似的走了起来。
这里看不见飞鸟。每当EVA迈开巨大的步伐,增加的虫群就从脚边的草地上一哄飞起。
「这里是哪里?」
「赛普勒斯。」上方的绫波零No.卡特尔答道。
是加持变成SEELE的地方。
「——怎么可能。」
就算她嘴上这么说,也终究没有能全盘接受的判断材料。不过环顾四周,看到左侧山上有两架像是翻山而来的直升机突然掉头时,自己内心就有道声音在呼喊——赶快思考,动起脑袋。
附近没看到能确定场所的地标。周遭被虫群啃得乱七八糟,看不到多少绿地,是个草木干枯的丘陵地形绵延不绝的偏僻场所,前方丘陵上有一座石砌废墟,一旁还随手丢着一根点燃的发烟筒,绿色的烟雾沿着地面往右边蔓延。似乎是某人发现了0·0EVA,在发出信号。
会是谁?——如果这里真的是赛普勒斯……
吹着有色烟雾的微弱南风会是海风吗?如果这里真的是那个地方的话,山的对面就是地中海了……是欧美的联合国维和部队停泊的地方——那刚才的直升机就是……
目前为止的资讯与经验向美里发出警告,让她渐渐清醒过来。
这几天美里完全放弃了职务。听到加持的精神遭到SEELE的基尔议长所留下来的遮光器吞噬,被占据身体丧失原有意识的消息,让她受到强烈的打击。后来她被带着EVA逃亡的绫波零No.卡特尔捉住,现在还来到这种地方——给我振作一点,女孩子的假日结束了。
「我果然没看错……葛城总司令!」躲在建筑物背后的人向她喊道。
「是相田吧!立刻将状况回报给箱根!」
看来这里真的是卡特尔说的地方,0·0EVA变异体似乎靠着黑色巨人阿尔玛洛斯的QR纹章,以不可思议的力量瞬间朝北半球移动了一百多度的经度。
除了剑介外,还有一个人从废墟中走出来——我现在要和他见面了。
赛普勒斯位处地中海的右侧,与邻接地区之间由于国家与民族的问题,自古以来纷争不断。因此联合国军名义的欧盟与美国的舰队就像例行公事似的轮流派遣到南地中海预防战事发生,不过最近则是基于一些不同的理由让舰队一直驻守在这里。那就是阿尔玛洛斯在话语中提到的词汇「方舟」。
在各国都快因为地壳变动而毁灭的这段过程中,各方势力纷纷拼命找寻着这条救命绳。并因为代表着受选者将会获得救赎的这个词汇,直觉性地集中在与这方面的宗教神话相关的场所中寻找着。
然而受到近日地球规模的异变影响,赛普勒斯北侧的黑海水位下降,让包括俄罗斯黑海舰队在内的众多船舰连忙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进而导致了新的紧张情势。目前人们对这一带的关注,应该是全都移到那边去了……
「已遭到好几次刻意的袭击了,加持先生SEELE化的消息可能外泄了,现在其他成员正在找寻车子……」
「捂住耳朵……!」卡特尔喊道。
——咻地响起小规模的涡轮声,下一瞬间,0·0EVA卡特尔机中弹了。
从南方低空飞来的巡弋飞弹撞击上由EVA卡特尔机的QR纹章产生的能量盾,在表面上引发剧烈的爆炸。
——然后又来一发。尽管是待在强度比绝对领域还高的护盾之中——
「什么!」但最初的一发还是让耳朵失常了,接下来的对话全是用喊的。
「被联合国军发现了!」果然是刚才的直升机吧。
「总司令!你为什么会跟卡特尔在一起啊?」
——没错,到底是「为什么」啊。美里是被反叛逃亡中的卡特尔绑架到这里来的。总司令遭到绑架的事情当然被压下来,所以剑介不可能知道这件事。该从哪里跟他说明起呢……
因为变形扭曲而妨碍到动作的装甲嘎喳作响,0·0EVANo.卡特尔机突然一个大动作——
「这家伙已被全世界登录为敌对目标了,一旦被发现,就当然会……!」
剑介的抗议声被0·0EVA变异体突然向西侧天空发射的伽马射线雷射划破空气的冲击波盖过——她在攻击什么?
才看到有什么东西在远方高空上闪了一下,那个东西就好像稍微改变了方向——光线就这样朝着南方,以这里来讲是山的对面,远方联合国舰队所巡航的地中海方向消失,并在下一瞬间猛然亮起,一口气推开大范围的云层。
——轰轰轰轰!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当就连传到这里威力都毫无衰减的冲击波抵达时,南方天空正好冒出一面巨大的伞状云,云层表面还同时炸开,朝着天空窜起一道蕈状云。
「我的天啊……!那是怎么回事!」
在因地形效应分散成好几道的冲击波接连轰炸过后,就不再受到攻击,周遭变得一片寂静。与0·0EVA右手融合的伽马射线雷射炮部分的外部装甲因为热膨胀而不断发出尖锐声响。
在0·0EVA卡特尔机将美里释放回地面后,她就抬头仰望起天上那片奇怪的云层秀。
「……那是伊克力斯的标枪,以大型弹道飞弹发射的2N弹头哟。」
是反使徒用的屏蔽弹头导致的弊害。如果是用一般外层的话,就会在雷射命中时丧失机能,只会被击落而不会引爆吧。
「不妙……这下大事不妙了。」
地中海的联合国军依循标准程序,试图以EVA以外的使徒歼灭手段——2N弹攻击消灭卡特尔的EVA,但看来是在终端引导之前就被卡特尔发现了。
在惊慌失措的剑介背后,那个男人咯咯笑起。美里看向他。
「怎么啦,表情很可怕喔,NERV JPN总司令葛城美里。」
被基尔议长的遗物夺走身心而成为SEELE之人——加持良治的容器。
尽管模样与语气都跟加持一样,但被用全名称呼的不协调感,让美里注意到他眼中的神采明显跟加持不同。
他就是用这种轻佻的态度对危险的事情出手,结果变成这副德性的吧?一想到这里,情绪就超越至今抑止不住的悲伤、懊悔与遗憾——逐渐地化为愤怒。
「加持,你这个人喔……!」
「美里小姐,加持先生已经……」
被一脸心痛的剑介打断后,美里这才惊觉自己对这个曾经是加持的男人感到愤怒。
在这个任谁都以为她会再度陷入悲伤的场面——
「但他也不是基尔·洛伦兹本人吧?而且还吸收了加持良治的知识。」
「你说得没错。」
「那叫你『加持』也无所谓吧。」是追根究底的语调。
——是这样吗……?虽然剑介无法理解……
「加持,你这个笨蛋……!」
美里向没问过自己就擅自消失的加持抗议着。
「你……你是想作为SEELE,在现在这个世界上做些什么吗?」
在男人背后,因为2N爆炸获得庞大热能的大气不断上升,让巨大的蕈状云不只贯穿了对流层,还愈来愈接近平流层。底下的海面状况会是难以想象的惨状吧,要是欧美船舰的分布密集,灾情将会……
「我才想问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个补完计划失败的世界上。」
加持——曾是加持的存在,眼瞳中闪动着奇妙的黑光,而且双眼的视线焦点没有落在附近任何一处——早已经只能看着远方——看起来就像是这样。
「为什么要把才正准备离去,要前往下一个实验地点的我留在这里?」
「这是因为——无法预测的意外。」剑介插话道。
「不是这样的吧,相田剑介,是『加持良治』注意到你想要变成这样,所以才用自己的身体抢先一步制止你,就只是如此。」
美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就猜到会是这样,抢先一步?就只是没想清楚后果吧。」
在升起蕈状云的天空上,云层迅速聚集起来,所形成的漩涡云层之中还打着闪电。
——现在可不是争论这种事的时候——
这两个人有没有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剑介不得不这么想。要是他们明明清楚还如此争论的话,还真是一对激烈又不客气的男女啊。就算其中一方消失,他们也不会停止向对方宣泄自我。
云层唤来新的云层,不时哗啦啦地下起雨珠硕大的阵雨。
「你就作为SEELE回答吧,阿尔玛洛斯想对这个世界做什么?」
美里直捣核心,「他没有自我意识。」没想到加持的容器却回答了。
「这只要去问有听到『声音』的那些人就会知道了——」
「!这是什么意思!」
加持的容器看向让EVA跪着,并站在它肩膀上的绫波零No.卡特尔。
「是碇源堂的玩具啊——原来如此,你们是去问那个缺乏情绪表现的仿制品的肉体啊,谁不好问,偏偏跑去问那个,真是浪费时间。」
卡特尔似乎生气了。绫波很难得地明确表现出她的情绪。不过,加持的容器毫不在乎地继续说道。
「黑色巨人并没有主体哟,尽管有着智慧,却只是进行补完计划的安全装置。」
——行动原则冷不防地动摇了。NERV JPN可是认定阿尔玛洛斯正是导致这次灾害的敌人,认为在什么地方藏着它的大本营啊。
「话先说在前头,如果你们想找寻真正的敌人及其目的的话,是在白费工夫喔。没有那种东西。至今的『我们』之中谁也没有见过,说不定曾经存在过,但就连是消失、毁灭,还是离开了都不得而知。」
「…………!」
就算知道这件事,也不会改变NERV JPN的活动、防卫迎击行动,还有至今所做的事情吧。但是美里与剑介却有种被猛烈泼了一盆冷水的心情。正因为有敌人存在,才有办法战斗下去,这不论好坏都是事实。
「神啊,你在哪里?我们也一直问着这个问题。阿尔玛洛斯说过了吧,神之不在、空窗期间——Interregnum。不过这名主导者,也不是在这次计划失败之后才开始不见踪影的。」
「……那么……为什么要将EVA……」
「这个世界就只有课题被留了下来。」
「——人类补完计划……」
「没错,这不知是谁施加的魔法,或者是惩罚,每当补完失败,就会在人类面前再度放上同一张试卷。人类补完计划——人类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打从遥久以前的时代起就不断不断地重复着,既然如此,我们就唯有完成计划才能逃离这个轮回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得到的结果不是目的,完成计划本身才是目的?所谓让人类提升到下一个阶段的计划究竟是——
「我们在好几代以前的过去世界奉命要制造方舟,尽管不多,但也获得了读取它们技术的手段。我们就借由这些技术前往下一个世界,改变外型,超越时光。」
「这就是,SEELE……」
初代名为诺亚。剑介在加持戴上于此地发现的基尔·洛伦兹的遮光器,变质成为SEELE时,就已经从他口中问出一点这方面的事了。但这不论听再多次,都只觉得是没品味的童话故事。
「人类必定会犯下相同的错误。尽管尚未找到正确解答,但人类会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不再犯下相同的错误,计划就是如此安排的。」
「说得还真是详细呢,是因为这个世界即将倒闭了吗?会播放骊歌吗?」
「没错,你们很快就要被消灭了。为了有效率地消灭你们,黑色阿尔玛洛斯准备了最大的恐怖吧,就算你们知道这些,也没时间做任何抵抗了。」
「……真是太自私了!」
「哈哈哈,就是说啊。」
加持的容器说话方式跟原本的加持一样,尽管态度很认真,却怎样都无法让人产生紧张感。支配着他的SEELE意识就用这种语调说出超然且残酷的未来预想图。
加持的容器冷不防地仰望西北方的天际。
「瞧,要继续战斗了,无法言语的灵魂俘虏到了喔。」
远方天际的云层分开,太阳斜照形成天使的阶梯。伴随着云隙光,白翼巨人率领着欧盟军机抵达。
蒙受巨大损害的欧盟舰队呼叫了援军。EVA EURO II仿佛吹奏着长号般,举着阳电子步枪出现在战场的天空之中。
■月之幻影
小光在唱歌——明日香仿佛听到了她的歌声。
在月球背面,问题的地磁场源头,明日香让EVA 02 Allegorica停下脚步。前方是座隆起的丘陵,丘陵对面则像是一道巨大裂缝似的凹陷下去。跟从地球角度看来的月球正面与西侧相比,这里少有剧烈的地壳变动。话虽如此,但在月球直径膨胀为一·四倍的现状下,没有一处是不晃动的,看来这里也受到余波影响,在地上震出一道巨大裂缝的样子。裂缝里头是——
「!」
突然间,不只是明日香,就连EVA 02 Allegorica都在她操控之前自行把手遮在脸前,反射性地挡着看到的某样东西。地面巨大裂缝里的东西——在拒绝她们靠近——
甚至还有种插入拴内的LCL流速上升的错觉,就像置身强风之中似的。
「这……这算什么啊……!」
明日香以理性压抑着本能睁开眼睛,从指缝之间看到了那个。
「……玻璃的……什么?——建筑物?」
就只能说是一个看起来透明的结构体,况且也不知道还有多少部分埋在月尘里,看不出完整的形状。即使感受到莫名的压力,明日香也想看清楚,因为晶体结构里的蓝色深深吸引着她。明亮的蓝色——是在地球上仰望的天空色彩。
「用人工地震扫描……离地表太近了,探测波会被月尘吸收吧……虽然这里的标高不高,但从这个位置观测,那东西会被太阳照得透明,看不见内部吧……」
觉得有调查这是什么的价值。正当明日香一面抵抗着试图驱走她和贰号机的不明力量,一面开始思考能不能利用太阳发出的轻子〈缈子〉对这座丘陵进行断层扫描,还有这边的磁场会不会干扰扫描等事情时。玻璃结晶的表面上渗出四个不明发光体。
从蓝色透明的结构体表面上渗出的四个发光体,表面的凹凸在滑落过程中不断变形,其中一个变成明日香曾经见过的幼体模样,跟其他三个发光体一起,宛如水滴般朝地面滴落——
「骗人!是桑德枫!」
——这个晶体结构体制造出了使徒——
「……该不会,该不会——该不会!」
她顿时一把怒火直上心头,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找到不得了的东西了!哪怕还有许多事情尚未明朗,但就唯独这点可以确定,该不会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吧!
四颗发光水滴并没有落在地面上。在落地之前,地面突然伸出大约二十多只的白色手臂激烈抢夺着这四颗发光水滴。
明日香没看控制台一眼就瞬间启动所有武装,EVA 02 Allegorica用右手举起Powerd 8的速度恐怕是破纪录了,但无数手臂却早一步消失在地面之中。
「呃!」
然而过了一会儿后,地面再度伸出手臂。明日香重新举起Powerd 8——不过这次出现的不只是手,而是连同整个身体一起从地面中爬出来的四架机体。
那四架机体长着翅膀——明日香是首次目睹……
「新型的天使载体……!」
——砰——
Powerd 8充电完毕的提示音让明日香的食指忍不住作出反应,把扳机扣下去了!为了不让一度从眼前消失的敌人再度溜走,她无意识地扣下扳机。
——糟了!
连个作战计划都没有,就向三架载体发动攻击了!
虽然明日香完美地摆出精密狙击的姿势,但经由猛烈电力加速的弹体却没有命中天使载体。不是被载体强大的能量盾弹开,虽然弹体在远方的背景盛大地炸出一道沙柱,但也不是被躲开了。
「穿过去了!」
天使载体也一副浑然不知遭到攻击的模样,让数秒前惊觉「糟了」的后悔,随即被「这是怎么回事?」的怀疑覆盖过去,明日香为了确认情况而继续射击。
Powerd 8惊人的动能让弹体命中的月壤与岩石离子化,而带电粒子就沿着这个场所的磁场线在空中形成好几道拱形彩虹。
「哇啊啊啊!」
射击到最后她大叫起来。从三年前的使徒战到她登月的理由——零No.珊克的死,还有真嗣——真嗣是……种种情绪掠过明日香的心头——然而……
在扬起的表岩屑之中,射光一个弹匣的明日香注意到一件事。
弹体不只是穿过了载体。Powerd 8的所有攻击也穿透了那个试图逼退自己,有如玻璃工艺品般的天蓝色晶体结构体。
「——怎么会……」
那个说不定就是元凶耶……!
——明明就看得到……!
太过懊恼的她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还控制不住地用力拍打起控制台——
「呜——哇啊啊!」就像宣泄情绪般的大叫起来。
在气得浑身发抖的明日香面前,事态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发展下去,将使徒幼体收纳在腹部里的四架载体就保持着直立姿势,再度沉入地面消失了。
——到底是去哪里了?——
不对,现在更重要的是那个晶体结构体。让攻击落空的那个东西,明日香不认为只是单纯的幻象。毕竟能感受到非比寻常的压力。
明日香用全身力量抵抗着逼迫她后退的压力,让EVA 02 Allegorica向前走去。
■启程
突然间,第三新东京市响起警报。
「Victor 2、3出现在总部南方的大观山右侧山脊上,跟上次同一个地点!有再度开启『窗口』的可能性。」
「中止一切的补给修缮作业!向第三新东京全市发布的避难指示请务必经由地下路线!盐柱化现象说不定会再度发生!」
冬二在用对讲机向指挥所下达完他抵达前的指示后,就咬着白吐司奔驰在总部的内廊上。
「可恶,好歹让我吃顿消夜吧!」
然后差点迎头撞上睡眼惺忪的绫波零——小不点No.希丝——
「哇!」
他连忙闪开。这让有着电锅这么大,跟着每位绫波监视她们脑波的监测机器人嘻嘻笑起。
「冬二……上学迟到了?」
「才不是哩!——希丝,能出动吗?」
「……嗯。」
他一面赶往指挥所,一面将对讲机拿到耳边打算在抵达前再度下达指示——不过在这之前,匆匆看到液晶萤幕上显示的指示。
上头以代理副司令辅佐的名义显示着「全体所员前往加压区域,以遮光挡板封锁所有设施」的跑马灯。真不愧是冬月教授,做起事来天衣无缝。
「真嗣,你人在哪!超级EVA的补给状况如何!」
『——已经完成了。』
「这样啊——你给我等等!我可没下达这种指示喔!真嗣。」
冬二恍然大悟的悄悄说道:「……你是打算干什么蠢事吧!」
『碇同学打算偷偷溜走。』
对讲机传来的绫波声音很干脆地揭发他想干的坏事。目的地大概是月球。
「………」
冬二从自动封锁中的厚重隔间墙之间穿过去——这可不妙啊。
「真嗣,这事我之后再跟你谈。」
『——我知道了。』真嗣虽然答了话,但明日香在登月途中下落不明一事恐怕让他钻牛角尖了。既然现在超级EVA能飞了,他会想追上去就是显而易见的事——
冬二烦恼到一半,绫波就在他的思绪之池里投下石子。
『放心,我会跟着他的。』、『等等,这……』真嗣的声音很慌张。
——这说不定是个好主意,跟摩耶小姐在一起的真嗣没有被超级EVA失控的力量吞噬,好好操控着机体回来了——
「绫八,就这么做!」
再度现身的两架巨人开启「窗口」,同时发出宛如地鸣的响声。这道声响无视物理法则,不论是待在减震设施还是隔音建筑里头都听得见。
当冬二穿过前往指挥所的大门时——
「能将损害管制资料显示在都市武装区域的情态板上吗?」
萤幕正依照冬月的指示切换画面。
「有劳您了。」冬二在向他问好后看起状况。
「市民再度避难的情况不理想,突然开在近距离的那个也太犯规了呢。」
看到显示出来的画面,冬月与冬二都只能蹙起眉头。闪着红光的半毁地区与黑色的全毁地区充斥着整张都市设施地图。
「就算加上修复完成的地区,也顶多四十%吧。」
「很吃紧呢——不过超级EVA能立刻出动。」
「喔……?」
「启动状况!F型零号机——希丝怎么了?」
日向朝冬二报告。
「现在——已完成起动程序,开始往升降机移动。发送目的地是箱根山驹岳射击哨吗?」
「麻烦你了——时间很紧迫呢。」
——轰隆!伴随着巨响,操作员们鼓噪起来。
众人知道这是什么声音。是看似阿尔玛洛斯的EVA尺寸黑色巨人Victor 2、3开启「窗口」的声音。指挥所的主萤幕上放大显示着深夜芦之湖对岸的监视器影像。应该要漆黑一片的那里光芒四射——是蓝天——四角形窗口对面的天色明亮。上次当这里是白天时,「窗口」的对面是漆黑一片。如果窗口对面位于地球上的话,那会是在——
「观测班不准直视,会变成盐柱的!」
开启窗口后,两架黑色巨人就跟上次一样倏地融入黑暗之中消失了。
不过,问题现在才开始。「出现了!」
至于唯一的依靠——「代理副司令!超级EVA的现在位置不明!」
冬二回应惊慌失措的青叶。「放心,在第二整备室遗址那边,真嗣!超级EVA出动!」
『超级EVA,真嗣收到。』
以肩部悬挂架上装着测试中的折叠式加农炮,以手上拖着跟EVA身高差不多长的长刀SRL备前——通称备前长船的巨大刀械现身的模样,超级EVA从开在总部设施上方的破洞中飞了出来。
「!」连忙查看情态板的日向说道:「真嗣?系统没有辨识到装备!你没在插入栓内进行设定吧,这样可没办法击发啊!伊吹技术主任!」
日向将通讯切给研究室的摩耶。
「真拿他没办法,是擅自装上去的吧!我立刻传送更新档过去。」
『对不起。』在真嗣道歉后,绫波的声音也接着响起:『我们出动了。』
「什么——」、「等等,真嗣!」
指挥所众人还来不及对绫波的声音表示惊讶,敌人就出现了。
「监视器!拍摄『窗口』!天使载体来了!」
好几只白色手臂从窗口的「对面」抓住天蓝色的窗框——
「三……不对,有四架!」
虽然「窗口」小到不足以同时挤进四架那种庞大的身躯,不过蜂拥而来的天使载体还是像围住猎物的蛇群一般哧溜哧溜地扭动着机体挤到这一边来。
冬二立刻朝对讲机大喊。「真嗣,就是现在——!」
「——冲进『窗口』!」
——咦!指挥所的工作人员全都吓得倒抽了一口气,然而就在全员僵住的这一瞬间,超级EVA果不其然地再度拖曳着那个火红光带燃烧天际。当闪耀的橙色光带在夜空中画出更加鲜艳的花纹后,超级EVA就突然加速冲出。
天使载体最近这一连串的袭击目标全是初号机——超级EVA,为了夺取它的心脏,上次则是为了它的翅膀而来。其中一架随即迎战超级EVA,发射出有如熔岩的红黑色光球。
超级EVA没有避开似乎是来自桑德枫的这波攻势。当它就这样冲过去用左手指尖的绝对领域弹开所有光球后,挡在「窗口」前的另一架载体就从腹部的茧中伸出一张远超出本身体积的巨大嘴巴,朝着超级EVA张开长满尖牙的上下颔!是迦基尔——从正面冲进那张大嘴里的超级EVA被整个吞了下去。然而超级EVA却毫不减速,就这样举起备前贯穿了载体,在过度冲击之下飞散的血液甚至无法保持液态,让迦基尔瞬间炸成一团红雾。
「我的天啊……」惊讶莫名的冬月就在这时收到真嗣最后的通讯。
『冬月教授、冬二,接下来就麻烦你们了!』
「就交给我吧!辛苦的可是你那边啊!」
超级EVA这时已经冲进「窗口」之中失去行踪,真嗣说不定没有听到冬二的话语。
只剩下超级EVA冲刺时的冲击波回音还回荡火山臼底部。
当被留在空中的天使载体追着超级EVA还有它的心脏与翅膀返回窗口对面后,映着蓝天的「窗口」随即关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