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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的西瓜田
「这是什么啊──!」
真嗣会大叫,是因为好久没来的西瓜田连同那附近的地面一起被挖走,整个消失无踪。
载着农具,外观像是单轮车的单履带搬运车在他放手后差点翻倒,不过自行取得平衡停住,灵巧地独自立稳了。
「……跟包覆住莉莉斯的时间停滞球消失有什么关系吗?」
才没有这回事。真嗣一环顾四周,便在以前飞来插在地面,就这样成为农田地标的装甲墙碎片上,发现小巧整齐的潦草字迹。
『西瓜我收下了/希~丝』
时值早晨,在外轮山西壁的山巅上,越过东侧山影升起的朝阳开始照耀大地。
尽管天空明亮,但火山臼底部依旧阴暗凉爽。地表深深沉入芦之湖涌出的浓密晨雾中,全染成了淡墨色。芦之湖湖岸的标高很高,即使地基下沉了三~四○○m左右,火山臼的锅底仍留有三○○m多的高度。有别于充满未来感的都市区域,是雾气绵延的里山早晨。
「咦……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他读了小小犯罪声明的感想。置身雾中的放松孤立感让他忍不住喃喃自语。
「所谓收下了,是怎样收下啊?」
「希丝她呀──」那个白色自我空间的平衡,被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打破了。
逐渐靠近的灰色影子化作褐毛犬安土。而它身上的牵绳牵在从雾中走出的零No.特洛瓦手中。
「希丝以改造完的F型零号Allegorica做的第一件事,好像就是把这块田地搬走唷。」
时间还不到清晨六点。
由于吃完早餐后,两人都有各自的业务得处理,倘若想趁着有太阳的时候做点什么事,就只能趁早上了。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与对方不期而遇。
「早……早啊!你们在散步?呃,它是叫做茉茉吗?」
「茉茉下落不明。它是安土。」
对安土来说,这里似乎是它跟希丝的散步路线。想要停下来的特洛瓦被这头大型犬一个劲地拖着走。
放弃停下来的特洛瓦催促着真嗣。
「我们走吧。司令有跟我说过地点,不过要走一小段路……」
「?」真嗣连忙推着放有农具的电动辅助单履带搬运车跟上。
他们走下平缓的斜坡。是往湖的方向吗?
「希丝是用零号机的手将西瓜田连同地面一起挖走的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特洛瓦稍微拉住拖走自己的安土,一蹦一蹦地「咚咚」走着,后发也随之轻盈摇晃。
「她好像把西瓜田移动到了环境变化较小的地点,似乎是想保护碇同学的田地。」
她代替真嗣被S(超级) EVA的QR纹章污染,淡蓝色的头发沿着后头部,从深蓝色渐渐染成了黑色。
真嗣的注意力被她的头发带走,差点漏听了这句话。
「我想这是那孩子自己的想法──」
「咦……?」
尽管补充的这句话听起来稀松平常,然而特洛瓦对No.希丝她们这些个性丰富的其他绫波怀有自卑感,今天却不像平时那样比较,而是区分自己与对方之后,推测对方的想法。
这是在肯定相对的自己的存在吗?
为了揣摩特洛瓦的心思,真嗣注视着她的背后。或许是注意到这点了吧,特洛瓦越过自连身裙裸露而出、晃动不停的肩膀回头。真嗣别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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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也开始照入火山臼底部,使这一带突然亮了起来。
雾气反射着阳光,让人眼睛好痛。特洛瓦被光吸了进去。因为光线过于耀眼,视野在雾气散去前的短暂时间里变得狭窄不已。
真嗣无法正视刺眼的白色前方,于是抬起视线。在贴着地面的厚重光壁上方,能朦胧望见对侧目的地的圆弧。
通称「玻璃之卵」的存在被发现时,绝大部分都被埋在水位下降的芦之湖湖底。
透明鲜艳的蛋形最大直径六六六m,由最初裂开近九○m的圆形开口处挖出内部的沉积物、往里头注满空气后便浮了起来,目前以横倒的状态被固定在湖岸上。
执行整个过程的是日本政府的人,他们原本想将这个蛋壳改造成能在接踵而至的灾害之中保护自己的避难所。然而当第三新东京位处之地、几乎可说是受灾地中心的伊豆半岛根部大规模下陷后,他们就撤离了。放弃了将政治中枢转移到箱根山火山臼的计画。
安土、特洛瓦,以及真嗣走上宛如插进开口处般架立,平缓却绵长的倾斜桥,隔着从外侧望去显得朦胧透明的「蛋壳」看得见内部。尽管工程早已中断,却能看到里头作为地板的甲板隔成了好几层。
「像是做到一半的瓶中船呢。」
难看地裸露而出的管线自俐落的圆形开口处穿越,物资、人员、电源也是从这里通过的。而同样位于此处,负责导气与排气的两组巨大送风机挡在前方。
「感觉效率很差耶……怎么不在其他地方开通风孔啊?」
「好像破坏不了它唷,无论用什么方式。」
原本之所以会想将这里改造成避难所,就是看上这颗玻璃蛋十分坚固,所有切割技术都无法破坏,除了最初裂开的开口处之外,无法在上头开洞。说起来,就连这个材质……不,应该说是连这颗玻璃蛋究竟是物质?抑或是某种力场的一种形态?都不得而知。
然而有个存在与之类似。
莉莉斯的时间停滞球前阵子从旧中央核心区消失,据说这颗蛋的大小与它的蛋形界面完全相同。
尽管难以验证。不过若要以现有的线索牵强附会,童话故事般的预测便是这样:
在补完计画失败的过去世界当中,莉莉斯依旧让时间停滞球产生,躲进里头度过大灾害,并相准时机抵达这个世界。而它在这里解除时间停滞而蜕去的球形外壳,正是这颗玻璃蛋。
──至于是这个壳里的时间停滞了?又或是停滞时间所蜕下的外壳是这颗蛋壳?似乎别想得太深入会比较好。
他们踏入内部,里头相当安静。明明球面结构的内部看似普通,产生的声音应该会反射开来,哪怕是轻微的声音听起来也会很响亮嘈杂才对……
穿过为了让内部的空气循环,以工程鹰架随便搭起的导风墙后,真嗣闻到水的味道。耳边传来电子音乐盒沙沙响起的第九号交响曲第四乐章。
「哇!」
这层主甲板的角落,竟然是淙淙流着人工小河,显得相当正式的菜园。机体不知为何完全长出青苔、还戴着草帽的一台N型机器人,一面嘎吱地动着劣化的关节,一面帮西瓜田浇水。传出「欢乐颂」的就是它。它为了识别前来的真嗣等人而转身停住,音乐随之停止。当它再度动起时,第九号交响曲也从中断处继续播放,尽管每当它嘎吱地短暂停止动作时,音乐便会跟着中断,然而它一直默默地工作着。不再害怕狗狗安土的它,彷佛散发着一种腰上挂着收音机的农作大叔的风格。
「才想说到处都没看到……这台N型是我的脑波监测机唷……我明明找过它,难道这颗玻璃蛋会阻挡电波吗──」
问题所在的西瓜田宛如从大型越野砂石车上卸下般装在容器(货斗)里,完美地维持着原本的状态。看得出零No.希丝是把货斗当成铲子来用,从原本的地点将田地慎重地挖起来,并为了使田地与真嗣他们现在走着的甲板同高,将货斗嵌进甲板。
──我在移动田地时──更加粗暴呢。
西瓜田原本位于旧Geofront,以前真嗣也曾连同地面一起移动过田地。
在本部战后决定封锁Geofront时,真嗣以初号机的手掌将曾属于加持的这块田地直接挖起,移到地上。
「希丝比我还聪明啊。」
真嗣走进田地里,蹲下身去。
唯一身为绿色的这个地点,就好像架设在摄影棚内的摄影布景。不过在真嗣离开的这段期间,田地里窜长的小西瓜似乎有被好好地疏苗,已长成中等尺寸的西瓜感觉快变成大西瓜了。
仔细一看,除了西瓜之外,盆栽与地植的小型植物也被带来了。
看来小不点绫波No.希丝是想把被大人们抛弃的这个地方弄成小型生物圈的样子。
「……真厉害呢。」
真嗣一面蹲着拔草,一面喃喃说道。
「即使第三新东京……即使世界毁灭,或许只有这里能幸存下来──不对,这样就没意义了啊……」
「在希丝之前,是明日香守护着这块田地。这一定──是有意义的呢。」
明天,真嗣将要把特洛瓦运送至位于轨道上的0•0EVA。
以前不具自我,宛如只为进行精神同步的人偶般的三名绫波零──No.卡特尔、No.珊克、No.希丝驻守在宇宙,唯一拥有灵魂的绫波零No.特洛瓦则留在地上与她们进行精神镜像连结,算是有着四个身体的同一个人。
而照理说只会固定在唯一一个绫波身上的灵魂,以阿尔玛洛斯接触个体之一的No.卡特尔为契机,伴随着自我在另外三名绫波身上萌生,甚至演变成很难得连结的集体意识各分东西,不免让人感到讽刺。她们当中有人任凭应运而生的感情成为敌人;有人笨拙地贯彻自己的生存方式死去。
接着,为了寻找下落不明的最后连结个体No.希丝,这次则是位于地上的No.特洛瓦要登上宇宙。她恐怕得常驻在上头,暂时无法归来。
真嗣看着地面问道。
「感觉你好像很不想上去轨道──你还好吗?」
「因为我……已经决定今后要一直跟碇同学在一起……」
唰──真嗣拔着的草留下根部,断成两截。
「一、一直?」
「能够紧贴着碇同学,守望作为碇同学身体的超级EVA的QR纹章,以及碇同学位于远方的心脏──该怎么说呢,让我很高兴?对,我很高兴。」
真嗣恍然大悟。
因为她的这番话,跟三年前他曾经说过的话很像。
「我想无论是谁,借由被托付的事情上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处──」
真嗣忍不住回话。但特洛瓦说了声:「等等。」伸出手掌制止他。
「我曾经想过,即使要顺从这个职责,融入你之中也无所谓──不过……」
真嗣停下手边工作,抬起上半身。
也就是说,她的心境有了变化吧。
「如果我没能注意到而沉眠的感情于精神镜像的连结断绝之际,在其他的我之中作为个性显现,我想趁着这时好好跟她们聊聊。」
将这样的感情直接宣泄在特洛瓦身上的,是卡特尔。
「没错,我和『恐惧且畏缩的我』No.卡特尔交流过,并从明日香那里收到『交际性且妥协的我』No.珊克的话语。这次则必须和No.希丝『幼稚且天真的我』再见一次面──正因如此,我得去找那孩子。」
为了理解自己灵魂的形状──这也算是一种寻找自我吧。
「这或许是你头一次为了自己采取行动?」
「并非如此喔。」
特洛瓦如此表示,浅浅地露出微笑。
「只是非得在你寻找属于我的颜色前,先让它成为肉眼可见的颜色不可。」
这是他们的约定。
■急报
东照大弓下端的石突(注:长柄武器安装在尾端,于撞击地面时保护武器的金属器)是尖的,似乎是要让人刺进地面架起它,因此超级EVA若想在第二整备室内的等高地面上握住握把,高度便会不合。
『将东照的固定台座下降十八m。』
随着控制站传来科学部技术部兼任主任伊吹摩耶的指示,握柄下降至真嗣眼前──S EVA肩膀的高度。
『即使如此,这也已经压缩到极致喽。』
尽管摩耶这么说,但眼前被挖掘而出的武器比超级EVA大上许多。
「虽然不是拿不起来的重量……」却是连S EVA都难以挥舞的巨大之物。
是粒子加速器吗?只见上头装着两座带有圆环的Niall型电感器。
「光是这样没办法使用吗?」
『半弓部分似乎也不单纯是骨架。』
滋锵──握住大弓的超级EVA猛然鼓起露出的各部位肌肉,真嗣以左手将东照从固定台座上拔起──滋滋……!
他朝着天花板的方向──屋顶打开后所露出的天空──举起东照。
「……」
──啊,如果是Niall型导引炮,就需要能量的窗口──心脏吧……一旦呼唤,能量会再度传送过来吗……
真嗣与超级EVA的心脏被夺走,如今位于Torwächter β的胸口里。
──总觉得在这里进行这件事会很不妙。
再加上要是不把自己逼到绝境,便无法跟远方的心脏紧密连系上。至少当下什么都没有发生。真嗣将举起的东照放回固定台座。
『如何?』摩耶的声音蕴含期待。
「问我如何……呃,我只有涌现强烈的不祥预感……」
摩耶明显地蹙起眉头。
『你的口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狂妄啦?』
「咦……毕竟──要不就是波及全电力系统到被炸掉的地步,要不就是明明身陷危机却还得花时间等待,最近老是遇到这种不讲理类的武器,不是吗?」
『……不讲理类……』
冬二跑进整备室里。「你们两个,要拿这家伙来玩等下次吧!」
『这才不是在玩啦!』
『才没有在玩咧!』
尽管遭受真嗣与摩耶双方从S EVA与控制站的扬声器怒吼,然而冬二以塞进耳朵里的手指撑过去后,便毫不在意地继续喊道,俨然一副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模样。
『马上就要让特洛瓦登上轨道喽。0•0EVA下次再度接近的时刻是──』
预定照理说是明天──大惊失色的真嗣打开插入拴舱口,将身体探了出去。
「──等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冬二指向地面。
「对面的月球发生大事啦。倘若现在不登上宇宙,说不定就再也无法搜查喽。」
■暴乱的新世界
月球因为地球内部大量传送地壳物质而膨胀。由于膨胀得过于急遽,导致各处出现了扭曲。再加上物质被传送之际,热量也一并被带往集中至这颗小星球,引发激烈的内部融解。月面到处都因为自地下喷涌而出的岩浆,让整块大地像是翻面过来般。甚至连在地球上也观测得到这种偏离常识的大规模地壳变动。
尽管经由X光波长的光谱观察后,证实这并非只是被抢走的地壳物质滚沸,而是相当于炼金术般照理说不可能发生的物质转换,在月面上接二连三发生的情况。而相较之下程度轻微,却依旧可用暴力来形容的变动,在正好看不见的月球背面发生了。
巨大喷发的范围极广,让人不禁产生「难不成月球正在分解吗?」的念头。
宽达一二○○㎞的大地因为来自地下的压力而飞起。
虽然这块大地瞬间便四分五裂,再度朝着月球回归,然而其中一部分──最大直径长达四○○多㎞的融合玄武岩岩盘──被大规模喷发推上了天空。
膨胀后逐渐接近地球的月球轨道,由于内部质量增加而出现不规则的变化。然而此次月面大规模剥离使其再度强烈震颤,脚步也跟着失常。
当飞上天空的大地落下之际,原处早已不见月球,导致它在因为洛希极限瓦解前自月球旁边掠过;亦即受到落下速度加速产生重力助推作用的影响,进入更高的轨道。地球方于是在此时发现了这块剥离大地。
从背面沿着月球圆形轮廓蔓延的火山气体也逐渐飘到正面。正观测着月面的各国、各单位、各业余天文学家恐怕都已察觉到月球背面有过极大规模的喷发活动这件事,并对此展开密切关注。即使如此,随后的发展想必让他们全都面无血色。
从月球背面出现的巨大岩块在通过月球之后,正朝着地球迎面飞来。
倘若是在与月球相距甚远的过去,剥离大地说不定只会划出绵长的轨道,再度回归到月球上。但现在的距离只剩下十五万㎞,已不到过去的一半。
■丧失的指南针
希丝总觉得──似乎听见了边鸣叫边成群飞过的无数鸟语,以及拍打翅膀的声音。
「……现在──在这附近飞着……」自己的梦话传来,「──嗯?」让她宛如痛苦挣扎般地被唤醒了。
「──咦……?」
醒来后的她所看到的,是显示器关闭,被紧急照明灯朦胧照亮的插入拴内壁。而将脚部履带换成吸盘型的N型机器人,则上下颠倒地贴在那面内墙上──
啾~~啪、啪、啪、啪──
吸盘发出声响,它在弧形的插入拴内壁上无视上下地乱跑着。
「那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NERV JPN要参与欧盟发起的新地岛作战,F型零号机Allegorica照理说利用了Allegorica之翼的重力子浮筒,自行朝向北极海的那座岛屿进入次轨道太空飞行。然后──啊!随着记忆渐渐恢复,希丝想起介入自己思考的黑色巨人~~脸颊顿时气得鼓起,像只企鹅般不断「啪啪」地拍打着座椅侧边。
「玛、玛、玛、玛尔玛洛斯~~」
是阿尔玛洛斯。「唔~~~!」
即将升上轨道之际,希丝感应到黑色巨人阿尔玛洛斯发出的讯息,陷入心神丧失状态,导致零号机本体收不到以防万一的自主导航指令。
F型零号机Allegorica。
继02 Allegorica之后改装成豪华天马的前单脚巨人,基于改造成必杀武器的固定长管枪〈天使脊柱〉而将单手单脚拆卸了。宛如要取回在那之后所失去的自由,它无视飞行计画的惯性弹道,无止尽地持续升空。
它并未停下重力子浮筒,不断升上更高、更高的轨道。
让这台失控的伊卡洛斯停下来的,是紧急出动导致的调整不足。也就是机械故障。
左舷侧浮筒的能源串联不安定,让原本像是放在蛋盒里的鸡蛋般整齐排列的重力子逸散,造成停机。而剩下的右舷侧也在重力子开始自旋前自动停机。浮筒停机造成N2反应炉的输出瞬间下降到怠速程度,陷入混乱的零号机于是增加了必要的消耗电力。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连它体内的电力也很快便消耗殆尽,在紧急停机后就这样进入了休眠状态。
「生气~~~!」啪啪啪啪!
希丝以全身发泄怒火,却在猛地动起来后头晕目眩,突然安分了下来。
插入拴内的虚拟显示器全数关闭,内侧小型紧急照明的灯光看起来十分昏暗。能听到的,唯有维持驾驶员生命的LCL循环器嗡鸣声,以及N型机器人的脚步声。
啾──啪、啪、啪、啪──当外观像是电锅的它在希丝身旁停下来后──
「叮咚♪」发出像是门铃一样毫无紧张感的铃声,让自己后头部的小型液晶面板亮起,显示出文字讯息。
〈有十四万八千一十二件讯息。〉
全是NERV JPN发来的。
尽管多半都是讯号强度弱得无法辨识的讯息,但总之就是要她「打电话回家」。
应答机与遥测传输虽然连同通讯系统一起关闭,不过看来高感度感测器似乎有代为进行收讯。然而就连这些搜索离家出走者的呼唤,也在数小时前戛然而止。
「肚子饿了……」
希丝从座椅旁的收纳箱里拿出粉红色果冻软管包咬着。
那是LCL环境携带口粮。
──不是宇宙食品,所以没有加入钙调节剂。哎呀,无所谓啦──
她凭借感觉,知道自己正位于轨道上。
毕竟她本来可是在外装移植S2机关后,获得轨道上遥控活动能力的0•0EVA(0G0气压规格)驾驶员,宇宙的战士,因此一点也不慌张。
「嗯~~我看看……」
在重新启动零号机与N2反应炉之前,小不点希丝指示辅助AI进行全区段精密自我诊断,却在中途便感到无聊,将即使不启动EVA也能看到的外部摄影机影像,在插入拴内的子显示器上以小视窗播放出来。
「是月球。」尽管表面被烧得焦烂,彷佛喷洒过某种物体般拖着长长的云层,但那确实是月球。
问题是在这之后。希丝不断切换、移动摄影机……
──!
她突然迅速展开行动,将剩下的诊断项目全部取消,重启主AI与反应炉,以快速启动器将F型零号机Allegorica唤醒。
插入拴内部一般模式的全周天虚拟显示器展开。检查模式结束后,全方向铺展出让人倒抽一口气的鲜明星空。
希丝却看都不看这片星空一眼。
水色秀发在LCL的水流中散乱摇曳,她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接着将探出去的身体「砰」地压在座椅上。
「……看不到……地球──」
能看到的,竟然只有背面宛如受到严重灼伤般的月球而已。
■S EVA前往宇宙
一旦以EVA的手握住插入拴,便会想起讨厌的记忆。
纵使摩耶等人表示:「可以固定在手肘的外装滑轨上唷。」但要是撞到手肘该怎么办才好?插入拴不会遭受这种程度就损坏,内部也不会受到伤害。然而因为是很重要的存在,让他不得不用手搬运。
「特洛瓦,我绝对不会压伤你的。」
『我不担心喔。』
在子显示器上的小视窗里,特洛瓦露出安心的表情。
这种对话在起飞后已经出现第三遍了。
外装滑轨上也带着补给物资的货柜。缓缓飞到大气稀薄高度的超级EVA,以Vertex之翼的偏折领域蹬向空间,朝水平方向一口气加速,目前正在从最初的椭圆轨道前往更上一层的圆轨道途中。
「你果然还是坐到这里比较好吧。」
『这没办法。』
特洛瓦以彷佛美里的语调说道。
『碇同学没离开过大气层吧,必须在有办法做到时累积经验。』
「一开始就来这个,难度不会太高吗?」
『?没有敌人喔。』
地球遭受先前那样的破坏而变得如此微小。尽管各处地底的硫化物喷出浓烟,使全球变得一片灰蒙蒙的情况最近已见怪不怪,今天的地球却显得相对蔚蓝。
『快看。虽然我不太明白,但大家都说这很漂亮喔。』
「嗯──啊……」即使特洛瓦为了让真嗣转换心情而向他搭话,他依旧回答得含糊暧昧。
『碇同学?』
「──那里是最漂亮的……」真嗣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兴高采烈。
从特洛瓦这边的插入拴内部所看到的子显示器上的他,并非望向正面,而是稍微往上看去。
「哪里?」
『边缘的地方。』
特洛瓦的插入拴虽然完全是宇宙规格,现在却为了紧盯真嗣的操作,展开与超级EVA相同配置的虚拟显示器,所以理应能看到相同的景色。
「边缘?」
特洛瓦也往上看去。
『地平线与宇宙的边界,从地球明亮的水色变成非常深的蓝色──而在那外侧……则是一片漆黑……』
该处是卡特尔、珊克、希丝她们日复一日地盯着,要特别注意的场所。一旦注视着转动的地平线,敌人现踪便是从那里,看漏敌人照理说也会是由那里──
『那个蓝色好漂亮──像是特洛瓦的头发。』
「──!」
为什么呢?
一瞬间,特洛瓦感到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尽管不明白理由,但她觉得从今天起,那里将会有着不同于以往的意义,同时也会是特别的地方。
从那道群青色棱线的对侧,望远装置捕捉到长期停摆的0•0EVA(希丝机)出现的影像。只要再绕个数圈,便能抵达那个高度了吧。
从今天起,那就是特洛瓦的机体。
■意外的访客
一如迷路小孩的哭号,希丝的F型零号机Allegorica迷失自身位置,目前正每隔三十分钟以最大发信输出发送「我在这里唷」的特征讯号。碍于不知道地球的方向而无法锁定讯号指向性,发信是朝着全方向发出的。如此一来传不远,被发现的可能性也很低。
希丝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地球被挡在月球后方──然而她已经根据日志档查明现在时刻,以及重力子浮筒的启动时间,即使以最大值估算月球的不规则轨道变化,她原先所飞的距离应该也没有远到能物理性地绕至月球另一侧。
倘若月球像以前一样,始终以同一面瞪着地球,至少便能明白地球的方向了。如今月球的自转轴变化得比猫的眼睛还快。
死心的希丝于是着手准备从内行星位置计算地球的座标。不过尽管F型零号机Allegorica的装备跟EVA 022Allegorica十分相似,观测仪器与导航系统却非宇宙规格。恐怕她会得到现在看到的月球还比较能当成线索的误差吧。
即使是希丝,此刻的心情也很难不沉重。
叮咚♪
N型机器人以铃声呼唤希丝。
叮咚♪
希丝毫不理会,继续输入作业。
叮咚♪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吵死了啦!」
她敲打控制器,斥骂N型机器人。机器人的液晶讯息面板却是在对她的声音起反应后的现在才亮起。
〈what?〉
「咦!」
呼叫她的,并不是她的N型机器人。
一旦在插入栓内部启动,N型机器人的铃声便不会从机器人本体,而是由控制台的水中扬声器发出,这是为了不妨碍其他理应优先的声音情报。多亏这点,她立刻注意到这是来自外部的铃声。仔细一看,她发现在子显示器角落的小视窗上,显示了机器人的个体编号与发信位置──是其他机器人发出的!这个编号是……
是跟在希丝屁股后面到处跑的三台机器人之一。就固定编号来看,它是失去主人零No.珊克的N型机器人。不过……
「骗人!」
她会惊讶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它可是Crimson A1──明日香EVA整合体──从真嗣的西瓜田里抓起来,用指尖弹飞,成为可悲的宇宙星星的机体。
照例说这道在大气中会衰减,在数万㎞的距离下怎样都无法透过它的发信器传达,会显得非常微弱的信号,希丝现在却清楚地接收到了。它正在回应迷路的F型零号机Allegorica呼叫箱根的特征讯息。
尽管N型机器人的讯号轨道逐渐接近,却非朝着希丝过来,而是在最为接近的位置──前方约五三○○㎞处──以相对速度十三㎞/秒经过后,出现在显示器上。倘若在行星上算是相当遥远的距离,在宇宙却彷佛是近在眼前的奇迹。
「……每次发信时轨道都会微微弯曲,为什么啊?」
重新启动的重力子浮筒毫无窒碍地推动F型零号机的庞大身躯,然而目的并非只是接近在宇宙漂流中的N型机器人,还得根据重力子的运动,寻找月球以外附近的大质量物体(地球)的方向。
无论如何都想先确认地球在不在月球对面的希丝开始改变轨道,朝着呼唤自己,宛如钛制电锅般的友人方向移动。
■0•0EVA启动
摒除真嗣所说的不讲理类,拥有EVA最强能量武器(伽马射线雷射炮)的0•0EVA,目前正在高度一六○○㎞的轨道上停止机能。
然而其背上的外装型S2机关只是进入休眠状态。倘若它真的停机,便会像使徒的尸体在数小时内消弭系统本身,再也无法启动地自毁。不过这个S2机关尚在运作,所以能立刻供电。重新启动0•0EVA想必是件易事。
尽管在兼作碟型天线的阳伞上有一处小陨石贯穿的痕迹,但0•0EVA在外观上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特洛瓦催促真嗣插入插入拴。
然而他想再稍微调查一下外部。
「说不定又有像是巴迪尔之类的寄生在上头。」
『仅限于巴迪尔,我想可能性是零。』
「为什么?」
零(特洛瓦)稍微想了一下后,开始阐述自己的见解。
『我想碇同学在这次的战斗开始后,已经跟同样的敌人交战过好几次。然而你曾看过同一个体在一场战斗中出现好几架吗?虽然载体本来就是量产型,所以有着好几架,但举例来说,萨基尔载体有同时出现过两架之类的吗?』
咦?他还是第一次被问到这种事呢。
「没有──……咦……?仔细想想,这究竟是为什么啊……有办法复制的话,无论再多架都……」
『假如不是复制品……假如它们全都是既定存在,纵使能够复活也不存在着复数,我想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因此我的存在很扭曲。』
「别这样说自己。」
『这并非什么悲观的话,而是确切的事实。包含不正常的部分在内,我想去理解自己。所以呢,巴迪尔不会在这里。这是因为──』
真嗣想起那个圆桶形的金属容器。
「那家伙没有完全消失,所以无法复活,因为它一直潜伏在冬二之中……咦?──是这样吗?」
『上述是一种可能性。』
这次又是在模仿谁的语调吧。
「还真像恐怖片耶……」却也莫名地让人能够接受。
说起从外部侵入,比起使徒更有可能是人类。以前不知道哪一国的机关,经由好几个中继点以庞大的压缩讯号攻击过来,完全就是这架0•0EVA被夺走的危机关头。
『箱根CP呼叫超级EVA,重启通讯。』
是美里的声音。
0•0EVA在高度一六○○㎞处,以每周约一百二十多分钟绕行。在难以使用其他卫星的当下,当中的七十分钟会是无法与箱根通讯的断讯时间。
『咦?还没让她搭上去吗?动作快一点。啊~还是说你舍不得~?』
──真受不了这个人……到底有什么事啊?
『我想在下次断讯结束时,让0•0EVA的更新程式跑一下模拟。你那边能进展至更新阶段吗?』
「超级EVA呼叫箱根CP,我试试看──特洛瓦?」
『接合准备完成,切断S EVA对插入拴的供电──开始吧,碇同学。』
真嗣把特洛瓦搭乘的插入拴插进0•0EVA后,以防万一而将伽马射线雷射炮的动力电缆自外部拔除。见他犹豫起下一个行程,美里表示:
『真嗣,照决定好的去做吧。』
「了解。」
S EVA的身体一改变姿势便开始旋转。他以Vertex之翼大幅展开的领域代替静止质量,固定住下半身。
一从肩膀卸下磁轨炮(Powerd 8),超级EVA就将第一弹匣的十二发子弹灌进加速轨道,朝着0•0EVA举起。这是为了预防暴走。曾以为很顺从的外装型S2机关──0•0EVA背后的动力组,吞噬了No.珊克与她的EVA。
「S EVA,真嗣准备完毕。」
『箱根CP开始监测。』
特洛瓦就等着这句话。
『外装S2机关唤醒程序,输出从休眠模式进入一般模式。』
0•0EVA背后的外装组件开始溢出朦胧的绿色相位光。
『箱根CP,确认一般模式的功率稳定。』
『S2机关,启动点火动力。』
光不断地增强亮度。
『箱根CP,确认启动点火动力达到颠峰。0•0EVA,请启动。』
『福音战士零号机试制Ⅱ式改,启动。』
身体一抖一抖地颤动起来,0•0EVA自休眠中苏醒了。多余的启动能量化为光与红外线,从外装式S2机关的冲放阀排出。
特洛瓦为了让长期处于休眠状态的0•0EVA舒缓紧张,缓缓做起手脚的伸展运动,同时伴随着重心移动确认姿态控制。橙色的庞大身躯灵活地活动起来。
启动三○秒经过。「真嗣,T+30没有异常。」
启动六○秒经过。『箱根CP监测,T+60没有异常。』
在再度流动的LCL里,特洛瓦一面听着S2机关的低鸣声,一面大大地深呼吸。由于这次带来的插入拴本身是初次登场的新型,吸了一口气也不可能明白什么──
「这就是希丝的EVA……我们今后一起寻找你的主人吧,在风暴来临之前。」
月球的碎片横向飘散着烟雾,看起来宛如在宇宙卷起的大浪。
美里在箱根的NERV本部指挥所,代替冬二进行现场指挥。
在新地岛作战中,明日香EVA整合体成为Torwächter,加入敌方势力而下落不明,其代号也从A1成了Torwächter α1这样的敌方代号。尽管作为NERV JPN总司令官的美里被严厉追究着责任,不过为了因应来自月球的岩块,安理会中止了紧急理事会议。
「啊~~啊……」
她一面看着显示器,一面在司令官席上伸展手脚。为何要叹气?
「怎么了吗?」冬月问道。
「感觉像是动用了最后的定存呢。」
NERV JPN持有的EVA接连受损,不是被破坏,就是成为了敌人。
在Allegorica化的F型零号机下落不明的此刻,当下投入的可用战力唯有超级EVA一架。残存于轨道上的最后一架0•0EVA,则是在阿尔玛洛斯接触后,唯一无伤保留下来的EVA。而眼下这架机体启动,处于实际可用状态后,NERV JPN便陷入没有预备战力、也没有预备驾驶员的状态。
「不过,现在是做最后解约的时候了。」
之后的作业,除了超级EVA随便就有三次差点在宇宙迷失方向外都很顺利,在轨道上能进行的各部分补给与追加装备,以及程式更新纷纷结束。
本部传来日向的声音。『箱根CP呼叫真嗣,第四次的程式模拟也全亮绿灯。这就传送S EVA的归还轨道。』
「真嗣了解。」
透过S EVA的视野,真嗣从0•0EVA背后的远方望见可怕的状况。
广大散布着沙尘云的那块巨大月球碎片,真的正朝着这里飞来吗?宛如从下方拍摄到山崩瞬间的照片,它看起来就像是贴在距离无限大的平面上。
──待在这里会很危险吧?这不是能独自待着的地方──
离别之际,真嗣心中充满各种想劝特洛瓦打消念头的心情。
『碇同学,我也要开始喽。』
「砰咻──」喷气操纵器喷发起来。特洛瓦让0•0EVA上下颠倒,平时面向地表的头部与双肩的感测器,朝向了群星的世界。
她今天是凭着自己的意志来到这里的。
归还的轨道脱离排程开始倒数计时了。
「拜拜。」真嗣打消念头,进行逆向推进抵消轨道速度。
两架巨人拉开彼此的距离。
『碇同学为我实现了约定,谢谢你。』
特洛瓦突然道谢。
「约定是……啊──颜色的事?你说我实现了?不会吧,什么时候?」
远去的0•0EVA从阳伞的阴影下举起手,指向地球的弧形地平线。
『你将天空尽头的颜色、宇宙开始的颜色给了我。』
──咦,那只是我的感想……
「呃,那样怎么能说是找到了适合你的颜色──应该要更加正式地……」
那个约定是他们在「苹果核」互相宣泄情绪之际,真嗣向特洛瓦承诺的。
真嗣慌张起来。然而特洛瓦毫不退让。
『不,那已经是我的颜色喽。』
■第二张鬼牌
小不点希丝的F型零号机Allegorica,在长时间的加速度过程中转移轨道。
将座椅设定成战斗服固定模式的她,承受着压在背上的负荷。
这场逆加速即将结束。
改变方向,再度面向对方后,她一面同步向量,一面为了得知N型机器人的正确位置,以〈天使脊柱〉的射控光学雷达进行扫描。
正当她为了接住目标的N型机器人,展开绝对领域时……
──哔!
警报响起。对方对绝对领域产生反应而瞬间加速,朝着F型零号机的胸口正确地修正轨道冲来。同时,AI也告知了扫描到的对方情报。
〈圣遗物No. 01或01'的可能性为83%,将图示从Unknown变更为既有图示。〉
「真的假的!」
原以为是N型机器人的物体经由雷射扫描后,发现是非常危险的已知物体。
──这个形状,不会错的!
该怎么做才好?
希丝将重力子浮筒的推力开到最大,偏偏朝着冲来的对方突击而去。
同时,她将绝对领域彻底提高密度地展开。
即将相撞之际,希丝把前述两者的输出连同系统一起减弱关闭。
她待在唯有子显示器亮起的插入拴内,根据RSC指南进行操作,只仰仗燃气喷流避开对方。依循绝对领域朝F型零号机的核心飞来的存在,在因为领域消失而跟丢核心的瞬间直线前进,自她身旁掠过。
咚!明明没碰到,冲击波动却划过这片真空。希丝在小型的子显示器上瞬间望见了被太阳照得一清二楚的红枪。
「朗基努斯之枪!──是哪边的?」
那是经由SEELE之手复制的朗基努斯。
圣遗物编号是01'。遭雷里尔载体夺走,藏在补完计画最初的实验场地「苹果核」上位置的它被真嗣给发现,以超级EVA朝地球丢了回来。而它在飞越了遥远的距离后,回到月球轨道的内侧。
以急遽的相对速度通过的那把枪,并未再朝F型零号机Allegorica过来。它回到原本的路线,宛如赶时间般奔驰而去。
「不追不行……但它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啊?」
希丝连忙重新启动零号机。
真嗣确实是假装将这把枪投向远方的天空,让它进入当时同乘超级EVA的零No.卡特尔所计算出来,通往地球的宽长归还轨道。然而那时他可是隔着太阳,从处于地球轨道正对称位置上的遥远异星上投出的,无论如何也太快了。
对事情始末一无所知的希丝只能目瞪口呆。原版的朗基努斯应该正为了化为压榨地球的圆环,在轨道上不断延伸。当它从轨道上落下,夺走超级EVA的心脏之际,听说全长已达数万㎞。
希丝追在长枪后面,一面让F型零号机Allegorica加速,一面望着旁边的月球而感到沮丧。在月球轮廓的对侧,地球直到最后都没有升起。
「嗯?」
她一将高速摄影的长枪尾端放大,便在刻出螺旋的朗基努斯枪柄沟槽上,看到夹住般地卡在上头的圆形N型机器人的模糊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