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军特务参谋加米拼死地抱住马,侥幸逃进了休利翁王国建造的希尔德堡垒里。
「达拉斯将军,你没事吗。」
加米一边从马上下来,一边对走在自己前面逃跑的红色铠甲魔族说道。魔王军的指挥官达拉斯将军,背上中了箭。
「我去疗伤,这段期间加米,你来指挥。」
背部受伤的达拉斯将军命令道。虽然看起来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伤,不过既然能拿到指挥权,那自然不会有异议。加米看到了刚才自己逃来的南门。
从南门不断有魔族逃进来。现场一片混乱,这里无法指挥。
「除了重伤员,都在北门前集合!伤兵治疗之后再说!」
加米向士兵下令,自己则拄着拐杖跑上箭楼。
从箭楼俯瞰战场,发现希尔德堡垒四面的门中,东、西、南面的门都打开了,魔王军的士兵陆续逃了进来。加米向东面和西面望去,东方升起太阳旗帜的休利翁王国正在逼近,而西方举着月亮纹章的伏尔格斯克帝国正在追击魔王军。加米最后将目光转向南方,看见拉奥尼尔王国和哈米尔王国、霍沃斯联邦以及海伦特王国,正对四处逃窜的魔王军发动攻击。
败走的魔王军,被人类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地讨伐。
看着被杀的士兵们,加米咬牙切齿。眼前这种状况,正正是加米的失态。没想到人类会冻结莱茵河进行反击。不,就算预想不到那个,自己也应该注意到河水水量减少了才是。由于自己的注意力不足,害死了众多士兵。甚至连加米自己,也被揭起铃兰旗帜的骑兵部队追击,差点丧命。
幸运的是,逃进去的希尔德堡虽是木制,但墙壁很高,足以容纳十万名士兵。如果这里的话,应该可以稍微抵挡敌人的攻击。
「加米!在这里吗!」
伴随着响亮的声音和脚步声,两个魔族爬上箭楼。是伽利欧斯的儿子伽翁和伽斯顿。应该是受到了敌人的攻击吧,伽翁的背上插了三支箭,而伽斯顿的手臂流着血。
「你受伤了吗?喂,谁来治疗一下!」
「不需要!这点儿擦伤!」
「我们是战神伽利欧斯之子!放着不管就会治好!」
伽翁和伽斯顿的声音充满力量,即使负伤依然斗志昂扬,目光投向东西方战场。仔细一看,东西两边正开始冒起了黑烟。
「嗯?着火的地方不正是人类的阵地吗?」
圆形丘陵的周围,留下了人类的阵地。而火便是从那里升起来的。
「嗯,我一边逃一边放火,想着可以妨碍一下。」
「可是居然没去救火,而是优先追击我们。」
伽翁和伽斯顿低声念道,但加米却佩服不已。能够一边逃跑一边指示妨碍敌人,视野之广相当了不起。
「真不愧呢。」
「明明都夹着尾巴逃回来,我可不想被人说甚么奉承话!比起这个,快给我兵──」
「一百也好两百也好!我要出战!去救出受到追击的士兵!」
「可是伽翁大人、伽斯顿大人,两位还是休息一下。」
「伊萨和伽达鲁达都在战斗!」
「怎可能只有我们悠闲地休息了!」
伽翁和伽斯顿把目光转向南方战场。在东和西的战场上,魔王军无人执掌指挥,未能组织起来抵抗。可是,唯有南方战场,指挥系统仍然得以维持。
站在部队最前面的,是骑着装甲龙的伊萨。挥动两把战槌,抵御人类的追击。在奋战的伊萨身旁,还有骑在兽脚龙上的龙骑兵,以及身材矮小的小鬼兵。而在右方,骑着三角龙的伽达鲁达正率领着装甲巨人兵。
伊萨和伽达鲁达的部队奋力和敌人战斗,阻挡住人类的追击。如果没有他们,加米自己现在已经被杀掉了。
「重新整编现时收容了的士兵,再次编制部队。」
加米从战场一转,把目光投向希尔德堡内部,望向北门前。北门前集结了伤势较轻的士兵。
「可是伽翁大人,要是变成撤退战的话,能请你听从我的指挥吗?」
加米慎重起见再次确认。要打好撤退战,不仅需要顽强地战斗,还需要精密的作战行动。非让他听从加米的指示不可。
「嗯?达拉斯将军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是的,将军已经进了希尔德堡,只是因为在撤退中受伤了,目前正在治疗中。」
「伤口很深吗?」
「不,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由于无法指挥,所以由我来代行。」
「嘛,那算了,就听你的指挥吧。好好驾驭我们吧!」
「那么,请伽翁大人抵御东边的敌人,伽斯顿大人防御西边的。」
「我知道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伽翁转身,和伽斯顿一起走下箭楼。目送这两人离去后,加米又将目光投向战场。东面和西面交给伽翁和伽斯顿,加米认为问题在于南方战场。在甘加鲁加要塞的圆形丘陵中,四国军队正追击魔王军。联军的前方有伊萨和伽达鲁达的部队阻挡,切断了人类的攻击。乍看之下,南方战场似乎打得现不错。
「传令!甘加鲁加要塞的德雷穆斯将军,说随时都可以来救援。」
士兵跑过来报告说。加米抬头望向耸立在南面的甘加鲁加要塞。由于希尔德堡垒和甘加鲁加要塞之间的距离近得可以对望,能够轻易利用旗语传达军情。要塞里至今还驻扎了两万多守军。如果他们出动,就能从被伊萨和伽达鲁达拖住脚步的联军背后施加突袭。那将会理想的夹击方式,也可能会给予联军重大打击。然而——。
「不,不需要!告诉他绝对不要开门!」
加米叫喊似地拒绝援军。
「笨蛋!他不知道人类的目标正是这个吗?」
加米又小又细的眼睛眯得更细,望向南方的战场。
在圆形丘陵内部,伊萨和伽达鲁达的部队看来顺利地阻挡住联军的攻击。虽然不怀疑他们两人的奋战,只是人类的攻击有点松懈。尤其要注意悬挂着铃兰旗帜的骑兵部队的动向。
追击战刚开始的时候,挂着铃兰旗帜的骑兵部队,像箭一样突击,想要杀死加米他们。但是现在被联军爬过头,淹没在大军之中。
看起来就像因为追击初期过于用劲,现在无以为继的样子。但这瞒不过加米的眼。他们正在缓缓积蓄力量,等待自己出场机会。而那个出场机会,当然就是坚不可摧的甘加鲁加要塞,打开紧闭的大门,暴露毫无防备的弱点的那一瞬间。
如果德雷穆斯将军打开甘加鲁加要塞的大门出击,多半能给予联军沉重的打击吧。但是,举着铃兰旗帜的部队,将会跨越自己人的尸体,进入要塞内部。绝对不能开门。
从希尔德堡的北侧,传来雄壮的喇叭声。放眼望去,伽翁和伽斯顿正率领各自重编的士兵,分别向东方和西方进发。
「集合更多的士兵!在堡寨前筑起防线!支援撤退!即使负伤也能拉弓的人爬到外壁上面!撤退一结束,就会进入攻城战!工兵筑好栅栏排在门的内侧!快点!时间就是胜负!」
加米的斥责声响彻希尔德堡。加米四处观察,逐一下达指示支授撤退。加米的声音一直持续到撤退结束。
在太阳西斜开始染红的战场上,骑上装甲龙的伊萨,举起了两把战槌。
眼前数百把利刃闪耀,数千支箭射来,上万的士兵瞪着伊萨。即使笼罩于极大的杀意下,伊萨也没有逃跑,他张开双臂,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大一些。为了保护身后的伙伴。
在伊萨的身后,耸立着人类所建筑的希尔德堡。面向南方的门敞开了,魔王军的士兵陆续逃了进来。而伊萨为了保护撤退的同伴,必须作为殿军,尽可能吸引敌人的注意。
人类对着想要逃进希尔德堡的魔王军放箭。无数的箭射出,也射中了伊萨的身体。但他不感到疼痛。全部被铠甲挡住了。
这副铠甲是母亲为了他初次上阵而准备的,箭完全穿不透。想必是名匠的杰作吧。虽然很感谢母亲为自己准备了铠甲,但身上穿著名匠铠甲的就只有自己。背后传来中箭士兵的惨叫声。
伊萨痛恨自己的矮小身躯。如果自己拥有像父亲伽利欧斯一样的庞大身躯,就可以用身躯当作盾牌,保护更多的士兵。然而这么矮小的身体,连同伴都保护不了。
伊萨对自己的窝囊而恼怒,一边祈祷飞矢坠落一边咆哮。
「我乃伽利欧斯之子伊萨!我在这里!瞄准我!」
伊萨为了让人类也能听明白,特意用对方的语言吼叫。而骑乘的装甲龙鲁特也叫了起来,猛然摇着长着拳头般的疙瘩。然而,没有一支箭射过来。
是说自己这样的无名小辈不值一杀吗!
伊萨怒火中烧,打算向眼前的人类发起突击。但是,背后传来了呼唤声。
「喂!回来!快回来!伊萨~、伊~~~萨!」
听到声音,伊萨回头一看,只见在希尔德堡门前,哥哥伽达鲁达正跨坐在三角龙上。而周围都架满了盾牌,无数士兵在堡垒的外墙上搭起了弓箭。
「你是最后一个了!回来!」
伽达鲁达高举起白、绿、黄三色宝玉的魔杖,只见绿宝玉放出光芒,狂风大作。正发动了阻挡箭矢的风魔法。
伊萨看了看周围,就像哥哥说的那样,已经没有同伴留下,只剩自己而已。伊萨羞红了脸。都怪自己,同伴都没法关上大门。
这是何等羞耻。在旁人看来,现在的自己除了滑稽就甚么也不是。
为了立刻进入希尔德堡,伊萨拉起缰绳。然而可以说得上是好朋友的装甲龙鲁特,没法敏捷行动。发出巨大的脚步声缓缓前进。
伊萨到达门前后,架好盾阵的士兵让开了道路。
「你先进去。」
伽达鲁达盯着前方,一边举起魔杖。伊萨跟随哥哥进入了希尔德堡后,在门前举着盾牌的士兵们一齐退进了堡中。看他们步伐整齐,丝毫不乱,可见平时训练有素。
最后,举着魔杖的伽达鲁达拉了拉缰绳。三角龙用其名字由来的三只角划破天空,回身进入希尔德堡。城门立刻关闭,这样一来便撤退完毕。
「伊萨,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是的,没问题。虽然被箭射中了,不过全都用铠甲挡住了。」
伊萨从装甲龙上下来回道。名匠制作的铠甲上插着几十支箭。但自己身上却没有任何伤痕。真是厉害的铠甲。
「用铠甲吗,也罢。不过那样的话,拔箭就麻烦了吧。喂,谁来帮忙把箭拔出来。」
听到伽达鲁达的话,两名士兵跑了过来。
「不,不敢!这种程度,我自己也成。」
伊萨惶恐地摇了摇头。
这次才第一次上阵的伊萨,自己做杂活还算了,不可能被他人服侍。
「好啦,你就让他们来吧。喂,你们,把拔下来的箭当作护身符带在身上吧,就算中了箭也会有救的啊。」
听了伽达鲁达的话,周围的士兵都欢呼起来。原来如此,心里想着原来还有这种想法后,伊萨脱下了盔甲。
脱下厚重的铠甲,露出岩石般的鳞片。粗糙的鳞片会被视为丑陋,不受女性欢迎。被人看到难看的身体,害他有点不好意思。但多亏有铠甲,鳞片上没有一点伤痕。
他把脱下的铠甲交给士兵时,士兵们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工匠的杰作所感动,举起双手恭敬地接过铠甲。
「伊萨,我要去加米那里,你也过来。」
伽达鲁达从三本角龙上走下来,命令道。伊萨也把鲁特交给士兵,追随哥哥而去。
带路的士兵走在最前面,伊萨跟在伽达鲁达后面,在希尔德堡内一直走。堡垒内部很大,几乎有一个小镇的规模。可是一想到之后的事,伊萨突然不安起来。即使是第一次上场的自己,也知道目前的状况并不妙。
由于刚才人类的反击,魔王军遭受了很大的损伤。幸好逃进的希尔德堡建筑牢固,防守坚稳。内部还排列着几座木造仓库,装满了食物和武器。
「大哥,接下来会怎么样呢?就这样子守城不出吗?」
「不会吧。不可能。」
伽达鲁达彻底否定了伊萨的想法。
「我们是来救援固守不出的甘加鲁加要塞,连我们也死守的话是要怎么办了。明天,不,毕竟是加米,也许现在就立即出动也不奇。」
「现在吗!」
「怎么,累了吗?」
「不,当然不是。只是未免太快了。」
「战争就是这样。要是花时间精心准备,等于给对方时间。眼下人类应该正在构筑防线,封锁通往西方和北方的道路吧。」
伽达鲁达抬头望了一眼西边的天空。
在甘加鲁加要塞的西边,存在着可以说是魔王军根据地的洛班。而北边是广阔的迪纳维亚半岛,有一个命名为朱涅瓦的据点。要逃的话,不是往西就是往北。反过来说,人类只要堵住西方和北方就可以了。
领路的士兵,带领着他们进入一座类似馆邸的建筑物。看到这实在不像是战场的豪华建筑,伊萨正要吃惊时,伽达鲁达向守卫馆邸的士兵传话,走进了内部。
伊萨也进入了馆中,沿着通道前进,这时传来了怒吼声。
「我说了不行!出阵甚么的根本免谈。」
馆邸里响起的怒吼声很熟悉。是伊萨他们的头顶上司达拉斯将军的声音。
伊萨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视线的前方是一间敞开大门的大房间。达拉斯将军坐在上座的椅子上,加米、三子伽翁和五子伽斯顿跪在他面前。
达拉斯将军似乎受了伤,脱下盔甲,身上缠着绷带。另一方面,伽翁和伽斯顿似乎也负伤了,胳膊和后背都染着血。不过,那边也许只是轻伤,没去处理伤口,而出血也止住了。
「可是达拉斯将军,就这样一直固守下去也不会有胜算的。现在马上出动,朝西方或北方走的话还能有出路。」
加米低下头进言。正如伽达鲁达所料,魔王军的特务参谋立刻献计。
「不行!这个堡垒防守坚固,食物充足!这里的话完全可以撑下去!」
「撑下去又能怎么办。固守的前提是友军会派援军。但我们本身就是为了救援甘加鲁加要塞而的援兵,才不可能还会有甚么援军哦。」
「我们从水攻中解救了甘加鲁加要塞。现在我们已经没理由要再和人类打仗。早晚也会撤退。」
「可是将军……」
「鸣,吵死了!下去!这是命令!」
全军的指挥官如此下令,那就无法违抗。加米随着伽翁和伽斯顿从大房间退了出来。这时,他注意到了站在房前的伽达鲁达和伊萨。
加米甚么也没说,把视线投向馆外,像是在说到别处再谈。伽达鲁达点点头,向外走去。伊萨像随从一样跟在加米和哥哥们后面,走出了馆外。
「真是的,那个男人!只是受了丁点的伤,就变得胆小怕事!」
「除了那东西,就没有别的将军了吗?魔王军也堕落了!」
刚一走出公馆,伽翁就恶狠狠地大叫,伽斯顿也大声批评达拉斯将军。
「那现在要怎么办了,加米?既然是将军的命令,那就不服从不行啊。」
伽达鲁达用平静的声音看着加米。
「对呢。本来的话,现在逃跑也是一着。人类要撤退就还好,但如果不撤退的话,他们的目的就会变成杀光我们了。」
加米的话让伊萨背脊冒冷汗。
「话虽如此,既然要让我们在这里战斗,那就只有战斗了。」
加米望着天空小声说。声音里没有悲观的成分。
「那个,加米大人,如果是加米大人的话,能闯过这难关吗?」
伊萨急切地问道。加米歪着嘴角笑了。
「伊萨大人。小人加米,侍奉了魔王塞尔吉斯大人数十年,经历过上千的战场。虽然说来惭愧,打过的败仗也数不胜数。试过被百倍的敌人包围了,也遇过被敌人追了三天三夜。与那些相比,这种程度根本算不上难关。」
「连魔王塞尔吉斯大人也害怕,父亲伽利欧斯也认可的加米的计谋,可以让我见识见识吗?」
听了加米的话,伽翁露出獠牙笑了。既然还有办法挽回这局面,那伊萨也想看看。
「你打算打甚么鬼主意吧?人类明天就会来了。你打算做甚么?」
伽斯顿也嗅到了战争和血腥的气息,两眼放光。
「总而言之,先建个堡垒吧。」
「堡垒?堡垒这里不是已经有了吗?」
听了加米的话,伊萨歪着头。伊萨他们已经身在希尔德堡中了。
「是要在这里面再建筑堡垒喔。大概需要四天,不,五天吧?会很忙的喔,请想成不会有睡觉的时间吧。」
加米歪着脸笑了。
霍沃斯联邦的公女蕾莉亚,在帐篷里脱下衣服,穿上红色的礼服。
因为穿上了喜欢的红色礼服,蕾莉亚的心情非常好。
光亮的布料很美丽,犹如盛开的鲜花一样的服装,很合蕾莉亚的喜好。蕾莉亚绽放笑容穿上礼服,原地旋转一圈享受这裙子。
「蕾莉亚,我可以进去吗?」
外面传来一道谦逊的声音。是属于海伦特王国的公主海伦的。
蕾莉亚把裙摆扶正,允许朋友进入。
「打扰了……哇,蕾莉亚,太美了!」
一走进帐篷,海伦便满面生辉。
「海伦真是个老实人呢。所以我也实话实说,你的也很合衬啊。」
看着穿着深绿色礼服的海伦,蕾莉亚笑着点了点头。海伦穿的礼服上有好几条蝴蝶结,与可爱的大眼睛海伦很相配。
「罗梅莉亚大人带了很多衣服呢,蕾莉亚穿的裙子也很漂亮。」
对于海伦的赞美,蕾莉亚犹豫着该不该点头。
蕾莉亚和海伦身上的礼服,是拉奥尼尔王国的圣女罗梅莉亚的所有物。这是因为两人都失去了所有的衣服。
「真是的,都怪魔王军连我的礼服都要烧掉了!要不然我也不用借别人的衣服了!」
蕾莉亚双手叉腰,噘起嘴。
今天白天,蕾莉亚他们被魔王军逼得走投无路,眼看就要全军覆没。然而,伏尔格斯克帝国的公主库蒂莉亚却使出冻结莱茵河的惊人绝技。联军渡过冻结的河流,向魔王军发动了攻击。
联军给予魔王军重大打击,一时间还以为能把魔王军全部歼灭。但魔王军顽强地战斗,在撤退的途中对联军的阵地放火,作出了妨碍。联军因此丧失了大部分的粮食和物资。被烧毁的物品中,还包括蕾莉亚的衣服和布偶熊汤托。
托这的福,蕾莉亚他们落得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幸运的是,拉奥尼尔王国的阵地并未被烧毁,所以他们借用了罗梅莉亚的衣服。
「不过能穿上罗梅莉亚大人的衣服,我还是有点高兴。蕾莉亚其实不也很高兴吗?」
被海伦指出内心想法后,蕾莉亚别过了视线。
的确,蕾莉亚很在意罗梅莉亚的衣服。而且,虽说是别人的衣服,但第一次穿上还是一段快乐的时光。
「不过我的身高不合,不像罗梅莉亚大人那样合衬。蕾莉亚和罗梅莉亚大人的身高相近很适合,我真羡慕你呢。」
面对朋友羡慕的目光,蕾莉亚不知该如何回答。
蕾莉亚和罗梅莉亚的身高很接近。但若论尺寸是否合适,那却不然。
首先穿上身的时候,因为胸口憋闷而觉得自己赢了。但很快就发现腰也很紧。
告诉自己这是一胜一负的平局,这还是刚才的事。
「海伦也很合衬喔。而且罗梅莉亚大人总是穿着铠甲、骑着马,和我们的身型不一样。」
蕾莉亚一边安慰海伦,一边也安慰自己。
「是啊,昨天晚上给罗梅莉亚大人治疗的时候,看过她的身体,非常漂亮。」
海伦露出着迷的表情。
昨晚为了治疗,脱下了罗梅莉亚的衣服。那时为了救濒死的罗梅莉亚而拼命不去在意,回想起来,罗梅莉亚的身体确实很美。腹部和手臂上没有多余的赘肉,还保留着女性的曲线。美得彷如标致的牡鹿一般。
正当蕾莉亚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运动一下的时候,从帐篷外面传来了声音。
「蕾莉亚大人和海伦大人,你们在这里吗?」
询问的声音,是属于拉奥尼尔王国的秘书官斯比丽的。允许进入后,身穿红色衣服的秘书官走进帐篷。只是那张脸有些憔悴。
「斯比丽小姐,你没事吧?是不是累了?」
蕾莉亚关心罗梅莉亚的秘书官问道。除了名字以外完全不知道,关系也不亲密。可是她跟斯比丽是出生入死的交情。可以感受到战友般的情谊。
「没关系的。只是,怎么说呢,现在疲惫都跑出来了。」
「我明白,我也想好好休息。」
蕾莉亚深深地点了点头。
从昨天到今天,自己已经历了好几次险境。会累是理所当然的。
「我想两位也累了,不过,联军事会议的准备已经就绪……」
斯比丽难以启齿地催促她们出席军事会议。
「我知道了。海伦,我们走吧。」
蕾莉亚点点头,催促朋友。向罗梅莉亚借用礼服,并不是为了享受换衣服的乐趣。因为要参加联军会议,需要重新打点。
走出帐篷,太阳已经下山,繁星在晚空中闪烁。拜托斯比丽带路,蕾莉亚和海伦一起向拉奥尼尔王国的阵地前进。不久就看到了要举行联军事会议的帐篷。蕾莉亚在帐篷前停下脚步,倒吸了一口气。
接下来举行的军事会议,对蕾莉亚来说,不,对整个霍沃斯联邦来说都会是苦果。
蕾莉亚他们昨天在撤退时,由于大桥被炸而失去了退路。而当时破坏桥梁的不是别人,正是霍沃斯联邦的士兵。军事会议上肯定会提及炸桥一事。然而这不能逃避。只能下定决心继续前进。
看着咽了一口唾沫的蕾莉亚,海伦担心地盯着她。
「蕾莉亚,你没事吧?那个……我能做些甚么?」
「……没关系。相信我。」
海伦拉起蕾莉亚的手。蕾莉亚为了不让朋友担心,用力握了回去。
两人走进帐篷,里面的人几乎都到齐了。
正面的上座坐着联军盟主休利翁王国的莱加利亚将军。右边是晒得黝黑的休斯。再往右,坐着银发冰肤的伏尔格斯克帝国公主库蒂莉亚,背后站着两名侍从。
库蒂莉亚的右边坐着白胡子齐胸的甘勃将军。甘勃将军的身后站了海伦的乳兄贝恩斯。
在甘勃将军的再右边,坐着把红色羽毛装饰的头盔放在桌子上、哈米尔王国的泽布尔将军,背后站着用眼罩遮住左眼的骑士拉塞尔和茶色头发的泽法。
第一次看到泽法时,觉得他很靠不住。可是在战场上战斗时,他的身姿威风凛凛。手持长剑与魔族势均力敌地战斗,同时也具备能理解罗梅莉亚策略的战术眼光。而且仔细一看,感觉和布偶熊汤托有点像。
蕾莉亚的视线转向了莱加利亚将军的左手边。那里坐着眼睛细长的迪莫斯将军,身后站着强壮的女战士迈丝。
迪莫斯将军是霍沃斯联邦的将军,对蕾莉亚来说是盟友。但蕾莉亚没有看将军一眼,无视他坐在了右边的座位上。
蕾莉亚落座后不久,帐篷里来了一位女性。是亚麻色头发,穿着纯白铠甲的罗梅莉亚。
「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
「哪里的话,罗梅莉亚大人,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我才该低头道歉。」
联军盟主莱加利亚将军向谢罪的罗梅莉亚低头行礼。
联军的很多物资都被抢走或付之一炬。不只是粮食,连举行军事会议的帐篷都是向拉奥尼尔王国借来的。并且全靠罗梅莉亚的策略,临将撤退的联军才能够向魔王军作出重大打击。罗梅莉亚可以说是拯救了联军的英雄。
风向转得真大,蕾莉亚心想。联军成立之初,谁都小看罗梅莉亚和拉奥尼尔王国。但是现在,已经没人不向罗梅莉亚表示敬意了。
「好了,现在开始军事会议。不过在此之前,我再次感谢罗梅莉亚大人救了我们国家的王子休斯王子一命。」
莱加利亚将军在军事会议上正式致谢。于是,甘勃将军也站了起来。
「也请允许我向你道谢,我们海伦王国的人民和士兵,决不会忘记你救了海伦公主一命的恩情。」
「我也对你拯救我们国家的士兵表示感谢。」
哈米尔王国的泽布尔将军也道谢。
「我、我国也感谢你救了蕾莉亚大人一命。」
坐在蕾莉亚旁边的迪莫斯将军满脸是汗地道谢。
听了迪莫斯将军的话,甘勃将军皱起了眉头,泽布尔将军也眯起了眼睛。
库蒂莉亚虽然在微笑,但她蓝色的眼睛深处却冷得让人冻僵。
「我也见识了罗梅莉亚大人的用兵。虽说我国的人并未得到罗梅莉亚大人的帮助。然而罗梅莉亚大人的策略,可以说是拯救了联军。我也要向你道谢。」
库蒂莉亚也向罗梅莉亚轻轻鞠了一躬,接着说。
「不过,容我在这里说一句。罗梅莉亚大人下的指挥固然出色,但本来的话,这是不需要的功劳,大家不这么认为吗?」
库蒂莉亚的话锐利得令人冻僵。
「昨天的撤退中,我看了魔王军追击的情况。本来应该足以来得及撤退才是。然而在撤退中途苏特大桥被炸,大量士兵被留了下来。假如没那场爆炸,罗梅莉亚大人原来就没必要奋战。不是吗?」
听了库蒂莉亚的话,甘勃将军和泽布尔将军点了点头。
「炸毁大桥的,好了……是哪个国家呢?」
带着冰冻的笑容,库蒂莉亚看着迪莫斯将军。迪莫斯将军冒出冷汗,好像都快要冻僵了。
「那个……爆破的是我国的士兵,不过已经逮住他,按照军法处死了……」
「这当然了!不过士兵的罪就是指挥官的罪,甚至是国家的罪。而且听说设置爆破桥梁的爆裂魔石,好像也是出于你的指示啊。」
听见迪莫斯将军分辩,库蒂莉亚尖锐地还击。
「可、可是,联军也把魔王军压回去了。这都因为桥被炸……。」
「这只是结果论!如果不是罗梅莉亚大人奋战,剩下的士兵都会全军覆没,海伦公主也会被杀!」
这次则是甘勃将军,像是要粉碎迪莫斯将军的辩解,大力敲了桌子。
「没错。的确,今天的攻击消灭了很多魔王军,联军成功挽回了劣势。但是这份功绩,跟霍沃斯联邦的行动责任应该分开考虑吧。」
莱加利亚将军平静地回答。
「我认为应该追究霍沃斯联邦的责任。大家怎么看?」
听了库蒂莉亚的话,莱加利亚将军、甘勃将军、泽布尔将军纷纷点头。
「那,那个,我可以发言吗?」
蕾莉亚失声站了起来,在场的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她。
「哦,是蕾莉亚大人吗?有甚么想说的话吗?」
在库蒂莉亚冰冷的视线下,蕾莉亚感到喉咙干涸。
蕾莉亚与罗梅莉亚和库蒂莉亚不同,没有军事或政治实权。只是作为装饰品跟着来而已。在各国代表聚集的军事会议上没有甚么发言权,这样发言还是第一次。
在好几个将军的注视下,几乎要被重压压垮。而且蕾莉亚接下来的发言,甚至等同于出卖自己国家的行为。
蕾莉亚一时说出不声。但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握紧拳头凝视着自己的海伦。不能在朋友面前出丑。蕾莉亚用尽力气,抱着必死的觉悟挤出了声音。
「这次的祸,责任全在我们霍沃斯联邦。我们对死去的士兵表示哀悼……哀悼之意。」
蕾莉亚闭上眼睛,挤出声音。
在昨天和今天的战斗中,很多士兵牺牲了。蕾莉亚知道他们有多痛苦,最后死去。这不是一句哀悼就能了事的。
「他们的生命,拿甚么都无法取代,但作为最起码的补偿,请允许我方支付赔偿金。」
「你、你这个小丫头……你说甚么?」
一旁脸色铁青的迪莫斯将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只是一介公女的蕾莉亚,根本没有承诺赔款的权力。然而,贵族在正式场合的发言不能够收回的。即使是没有任何权限的小姑娘的发言,贵族的说话也伴随着责任。
「哦,赔款吗?可是损失的士兵很多,赔偿金也会是一大笔金额吧?你是要怎么支付呢?」
库蒂莉亚不带温度地回问。
「这个……就算卖掉我领地的一切,我也会支付。」
蕾莉亚犹如吐血地回答。说不定因为这个发言,蕾莉亚的老家斯科尔公爵家会被废。可是不赔偿不可。
「……那个,我可以说话吗?」
一直保持沉默的罗梅莉亚,谨慎地说道。
「当然可以,请说。此中损失最大的不是别人,正是拉奥尼尔王国。你比谁都有发言的权利。」
莱加利亚将军作为议长同意了。
「感谢给予我发言的机会。关于刚才蕾莉亚大人的发言,我认为也可以接受。至于金额,就留待日后再决定。」
听见罗梅莉亚的宽恕,库蒂莉亚点点头。
「罗梅莉亚大人是这样说的,那甘勃将军和泽布尔将军呢?」
「……既然罗梅莉亚大人认为这样也可以的话。」
「就我国来说,这样也没有问题。」
海伦特王国和哈米尔王国也在大方向上达成了协议。
蕾莉亚吐了口气坐在座位上。旁边的迪莫斯将军瞪着擅自做出约定的蕾莉亚。
虽然倒不是在意迪莫斯将军的视线,但蕾莉亚的视线还是落在了膝盖上。回国后可能会被处刑。可是不能逃避必须承担的责任。
「不过好险呢,迪莫斯将军。」
雷莉亚垂下眼睛,耳边响起库蒂莉亚冰冷的声音。
「你啊,可是被身边的小姑娘救了哦?若不是蕾莉亚大人的发言,我回国的时候就打算顺道灭了霍沃斯联邦。当然会把你的首级挂起来了。」
莱加利亚将军、甘普将军和泽布尔将军并没有否认库蒂莉亚的话。反而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迪莫斯将军。
蕾莉亚冒着冷汗,但总算放下心来。虽然是做好会被处死的觉悟才发言,但如果自己没说出来的话,说不定祖国就会灭亡了。另一方面,迪莫斯将军早已面无颜色。
「那么,关于霍沃斯联邦的事,我们再找机会讨论吧。让我们开始针对魔王军的军事会议吧。」
正要进入正题的莱加利亚将军,脸上浮现出苦涩的表情。现在联军虽然处于优势,但也损伤不小。休利翁王国失去了太阳骑士团及其团长吉尔德巴兰,听说伏尔格斯克帝国引以为豪的月光骑士团也蒙受了损害。而海伦特王国和霍沃斯联邦损失了近半数的兵力,拉奥尼尔王国也死伤众多。相对来说损伤较少的是哈米尔王国,但是他们原本的数量就很少。
「虽然牺牲很大,但我们不会撤退!」
莱加利亚将军强有力地宣言道。
「魔王军从我们夺走了希尔德堡垒死守。这来得正好。通往西面洛班和和北面迪纳维亚半岛的道路已经建立防线封锁了。他们没有退路。现在我们的胜利指日可待。」
雷加利亚将军站起身,大声呼吁大家振作。
只听他的话,不懂军事的蕾莉亚也知道现在是好机会。只是不能够轻易点头。因为今天中午之前,蕾莉亚他们自己就被逼到绝境,几乎全军覆没。就算把魔王军逼到绝境,也不能太乐观。
尽管如此,莱加利亚将军还是不断地鼓舞大家,说一定会胜利。作为联军的盟主,不能没有成果就空手回去。
「可是莱加利亚将军,如果要继续作战的话,那粮食怎么办?」
罗梅莉亚指出了现实问题。由于联军之前暂时撤退,留在阵地上的兵粮和武器被魔王军夺去烧毁了。保存着大量粮食的只有拉奥尼尔王国。
「我们拉奥尼尔王国作为联军的一员,当然不会拒绝提供粮食。可是我们的储备,没多到能维持联军全军。刚才调查了,剩下的粮食,如果公平分配给整个联军的话,大概有三日至四日分量。」
「我当然理解粮食不足。不过由于远征长期化而导致粮食不足这点,之前也有提及。各国亦应该提出了追加补给的要求才对。」
莱加利亚将军的话,甘勃将军和泽布尔将军点了点头。蕾莉亚想起,在罗梅莉亚水攻甘加鲁加要塞的时候,没记错这个话题也曾被提上军事会议的议程。
「我国的补给将在十天后到达。不过,希尔德堡是我们建造的堡垒,我们比谁都清楚它的构造。送到的补给,想必会用在庆祝胜利的宴会上吧。」
莱加利亚将军很有自信。能够断定胜利的其中一个根据,大概也是因为熟悉堡垒的构造吧。
「明天,联军全军进攻希尔德堡,消灭魔王军。」
莱加利亚将军一声令下,决定攻打希尔德堡。
海伦站在朝阳照耀下的希尔德堡前,轻轻叹了口气。
右边的甘勃将军向士兵发出指示,而后面的贝恩斯则静静地候着。士兵在眼前来来去去,正在准备攻击被魔王军盘踞的希尔德堡。远处传来敲木的声音,是个喧闹的早晨。
昨天海伦被魔王军包围,陷入了命悬一线的绝境。多亏了伏尔格斯克帝国的公主库蒂莉亚冻结了莱茵河,前来救援,才总算脱离了困境。一度危若朝露的海伦,已经受够了战争甚么的了。虽然想早日回到祖国,但是在昨天举行的军事会议上,决定了继续战争,攻击魔王军所固守的希尔德堡。
明明昨天才被敌人包围,几乎九死一生了,现在把敌人逼得走投无路。面对令人眼花缭乱的状况,海伦再次喘了口气。
「你累了吗,海伦公主?」
右边的甘勃将军抚摸着白胡子,关心地看着她。
「不,没有的事。」
海伦慌忙站直了身子。虽然确实很疲劳,但一想到在前线战斗的士兵,自然没法说甚么累了。
「想必一定很累吧,但士兵都很喜欢你,请挥挥手吧。」
海伦答应了老将军的请求,望向士兵们。她跟其中几个正在忙碌的士兵目光交汇。海伦点点头,轻轻挥了挥手。于是乎士兵间响起了欢呼声,他们继续精神抖擞地往前走。这一幕固然令人欣慰,但另一方面,海伦的胸口却隐隐作痛。
「不愧是海伦特王国的圣女,真受欢迎。」
「别这么说了,甘勃将军。」
海伦真心抗拒被称为圣女。
经过昨天的战斗,士兵和甘勃将军对海伦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由于海伦四处救助受伤的士兵,士兵们都称她为圣女加以倾慕。甘勃将军除了一如以往待海伦如孙女一样,现在从言行中还可以看出对海伦的敬意。只是,自己被称为圣女甚么的也太难为情了。而且,对于这样子鼓舞士兵也抱着疑问。
士兵们在海伦的挥手下,精神饱满地向前走。但前方就是战场。海伦对于笑着把仰慕自己的人送上战场,让她感到了巨大的矛盾。
「甘勃将军,虽然在开战前不该问这样的问题,这场战争有意义吗?」
海伦不懂军事。可是现在早已没有攻陷甘加鲁加要塞的法子了。她觉得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虽然不能当着士兵的面这么说,但我也反对继续打下去。既然不能攻克作为战略目标的甘加鲁加要塞,战争就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了。」
「那么,为甚么不反对呢?」
「因为无法反对。海伦公主,你知道我国为甚么参加联军吗?」
「这个……我不知道。」
海伦虽然反对战争,却不知道自己的国家为甚么要发动这次远征。
「现在,我国因为魔王军的侵攻而受到了很大的打击,陷入严重的财政困难。为了解决财政困难,我们寻找愿意认购债券,啊,也就是说愿意借钱给我们的人。而休利翁王国向我们伸出了援手,但当时提出的条件,就是这次的远征了。如果我们撤退,休利翁王国应该不会再借钱给我们吧。」
甘勃将军告知的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借款,就是为了这个……」
「你不中意吗?」
「我不能接受……但是,这就是我国的现状吧?」
「是的,弱国、穷国不流血不可。」
听到甘勃将军呻吟的声音,海伦咬紧了嘴唇。
海伦特王国亦是被称为列强的国家。然而内情严峻,只能靠割肉来维持自身。
「不过,我并不打算为了这点小钱而白白流血。如果是战场指挥的话,我这副老骨头应该也有一两件事可以做吧。」
甘勃将军意气轩昂。战争的事只能交给将军。
把目光转向战场,以希尔德堡为中心,伏尔格斯克帝国的军队在北方集结,西面则有休利翁王国布阵。南面的圆形丘陵上,飘起拉奥尼尔王国和哈米尔王国的旗帜。然后自己海伦特王国的士兵在东面列队,霍沃斯联邦则在右侧排阵。似乎每个国家都做好了准备,等待出击的瞬间。把目光转向希尔德堡,木造的高墙上,魔王军的士兵列队架起弓。魔王军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列队的士兵纹丝不动。
「嗯,奇怪。」
望着希尔德堡的甘勃将军眯起了眼睛。
「甚么奇怪了?」
「是声音。魔王军看起来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正在等着我们,可是从希尔德堡却传来了甚么声音。」
听他这么一指,海伦侧耳倾听,堡垒那边确实传来了急促的呼喊声和砸木头的声音。
「在看得见的地方不动,在看不见的地方动。这说明他们有甚么策略吧。」
在战场上度过大半生的甘勃将军,拥有一双能看到看不见的东西的眼睛。
「魔族打算做甚么呢?」
「嘛,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有甚么企图,就探一探好了。」
甘勃将军低声道,此时布阵于西面的休利翁王国传来了清亮的喇叭声。是进攻的信号。
听到声音的甘勃将军,举起手向前挥下。锣鼓声响起,架起盾牌的士兵队列前进。箭从希尔德堡倾注下来,士兵举起盾牌挡住了。海伦特王国的士兵也反击放箭。然而魔王军在希尔德堡垒的外墙上摆阵,可以用墙为盾战斗,所以非常有利。
「好,弩部队也前进吧。」
甘勃将军下令后,三百多名手持弩的士兵上前,跟在架起盾牌的步兵后面。然后用滑轮拉动弓弦,一箭接一箭地射出。
这些弩都是拉奥尼尔王国提供的,比弓的威力更大,能贯通外壁和魔王军士兵的盾牌,射穿魔族。
看到给予了魔王军重创,甘勃将军发出下一个命令。
「把从拉奥尼尔王国借来的那马车也拿出来。」
甘勃将军发出指示后,从后方驶来三辆马车。货台上安装了车篷。马车停到魔王军的箭射不到的地方时,车篷被同时掀开。卸去车篷的货斗上,一台巨型的弩正安放在底座上。
货台上的士兵用滑车拉弦。然后装上了粗粗的弩箭。
看见已经准备就绪,甘勃将军挥挥手。三台巨型弩如流星般射出箭矢。箭要射向的,是站在希尔德堡垒的门上,以城墙为盾牌放箭的魔王军的士兵。
魔族士兵连同木制墙壁一起被射穿,向后倒下。即使从这里看去,也明白到一击便毙命了。巨型弩的连射性能似乎也很高,能够不断地射出箭。
「魔法兵。把爆裂魔法集中在门上的敌人身上!」
在甘勃将军的指示下,穿着长袍的魔法兵前进。
到达射程距离的魔法兵,将附有宝玉的魔杖前端指向了希尔德堡垒。红色的光球一齐从魔杖中射出,飞向门上。但是在光之球即将击中之前,蓝白的光覆盖了门的周围。一接触到青白色的光,光球便消失不见了。
是将魔法无效化的魔法之墙。虽然从这里看不见,但魔族的魔法兵正在防御。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光球都消失了。好几个光球突破魔法墙,击中了希尔德堡的墙壁引起爆炸。
「好,彻底轰过去。」
甘勃将军不仅使用魔法兵的攻击,还加上了弩兵和巨型弩的攻击。
「好,是时候了!破城槌!打破那道门!」
继甘勃将军的声音,后方传来了马蹄声。转头一看,两名骑兵并肩前进。他们穿着厚厚的铠甲,马也披上了锁子甲。
四名士兵排成一列,冲向并排的两名骑兵。士兵们各自肩上扛着细细的圆木,圆木的前端装有金属块。
士兵们把圆木搬到骑兵之间。圆木用铁炼相接的,运来的士兵把铁炼各交给骑兵拿着。两名骑兵拉起铁炼,圆木就吊在骑兵之间。
两名骑兵一边把圆木吊在中间,一边向希尔德堡奔去。
看到两名骑兵冒着灰烟疾驰,魔王军对他们倾注出了好几支箭。然而,身穿铠甲的士兵即使中箭也没有乱了脚步。然后在接近门时,猛地放开锁链,用破城槌砸向大门。
破城槌碰撞的瞬间,发生了大爆炸。破城槌的前端装有能爆炸的魔道具爆裂魔石,在激烈碰撞的冲击下引发了爆炸。
遭到直袭腑脏的冲击,海伦登时缩起来。凝视白烟的前方,在烟雾的缝隙间看到了希尔德堡的大门。钉了铆钉的门有一部分被炸飞,开了个大洞。
「好,拿下一个破城槌来!」
情绪转佳的甘勃将军轻快地下达了命令。重武装的骑兵上前,送上下一个破城槌。
「拉奥尼尔王国带来的攻城武器,重量轻,真易用呢。」
「得感谢罗梅莉亚大人才成呢。」
看着心情愉快的甘勃将军,海伦也笑着点点头。
海伦特王国从刚才开始使用的各种攻城武器,都是由拉奥尼尔王国提供的。每一件攻城武器都小巧轻便,考虑到能让马车或马来运用,即使是外行人的海伦好像也能轻易使用。
这个固然很棒,但同时生出了为甚么要准备这些东西的疑问。
海伦将目光转向希尔德堡南面的圆形丘陵。插在山丘上的铃兰旗下,是一位亚麻色头发、身着纯白铠甲的女性。她就是拉奥尼尔王国的圣女罗梅莉亚。
英姿飒爽地指挥士兵的样子,即使是同性也会憧憬。对于爱好阅读罗梅莉亚题材小说的海伦来说,这简直是梦一样的光景。但小说终究是小说。现实和故事有点不同。在小说和戏剧中,罗梅莉亚常常被描写为慈爱的圣女。但实际上她并不是一个温柔的女人。
真实的罗梅莉亚即使把慈悲藏于心中,但头脑冷静,精于算计,非常讲究合理性。为了减少最终的牺牲,也有不惜牺牲眼前的残酷。这样的她不会做无用功。即使觉得是徒劳,但所有的一切都有其意义的。
海伦将视线转回原处,看到了拉奥尼尔王国提供的各种攻城武器和弩。
马车可以搭载,移动容易,连射性能也很高的巨型弩。还有轻得可以由两名骑兵来使用,同时安装了爆裂魔石、具备威力的破城槌。无论哪一种都是灵便易使。此外,数量充足的弩,也为攻占希尔德堡提供了便利。但是不管用起来有多方便,这种威力都无法用在要塞上。不知道罗梅莉亚为甚么要带这种东西进来。
海伦正在纳闷时,战场上已经有骑兵提着破城槌,再次向希尔德堡发起了突袭。当用破城槌撞击,就会发生巨大的爆炸,爆炸的烟雾散去后,只剩被破坏的希尔德堡东门。看着大门被破,士兵们发出了欢呼声。然后一边呐喊,一边涌向希尔德堡的大门。
「成功了呢,甘勃将军。」
海伦拍了拍手。虽然不太懂军事,但好歹还是知道攻城时只要破坏城门就能获胜。战争能够结束,让她纯粹地高兴。然而站在旁边的老将军脸上的皱纹更深了,瞪着希尔德堡。
「有古怪,不行!让士兵撤回!后退!叫往门走的士兵回来!现在马上!」
甘勃将军喊道,周围的士兵慌忙敲起后退的战鼓。正前往希尔德堡大门的士兵听到鼓声,在脑里一片混乱中纷纷后退。
「怎么了?为甚么要后退?」
「海伦公主,那是陷阱。」
甘勃将军瞪着希尔德堡的大门,断言道。
「陷阱?甚么陷阱?」
「这我不知道。但门破得太容易了。对于固守一方,城门是比哪里都更要守好的地方。不可能这么轻易交出来。还有,请看看城墙上的那些魔族。明明门被破坏了,但看不出动摇。」
甘勃将军指着希尔德堡的城壁。的确,魔王军的士兵仍旧和刚才一样地战斗。这确实有古怪。即使是身经百战的魔族,一旦城门被破也该动摇,为了不让敌人靠近而拼命放箭吧。
在甘勃将军的提醒下,海伦想起了开战前从希尔德堡内部传来的声音。魔王军在堡垒内部做着甚么。也就是说,做好了在堡垒内部迎击的策略。
「毫无准备下冲进堡垒,未免太危险了。」
由于长久的战历,甘勃将军对敞开的大门保持警戒。
「甘勃将军!你在干甚么?」
突然右手边传来喊叫声,在五星闪耀的旗帜下,霍沃斯联邦的迪莫斯将军在喊叫。
「门都打开了!为甚么不进攻!贵国不攻的话,那换我国上!」
「等等,迪莫斯将军!那里很危险!」
「甘勃将军居然胆小怕事。毋须胆怯!上吧,霍沃斯联邦的士兵啊,先登者想要甚么奖赏就给甚么!」
在迪莫斯将军的鼓舞下,霍沃斯联邦的士兵欢腾起来,向希尔德堡进发。
「乳臭未干的小子,想补回失分而急躁了。」
甘勃将军歪着脸咒駡,但因为是别国的事,他不能干涉。
海伦也无可奈何地看着士兵冲锋陷阵,这时,好几个士兵登上了希尔德堡。堡垒里传来激烈的战斗声,但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听不见了。
「……全军覆没了吧。」
「咦?所有人都死了?」
甘勃将军淡淡地说着,海伦瞪大眼睛看着他。
「杀入城堡或堡垒的时候,士兵除了防御敌人的攻击,同时为支援外面的士兵,会攻击部署在城墙上的弓箭手。可是,刚才没有友军爬上城墙。」
甘勃将军闭上眼睛低声说。尽管听了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的说明,海伦还是无法接受事实。那么多士兵,刚才还活着的人都死了,真是难以置信。
望向迪莫斯将军时,他正为士兵全军覆没而呆住了。
「恐怕魔王军改造了希尔德堡垒的内部,又建造了一个堡垒吧。」
「城中有城?」
「从在短时间内歼灭了那么多士兵来看,应该是相当强力的防御工事吧。从仅用一天就建成来看,敌人的策士的技术相当高超。」
甘勃将军佩服地点点头。
仅仅用一天的时间,就在堡垒内再建造堡垒,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而且如果这是事实,那联军对希尔德堡内部瞭如指掌的有利条件就会荡然无存。
「不行!必须把这件事告诉其他国家!」
就在海伦脸色大变的时候,休利翁王国正在攻击的西门也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是拉奥尼尔王国提供的破城槌的爆炸声。从希尔德堡的另一侧传来士兵们的欢呼声。休利翁王国也成功地破坏了大门。
西边战场传来催促突击的鼓声。恐怕是士兵们蜂拥到敞开的大门吧。但如果希尔德堡内部有着和这边一样的防备,那么冲进去的士兵命运也会一样吧。
「我们向各国派出快马吧。说堡垒内部经敌人强化,不应该贸然进入。」
甘勃将军用沉着的声音向士兵下达指示,并派士兵传令。
「将军,我们能赢吗?」
在海伦的眼中,希尔德堡看起来就是一座难攻的要塞。
当海伦脸色都白起来时,甘勃将军像是为了消除她的不安而笑了笑。
「请放心。确实不是容易的敌人,要今日内拿下也不太可能吧。不过我们的人数比较多,尽管可能会花些时间,但会有办法的。」
看见甘勃将军点点头,海伦两眼放光。
「那么,今天会很漫长哦。」
正如甘勃将军所言,联军一直攻击希尔德堡到天黑。
正当希尔德堡受到联军猛攻之际,在甘加鲁加要塞西方的洛班,一本书合上了。
在石砌的馆邸里合上书的,乃是山一样巨大的魔族。正是魔王的弟弟伽利欧斯。
伽利欧斯坐在地板上,把合上的书放在一旁,环顾四周。周围的书堆积如山,墙上摆着好几个书架,放满了几百本书。这里是伽利欧斯的书房,但藏书量已经达到了可说是图书馆的程度。
伽利欧斯再找下一本书,但发现全都是已经读过的。
「已经没有了吗……」
伽利欧斯呢喃声落在书房中。
伽利欧斯曾命令把洛班所有的书都收集起来。但是,这两年来收集的书都看完了。
「嗯~,嘛,虽然很有趣,但也仅此而已。」
伽利欧斯当场躺了下来。
虽然以前都不曾读过甚么书,但试着读了之后便有了有趣的发现。宗教的形成、法律的组成、建筑学和医学都很有趣。特别感兴趣的是历史和考古学。瞭解魔族是如何诞生和发展都很有趣。但也仅此而已。虽然很有趣,但没能比战斗更令他心潮澎湃。
「我果然只剩下战斗了吗……」
伽利欧斯抬头望着天花板喃喃道。对自己来说,果然只有战斗才是生存的意义。光是确认了这一点,就觉得读书有价值了。
「可是,总觉得缺了点甚么呢~」
随着叹息说出的这句话,与身躯庞大的伽利欧斯不相称地软弱。
对伽利欧斯来说,战斗本就是自己的全部。越是战斗就变得越是强大,胜出时就很开心。当然了,输了便会懊恨,甚至可能会死。正因为如此,胜利才有价值。
伽利欧斯为了测试自己能爬到多高,走过了几许的战场,打败了无数的敌人。
一众魔族都说伽利欧斯是最强的,是最厉害的战士。然而,伽利欧斯在内心的某个角落,总觉得自己欠缺甚么。
想起的是第一次的失败。
那是很久以前,伽利欧斯还年轻的时候。和哥哥塞尔吉斯一起在大陆的一隅举兵,每天都在战乱中度过。有一次,哥哥命令他攻打一个小国。这是一个位于山间的边境国家,士兵人数只有百人左右的小国。
伽利欧斯本以为这种东西一天就能拿下。可是,不管打多少天也打不下来。因为小国的国王亲自坐镇指挥,顽强抵抗。
伽利欧斯心想只要打破首脑就能获胜,于是向小国国王提出单挑。
那个时候的伽利欧斯,正得意忘形到绝顶。
初阵时取得了拿下敌将的大战果,之后连战连胜从未输过。自满以为没人比自己更强。
以为如果是自己的话一定能获胜,但结果伽利欧斯输了。
这是认真挑战中的第一次败北。那时候要不是塞尔吉斯前来救援,用魔法打倒小国国王的话,伽利欧斯肯定已经死了吧。
饱尝辛酸的伽利欧斯吞下眼泪,承认自己弱小、敌人强大,同时追求更多的战斗。
伽利欧斯的力量在战场上也管用。他几乎赢得了所有的仗。但极偶然也有输的时候。伽利欧斯回顾自己的失败,发现了一个共同点。
打败伽利欧斯的对手,都拥有伽利欧斯所相信的另一种力量。他不知道那是甚么力量。但拥有那种力量的人的眼神都不一样。除了看向对峙的伽利欧斯,目光还望向远方某处。
只要提升武艺,自己总有一天也可以拥有这样的眼神吧,于是伽利欧斯更加渴望战斗。但有一次,他发现自己错了。
最初察觉到这一点的契机,是他的哥哥塞尔吉斯。
那是国家逐渐壮大,几乎没有国家可以与之为敌的时候。塞尔吉斯唤回了身在战场上的伽利欧斯。久违地与哥哥对峙的伽利欧斯吃了一惊。哥哥的眼神变了。就像之前击败伽利欧斯的人一样,他的眼看起来就像望向远方。
眼神变了的塞尔吉斯,不知是想到了甚么,竟自称为魔王。对伽利欧斯来说,这都无关重要。在意的是眼神的变化。
甚么时候?怎么做到?发生甚么事了?
虽然心中有疑问,但伽利欧斯认为与其打听不如直接战斗,于是向哥哥发起了挑战。
伽利欧斯从小就和塞尔吉斯打过很多次架。但他一直没能胜过会使用魔法的哥哥,每每被烤成一团或是被炸飞。
虽然伽利欧斯从来没有赢过哥哥,但他对这场胜负很有自信。常在战场的自己,只会变强,不会变弱。另一方面,兄长随着国家的壮大,已经不再亲身上阵了。
伽利欧斯坚信,现在的自己一定能取胜。但结果还是落败了。而且还是束手无策的大惨败。
「那个时候,真的以为会死呢~」
伽利欧斯望着天花板发牢骚。
眼神变了的塞尔吉斯,得到了之前无法比拟的压倒性力量。伽利欧斯根本不是对手。
虽然他真的以为自己会被杀,但打赢了的塞尔吉斯并没有要伽利欧斯的命。只是命令他乘坐魔导船,加入与人类的战争。说那里有他想要的战斗。
说长论短的家伙,说这是为了把碍事的伽利欧斯体面地放逐的谎言。伽利欧斯也半信半疑。可是塞尔吉斯并没有说谎。
伽利欧斯的脑海中浮现出两年前的塞梅多荒野之战。在那里,伽利欧斯遇到了一个举着铃兰旗帜的女人。
罗梅莉亚。是一个亚麻色头发,身穿纯白铠甲的女人。
从肉体来看是很脆弱。是被伽利欧斯轻轻一击就会死掉的对手。然而,她双眸中所含的光芒,与塞尔吉斯的眼并无二致。
至此,伽利欧斯意识到,迄今为止打败自己的力量,并不是通过钻研武艺就能获得的。然后在书上寻找答案,但哪里也没有记载。
「哥哥啊~。我要怎么做,才也能长出这样的眼神呢?」
伽利欧斯问死去的哥哥塞尔吉斯。
没有人回答。只有肚子里的虫子在叫。
「……总之,先吃饭吧。」
因为留在书库也找不到答案后,伽利欧斯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喂~,有人在吗?」
走廊上响起伽利欧斯浑厚的声音。
「伽利欧斯阁下,我在这里。」
背后传来声音,伽利欧斯回头一看,是三位女魔族。一个是身材高大的紫色身体女人,一个是身材矮小的黄色女人。在这两人之间,有一位身穿黑色毛皮长外套的女魔族。身穿外套的女人脸上戴着银色面具。他认得这张面具。
「啊,没记错是加米那里的。」
伽利欧斯挠着脸颊看着戴面具的女人。想起了叫作阿萨妮亚这个名字。
「是的,加米大人给我一封信,让我在伽利欧斯大人从书房出来后交给你。」
阿萨妮亚递来一封信。
「那家伙,偶尔会做出军师模样的事呢。」
伽利欧斯笑着接过信,马上确认了内容。然后又笑了笑,把信扔到了身后。信中写着『想要的答案就在甘加鲁加』。
「是真或假,总之先去看看吧。」
「要去甘加鲁加要塞吗?可是现在没有能够载得起阁下的翼龙。」
「这么说来,之前坠落了吗。」
能够载得起伽利欧斯巨大的身体飞行的翼龙屈指可数。在两年前的塞梅多荒野之战中,失去了能承载伽利欧斯的翼龙,似乎还没有找到代替。
「那就走陆路吧,我也喜欢走路。」
「陆路的话,需要许可才能打开格拉纳长城的大门。」
阿萨妮亚补充道。格拉纳长城是保护洛班的重要防御设施,因此没有许可是不能开闭城门的。
「那我去申请许可吧。如果是加尼斯的话,应该可以给出许可吧。」
伽利欧斯提到了洛班镇守府长官的名字。可以说是洛班的统治者的加尼斯,没有拿不出的许可。
「外面已准备了马车。」
「真不愧加米的女人,准备真周到啊。」
虽然伽利欧斯称赞了她,但阿萨妮亚却移开了面具下的目光。
「那个,阁下,我和加米大人……并没有交往……」
「啊?真的吗?啊?不过,你们相处了挺久对吧?」
尽管伽利欧斯对恋爱不感兴趣,但对男女之间的微妙之处颇有心得。
作为魔王的弟弟,为了留下强大的子嗣,伽利欧斯娶了很多妻子。抱过的女人不计其数,能分辨出女人有多迷恋。
从伽利欧斯的眼中看来,阿萨妮亚对加米的迷恋一目瞭然。加米也长期带着阿萨妮亚,所以还以为他们一定是这样的关系。
「那家伙在干甚么?明明眼前有个女人迷上了他……放心吧,下次我会跟他说的了。」
「那个,阁下,这……」
紫色的女魔族上前,推开不知所措的阿萨妮亚。
「请多多拜托了!」
「阁下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求你做主!」
黄色女魔族紧跟在大声说话的紫色女魔族后面说道。
「慢着,由加莉,美摩莎!你们在说甚么了!」
「阿萨妮亚大人你才是在说甚么呢!错过这么大好机会是要怎么办!」
「是啊,你和加米大人的关系一直没有进展,再这样下去就要变成老太婆了啰。这样可以吗?」
「我倒没甚么,但……」
阿萨妮亚焦急地说着,由加莉和美摩莎叹了口气。
「放心吧,所以我会好好跟他说的。」
伽利欧斯像是在说交给我吧,大方地点了点头。
「啊,真是的!由加莉,美摩莎!你们快准备好马车!」
阿萨妮亚将右手指向玄关。两个女魔族笑着离开了。
「实在抱歉,我家的人对阁下作了如此荒唐的请求。」
「没甚么大不了。女人有精神就最好了。而且,这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加米。因为一直都受到那家伙的照顾呢。」
伽利欧斯抓抓脸说。
他和加米认识很久了。加米利用伽利欧斯,但伽利欧斯也给加米添麻烦。是有来有往的老相识了。虽然不太瞭解阿萨妮亚,但如果是为了加米,倒是可以助一臂之力。
「感谢你为加米大人考虑到这么多。」
「等我到加米那里再谢我不迟。这个你来帮忙。」
「那就交给我吧。如果是这个时间,加尼斯长官应该在洛班的市政厅才对。」
阿萨妮亚点点头,伽利欧斯坐上准备好的马车,前往市政厅。
伽利欧斯站在马车上眺望洛班的街道,街道上一片冷清。两年前,作为移民来到这里的魔族非常热闹。但因为战况恶化,大量魔族被征兵。从街道上可以看出,为了确保兵员数量,情况可是相当勉强。
到了石砖砌成的市政厅,带着阿萨妮亚他们进去。守卫市政厅的士兵对于伽利欧斯来访虽然感到惊讶,但没有阻拦。向士兵询问了加尼斯的位置,听说正在会议室进行紧急讨论,于是伽利欧斯便直接举足进去。
「哟加尼斯,在这里吗。」
伽利欧斯猛地推开会议室的门。
室内除了身穿黑色盔甲加尼斯,还有身穿黑衣的财务长官杰拉沙、身穿蓝衣的兵粮长官达尔巴、红衣的警备厅长官兹斯特拉、以及担任司法长官,身穿黄衣的吉兰等一众洛班的干部都聚集在一起了。
「这、这不是伽利欧斯阁下,这次怎么了?」
杰拉沙惊讶地问道,但伽利欧斯无视杰拉沙,看向了加尼斯。
「加尼斯,不好意思,我要去加米那里,帮我打开格拉纳长城的大门。」
「伽、伽利欧斯阁下,你的意思是要回到战场上吗?」
「果然对我来说,就只有战场~啊。」
看到惊讶的加尼斯,伽利欧斯笑着回答。
「如果伽利欧斯阁下能上战场,士兵一定也会很高兴的。我马上安排!」
「请等一下!现在去很危险!」
加尼斯刚要向士兵下达指示,杰拉沙却唾沫横飞插嘴道。
「刚才从甘加鲁加要塞传来急报,说前往救援的援军受到人类攻击而遭受重创。」
听见杰拉沙说加米他们输了,跟在后面的阿萨妮亚倒吸了一口气。
「嗯,加米那家伙死了吗?援军全军覆没了吗?」
「不,加米特务参谋的生死还没有得到确认。不过援军并没有全军覆没,现在他们正固守在人们建造的堡垒里。」
「那么加米那家伙还活着,不会有错的了。」
伽利欧斯故意大声说话,让身后的阿萨妮亚听见。
「请问,为甚么你会知道呢?」
「你问为甚么,如果加米这种程度便死掉,那他老早就嗝屁了喔。」
杰拉沙这么一问,伽利欧斯便喷笑回道。
加米是一个比起敌人、更惹友方讨厌的男人。由于没有友方的掩护,陷入困境的情况也不胜枚举。加米之所以能够生存下来,正因为死好运,更重要的是直到最后都不会放弃求生。
「但谁也不能保证他还活着。伽利欧斯阁下的儿子伽拉特大人、伽雷昂以及伽利斯大人也都战死了。」
即使从杰拉沙那里听到儿子们的死讯,伽利欧斯仍然无动于衷。
「哦,那些家伙死了吗。那么,死得怎样了?勇敢吗?」
「诶?啊,是的。听说打得无愧于父亲伽利欧斯大人的名声。」
「那就好,人活着总有一天会死的。」
伽利欧斯简单地整理了儿子的死讯。既然拿着武器站在战场上,死亡也是必然的。这不是值得悲伤的事。
「那么,拜托你安排打开格拉纳长城的大门啰。」
「请稍等,伽利欧斯阁下!刚才在会议上,决定不向甘加鲁加要塞派出援军。」
「没关系,我一开始就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放心吧,我会打胜仗回来的。」
伽利欧斯向杰拉沙挥挥手,正要走出会议室,却被加尼斯叫住了。
「请稍等,伽利欧斯阁下。」
「怎么啊,加尼斯,这次又轮到你吗?」
伽利欧斯差不多要郁闷了,瞪了他一眼。
一般的魔族只要被伽利欧斯瞪一眼就会吓得缩成一团。可是,洛班的长官加尼斯并没有被伽利欧斯吓倒。
「虽然可能会碍事,但请带上我手下的一万名士兵过去。」
「嗯?可以吗?」
「如果能在阁下手下作战,士兵们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加尼斯长官,你说甚么!你想无视会议的决定吗?」
「你在说甚么?刚才的会议上说过,因为无法获胜,所以不会再派援军。只要伽利欧斯阁下带头,就一定能获胜。」
「但是,事情已经决定了,必须遵从会议的决定。伽利欧斯阁下,我们不能允许前往甘加鲁加要塞……」
杰拉沙又叫了起来,可还没等他说完,伽利欧斯就用右手抓住了杰拉沙的头。
「啊?你啊!打算指点我吗?」
伴随着一声怒吼,伽利欧斯右手轻轻用力,头盖骨嘎吱嘎吱响的杰拉沙在他手中发出悲鸣。虽然捏碎他也无所谓,但现在不是对付这种东西的时候,伽利欧斯放松了手。
伽利欧斯一松手,杰拉沙当场瘫倒,失去了意识。
「好,走吧!久违的战场!」
在洛班,龙动了。
就在龙于洛班动起来的同一时刻,在拉奥尼尔王国的新王都拉克利亚的郊外,一万名骑兵正卷起沙尘疾驰。走在骑兵最前面的是手持巨大的枪斧、身披火焰铠甲的罗梅莉亚二十骑士的其中一员、阿尔比昂。
跟在阿尔比昂后面的骑兵们,全都穿着夺目耀眼的铠甲,高举火焰旗帜。正是新创设的『火焰骑士团』。
拉奥尼尔王国因为两年前萨利亚将军的谋反,王城拉兹被烧毁,国都拉昂遭到荒废。更甚的是失去了人称王国最强的黑鹰骑士团。
火焰骑士团是为了恢复失去的战力和威信,由拉奥尼尔王国结成的骑士团。被任命为火焰骑士团团长的阿尔比昂,正日夜刻苦训练着士兵。
「塞伊!塔斯!」
阿尔比昂跑在火焰骑士团的最前面,对两旁的两名士兵说道。头盔下长着细长眼睛的是罗梅莉亚二十骑士的塞伊、而眼睛略微下垂,感觉有点散漫的,是同样是二十骑士的塔斯。
「各率一千人向前方突击!」
阿尔比昂将架起的枪斧指向前方。
「我知道了。」
「知道了,阿尔将军。」
「塔斯,要叫的话就该叫阿尔比昂将军,或是阿尔比昂团长吧?」
「别计较得那么仔细喔,塞伊。」
两边的两人争辩起来。阿尔是阿尔比昂的旧名。阿尔比昂出身农家,几年前连骑士都不是。但是与罗梅莉亚一起与魔王军战斗,走过了诸多战场。后来因为战功而成为骑士,改名为阿尔比昂。而且阿尔比昂在塞梅多荒野之战中,立下了击退魔王之弟伽利欧斯的伟大功勋,如今他的名字响彻他国,晋升为将军。
「塞伊,叫我阿尔也行。」
虽然称呼改名前的名字有些失礼,但阿尔比昂并没有生气。
「不愧是阿尔,真好说话。」
「称呼倒是没所谓,但你赶紧执行命令吧。」
阿尔比昂一指示,塞伊和塔斯就奔了出去。火焰骑士团的骑兵追在两人身后。动作井然有序,保持着箭头般的阵形前进。
看到骑兵部队像自己手脚一样灵活,阿尔比昂对完成度非常满意。
阿尔比昂一边策马奔跑,一边环视荒野,在另一个地方,举着盾牌的重装步兵正举着长枪前进。指挥步兵部队的,是罗梅莉亚二十骑士中的修罗、梅利和列特。在更远的地方,阿尔比昂待在卡修守备队时的前辈格雷布斯正在训练弓箭手。士兵的士气和训练度都很高,是一支到哪里都不丢人的军队。
训练持续到午后的阿尔比昂,率领士兵回到了新王都拉克利亚。到达拉克利亚的兵营后解散士兵,一个穿着脏绿长袍的男人走到阿尔比昂的身下。
「阿尔,回来了吗?」
「怎么了?韦利特别顾问?」
阿尔比昂立正了身子。
虽然蓬头垢面、打扮邋遢,但这个人就是罗梅莉亚的老师韦利。
不久之前,他还是个落魄不羁、居无定所之人,现在却作为拉奥尼尔王国特别顾问,扶持罗梅莉亚。
「就在刚才,正在攻打甘加鲁加要塞的远征军,用信鸟寄来了信。」
韦利夹起一张小纸给他看。阿尔比昂收过后,马上确认了内容。一看信,阿尔比昂的表情就变了。
信中写道,由于魔王军的攻击,联军一度败退,罗梅莉亚负伤。
罗梅莉亚的负伤虽然令阿尔比昂动摇了,不过,在信的后续中,写着罗梅莉亚平安无事,联军也进行了反击,现在把魔王军逼到绝境的地步。只是似乎损失了大量的食物和物资,正在要求新补给。
「这……真不妙呢。」
「是啊,罗梅莉亚受伤固然令人担心,但粮食不足倒是个问题。联军似乎选择了继续战斗,但也有可能根据情况撤退。」
「没错,撤退也需要粮食。其他联盟国应该也会送补给吧,我们也该送才是。」。」
「该派遣追加兵力吗?我的火焰骑士团随时都可以起行。」
阿尔比昂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也赞成投入火焰骑士团,但是阿拉达王不会点头吧?」
韦利皱起眉头回道。
说到底,在联军当初结成的时候,最先提出派遣前往的骑士团,便是虽然是新设、但却精锐齐集的火焰骑士团。但是阿拉达王主张火焰骑士团训练还未足够而没有派遣。
「尽管阿拉达王即位已经过了两年,王室的地位还不能说是稳如磐石。现在罗梅莉亚不在,也有可能再次发生谋反。他不会放火焰骑士团离开手边吧。」
韦利沉吟道。
查利亚将军谋反后两年。拉奥尼尔王国虽然恢复了稳定,但还不能说万无一失。讽刺的是,不稳定的因素是拯救了国家的罗梅莉亚。
罗梅莉亚打倒了萨利亚将军,被推崇为救国圣女。受到国民大力支持,对国政也有很大的影响力。然而,对于她广受欢迎而反感的势力依然存在。在派遣守卫国内的火焰骑士团一事上,寻机找碴的可能性很高。
「即使如此我还是要进言。就算火焰骑士团不行,也许可以让他派遣其他骑士团。」
阿尔比昂认为即使再少还是应该派遣援军,正在考虑如何说服阿拉达王的时候,韦利惊讶地看着他的脸。
「怎么了?」
「不,我觉得你比我想像的还要冷静啦。」
「因为就算慌起来也不会发生甚么好事。」
看着一脸意外的韦利,阿尔比昂严肃地回答。
得知罗梅莉亚受伤时,阿尔比昂都愕然了。虽然想马上赶到罗梅莉亚那里下,但身处远离战场的自己更应该要保持冷静。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这个你告诉了雷没?」
阿尔比昂想起了改名为雷凡的朋友。
雷凡从新兵时期就开始相交,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挚友。在武力上与阿尔比昂齐名,指挥士兵的能力也很高,在战术理解上甚至在自己之上。
雷凡才是拉奥尼尔王国最厉害的骑士这种呼声也很高。但是雷凡也有缺点。就是太爱罗梅莉亚这个缺点。
雷凡在新兵时期与罗梅莉亚相遇,对她一见钟情。这份思念一直持续到现在,如果知道罗梅莉亚受伤了,一定会一如字面地飞到她的身边吧。
「我还没告诉雷。因为要是他一个人跑出去会很头痛的。」
「那家伙为了罗梅莉亚大人,即使是将军的立场也会放弃的吧。」
阿尔比昂叹了口气。就如阿尔比昂成为了将军一样,雷凡也当上了将军,被委以『苍穹骑士团』。
苍穹骑士团和火焰骑士团,同是新设的骑士团。但亦是极其特殊的骑士团,其存在前无先例,重要性可以说是阿尔比昂率领的火焰骑士团之上。
「苍穹骑士团的团长,除了雷以外就没其他人能当。不可以让那家伙辞任。我来好好告诉雷吧。物资也由我来准备。向国王进言就拜托你了。」
韦利指示了分工。韦利有过作为军师辅佐罗梅莉亚的经验。把食物和物资的安排交给他不会有错了。
「我知道了,那我马上去见阿拉达王。」
阿尔比昂点点头,立刻策马奔向王城拉克拉纳。
进入拉克拉纳城的阿尔比昂,告知卫兵来访,要求与阿拉达王会面。但即使说是将军,也不能马上就允许与国王会面。阿尔比昂为了在觐见阿拉达国王的房间附近等候,进入了城堡。
进入城堡后,在谒见间前面的大厅里,三个男人正在说话。身材高大的中年男性、一个是体格健壮的中年男性。还有一位面容柔和、身穿枢机主教外衣的男子。
阿尔比昂认识这三个人,所以走了过去。于是三个人也察觉了阿尔比昂。
「这不是阿尔比昂将军吗?」
「好久不见。」
「是的,好久不见,赛勒会长,诺迪枢机主教长。」
阿尔比昂向身材魁梧的男子和身穿枢机主教服装的男子低头行礼。
体格魁梧的男性,是掌管王都最大的商家——赛勒商会的会长赛勒。穿上枢机主教外衣的,是一度被救世教会逐出教会的枢机主教长诺迪。
赛勒会长执掌王国经济界牛耳,作为王室的财务顾问大展身手。
而诺迪枢机主教以前一度被救世教会开除教籍,但两年前被解除开除令。回到教会后成为枢机主教长,对救世教会有着绝大的影响力。
「格雷厄姆伯爵也好久不见了。」
阿尔比昂看了一眼高个子的中年男子,再次低下了头。
此人正是罗梅莉亚的父亲,如今身为宰相,掌管整个王国的格雷厄姆伯爵。说王国的内政落在他的肩上也不为过。
「对了,将军,你听到战地传来的急报了吗?」
听了赛勒会长的话,阿尔比昂点了点头。
「是的,我刚刚知道,马上就进城了。」
「是吗。毕竟是罗梅莉亚大人受伤了。」
「但愿能平安无事……格雷厄姆也很心痛吧?」
枢机主教长诺迪在胸前刻上圣印,赛勒会长关切地看着格雷厄姆伯爵。
「信上说了没事,小女应该不要紧吧。」
听到赛勒会长的关心问候,格雷厄姆伯爵的语气却很冷淡。格雷厄姆伯爵和他女儿罗梅莉亚的关系并不好。至少罗梅莉亚自己曾多次说过,父亲不爱自己。而格雷厄姆伯爵也没有说过关心女儿的话。因此在贵族之间,格雷厄姆伯爵和罗梅莉亚不和的传闻传得沸沸扬扬。但阿尔比昂和格雷厄姆伯爵接触过几次之后,发现格雷厄姆伯爵其实深爱着罗梅莉亚。
「我也相信罗梅莉亚大人平安无事。」
阿尔比昂用力地点了点头,格雷厄姆伯爵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虽然只是微妙的变化,阿尔比昂注意到格雷厄姆伯爵对女儿受伤感到痛心。格雷厄姆伯爵果然深爱着罗梅莉亚。不过,此人稀有的地方,在于他绝对不想被自己所爱的人钟爱。
谁都希望自己爱会爱自己,这是世间恒常。然而,格雷厄姆伯爵不求被爱,也不会特意把自己的爱传达给对方。自己心爱女儿这件事,只要自己知道就好了。
这种表达方式虽然有些曲折,但阿尔比昂对此很有好感。不仅是作为自己主子的父亲,更是作为一个男人而尊敬。
「虽然联军要求补充粮食和物资,但也应该派遣追加士兵吧。我打算进言出动火焰骑士团。」
「噢,火焰骑士团终于要行动了吗?」
「这下我心里踏实多了。要是阿尔比昂将军和火焰骑士团能出动,那就可以放心了呢。」
枢机主教长诺迪惊讶不已,而赛特会长则连连点头,此时一名侍从走了过来。
「阿尔比昂将军,阿拉达王好像可以见你了。」
阿尔比昂对比想像中还要早的会面感到惊讶,正要走向谒见间时,有人从后面喊他。
「阿尔比昂将军。」
说话的是格雷厄姆伯爵。小眼睛盯着阿尔比昂。
「拜托了。」
格雷厄姆伯爵深深鞠了一躬。
「是,就算换上我这条命。」
阿尔比昂对他回礼。
在侍从的带领下,阿尔比昂进入了谒见间,有三名男性在房间里等候。
坐在正面金色装饰的宝座上的,是白发苍苍、头戴王冠的阿拉达王。虽然脸上刻着无数的皱纹,但眼里有神。阿拉达王的右边站着一位彷佛烧起来似的金发的青年。他是阿拉达王的儿子,也是王太子阿凯德。阿拉达王的左边站着一个长着胡子的男子,身穿铠甲,手持长枪。他就是护卫国王的亲卫军队长谢尔盖。
「感谢接见,阿拉达王。」
阿尔比昂在阿拉达王面前屈膝,行了臣下之礼。
以前的阿尔比昂是罗梅莉亚的士兵,视罗梅莉亚如主君。但既然成为了骑士、成了贵族、得到将军的职位,就不能再当罗梅莉亚的士兵了。现在的话,必须将阿拉达王尊为主君,宣誓效忠才成。
「嗯,你来得正好。阿尔比昂将军,你听到甘加鲁加要塞的急报了吗?」
「是的,听说联军的战况似乎不太好。」
「嗯,休利翁王国也太没出息了。听说太阳骑士团崩灭,团长吉尔德巴兰也被诛伐。不过罗梅莉亚大人在其中吐气扬眉了。可喜可贺。」
阿拉达王笑着点点头。
联军陷入困境,阿拉达王好像视之为好机会。的确,在联军结成时,拉奥尼尔王国被小视一筹。全靠罗梅莉亚的奋战,各国刮目相看可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可是阿拉达王,一切都待这场战争胜利之后。」
阿尔比昂将话题拉回到了在甘加鲁加要塞进行的战争,而不是国际势力关系上。
「战争只有胜出才有意义。联军听说正要求粮食和物资,我们应该再派遣兵力,奠定我国的威信吧。」
「原来如此。现在像样又能行动的兵力,便是你一手锻炼出来的火焰骑士团吧。」
「父王,万万不可!」
在阿尔比昂和阿拉达王的对话中插嘴的,是一直在旁听着的阿凯德。
「火焰骑士团是集合了我国精锐精挑细选出来的骑士团。攻打甘加鲁加要塞的远征军,再加上火焰骑士团,如果罗梅莉亚大人有叛意的话怎么办。」
阿凯德语气粗犷地说出的这句话,阿尔无法置若罔闻。
「甚么!你怀疑罗梅莉亚大人的忠诚吗?」
「没错,我怀疑!」
听了阿尔比昂的话,阿凯德仍毫不退让地断言道。
「罗梅莉亚大人在攻打甘加鲁加要塞上,不听我们的忠告为所欲为。那不是拉奥尼尔王国的军队,而是罗梅莉亚大人的私兵吧!」
「那是因为战术上的需要,实际上亦因而取得了成果。」
面对怒斥的阿凯德,阿尔比昂嘴上不输他地回话。
罗梅莉亚在攻占甘加鲁加要塞之初,的确没有作出积极的攻击。王宫里批判罗梅莉亚没有干劲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是,那一切都是为了水攻而必要的战术。实际取得成果后,所有人都拍手称颂罗梅莉亚的战术。
「不仅如此!罗梅莉亚大人还擅自与哈米尔王国结成同盟,甚至约定将战后得到的林特地区交给他们。这明显是越权行为!」
阿凯德的声音在谒见中回荡。对此,阿尔比昂也无法反驳。
罗梅莉亚在水攻甘加鲁加要塞时,因在联军有功而被授予特级战功。然后,一旦战胜时,就得到甘加鲁加要塞以北广阔的迪纳维亚半岛中、拥有肥沃黑土的林特地区。
虽说立功是好事,但罗梅莉亚在远征地私下与哈米尔王国的泽布尔将军进行交涉,结成了军事同盟。而且作为同盟的代价,还承诺将得到的林特地区转赠予哈米尔王国。
这是越权行为,王宫内也爆发出批评。
阿尔比昂脸上流下大汗,千方百计想为罗梅莉亚说情。此时,谒见间中响起了阿拉达王的声音。
「噢,阿凯德啊。的确,罗梅莉亚大人的行为也许是越权。但我不打算把这件事当作问题。」
「父王,为甚么!你怎么可以容许她这么任性!」
阿凯德困惑地看着父亲。阿尔比昂也不明白阿拉达王的真意。
「你问为甚么,因为考虑到以后的事情,和哈米尔王国的同盟实属合理。」
「合理?」
「是的。你试着想想当这一战,不,当消灭魔王军之时吧。就算赢了,不管哪个国家也会国土疲惫,国库是会拮据吧。然自己后手边,留下打败了魔王军队的强力无比的军队。假若魔王军的威胁消失了,那么为了取得大陆的霸权,休利翁和伏尔格斯克等大国也会动起来吧。」
「甚么,竟然会这样!」
看着惊讶的阿凯德,阿拉达王像是哄他地笑了。
「那是当然的吧。好了,打算问鼎霸权的国家,最先吞并的,会是甚么样的国家呢?预测一下,会不会是因内乱而国力疲惫,国王的地位低下的国家呢?」
听了阿拉达王的猜想,旁边的阿凯德脸上冷汗直冒。大国正虎视眈眈盯着拉奥尼尔王国。
「为了对抗大国,其他国家只能联合起来,而我们和哈米尔王国是邻国。只要结下同盟,大国也不能轻易出手。可以说,这是罗梅莉亚大人未雨绸缪的好棋吧。」
虽然阿拉达王称赞了罗梅莉亚,但屈膝的阿尔比昂的背脊也在颤抖。各国的国王和领导人,原来都看准到这地步吗。不,说到底就连联军本身,或许就是为了衡量各国的战力和国力。
「那么,关于是否派遣追加士兵,要不要送出火焰骑士团的问题嘛,我有条件地允许。」
「真的吗?阿拉达王!」
「冷静一点,我不是说过有条件的吗。是可以派遣,但率领的不是你,我会派其他人当将军。」
「为、为甚么?火焰骑士团的团长是我。」
「我晓得,但不行。不会派你去。」
「那、那么,我推举雷凡。」
「是风之骑士雷凡吗?很遗憾,那也不行。其他的谁都可以,唯独是阿尔比昂和雷凡,不会交给你们两人。」
「为甚么?为甚么只有我们不能去?」
被点名阻止的理由,阿尔比昂无法理解。
「那是因为你们是罗梅莉亚大人的两翼。」
阿拉达王舒展了脸上的皱纹,张开了眼睛,用僵硬的手指指向阿尔比昂。
「跨海而来的魔王军,还有觊觎大陆霸权的大国。哪一个都很可怕,但我最害怕的,是罗梅莉亚大人。那人才是我国的威胁。」
「没这样的事,罗梅莉亚大人心爱国家,绝无背叛之心!」
「我知道。但罗梅莉亚大人变得太巨大了。打倒魔王塞尔吉斯,拯救了我国的救国圣女。不仅如此,攻占甘加鲁加要塞中亦展示出精致的策略,列强的将军再也不能无视罗梅莉亚大人了」
阿拉达王对罗梅莉亚的评价比任何人都高。正因如此才提防罗梅莉亚。
「就连现在都已经触不可及了,一旦再加上你们,罗梅莉亚大人便会飞得更高。谁也没法抓住。事态变成那样就无法坐视不理。阿尔比昂啊,成为我的人吧。这样的话我就不杀罗梅莉亚大人。可是假如不从,我就不派援军。不但如此,我还会以在战场不服命令为由,以叛逆罪处死罗梅莉亚大人。」
听了阿拉达王的话,阿尔比昂一时无法回答。阿尔比昂当上了将军,发誓效忠王室。但他的心始终与罗梅莉亚同在。
如果罗梅莉亚陷入危机,他会排除万难赶往罗梅莉亚身边。但现在,不去协助罗梅莉亚反而对她更好。
「阿尔比昂喔,我知道你心爱罗梅莉亚大人。」
「不,没有那样的事。」
阿尔比昂慎重地回答。阿尔比昂爱着罗梅莉亚,这在拉奥尼尔王国都被视为众所周知的事实。但是阿尔比昂自己却从来没有肯定过这件事。
很多人都倾慕罗梅莉亚。特别是从一开始就跟随罗梅莉亚的罗梅莉亚二十骑士,几乎每一个都是。只是很多人都把这份心意藏在心里。如果有人偷跑,二十骑士之间就会产生隔阂。而且所有人都认为,这也会让罗梅莉亚为难。
「真是谨慎的态度呢。难道不知道的就只有她本人吗。算了,你去说服雷凡,把他拉进我们的阵营吧。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协助罗梅莉亚。」
不能拒绝王的命令。阿尔比昂只好点头。
在告退出城后,阿尔比昂策马前往贵族宅邸林立的区域。
阿尔比昂骑在马上,反刍着阿拉达王说的话。
要自己加入阿拉达王,而非罗梅莉亚的阵营,这也不是太坏的事。只是装装样子服从,就能派遣火焰骑士团。虽然自己和雷凡不能同行,但火焰骑士团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只要他们能赴往甘加鲁加要塞,就会成为罗梅莉亚的手足,发挥出十二分的本领吧。比自己一个人去要可靠得多,也有用得多。
而且,其他的罗梅莉亚二十骑士,例如塞伊、塔斯、梅里尔、修罗、列特应该都可以同行。他们对罗梅莉亚的忠诚不亚于自己。
阿尔比昂对自己说,这不是坏事。
问题是如何说服雷凡。
平时脾气很好,头脑也冷静的人。但是一牵涉到罗梅莉亚,他就会把身为将军的地位和责任抛诸脑后,优先考虑罗梅莉亚一个人。不认为他会老实听从阿拉达王的话。
骑着马摇摇晃晃,没多久就能看到有着宽敞庭院的宅邸。白色的外墙,蓝色的屋顶,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庭院,甚至还配备了喷水池。是雷凡的宅邸。
这是就任将军一职时阿拉达王赠予的。阿尔比昂也收到了同样规模的房子。走到宅邸的入口,门的两侧都站着手持长枪的士兵。阿尔比昂骑马靠近时,门卫也注意到了,跑了过来。
「雷在吗?」
阿尔比昂问熟识的门卫。
本来拜访贵族或将军宅邸时,事先告知才是常识。但阿尔比昂和雷凡都是老朋友,突然造访也是常有的事。
「啊,阿尔比昂将军,雷凡大人回来了。可是……那个……」
门卫尴尬地别开视线。
「怎么了,发生甚么事了吗?」
「阿尔比昂将军,请阻止雷凡大人。」
听到门卫的恳求,阿尔比昂立刻便明白到出了甚么事。
「带我去雷那里。」
阿尔比昂从马上下来,在门卫的带领下进入宅邸。
被带到的,是位于空地一角的仓库。
「雷,在吗?」
阿尔比昂走进仓库,里面放着好几个架子和箱子。架子上摆着头盔和铠甲,还有好几把剑、枪、弓和箭。武器之间看到雷凡的身影。全副武装,身上披着天空般蔚蓝的铠甲,背上飘扬着白色翅膀般的斗篷。
「啊,阿尔吗?不好意思,帮我拿这个。」
雷凡把手里的大量箭筒递给他,但阿尔比昂没有接过。
「你在干甚么?」
「你问甚么,我要去救罗梅莉亚大人。现在正做准备。」
听了雷简短的话,阿尔比昂叹了口气。
「你可没得到阿拉达王的许可啊。」
「不需要许可,我自个儿去。」
雷凡坚决不让的话语,让阿尔比昂焦躁起来。
「我说啊,我们都是将军啊,不可能这么任性吧。」
「那我就辞去将军一职,归还领地和贵族的地位,变回普通的雷,这样就成了吧。」
「当然不成好吗!你负责的『苍穹骑士团』和其他的不一样。而且,如果那样做的话,罗梅莉亚大人的处境会变得更糟糕吧!」
阿尔比昂大吼一声,雷凡用轻蔑的眼神看着阿尔比昂。
「阿尔,你怎么了?杀了所有妨碍罗梅莉亚幸福的人,清除所有障碍,这是你说的吧?」
听了雷凡的话,阿尔比昂皱起了眉头。他确实以前那样说过。
阿尔比昂无法反驳,移开视线后,雷凡投来轻蔑的视线。
「算了,你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就算你不在,我也会保护好罗梅莉亚大人的。」
雷凡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打算从阿尔比昂身边走过。看到雷凡的态度,阿尔比昂怒上心头。
「喂,给我等一下。」
阿尔比昂抓住正要出去的雷凡的肩膀,一拳打了他的脸。
雷凡倒在架子上,盔甲和头盔掉落。但雷凡立刻起身,嘲笑阿尔比昂。
「那样的拳头,可是保护不了罗梅莉亚大人的。果然还是留在这里看家比较好。」
看雷凡一笑,阿尔比昂又再对之饱以老拳。
「妈的!肆意溜走!我们可是!有责任!在身啊!」
阿尔比昂大喊着挥舞拳头。
一边殴打一边想起的,是阿拉达王和王太子阿凯德的脸。
「哪一个也是!哪一个也是!」
怒不可抑,阿尔比昂继续殴打。
如果可以的话,阿尔比昂也想马上去救罗梅莉亚。但是阿拉达王明知道阿尔比昂的心意,却对他说如果爱她就放手。
如果去救罗梅莉亚,可能会令她以叛国罪被处刑。他和格雷厄姆伯爵也约好了。为了救罗梅莉亚,阿尔比昂甚么都愿意做。
「我也想!我也想啊!」
「吵死了!」
一直挨打的雷凡挥拳反击。雷凡的拳头刺进了阿尔比昂的腹部,一瞬间无法呼吸。
「有话就直说!」
雷凡燃烧的双眸,俯视着阿尔比昂。
「你这家伙。」
阿尔比昂抬头看着雷凡,再次挥拳。雷凡也反击了,双方的拳头都揍到了对方的脸上。
在两人的争斗间,仓库的架子倒了,木箱被粉碎。头盔被扔出,用盾牌殴打,长枪被折断。由于太过激烈,仓库戾几乎摇摇欲坠。
两人的打架持续了很长时间,待已经没有甚么东西可以破坏的时候,雷凡终于倒下了。
阿尔比昂在雷凡身旁坐下。满脸是血,浑身是伤。阿尔比昂喘着粗气,垂头丧气。身旁可以称得上是盟友雷凡也同样满脸红肿倒在地上。
看到雷凡的脸,阿尔比昂皱起眉头,闭上眼睛。
脑海里浮现出认定为主人的罗梅莉亚的脸。
「可恶!」
阿尔比昂的声音在仓库里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