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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 第三章~达成谈判,构筑合作关系~

太阳从水平线探出头来,将梅比姆内海染成了一片金黄色。刚孳生出的晨曦,也洒落在墨卡岛上,照射到位于山腰处的拉迪克宅邸的窗户。从窗户射进来的光延伸到床上,挠搔正在被子里微睡的女人的脸。

被朝阳打扰了酣梦的女性,像猫儿一样蜷缩着身体想要躲开太阳。亚麻色的头发在床单上凌乱一片,栗色的睡衣从被子下露出来。然而,坏心眼的阳光,照拂到还想继续睡觉的女人脸上。

垂下的长长睫毛因为朝阳的恶作剧而抖动。向睡魔作出最后抵抗的女性皱起了眉头,但最终还是屈服于晨光,睁开了眼皮下彷如苍冰的眼睛。

「早上了吗……」

我眨了几下睡眼。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起来,看到了天花板和下面装了玻璃的窗户。玻璃的对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我一边在床单上打滚,一边茫然地眺望着窗外广阔的大海。这里是莫里斯船长的家的拉迪克府第。我原本打算入住墨卡岛的旅馆。但莫里斯船长邀请我们住下来,现在已经打搅了五天。

从这扇窗户看到的景色也变得看熟悉了。不过,每天早上发呆看海的这段时间,我还是很喜欢。

虽然很想一直这样呆下去,但当然不成了。我在床上坐起来,抬起出右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接着一边吐气一边环视房间。

分给我的房间里放了一张大床,还设置了工作用的桌子和椅子。也许是女客专用的房间,挂着红色上衣的衣架旁边,还有一个漂亮的化妆台。

我从床上钻出来,光着脚走下铺在地板的红色地毯上。

然后走向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大脸盆,盆里装满了水。这是昨晚宝拉带来的。旁边放着干净的毛巾,再旁边整齐地叠着衬衫、裤子和袜子。

我用手舀起水洗脸,用毛巾把水擦干净。然后把毛巾放在桌上,伸手脱下栗色睡衣。

贵族一般会让侍女帮忙换衣服。但我身边没有受过教育的侍女。再说,我也不喜欢让别人帮忙换衣服,而是自己换衣服。

脱下睡衣,露出了晒黑了的皮肤和淡粉色的内衣。当肌肤裸露在外时,感到一阵寒意。立刻拿起桌上的衬衫穿上,一颗一颗扣上扣子。穿上袜子和黑色裤子。穿上上衣以外的全套衣服后,我走向化妆台,前面放着一张小小的圆凳。

梳妆台的正面是一面镜子,上面放着几把发刷及发梳,还有一个三角形的发夹。镜子旁边有一个放小东西的架子,腮红、香水等化妆品也时刻准备好。

我坐在圆凳上,拿起梳子,梳理亚麻色的头发。因为平时就经常打理,所以头发不会卡住,一梳梳到发梢。

梳了几下后,我看着梳子。脑海里浮现出脸上带着烧伤的少女安妮。她的头发乱蓬蓬的,都不知道最后一次梳头发是甚么时候了。

我转动发刷把手,在手里来回摆弄。

过了一会,我又开始梳起头发。好好梳完头后,我一边对着镜子,一边把头发拢在脑后。然后拿起放在台子上的三角发夹,固定好浏海。

在镜子前看了好几次,确认头发和衣服有没有乱。确认是平时的自己没错后,我从衣架上拿起了那红色上衣。披上了还不习惯的红色上衣,从口袋里掏出了多年来一直爱用的怀表。我一边上发条一边确认时间,此时短针和长针都指向了六。

离吃早餐还有一段时间。

虽然也可以做带来的工作,但时间上会有点不上不下。从窗户往外看,朝阳闪闪发光,还能听到鸟儿的啼声。这是散步的好时间。

打开房间的门来到走廊,走廊上并排着好几扇门。这是拉迪克宅邸中的客房区。在正面和旁边,是客人带来的佣人和护卫住的房间。那些都是双人房,我右边的房间宝拉一个人在住。而前面的三间,从左到右分别由阿尔和雷、博雷尔和加特、积积和吉尼使用。

本来的话,即使是散步也应该带上护术,不过要奉陪我的任性也太对不起他们了。心想只是散一下步的话,一个人也没关系吧,我就从宅邸溜了出来。

走出宅邸,清晨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包裹住全身。我深深吸一口气。清晨的冷空气涌进了肺里。

我呼的吐了口气,环顾四周。

拉迪克的府第建在半山腰上,眼前的石板路向左右延伸。左边是通往山顶的上坡,右边是下坡,可以到达港口。但我都两边也没有选,径直穿过走道。

走道的前方是齐腰高的石墙,分隔着走道和山丘。石墙上折了一株铃兰。我走近花儿,花瓣旁边放着一个橡子。

捡起的橡子感觉很轻,可以摸到里面是空心的。我手指一用力,橡子就裂开了,里面露出一张对折的小纸片。

我打开一看,里面只写着「顺利」两个字。

看着纸上写的短短几个字,我满足地放松嘴角。这时,伴随着急促的呼吸,传来了跑上山坡的脚步声。

我把手里的纸片藏在上衣口袋里,看着走过来的人。

爬上坡道的,是一头红发的阿尔。从陡坡跑上来的他喘着粗气,冒着斗大的汗珠。大概是一直在跑了吧,他的衣服都湿漉漉的。

「咦?罗梅队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尔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着我。

「早上去散散步。阿尔是在训练吗?」

「是……的。如果要、出门……的话。请带个……护卫啊。博雷尔和加特……不是在房间里吗?」

「不要紧哦。」

「才不是、不要紧、啊……。最近都感觉到……奇怪的视线……」

阿尔一边用喘气,一边提醒我。然后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

「要继续散步的话,就往上走吧。视野又好,其他的人也在上面训练。」

阿尔用滴着汗的下巴指着山上。的确,这样的散步刚刚好。

我跟着阿尔爬上了坡道。天空晴朗,周围一片绿意,朝阳熠熠生辉。海风也很宜人,正是散步的绝佳日子。

我舒畅地走着时,阿尔也跟在我后面。

「对了,阿尔。有件事我想跟你确认。」

「嗯?怎么了?如果是说上次偷食的话,我平时可不会那么做喔。」

「不是喔。不是在说这个。」

我笑了出来。说到底,我早知道阿尔他们是为了有难同当,才编出那样的谎言。

「比起那个,我有个更重要的问题。阿尔,你至今有过几次实战经验对吧?」

「嗯,从消灭魔物开始,也一度跟魔王军交手过。」

听到我的问题,阿尔屈指算起一直以来的对战。

「那时候对上魔王军差点就死掉,但如果是现在的话,我可以胜过他们喔。」

阿尔握紧拳头扬言。看着不服输的阿尔,我笑着点点头。

听说魔王军的士兵,拥有人类士兵的两倍力量。但阿尔通过和不同的敌人战斗而成长了。如果是现在的他,即使对上魔王军的士兵也能够势均力敌、甚至比之更强吧。

阿尔今年才刚被征兵,当兵还不到一年。这成长可以说是惊人吧。但即便如此,经验还是远远不够。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单靠武力无法克服的。

「阿尔,你和人类战斗过吗?」

「怎么了,没来头的。就一次喔。你也晓得吧?在卡鲁鲁斯堡时对阵的那次。」

正如阿尔所说,卡修地区的前任代官第谢尔贝克,曾经唆使士兵对付我。那个时候,由阿尔所率领的罗梅队为保护我而战斗。不过,卡鲁鲁斯堡的士兵说起来,还是阿尔他们的伙伴。罗梅部队的成员也没有夺去对方的性命,战斗很快结束了。不能说是拼上性命的厮杀。

「那我换个问题,你杀过人吗?」

「那个……没有。」

阿尔压低声音承认。到目前为止,阿尔对战过的对手,几乎都是那些从野兽狂暴化变成的魔物。他没有砍过人的经验。

「那么,要是我让你杀人,你杀得了吗?」

听了我的问题,阿尔的表情严肃起来。

按理说,根本不需要问士兵这样的问题。因为直到十年前,战争都是人类和人类之间打的。然而在魔王军出现之后,国家之间就再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在魔王军这个共同的敌人面前,现在不是同为人类争斗的时候。

阿尔或是罗梅队,都是魔王军到来后被征的士兵。他们没有设想过与人类战斗。还没有做好对人战斗的心理准备。

「……可以。只要是敌人,不管甚么样的对手我都可以砍。」

阿尔稍作思考后断言道。我对他的回答点了点头。

「那么,罗梅队的其他成员呢?或者正在训炼的卡修守备队士兵呢?」

对于我接下来的问题,阿尔没有马上回答。沉思片刻后开口。

「……这个嘛。视乎对手和场合,这可能很难。当然也有能毫无问题战斗的人,但其中也会有不知如何是好的人吧。」

正因为没有立刻回答,阿尔的话中很有可信度。

一旦战斗,把握士兵的心理是很重要的。当然,当然,要是我下达命令,士兵当然会行动吧。但是,如果对命令抱有疑问,就无法万全地战斗。

「甚么了,你是打算和谁打吗?」

「虽然我希望不要演变成那样……」

我一边回答,一边爬上了坡道。抬头看向走道,山顶附近传来男性的吆喝声和木剑互击的声音。

爬上山坡,山顶是一个视野开阔的广场。因为没有任何遮挡视线的东西,只能看到蔚蓝的天空和大海。回头一看,一路都是上坡,山脚下的墨卡港尽收眼底。

我吐了口气,四周张望。因为老是闷在房间里,周围和头顶上没有遮挡的东西,让我心旷神怡。

在欣赏完开阔的景色后,我将目光转向广场。三个士兵正在努力训练。吉尼和积积在用木剑对打,雷则裸着上半身,在做伏地挺身。

「啊,罗梅莉亚大人,早安。」

吉尼发现了我,停下了木剑。积积也转过身,行了个礼。

「啊,不用管我,继续吧。」

我没打算妨碍大家训练,所以催促不要停下手。吉尼点点头,对着积积举起木剑,重新开始训练。

「罗梅莉亚大人,早安……是早上散步吗?」

雷也注意到了我,一只手拿着手帕走了过来。刚结束激烈运动的雷气喘吁吁。他的裸露的身体满是汗,就像瀑布一样。

「嗯,当我正想着散步的时候,被阿尔逮住了。」

「嗯,看她一个人晃着想要出门,就逮住她了。」

我看了看阿尔,阿尔一副当然地点着头。我之前就在想了,阿尔是不是把我当成会随便逃跑的宠物了?

「雷,我要去训练,拜托你来护卫罗梅队长。」

阿尔留下了雷,从我身边离开。

「雷,我一个人也没关系,你回去训练也成喔?」

「不,我也刚好结束了。」

雷一边用手巾擦着身体,一边摇了摇头。不管是阿尔和雷,都太爱操心了。

「没关系喔,你们太在意了。」

「不,来到这座岛之后,我们就受到了监视。」

雷摇了摇头。确实,来到墨卡岛后,我偶尔也能感觉到视线。视线所及之处一定都是小孩子。这座岛上,好像有人不喜欢我们。

「这报告我也收到了。不是说因为没有实际危害,所以决定放着不管吗?」

「是的。因为是拙劣的监视,这我们可以不理会。只是……」

雷欲言又止。脸上带着该不该说的犹豫。

「发生了甚么事就报告,我来负责判断。」

「嗯,是的。其实,昨天晚上我感觉到宅邸周围有人,和阿尔一起去调查……」

「然后没有发现吧。」

听了我的问题,雷点了点头。

「连痕迹都没能找到,所以也没有证据……」

雷好像因为没有物证,所以犹豫要不要报告。只是,他的眼里充满了确信。

「岛上可能有着连我们都追踪不了的高手,请注意。」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发出警告的雷。

「甚、甚么了?」

我的视线让雷那一脸雀斑的脸红起来,他扭过身子,想要遮住裸体。

他这么害羞,连看着我也很为难。可以那副想要躲藏起来的身体却很紧致,肌肉刻上深深的轮廓。

「我只是想着你成长了呢。」

我感慨地点了点头。

第一次见到雷时,他肤色苍白,也没长多少肌肉。简直就像长在背阴处的萝卜一样不可靠,比起士兵,当个文官还更适合。

一开始我还担心他成不成,但不知从甚么时候开始,他急遽成长了。现在还开始显示出与阿尔匹敌的才能。

「诶?真的吗?罗梅莉亚大人能这么说,我就太高兴了。」

雷的脸变得更加红了,摆弄着蓝色的头发。雷很仰慕我,总是罗梅莉亚大人罗梅莉亚大人地叫我。不过那也只是趁现在吧。

如果雷继续这样子成长的话,被敍勋为骑士也不是做梦。最近开始逐渐变淡的雀斑要是消失了的话,一定会是个好看的美男子。那样的话,那些女性也不会置之不理。假如有漂亮的女人追求,那我根本不是她们对手。运气好的话,贵族还可能招他入赘。

倒不如说,我也许该帮雷找个有好人家,为他撮合良缘。

待回国后,我就去找找阿尔和雷的对象吧。正当我想着有没有合适的贵族千金时,一阵热风吹过我的脸颊。

这阵比阳光还热的温度源头,正是是红色头发的阿尔。他举起的右手上,冒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

阿尔会使用火魔法。看来他现在就在进行魔法训练了。阿尔猛地伸出右手。生出的火球猛地飞了出去,画出抛物线落在地面上。火球在地面上弹起,散发着火焰和热量消失了。

「不管甚么时候看,魔法这个真厉害呢。」

看着阿尔的魔法,我点了点头。在王都拉昂和出生地的领都格拉姆,我也看过会用魔法的士兵演习。与他们相比,阿尔的魔法毫不逊色。

「嗯,差不多吧。」

在旁边的雷,看到了阿尔的魔法,嘴角微微舒展了一下。

看来在魔法方面,雷自负自己的魔法比阿尔更强。

自学就能使魔法到这个水平,这已经可说很厉害了。可是还及不上雷。

雷具有捕捉风的资质。事实上,当来到墨卡岛时,仅凭莫里斯船长的一点建议,他就能操纵了风。据说使用魔法需要稀有的才能,而雷在这之中,更是有着出类拔萃的才能吧。

我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罗梅莉亚大人,有甚么烦恼吗?」

雷注意到我的叹息,把脸转向我。

「不,没甚么。」

我看着前方一边回答,不过那是骗人的。烦恼的根源正是阿尔和雷,这可不能在本人面前说出口的。

阿尔和雷。两人的成长令人欣喜。但正因为如此,有一个问题浮现出来了。据说,魔法师会有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虽然拥有行使魔法的魔力,但没有魔法知识和技术的人。他们要是没有名为魔道具、用来辅助魔法的道具就行使不了魔法。很多拥有魔法才能的人都属于这种类型,比如莫里斯船长。

第二个阶段,就是即使没有魔道具,仅凭先天的才能也能使用魔法的人。阿尔和雷就属于这种情况。但他们的魔法依赖于本人的天性和才能,应用的范围很窄。

比如说,阿尔能产生火焰,但不能像雷那样产生风并操纵。同样地,雷也无法生出火焰。因为没受过训练和教育就能使用魔法,这已经足够厉害了。然而,我认识的一流魔法使,能自在地生出电击和火焰。有时甚至连自己的身影都可能抹去。

那正是第三个阶段,被魔法师们称为真正的魔法师。

阿尔和雷都开始初露头角。但要达到第三个阶段的真正魔法使,仅凭才能是远远不够的。由拥有高知识和经验的魔法师指导是不可缺少的。

可以的话,我也想为这两个人安排一个好的教师。只是技术高超的魔法使非常稀少,不是那么轻易找到。我自己是认识一个,不过由于和她关系不好,所以拜托不了。

这个可是比帮雷找媳妇更大的难题。

我把视线从正在训练魔法的阿尔移开,看向互击木剑的积积和吉尼。

黑发的吉尼对积积连番攻击。然而他的斩击并不怎么凌厉。

积积尽数挡住吉尼的攻击,飘动着他的金发,挥起反击的木剑。他的攻击比吉尼刚才更见犀利。然而,积积的攻击并没有击中吉尼。

面对积积的攻击,吉尼只是稍稍闪开身子、弯下腰、退半步。单是这样,他就避开了积积所有的攻击。

「嗯,吉尼的回避很棒。」

我不由得点了点头。吉尼完全看透了积积的攻击。

即使积积果断地发动攻击,也依然被吉尼避开了。另一方面,吉尼在回避的动作中,流畅地刺出木剑。吉尼的木剑架在积积的脖子上停了下来。真是漂亮的一局。

「是啊,如果只论闪避的话,吉尼在罗梅队里也是名列前茅吧。」

同样看着两人对打的雷点了点头。

虽然统称为「强」,但强也有着各种的要素。

阿尔和雷拥有出类拔萃的力量。但论纯粹的臂力,奥托更胜一筹,论速度就是凯尔,论技巧则是格兰和拉根双胞胎。吉尼的闪避,也可以说是强的一种吧。

「话虽如此,战斗就另当别论了。」

我低声说,雷点了点头。

阿尔他们是在前线战斗的士兵,同时也是率领部队的队长。但是身为队长,光凭挥剑杀敌是不行的。

「在战争中,不仅需要个人的英勇,更需要运用士兵的指挥能力和对战术的理解。另外,维持士兵的心情明快,也是不容小觑的强项。」

「啊,那就是积积了吧。」

雷点点头,目光转向金发的积积。

积积个人的武力并那么高。但是,平时性格开朗的积积,很受士兵们的爱戴。另外,他所率领的部队,也许是受到了感染,很多士兵都很开朗。

「因为士兵们的气氛好,关系到士气的高涨。」

我看着积积点了点头。个人的武勇高低,只要有足够厉害的士兵就能弥补。但要提振士气,那就不是单靠肌肉就能做到的。积积的素质可谓无可替代的。

和雷说着的时候,山脚下传来了钟声。港口上的教堂正在敲钟。听说这钟声便是吃早餐的信号。

「我们回去吧。」

我催促道,雷也点了点头。

在拉迪克家用过早餐后,我借了一个房间来开会谈。隔着一张大桌子,坐在我对面的,是身材瘦削、眼睛略微下垂的巴布。

身为莫里斯船长养子的他,在桌子上摊开了几张文件,拿起一张打开了话题。

「罗梅莉亚大人,目前希望外出打工的,男性有一百二十九人,女性有八十八人。」

巴布把想去打工的人的名单递给我。

我看了一遍名单,点了点头。

五天前,我们取得了莫里斯船长的协助,再次与墨卡岛的人进行了对话。岛民们起初对我们持否定态度,但在莫里斯船长的坚持下,态度逐渐软化。

「这是我们提出的条件。」

巴布又递给我另一份文件。上面有一个条件,除了保证最低工资之外,对于受伤或生病的人,我们会弥补一部分治疗费。

这都是在事前提出了的,内容没甚么分别。看到文件齐全,内容也很恰当,所以我点了点头。

「那么请填写姓名。」

在催促下,我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样一来,契约就算是成立了吧。」

巴布透了口气,说肩上的担子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谢谢你帮忙召集各位外出打工的人,说服他们。」

「不,罗梅莉亚大人,我也没做过甚么大不了的事。」

巴布摇了摇头说不敢当。但那只是谦虚。

「没有的事。能这么顺利谈妥条件,都是多亏了你。」

最终,有两百多人愿意来到建设中的港口打工。可是,最后决定性的一着,其实是因为巴布。为了不让岛民吃亏,他主动提出负责谈判工作的条件。然后坚持不懈与岛民对话,听取他们的要求。很多愿意打工的人,都是因为信任巴布才答应了。

「把你收为养子的莫里斯船长,一定不会看错人的。」

「是吗?」

巴布害羞地笑了。

第一次见面时,巴布是作为莫里斯船长的替身而登场。饰演不习惯的替身,他难掩形迹可疑的态度。而养父莫里斯船长也评价他懦弱。但实际上,巴布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莫里斯船长不在的时候,巴布好像便是墨卡岛的总管。他的脑子里,装了这座岛的所有讯息。在检讨劳动条件时,不仅是岛民的名字,连经济状况和家庭结构都看也没看就说了出来,真是令人咋舌。

巴布比任何人都热爱墨卡岛,比任何人都了解墨卡岛。会深受岛民信赖也是可以理解的。此外,他的文书能力也很强,也擅长谈判。能谈出这样的工作条件,完全得归功于他的本领吧。

莫里斯船长领养了巴布。大概是打算将来把岛交给他吧。畏缩不前是他的白璧微瑕,但只要培养出自信,日后就一定能成为优秀的领导人。

「话说回来,罗梅莉亚大人明天要回国吗?」

「是的,我是这么打算的——」

我正要点头的时候,从屋外传来了巨大的脚步声。脚步声向这边靠近,门也不敲就打开了。

「唷,工作怎么样?」

打开门的便是一头红发、一口络腮胡的莫里斯船长。他发出粗犷的笑声,像熊一样徐徐走进房间。

「爸爸。」

巴布站起身,看向莫里斯船长。他的视线中带着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没有敲门。

「老公!至少该敲个门吧!太失礼罗梅莉亚大人了。」

屋外传来尖亢的声音。声音的主人就是留着黑色长发的丽贝卡。她从佣人的衣服换成黑色的长礼服,一进屋,她就亮起三白眼瞪着丈夫莫里斯船长。然后转向我。

「对不起,罗梅莉亚大人。」

长长的睫毛随着丽贝卡的头垂下来。我点头回答「我没有在意喔」,但丽贝卡抬起头来,怒火中烧,这回则把利刃般锐利的视线投向巴布。

「巴布!你要是想继承这个家,就得好好骂他!」

听到丽贝卡高亢的声音,莫里斯船长脖子缩了缩,巴布也萎顿地低下头。

莫里斯船长和巴布在丽贝卡面前也脸面尽丧。尽管他们两人实际上支配着墨卡岛,但支配这两人的,无疑便是丽贝卡。

「对不起,罗梅莉亚大人。其实是名册外还有三个女性想外出打工,其中一个还是带着孩子来的……。」

丽贝卡走向我,再次低下头。

「嗯,没关系的。也有人是希望带着孩子来打工的,那再把他们添到名册里吧。」

我笑着点点头。来打工的人减少当然会困扰,但增加的话倒是没有问题。

「谢谢你。」

丽贝卡再次低下头。在墨卡岛,男人都信任莫里斯船长和巴布。只是女人的话,比起莫里斯船长他们,似乎会更信任丽贝卡。毫不畏惧男人的丽贝卡,从女性看来,或许会觉得很舒坦吧。多亏了丽贝卡,愿意打工的女性也变多了,真是太感谢了。

「呃……对了,你看到玛丽那家伙了吗?」

被丽贝卡训斥的莫里斯船长,一边挠头一边张望。

「小姐没有回来,好像在『银翼号』上过夜。」

巴布说出了他义妹玛丽的下落。银翼号就是我们来到墨卡岛时停泊在港口的另一艘船。和懒汉号一样,是只有一根桅杆的船,船头装饰着银翼的隼。

虽然船是莫里斯船长的所有物,但玛丽好像都会擅自开走。

「真是的,那匹悍马!」

莫里斯船长躁急地叹了口气。

虽然人家家庭的问题我不能置喙,但玛丽似乎很讨厌我。

我在这座拉迪克宅邸已住了五天,却只和玛丽在第一次时见过面。会住在船上也是因为不想和我见面吧。

「小姐也有甚么想法吧?」

巴布安慰莫里斯船长道。因为是养子,所以不能说得太过分吧。

「可是那家伙啦……」

莫里斯船长欲言又止。我知道船长想说甚么。

我在和想外出打工的岛民直接面谈时听到的,玛丽似乎也找上岛民,想把我赶出去。自从来到这座岛之后,那些孩子一直就在监视着我们。恐怕是玛丽下的命令吧。

幸运的是,赞同她的岛民似乎很少,成果似乎不太明显。这都是多亏了莫里斯船长、巴布,还有丽贝卡的人望吧。

「带着一帮小鬼,在干甚么呢……」

莫里斯船长夹杂着叹息说道。我也很在意孩子们。

积积们每天都在派饭,很多岛民和孩子们也来了。但是,只有一部分孩子,即使做了饭也不愿来,顽固地抗拒我们。

他们是都在战争中失去双亲的战祸孤儿,而玛丽就是带领着那些孤儿。

成年了的玛丽还罢了,我有点担心那些小孩。特别是那个脸上有烧伤的小女孩,她那双狂怒的眼睛令人难忘。

我很想治愈她的心,但唯独这一点我无能为力。

「莫里斯船长,按计划,我打算明天回拉奥尼尔王国。」

「是的,请容我来送你。」

我确认了一下行程,莫里斯船长点了点头。在送我回去后,再让莫里斯船长带着满满的粮食回到墨卡岛。这就当作是合作的定金。在卸下粮食后,让他们载着要打工的岛民来到拉奥尼尔王国。

在那此之前,我得做好准备,接纠那些打工的人。好像要忙起来了。

正在思考接下来的安排时,又听到了慌乱的脚步声。门也不敲,房间的门又突然被打开了。

「不好了,船长!」

一个年轻男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好歹敲个门啊!小姑娘她在的啊!」

莫里斯船长忘记了刚才的自己,发出了雷鸣。年轻男子脖子都缩起来。

「那么,发生甚么事?」

「那、那个,大小姐她乘船出港了。」

「你说甚么?」

听了年轻男子的话,莫里斯船长脸色大变。然后大步向屋外走去。我跟在莫里斯船长身后,而丽贝卡和巴布也走在后面。

拉迪克的宅邸建在半山腰,俯瞰山脚,墨卡岛的港口一览无遗。放眼大海,只见真的有一艘船从港口出港。

定睛一看,船头可以看到一只展开银色翅膀的隼像。是玛丽用来过夜的银翼号。

「莫里斯船长,你知道她要去哪里吗?」

「不,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听到我的问题,莫里斯船长皱起眉头沉吟。我眯起眼睛。

玛丽为了对抗我而采取了行动。在这个时刻才出港,大概是有着甚么想法吧。

我猜想着之后可能会发生的几种可能性,轻轻叹了口气。

圆月熠熠生辉,照耀着梅比姆内海。平静无波的海面上,两艘船相依停泊。

一艘船在背后位置,看不出船身和船头。但装在另一艘船头的吐着火焰的狮子,在月光的照射下,淡淡的光轻抚着船身上的『火狮子号』几个字。

月光也照进了位于火狮子号船尾的船长室窗内。

船长室暗淡无光,除了从窗户射进来的月光,就只有悬挂在桌子上的油灯作光源。

昏暗的船长室里有两个人。一个坐在椅子上,把腿搁到桌子上。另一个人站在桌前。但小小的油灯的灯光,没亮到能照到两人的脸。唯独是清晰映照出放在桌上的雪茄盒。

把脚抬到桌子上的人,把手伸向雪茄盒拿出起一支雪茄和一把小刀,熟练地剪开雪茄的一角叼起来,举起右手食指。

指尖突然冒出一团小火。是火魔法。

火焰靠近雪茄,也照亮了叼着雪茄的人的脸。留着黑发、满脸络腮胡的男人,便是『火狮子号』号的船长伯恩。

伯恩鼓起肺吸着雪茄。然后用右手手指夹起雪茄,吐出一口气。从雪茄的前端和嘴里冒出紫烟。

「就是这么回事。」

熏着紫烟的伯恩,脚就这样搁在桌子,对上站在前面的人说。

「罗梅莉亚・冯・格雷厄姆,活捉那个女人,把她交给我,这样的话,墨卡岛就能和我们一样,被纳入哈米尔王国的庇护之下。」

伯恩用左手从抽屉里取出一笺开了封的信。被裁开两半的封蜡上,盖了哈米尔王国纹章的大鹫印。

「这个是保证约定的书信了,你确认一下内容吧。」

伯恩把信放在桌子上,站在桌前的人影走了过来。然后用细长的手指接过信封,看了看里面的信件。

拿着信的人影,朝灯光下走去。另一个人的脸随着那封信,被灯火照亮了。

火焰一样的红发和大眼睛。红色的嘴角露出无畏的笑容。

「做得来吧,玛丽。」

「啊,交给我吧。」

听到伯恩的声音,玛丽露出自信的笑容,点了点她细细的下巴。

男人们的声音,跟蓝天下鸣叫的海鸥一起唱和。随着每一下吆喝声,巨大的船锚慢慢被盘上来,懒汉号开始慢慢移动。

回到拉奥尼尔王国的日子终于到来。我们乘坐的懒汉号上,三十名船员在甲板上忙碌地穿梭。舵轮前的莫里斯船长用嘶哑的声音,向船员发出指令。

我们聚集在船尾,眺望着渐渐远去的墨卡岛港口。

港口的广场上,很多人聚在一起为我们送行。每个人都在挥手,依依不舍和我们告别。其中还有莫里斯船长的太太丽贝卡,以及负责留守的巴布。我们也向挥手的人们回挥。于是,孩子们都从送行的人群中冲了出来。从广场跑向港口的栈桥,追着开动的船。

看着奔跑的孩子们,积积笑着双手猛挥。于是,孩子们纷纷边跑边叫着积积的名字。

积积和墨卡岛的孩子们一整个混熟了。即使派完了饭,也经常能看到他和孩子们玩耍的样子。积积也舍不得和孩子们分开,即使船开得老远,依然还在挥手。

「和孩子们变得很要好呢。」

我对着挥着手的积积笑了笑。

「是的,都是些好孩子。以后还想再见!」

「港口的运作顺利的话,以后就会有定期航班来往墨卡岛吧,这样你就可以去见他们。而且,说不定还有孩子会随父母移居到这里。」

「真的吗?罗梅莉亚大人!」

积积笑逐颜开,我也对他回以笑容。

积积的脸像万里无云的天空一样明亮。积积果然就是得这样。」

「好了!这下子总算召集到要打工的人,可以挺起胸膛回去了!」

阿尔握紧了拳头。

虽然几经曲折,但得到墨卡岛的协助真的很关键。随着港湾局的准备,日后一定能顺利运作吧。不过,接下来才是真正问题所在。

随着港口的发展,会产生各式各样的利益。这样一来,就会有人想要赶走墨卡岛的人,想要独占利益吧。必须趁现在确立好营运机制,让港口固定成没有墨卡岛的人就无法经营。这是我对于承诺协助的墨卡岛的人所能做的回谢。

「好了,回去的话工作会山一样多。你们也得好好干活喔。」

「交给我吧,罗梅莉亚大人。」

雷点点头,看向莫里斯船长。

「莫里斯船长,我用风魔法来帮你。」

「嗯,拜托了。」

莫里斯船长点了点头后,雷的身体发出淡淡的绿色光芒,使出了风魔法。

雷操纵吹在四周的风,将之引向船帆。于是帆大大地鼓起来,懒汉号急速加速。由于速度太快了,我连忙抓住船舷,以防摔倒。

「哎啊,雷先生,你操纵风越来越灵巧了呢。能把风掌握到这个地步的人,可不是那么多啊。」

莫里斯船长张大嘴巴笑了。

雷在这几天里,风魔法运用得越来越纯熟了。这次墨卡岛之行,对雷来说可谓获益良多。

在魔法之风的推动下,船有如滑行一样前进。然后,当太阳在正上方闪耀的时候,前方出现了小小的岛群。是来的时候也经过的列岛群海域。

「雷先生,接下来由我来吧。这一带风向和潮流都很复杂,需要经验。」

听了莫里斯船长的话,雷点点头,停下了魔法。于是一股强风打在我的脸上。当想要按住被风作弄的头发,这次从后面刮起了大风。大概是因为风在岛屿间穿梭,气流变得很复杂吧。而且这里还有很多浅滩和岩礁。如果不是驾轻就熟的船员,这里可是非常危险的海域。

船一到列岛群海域,不仅是风,连波浪也变急,开始前后摇晃。

「哇、不妙。好难受!」

「你没事吧?加特。」

宝拉抚摸着脸色发青的加特的后背。

来的时候也是,这里果然晃得厉害。连站都站不稳。积积、吉尼和博雷尔的脸色也差了。虽然很想绕道避开,但列岛群海域分布广泛。要是想避开,那就得绕个大圈子,所以直接冲过去会更快。

「罗梅队长!你看那个!那个!有条好大的鱼!」

一道搭造声传到站在船尾的我的耳中。抬头一看,阿尔和船员一起爬上了桅杆上的瞭望台。阿尔不把船的摇晃当一回事,指向右弦的大海。

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条长着三角背鳍的大鱼跃动在水面上。

「鲨鱼啊!鲨鱼!」

阿尔在瞭望台上吵嚷道。但是跳起来的鱼的尾鳍是横着的。嘴也细长,应该不是鲨鱼,而是海豚吧。

「阿尔,那是海豚喔。」

「海豚?海豚是甚么?」

看来阿尔不认识海豚。那倒也罢了,可为甚么阿尔会这么精神的呢?如果是桅杆顶的瞭望台,那应该比甲板还要晃。可阿尔非但没有晕船,反而活蹦乱跳。

在莫里斯船长的背后,雷正在看着船长操船和使风魔法。雷看起来也不像在晕船。看来阿尔和雷都跟船很合得来。

「罗梅队长!」

阿尔又在上面喊道。我再次抬起头。

「这次又是甚么?」

「有船啊!」

阿尔指着左弦。我顺着手指的方向追了上去,但那里只有小岛,看不到船。

「在哪里?」

「在岛的背面!可以看到一点儿!」

阿尔说看到了,但旁边的船员摇了摇头。

「你!看到了!那里!」

阿尔再次指了指。再一看,刚才看到的小岛的背后,确实出现了一艘船。

从岛背现身的船,笔直地朝这边驶来。我凝神看着船。虽然相隔太远看不见船的名字。但在船的船头,可以看到展开银色翅膀的船头像。

「那个!是玛丽的船啊!」

莫里斯船长瞪着脸叫道。迎面驶来的船,正是载着玛丽的银翼号。它的速度很快。而我凭直觉,感觉到战斗的气息。

银翼号以飞一般的速度驶来,中途改变方向,在懒汉号的左侧并排前进。甲板上有五十名蒙面的小个子船员。所有人都腰插剑、手持弓。看向船尾,只见一名红色短发上戴着三角帽的女性手握舵轮。她便是莫里斯船长的独生女玛丽。

我想起最近出没于梅比姆内海的海盗。蒙面的海盗,原来就是玛丽他们。

「你在干甚么!玛丽!别做这种蠢事!」

莫里斯船长红着脸怒吼道。莫里斯船长也感觉到玛丽打算施袭的气息。

「老爸!我不能再把岛交给你了,以后由我来管!」

身穿红色长外套的玛丽,从旁边的蒙面手下手中接过弓箭。

「住手!我们顺利跟拉奥尼尔王国结交了。你动手的话,一切都会变成泡影的!」

大叫着的莫里斯船长,额头上滴着大汗。

玛丽已经全副武装,但战端尚乎掀开。如果是现在的话,还可以分辩说是作为护卫会合。不过,只有任何一枝箭向我射来,到时就是开战了。

「罗梅队长。」

阿尔从瞭望台抓起绳子,跳到船尾。不仅是雷、博雷尔、积积、吉尼,宝拉也守在我四周。

「罗梅莉亚大人,请进船舱。」

雷一边扶着腰上的剑,一边催促我避难。

「不,这可不行。」

我把目光转向莫里斯船长,他也看着我。船长的眼神有些迷茫。

这种状况,可以说是墨卡岛的内讧。就算说是悍马,玛丽毕竟是莫里斯船长的亲生女儿。他肯定不想战斗吧。而银翼号上的船员应该也同样是墨卡岛的居民。一定不想和同乡人开打吧。

为了避免亲人之间争战,莫里斯船长也有可能同意玛丽。如此一来我们就会寡不敌众,即使是阿尔他们也胜不了。更重要的是,与墨卡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也将化为乌有。

「这里有必要确认一下墨卡岛的意向。」

我环视周围的船员。他们也还在犹豫。不过,是在这里出卖我,还是守护我一起前进呢?得让他们明确出旗帜才成。

「玛丽小姐!」

我提高嗓门,瞪着架起了弓的玛丽。

「我要和墨卡岛的人一起前进,为甚么要阻碍我们!」

我不输给海风的喊叫,在船尾搭着箭的玛丽扭曲着红唇。

「哈,我和老爸不一样!陆地上的人说的漂亮话,我才不会相信!」

玛丽把弓拉紧。用力拉上的弓正直指着我。

「住手!笨蛋!」

即使莫里斯船长高喊,玛丽大人的手指依然放开了箭矢。箭猛地射出,朝我飞来。

博雷尔和加特马上站到我面前当盾牌。不过,箭没有射中我们。因为在阿尔拔出腰间的剑的同时,已把飞来的箭打落了。

被弹开的箭,刺进了舵轮前面的甲板上。

「你……你、你这个傻丫头!」

手握舵轮的莫里斯船长满脸愁容,闭上了眼睛。但下一瞬间他睁开眼睛,瞪着玛丽。

「全体!战斗准备!抓住那个傻丫头!」

听到莫里斯船长的决定,我暗暗握紧了右手。

现在还不知道这场战争的结局会朝着甚么方向发展。不过,既然墨卡岛的代表莫里斯船长已经选择跟从我,那么就留了一条继续与墨卡岛保持关系的路。接下来,就看能否击退玛丽的船了。

「右舵!满舵!」

莫里斯船长用力转动舵轮。船大幅度地向右转向,驶离玛丽位于左侧的银翼号。

由于转弯太快,我差点摔倒了。但懒汉号的三十名船员非但没有因摇晃摔倒,反而一齐跑了起来。他们各自跑进船舱,又拿着剑和弓回来。

我一边撑住,一边看向玛丽他们乘坐的银翼号,对方也改变方向追了过来。但在她追上来的时候,懒汉号的船员已经各自摆好了弓箭。然后瞄准驶来的银翼号。

「放箭~!」

随着莫里斯船长一声令下,箭矢齐发。与此同时,玛丽的船也放了箭。箭群在空中化作乌云,然后又变成雨点倾泻到彼此的船上。

大部分的箭都落入海中,还是刺入甲板。但有几枝箭击中了彼此的船员,双方的船员都倒下了。

箭也落到了身在船尾的我身上。可是在击中我之前,阿尔已挥剑把箭拍下来。

「雷!你引以为傲的风魔法怎么了!」

阿尔一边砍箭一边叫道。如果有雷的风魔法,可以利用顺风使己方的箭射得更远,用侧风使对面的箭偏了准头。

「现在不行!要是在这里使用风魔法,就会妨碍莫里斯船长!」

雷咬牙切齿地弹开箭矢。

我把目光转向在船尾手握舵轮的莫里斯船长。莫里斯船长一边操纵舵轮,一边将视线转向玛丽的船,一边向船员发出指示,还使用魔道具弄出风来。

虽然莫里斯船长一个人饰演多角,但他的行动拔类超群。莫里斯船长察觉到玛丽他们放箭的动作,便让懒汉号远离银翼号以躲避箭矢。另一方面,看准己方做好攻击准备后,又将船靠过去来辅助,让箭更容易射中。他部下的船员也心领神会,和莫里斯船长配合默契地放箭。

「莫里斯船长也是、船员们也是,真不赖!」

「这是理所当然的喔。」

尽管阿尔很惊讶,但我并不惊讶。

「莫里斯船长等墨卡岛的人们,都是和魔王军争夺梅比姆内海霸权后取得胜利的人,和寻常士兵的经验差太远了。」

「原来如此,能战胜魔王军,难怪都是精锐了。不如说,如果是在海上的话,他们不是比我们更厉害吗?」

阿尔抽搐着脸。

魔王军精锐云集。平均的魔王军士兵,相当于两个人类士兵。莫里斯船长他们和魔王军战斗,并把他们赶出梅比姆内海。经历过激战的莫里斯船长和他的部下,自然不可能弱了。

另一方面,玛丽也试图操纵船只躲避箭矢。即使她跟得上莫里斯船长的操船,但她部下的船员却跟不上。

说到底,玛丽船上的蒙面船员都是小个子。而且训练不够,也没有好好统率。经验不可以和莫里斯船长的部下同日而语。

「老爸,真有一手!那这招又如何了!」

玛丽的身体发出绿光。下一个瞬间,一阵猛烈的逆风吹来,摆弄着我的头发。我按住头发抬头一看,原来鼓鼓的帆已经缩掉,前后翻了个来。

船当然大幅减速,我们几乎要摔在甲板上。

我和宝拉互相搀扶,阿尔他们则用力踏步,总算没有跌倒。懒惰号上的船员也没有摔倒。只是因为减速的关系,打乱了攻击的节奏。这时银翼号的箭射了下来。

「那家伙也会使用风魔法吗?」

看着手握舵轮的玛丽。淡淡的绿色光芒,无疑是使用了魔法的证据。她和雷一样,不依赖魔道具也能使用魔法。

「呜,可恶!」

莫里斯船长一边唾沫横飞,一边手握舵轮操纵风向。但是不管怎么使用宝玉的魔道具,吹的还是逆风,船无法前进。

「那家伙,真厉害啊。」

雷瞪着玛丽,咽了一口唾沫。在操纵风方面,玛丽似乎更胜一筹。

魔道具是只要是像莫里斯船长一样,只要有魔力的人都可以使用,但是其效果和威力不管谁使用都是一样的。另一方面,像雷和玛丽这样不依赖魔法道具的魔法师,能自由地调整效果和威力。这个分别,造成了巨大的差异。

「罗梅莉亚大人!那里!」

博雷尔用剑指着银翼号。我把视线从船尾移到船头,看见蒙面船员们正在船头抬出甚么东西。

那是把布绑在细木材上的东西。

「那是……风筝?」

我定睛一看。蒙面船员拿出来的,是飞向天空的儿童玩具,类似风筝。但是很大。有超过大人身高的大小。

「罗梅莉亚大人,那个到底想干甚么?」

博雷尔问,我也不知道为甚么要在战场上拿出风筝。

蒙面船员们在船头展开巨大的风筝。长方形的风迎风膨胀。那样子很像船帆。

「难不成!」

我大吃一惊。蒙面船员们松开了巨大的风筝。于是风筝随风飞上了天空。

飞快地升上天空的风筝,两边绑着长绳。绳子紧紧地绑在银翼号的船头,拉住银翼号的船身。也许是风筝的拉力很大,船体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在风筝的牵引下,银翼号的速度上升。不,不仅如此。甚至让巨大的船浮了上来。

「喂喂,难道!」

「浮了起来?」

吉尼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船当然不可能浮在空中,船底紧贴海面。但船被风筝拉上去的,让人误以为是漂浮在空中。

银翼号的速度飞跃地提升,另一方面,懒汉号被玛丽用风魔法干扰,速度下降。

左弦上的银翼号追过了懒汉号。然后画出大大的弧线,回到右弦上。

在船擦身而过时,箭矢射来。和刚才相反的方向。博雷尔和加特转过身来,打落倾泻而下的箭。但银翼号并没有停止。画着更大的弧线驶回来。

「这、这可不妙。」

看着以懒汉为中心盘旋的银翼号,加特的额头上流着大汗。被对方一边旋转一边攻击,代表箭飞来的方向会不断改变。

「喂!莫里斯船长!这艘船上有没有那种风筝?」

「有是有……」

听到阿尔的叫声,莫里斯船长看向懒汉号的船头。船头的甲板上,地板上设有通往船舱的门。那下面大概放着风筝吧。

莫里斯船长圆圆的眼睛在晃动。

「……不行,那个很难操作。一个弄不好船就会坏掉。在风这么复杂的地方不行!」

莫里斯船长咬紧牙关。

连经验老到的船员莫里斯船长都说不行,看来操作风筝真的相当困难。连莫里斯船长都说不可能的事,玛丽却能做得来。似乎是天生的才能。

玛丽不断让船打转绕圈,箭不断地射来。懒汉号的船员接二连三地中箭负伤。只要不要射中要害,应该不会当场即死才是。会用弓箭攻击,是为了削弱对方的气势和战力。

我在众人的保护下,看着银翼号。射来的箭停了下来。恐怕是箭用完了吧。既然都削减了我方的战力,那么剩下来就只有一着而已。

「喂!莫里斯船长!箭停了!他们要杀上来了!」

「我知道!」

阿尔高喊,莫里斯船长也回喊道。

银翼号的甲板上,蒙面的船员们正弃弓拔剑。

「全体!准备白刃战!要撞上了!准备好冲击!」

莫里斯船长吼了一声。懒汉号的船员们也放下弓箭,拔出腰间的剑。紧接着银翼号从左弦逼近。懒汉号和银翼号的船体相撞。我和身边的宝拉互相支撑着对方的身体,以备冲击。我们的身体左右摇晃。但冲击还没有大到会倒下来。

小小的冲击,感觉不像是大船的碰撞,我抬起头,望着撞到的地方。懒汉号的船体只有边缘的木材断裂。玛丽大人不愿自己的船受伤,用细致的操作温柔地冲撞。真是令人惊叹的操船技术。

在我惊叹之际,银翼号上的蒙面船员大叫着跳上了船。手里拿着剑的众人摆好架势。

「罗梅队长,我先问一下,到船内避难……你是不会去对吧?」

「嗯,当然。」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这场战争是墨卡岛的内讧。然后我不惜以身犯险,强迫莫里斯船长他们战斗。总不能因为战争已经开始了,就说你们自便吧。若不能跟同他们共赴战场到最后一刻,就会失去墨卡岛人民的信任。

「我明白了!积积、吉尼、博雷尔、加特,你们当护卫!一个人也不要让他通过!」

阿尔向积积他们发出指示后,则雷一同走上前。

「阿尔,雷,要上吗?」

「当然了,因为我和莫里斯船长以及这艘船的船员都是吃一锅饭的嘛!」

「不能只让莫里斯船长他们战斗!」

阿尔和雷举起剑,一齐点了点头。

「可是,那些敌人……」

我看着蒙面的船员登上了船。对方全都是小个子。

「……我知道……但是!」

「既然来袭就是敌人!」

阿尔跟雷断言道。两人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动摇的决心。

「莫里斯船长!我们也要战斗!上吧!」

「喂!要好好惩罚一下那个任性女儿了!」

莫里斯船长也和气势汹汹的阿尔一起,从船员手中接过剑。然后走下船尾的楼梯,朝甲板中央走去。

三个人的脚步很坚定。阿尔和雷,还有莫里斯船长干劲十足。蒙面的船员陆续登上懒汉号。我移到了船尾的右后方。

右边和背后是一片大海,无处可逃。但如果是这里的话,攻击只会来自前和左两个方向。积积和吉尼、博雷尔和加特守在我的身边。宝拉站在我的左侧,像保护我一样抓住我的手臂。但那只手在颤抖。

「没关系的。」

我手放上她的手上,露出笑容。但这话没有甚么根据。一旦开战,之后我也做不了甚么。只能相信士兵的奋战。

莫里斯船长的部下们,跟玛丽带领的蒙面船员在甲板上打起上来。

杀上船的蒙面船员大约有五十人,个个都是小个子。相对的懒汉号船员虽然只有三十人,但全员都是经历过与魔王军的战斗,身经百战的士兵。

虽然数量上有差距,但要是能好好打,莫里斯船长的部下们就会获胜。但是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受了箭伤。懒汉号的船员开始慢慢地被压倒。

「你们这些混蛋,给我振作点!」

莫里斯船长一边鼓舞,一边挥舞着剑。蒙面的敌人想要躲避剑,却被船长一脚踢开。

尽管莫里斯船长拿到了彩头,奈何对手太多了。

我把目光转向战场懒汉号的甲板。身穿红色长外套的玛丽登上了船的中央。

一只手拿着剑的她很勇猛。在她的左边,有一名右臂缠着红布的蒙面船员在当她的护卫。

只要打败玛丽,这场战斗就胜利了。但让人在意的,是在玛丽背后的黑幕。

玛丽没有得到岛民的支持。即使拿我和莫里斯船长当作人质,也没办法支配墨卡岛。可是,她却在这里发动了战斗。也就是说,有获胜后支配墨卡岛的方法。恐怕是拿到了甚么人当后盾。玛丽背后的人,才是真正的敌人。首先得认清敌人是谁。

「罗梅莉亚!」

我看着玛丽时,跟她四目相对。玛丽嘴角挂着笑容,把手里的剑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意思是要取我的人头吧。我摇了摇头。

「你是想说我做不到吗?真是无聊的挑衅啊!算了,我马上就会抓住你的了!」

玛丽用剑指着我。于是,十来个蒙面船员,沿着船尾的楼梯朝我们走来。

「罗、罗梅莉亚大人!敌人来了!」

宝拉紧紧抓住我的左臂。面对迫近的敌人,积积和吉尼、博雷尔和加特与之对抗。四人虽然是新兵,却经历了很多实战,不亚于熟练的士兵。不过,如果是在地面上的话。

面对袭来的敌人,四人的剑都挥空了。

「可恶,太摇了……」

打空的加特咂了咂嘴。

加特他们虽然经历过无数的训练和实战,但从未在摇晃的船上战斗过。

而且这里是波涛汹涌的列岛海域。加特他们没能发挥出本来的力量。另一方面,对方是熟悉船只的岛上人。即使在摇晃的船上也能行动自如。

「冷静!不要让敌人接近罗梅莉亚大人!」

博雷尔小动作地挥剑。不考虑击中对方,只是努力牵制对方。积积、吉尼、加特也模仿博雷尔的动作,用小动作出剑。

蒙面的船员接近不了坚守的博雷尔他们。但是,其中一个人毫不畏惧地冲了出来。蒙着脸的敌人,瞄准积积砍下去。

对之积积也用剑反击,不过,那个时候因为船的摇晃,剑路打歪了。剑只掠过对方的蒙面。蒙面被撕开,露出了敌人的脸。看到那张脸,积积倒吸了一口气。

「你啊!不就是那时候的……」

蒙面下出现的,是脸上带着烧伤痕迹的少女安妮。

银翼号船员的真正身份,让我眯起了眼睛。

「……难道,所有人都是孩子?」

积积绷着脸,看着正在战斗的蒙面船员。

玛丽召集了战祸孤儿当手下。虽然积积好像没有注意到,但我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但是,当孩子的脸真的出现在眼前时,还是会觉得痛苦。

安妮将裂开的蒙面撕碎扔掉。蓬乱的头发下,被烧伤的脸上闪烁着充满杀意和憎恶的眼睛。不仅仅是安妮。其他的孩子也在蒙面下,瞪着充满憎恨的眼睛。

「怎么会……」

积积青着脸往后退了一步。安妮见他畏缩不前,水平摆好剑,不断刺出。面对她奋不顾身的攻击,积积也试图反击。但一看到安妮的脸,身体就僵住动不了。刀锋直逼积积。但就在这时,一把剑从旁边插了进来,弹开了安妮的刺。

「振作点!积积!」

保护积积的是吉尼。他一边斥责一边挥剑。

「可,可是,对方是孩子啊!」

「但也是敌人!不战斗的话你会死的啊!」

吉尼叫道,但积积的眼神依然在动摇。博雷尔和加特的剑尖也同样在摇晃。

果然不行吗……。

我咬紧牙关。

积积他们和罗梅队,几乎没有和人类战斗过。加上对方还要是小孩子,果然是没法战斗。莫里斯船长的部下们也一样。懒汉号船员的行动,明显不够精彩。不仅是因为被箭射伤。也是因为知道对方是孩子。而且来袭的孩子,统统都是战争灾难的孤儿。对船员们来说,他们不仅仅是岛民。是一起战斗过的伙伴的孩子。

即使说是敌人,他们也不能全力战斗。在这一点上,鞭策激励的莫里斯船长也是一样。他虽然也挥舞着剑,但并没有砍孩子。只用拳脚来应付。谁也不想砍小孩子。

我紧握右手。

积积他们没有斩杀孩子的觉悟。可是,最没能下定决心的,是我自己。

如果我下令斩杀,就算积积办不来,博雷尔、加特或是吉尼总会砍的。不过……。

我紧握的手在颤抖。我瞪着自己那只没出息的手。

战场上的指挥官会命令士兵拼命战斗。然而,命令的指挥官并没有拿起武器战斗。因为战斗不是指挥官的工作。指挥官的工作就是做好觉悟心下达命令,并负起责任。

指挥官的工作就是下命令!

我握紧颤抖的拳头,止住颤抖。然后看向前方。

就在我正要说出命令的时候,战场上传来了吼声。发出把大气都震颤的声音的,是一头红发倒竖的阿尔。阿尔像火焰一样斗志昂扬地挥剑。

随着呐喊砍下的一刀,击碎了蒙面船员的剑。剑被击碎的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不管你们是小鬼!既然拿着武器相向!那我就不会容情!」

阿尔咆哮的气魄,震慑了玛丽的部下。但是三个孩子说占优势的是自己,互相示意后同时砍过去。

「别小看我!」

阿尔用右手拿着的剑一记横扫。三把剑同时弹开,飞向了另一个方向。阿尔用空着的左手抓住了甲板上的木桶。然后一只手拿起,向敌人扔去。

蒙面船员们避开了撞在甲板上翻滚的木桶。此时阿尔冲上突击,挥剑将敌人的武器敲下来。

在激烈战斗的阿尔旁边,雷也在战斗。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把甲板刷,像长枪一样挥舞着。

时而刺、时而扫、时而用拖把的前端勾住对方的腿,把对方拉跌。与阿尔那喧闹的战法,雷打得很是安静的。

阿尔和雷在摇晃的船上也打得精彩。蒙面的船员也无法接近两人。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朝气势汹汹的两人走去。露出细细长腿的,正是单手拿起剑的玛丽。她飘扬着卷曲的红发,露出自信的笑容。

「哦,真厉害。一个陆地上的家伙,居然能在船上动得这么厉害,真了不起。」

玛丽点头表示佩服。

「呐,你们。要不要做我的部下?」

「啊?你在开玩笑吗?」

「我的主人只有罗梅莉亚大人。」

看到玛丽居然在战场上招揽敌人,阿尔皱起眉头,雷也用高亢的声音回应。

「为甚么?那样的女人哪里好了?」

玛丽瞥了我一眼,摇了摇头。

「明明我才更是个好女人。」

阿尔和雷恶狠狠地,面对挺起大胸部的玛丽说道。

「正因为你不懂,所以才不能跟随你啊。」

「就是这样。」

阿尔和雷异口同声地说。玛丽的眼睛不快地眯起来。

「算了,既然当不了自己人,那就去死吧。」

「做得到的话,你就试试看吧!」

玛丽用剑指着阿尔,阿尔一跃跳了起来。

玛丽抓起披在肩上的红色长外套,朝扑过来的阿尔扔去。阿尔用左手拨开外套打出斩击,玛丽早已向左逃去了。同时,雷也用甲板刷往避开了阿尔斩击的玛丽刺过去。

「不要拿肮脏的东西指向女孩子啊。」

玛丽的剑一闪,把甲板刷柄斩断了。

刷头落在甲板上。但是雷觉得这样比较好使,就把刷子柄当作枪使刺了过去。

玛丽大人用她的长腿踏着小步,避开了雷的攻击。即使阿尔趁机使剑砍去,也被她巧妙地避开。

我对玛丽的步法睁大了眼睛。这不只是体术好。她还计算了船的摇晃和波浪的动作。因此才能够以最小限度的动作来回避攻击。

玛丽红红的嘴角浮现出从容的笑容。但轻快的脚步停了下来。因为船舷挡住了她的退路。阿尔和雷一边攻击,一边把玛丽逼上了懒汉号的右弦。

阿尔站在玛丽的正面,雷在右手边。

「雷、同时动手吧!」

阿尔与雷互相示意。另一方面,玛丽眯起一双大眼睛,来回看向阿尔和雷。

阿尔大喝一声冲了上去,雷也无言地刺出。来自前面和右边的攻击,本该是无处可逃才对。但玛丽回过头,把长腿搭在船舷上,然后一脚踩在船舷上,跳了起来。

阿尔改变剑的轨道,想要砍向在空中飞舞的玛丽。但就在这时,玛丽的身体发出了绿色的光芒。于是,以玛丽为中心,卷起了一阵风,把她的身体拉了起来。阿尔的剑划过天空,玛丽越过阿尔的头顶,在背后着地。

雷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用魔法在空中改变轨道,这是他从未想过的吧。我也没见过那样子使用魔法的方法。想法和手段都令人惊讶。着地的玛丽把剑指向阿尔和雷。阿尔和雷虽然做好了准备,但背后是船舷和大海。本来是赶狗入穷巷,现在却反了过来。

「在陆地上战斗的话,我大概会输的吧。但是,这里是在船上,然后,要是从船上掉下来就输了啊!」

玛丽的身体射出了绿色的光。紧接着刮起了狂风,阿尔和雷的身体被吹跑,掉到了海里。

「阿尔!雷!」

我从右弦的船舷望向大海。掉进海里的两个人,浮上来从海里探出头来。

这样下去可能会淹死。我环顾四周。船的边缘放了环形的薄板。那是用来救掉到海里的人的救生圈。

「抓住这个!」

我拿起救生圈,用尽全力扔了出去。救生圈落在阿尔和雷的附近,两人都游到了救生圈那里。

虽然之后需要救助,但眼下不会死掉,我松了一口气。

「玛丽!你这个臭小鬼!」

莫里斯船长满脸通红地砍向玛丽。玛丽露出惊讶的表情,避开了莫里斯船长的剑。

「冷静点啊,老爸,你这么胡闹,又会伤到腰的哦。」

「烦死了,这个傻丫头!」

玛丽用华丽的步法,避开了莫里斯船长的猛攻。莫里斯船长重重的一击划了个空,剑刺进甲板。莫里斯船长想拔回剑,但可能是刺太深了,一时拔不出来。玛丽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踩住了剑,用自己的剑指向了莫里斯船长的脖子。

「你这个不孝女儿!」

「别乱来了,老爸,你的部下会死的哦。」

面对呻吟的莫里斯船长,玛丽用细细的下巴指了指甲板。前方是被抓住的懒汉号船员们的身影。

看着投降的部下们,莫里斯船长沉吟着。保护部下是船长的职责。不能再抵抗了吧。

之后没有投降的,就只有我周围的博雷尔他们四个人了。大势已定。

「罗梅莉亚大小姐,你们也是。再抵抗下去会死人的,这样也可以吗?」

玛丽看着我,亮起刺向莫里斯船长的利刃。虽然不认为她会杀自己的亲生父亲,但也不能断言说绝对不会杀。

「我投降的话,你能发誓绝不斩俘虏吗?」

「嗯,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他们都是同一座岛上的人,我不会杀喔。你也是重要的人质。只要你老实点,我可以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玛丽大人听了我的提问,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那我投降吧。」

我点点头,看着博雷尔他们。

「博雷尔、加特、积积、吉尼。放下武器。」

「可是,罗梅莉亚大人!」

博雷尔没有放下武器。表示即使这样还要保护我战斗。

「如果抵抗的话,可能会危害到莫里斯船长。」

我预想到今后的发展。虽然不知道情况会如何发展,但只要莫里斯船长还活着,就能勉强维持与墨卡岛的关系。相反,如果他死了,一切都会瓦解。

「你这么懂事真的帮大忙了。」

玛丽点点头,举起左手。蒙面的船员走近我们,拿走武器,用绳子把博雷尔等人绑起来。

「老爸,不好意思,你也是人质。」

「居然绑起父亲,你这不孝女!」

「这个我刚才已经听到了。」

玛丽笑着把莫里斯船长抓了起来。

「好,把人质搬上我们的船。船员也要留下十个人。因为还得向墨卡岛和拉奥尼尔王国,通知我们拿到了人质才成呢。」

玛丽把要当人质的人和留下的人分开。

「宝拉,你留下来。」

我看着身旁的宝拉。女性一旦成为俘虏,可能会被粗暴对待。她又不是士兵。没有理由和我一起成为人质。

「不,我跟你走,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宝拉抓住我的手。虽然她的手还在颤抖,但眼睛里充满了决心。

「我知道了。可能会有危险。请听我的指示。」

我勉为其难同意了。

「好了,这边来,大小姐。」

玛丽招了招手。看了看甲板的左弦,相邻的懒汉号和银翼号之间放了块木板。

没办法下,我和宝拉、积积、吉尼、博雷尔、加特一起上了银翼号。还有,莫里斯船长和二十多名船员也作为俘虏,被带到银翼号上。

「好,把老爸他们关进船舱。」

玛丽用下巴指了指甲板中央。甲板的地板上有一扇格子门,蒙面船员打开后,伸出了一条楼梯。大概是通往船舱的吧。被绳子捆住的莫里斯船长和船员们,还有博雷尔他们四人被带走了。

我看着抓住博雷尔手臂的蒙面船员。他右臂缠着红布。

「好了,至于你们呢。」

玛丽看向我。这时,宝拉像保护我一样挡在中间。

「放心吧,我不会吃掉你的。虽然小,但我会准备一间客房。」

玛丽瞥了一眼船尾的船舱,又看了看挡在身前的宝拉。

「不过,大小姐就由你来照顾了,因为我们可不懂照顾贵族。」

只说了这么一句,玛丽就挺起了胸膛。然后宣布出发。船员们连蒙面的时间都没有,在两船之间来回穿梭。银翼号缓缓启动,离开了懒汉号。

「罗梅队长!」

远处传来声音。望向海面,只见紧紧抓着救生圈的阿尔和雷正朝着银翼号拼命游来。

「我现在就去救你!」

「你们!放开罗梅莉亚大人!」

阿尔和雷想要游过来追船。

「哎呀呀,真有毅力。」

看着拼命游泳的阿尔和雷,玛丽都傻眼了。

「阿尔!雷!回到拉奥尼尔王国!之后就听从韦利老师的指示!」

我命令他们,但他们不服从命令,继续朝着银翼号游去。然而,他们根本追不上船速,距离无情地被拉开。

「罗梅队长!」

「罗梅莉亚大人!」

阿尔和雷,两人的声音响彻大海。

被拉上懒汉号的阿尔,跪在甲板上喘着粗气。

因为掉进海里,他浑身都湿透了。但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只是愤怒得浑身发抖。被玛丽的突袭打败,不仅被扔下了海,也被带走了可以称得上是主人的罗梅莉亚。

比起对敌人的愤怒,更生气的是自己的窝囊。

「可恶!」

阿尔愤怒地朝甲板打去。虽然手很痛,但无论怎么折磨自己,愤怒都无法平息。平息这种愤怒的方法只有一个。只有把被掳走的罗梅莉亚找回来。阿尔抬起湿漉漉的脸。周围有十来个船员。是帮我们打捞上来的懒汉号的船员们。

「喂,开动船!追那艘船!」

阿尔抓住眼前船员的肩膀,指着大海。银翼号的身影出现在水平线的另一端。主人罗梅莉亚被囚禁在那里。虽然罗梅莉亚要他回到拉奥尼尔王国,但他不能就这样回去。无论如何也得去救她。

「不可能。只有十个人,单是让船开起来已是勉勉强强了,根本追不上银翼号。」

「即使这样也要做!」

阿尔瞪着摇头的船员。

只要是为了救出罗梅莉亚,再怎么勉强也要坚持下去。

就在他不惜殴打船员也要让他们听话的时候,响起了好友雷的声音。

「阿尔!在这里!过来!」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雷在船头。打开地板上的门,从下面拉出一个布状物。阿尔跑向雷叫道。

「雷,你在干甚么了!快开动船,追上罗梅莉亚大人!」

「我知道!所以才要用这个吧!」

雷把翻出来的东西摊开。那是个在木框上贴上布块的东西。

「……你是认真的吗?」

阿尔意识到雷想要做的事,哑口无言。好友想到的,除了自杀就甚么都不是。

「不过这样就能追上去了!走吧!」

雷的眼中充满了决心。

「……知道了!走吧!」

阿尔用力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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