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岁月本身就有令人腐朽的力量,缇娜夏对此心知肚明。
就算拥有多么强大的意志打算完成一件事,一旦随著时间经过,那也终将沦为单调的作业。
甚至连痛楚都会遗忘。那是人为了活下去而不可或缺的要素。
但是……自己又是如何呢?只仰赖著强大意志而活过漫长岁月的自己。
如今依旧留有那份念想吗?会不会已经变质了呢?
万一,只是误以为自己还留有思念的话。
那已经成为单调的作业的话。
到时自己应该要死去。就如同从前应该要死去的那天一样。
※
与库斯克尔来的使者碰面的当天晚上,缇娜夏发了高烧。
负责照顾她的露克芮札说,似乎是精神上的疲劳所致。
露克芮札边抱怨边治疗美蕾蒂娜,并一整晚陪在缇娜夏身旁。
两名魔女在那天夜里究竟交谈了什么,奥斯卡无从得知。
只是露克芮札回去后,隔天下午才起床的缇娜夏,看起来已完全变回以往的她了。
「所以已经不知道那个恶心的使者去哪了吗?」
「他早就退掉旅社,现在恐怕已离开城都……」
奥斯卡坐在办公桌前,跷起脚听著拉札尔的报告,随后皱起眉头。不久前,亚尔斯与美蕾蒂娜来到执勤室,为了昨天的事向缇娜夏赔罪。一想到没有那段记忆的美蕾蒂娜一脸憔悴的模样,就教人更加愤怒。
「他有九成的嫌疑,只是苦无证据。看来应该派人去调查库斯克尔比较好吧。」
「由我派使魔去吧。比起派人过去,使魔更容易避开魔法。」
缇娜夏一边泡茶一边苦笑道。拉札尔有些担忧地望著她,收下茶杯的奥斯卡则抬头看向魔女。
「你再稍微休息一阵子也没关系啊。」
「没事、没事,我可是很健壮的。」
「没什么说服力啊。」
茶杯冒出的热气薰著他的脸。奥斯卡啜饮一口后,芬芳的香味随即渗进五脏六腑。
缇娜夏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注视著他。感觉到那股欲言又止的视线,奥斯卡抬头询问: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等你工作结束后,可以陪我大概两个小时吗?」
她还是第一次像这样以私人名义邀约,今天究竟吹的是什么风?奥斯卡虽然心里疑惑,却没有说出口。
「是没问题,不过你要做什么?」
「迁怒。」
「…………」
「请你带著阿卡西亚。」
「……知道了。」
魔女笑容满面地转过身后,奥斯卡以不让她察觉的音量轻轻叹了口气。
在缇娜夏自己房间的一隅,画著一座不知何时准备好的小型转移阵。
奥斯卡依她所言进行转移之后,发现眼前是似曾相识的宽敞圆形空间。周围的墙壁隐约呈现苍色且没有接缝;抬头仰望便会发现上面为开放式空间,尽头太远而看不太清楚。
「这里是塔的一楼吗?」
「答对了。」
缇娜夏轻轻挥手,转移阵便消失不见了。他向魔女提出单纯的疑问。
「为什么要来这?」
「如果是在这里,打中墙壁的魔法就会被吸收。而且这里布满我的结界,能将守护结界几乎无效化。再者,就是我不太想引人注目吧。」
身穿黑色魔法服的缇娜夏如此说道,然后走到离奥斯卡稍微有段距离的位置,同时挥手示意他也拉开距离。奥斯卡遵照吩咐往后退。
「从今天开始的一个月,麻烦你一天拨两个小时在这里陪我。我会注意别让你死掉,请好好加油。」
她缓缓用右手抓住虚空,手上随即出现一把剑。
不到一瞬间,原本惊愕得哑然失声的奥斯卡便认清事态,脸上浮现紧张的笑容。
缇娜夏接著伸出左手,白皙手中燃烧起苍色火焰。
「那么,我要上了。」
魔女如此说道,然后轻轻蹬向地面。
这场『迁怒』非常壮烈。
进行模拟对决时,奥斯卡曾问过她有没有放水。尽管她嘴上说「还好」,但那终究只限于她配合奥斯卡战斗的情况。奥斯卡总算亲身体会到,要与拉开距离发动攻击的她战斗,究竟有多么棘手。
「算了,毕竟是第一天,大概就是这种程度吧。」
两人移动到塔的最上层后,缇娜夏帮筋疲力尽地瘫坐在椅子上的奥斯卡治疗完伤势,道出了这番感想。奥斯卡接下立特拉装来的冷水,含了一口后,疲累感稍稍缓和了一些。奥斯卡抬头望著把布拧乾、帮他擦脸的魔女。
「可以问你理由吗?」
「这个嘛……因为有许多考量,没办法一言以蔽之。不过简单来说呢,就是希望选项愈多愈好吧。」
「选项?」
「因为我不想今后出事的时候,你却后悔地心想『要是自己更有能力』、『明明还有其他方法才对』。我希望你能从更多的选项当中,尽可能选出自己所期望的道路。这就是理由。」
她这样说完后,就像她平常被对待那般轻抚奥斯卡的头。
缓缓触碰自己的手,犹如母亲般温柔。
或许,过往的她便是因为没有选项,而留下痛苦的回忆。奥斯卡隐约这么觉得,并不由自主地认为这个想像是正确的。
从那之后,奥斯卡每天都会接受魔女的训练。
虽然训练时间仅有两个小时,但他仍旧承受了不少魔法攻击。为了治愈疲劳,他如今睡觉时甚至不再做梦了。毕竟即便伤势确实治好,身体上的疲劳就连魔女也无能为力。
奥斯卡从理解诅咒为何后,还是少年的他便一心一意地想要获得力量。这或许是他自此以来,第一次进行如此严苛的训练。魔女彻底教会他该如何只身应对魔法师,包括拥有强大力量的魔法师所采取的远距离攻击,以及能进行一定程度近身战的魔法师所采取的中距离攻击。有时对手只有她一人,有时她的使魔会作为前锋加入战局,攻击手段十分多变。
「真要说的话,你其实看得见魔力才对。」
见奥斯卡被不可视的藤蔓缠住脚边而露出破绽,她停止攻击后指出这点失误。
「你在模拟对决时不是也看得见吗?要是被精神状态所左右可不行喔。」
「就算你那么说……与其说看得见,应该只是感受得到。」
奥斯卡如今感觉到脚边被某种东西缠住,却完全看不见那是什么。他低头看著维持想往前踏出一步的姿势却动弹不得的自己。
「其实你也具备成为魔法师的资质……不过你不适合这条路,应该没办法吧。」
「所以到底行不行啊?」
纬娜夏耸了耸肩,解开束缚。
「差不多两个小时了呢,今天就到此结束吧。你最好稍微摄取一下糖分和补充睡眠喔。」
经缇娜夏这么一说,奥斯卡便感到身体的疲劳一口气涌上,睡魔冷不防地袭向全身。
「啊,等等,别睡在这里啦!」
魔女慌张的声音传来,但奥斯卡无法开口回应她,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清醒后,奥斯卡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昏暗的房内。
这里并不是他的房间。他身上的伤已完全愈合,血也擦拭乾净,还被换上了新的上衣。
他爬起身子望向窗外,只见月光正照耀著荒野。没有其他房间位在如此高的地方,这里正是位于高塔最上层的魔女寝室。
他转头望去,注意到通往隔壁房间的门,自门缝中流泄出亮光。他打开那扇门,便看到魔女站在明亮房间的中央,正背对著自己。和方才的打扮不同,她如今盘起一头长发,身上穿著左脚开高衩的魔法服。
她将手举在水盆上方,对著浮现在上面的纹样进行咏唱。她看起来聚精会神,甚至没注意到奥斯卡走进房间。
奥斯卡站在她的身后,抚摸她裸露在外的美腿,吻上那纤细的肩膀。
魔女这才察觉到他的存在,抬头望向背后笑道:「你醒啦?」由于她实在太过冷静,奥斯卡松手后皱起眉头。
「你啊,也太没防备了吧。」
「因为我很集中精神……不过要是有入侵者,我还是会发现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被人摸来摸去,应该要更生气才对啊。」
「这是对我上下其手的当事人该说的话吗……你别摸不就得了……」
缇娜夏在嘴里不断发著牢骚,然后开始反驳。
「要是我觉得会痒或是受到干扰,我自然会抱怨的。反正我已经习惯你这么做了。如果在意,就请你自爱点。」
魔女如此说道,便丢下沉默不语的奥斯卡径自走出房间。五分钟后,她拿著经过加热并掺有砂糖的甜水果酒回到房内。
「我已经替你向城里传达了。」
「喔,谢了。」
奥斯卡接下杯子后啜了一口。
很甜,甜到甚至让人感到一阵晕眩。奥斯卡喝了一口后不禁抬头。
「喝下去。」
然而,魔女彷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向他拋出简短的话语。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杯子送到嘴边。
奥斯卡设法喝下一半这过于甘甜的暴力饮品后,放下手中的杯子。他在魔女开始唠叨之前,先提起其他的话题。
「说起来,魔力与魔法到底是什么?」
「还真是相当基本的问题呢……」
「因为我不知道嘛。」
缇娜夏在置于窗边的箱子上坐下。月光照耀著她,在地板上形成淡淡的影子。
「所谓的魔法,就是依据个体意志,运用魔力对现象进行干涉。」
「……完全听不懂啊。」
「请把话听完啦……」
魔女以傻眼的表情弹了一下指头,房间的亮光随即消失,与外头相同的黑暗支配了室内。
「比方说,我现在希望这个房间亮一点──此时我就会点亮照明。不论是以魔法现出照明,还是在油灯上点火,以结果来说都是相同的。变亮。」
她再次弹了一下指头,房间的照明随即在一瞬间恢复。
「这就是依据个体意志干涉现象。换句话说,就是人类在正常生活时会做的行为。而魔法不是运用肉体或是言语达到目的,而是以魔力执行这个动作。」
「喔喔,原来是这样啊。」
「讲得更深入一点,举凡物体从上往下掉、触碰物体后只要使力就能让它移动之类的,这种以肉体进行干涉时使用的法则有相当多;而魔法在这个世上也存在著这样的法则。只不过,这些法则与以肉眼所见的世界,在空间上来说虽然相同,但以位阶来说处于有些偏离之处,所以平常不会自然产生作用,只是存在罢了。到这里为止听得懂吗?」
「嗯。」
奥斯卡一边点头,同时为了消除嘴里甜腻的味道,从水壶倒水后开始喝了起来。
「魔法师会以魔力吸引那套法则,藉此干涉现象。不过,透过肉体进行干涉时,要是从正面去推沉重的石头自然推不动,但使用杠杆或是轮子的话就很轻松对吧。像这类的原理,以魔法来说就是所谓的构成。在使用相同魔力的情形下,只要编织构成再以魔力加以运作,就能发挥出比不使用构成更加强大的威力。虽说愈复杂的构成便愈难编织,但相对地就有办法发挥出更为惊人的效果。」
魔女说完这番话后又弹了一下指头,她的眼前随即出现以红线复杂交错在一起的纹样。这恐怕就是所谓的构成吧。缇娜夏手一挥,纹样便消失无踪。然后她继续说道:
「用于魔法的法则,目前只查明了其中几项,恐怕还有尚未发现的类型。另外,就算是已知的法则,也会根据运用的构成不同,而成为截然不同的法术……明白了吗?」
「大致上可以。」
虽然可以理解,但很像是在上魔法师的课。奥斯卡继续询问:
「有无魔力是根据什么来决定?」
「虽然不清楚是基于肉体还是灵魂,不过可以确定完全是先天的。血缘或多或少会造成影响,但并不是绝对。拥有魔力的人是与生俱来就有,没有的人就算透过训练也不可能因此得到魔力。」
「我呢?」
「……有。」
「我都不知道。」
法尔萨斯王族的直系血亲中没有出现过魔法师。尽管血缘并非绝对,但这依旧令人意外。还是说,以前的王族中有人拥有这种资质,却在毫无所觉的状况下结束了一生呢?
缇娜夏露出苦笑,指著他身上的剑。
「不过,只要你拿著阿卡西亚,就无法使用魔法喔。因为这样没办法集中体内的魔力。我为了让守护结界与阿卡西亚共存,可是编织了相当复杂的构成呢。」
因为很大费周章所以不想解开结界──奥斯卡总算实际感受到魔女之前说过的这句话的含意。仔细想想,能斩断魔法的剑,以及保护剑的持有者挡下所有攻击的魔法,这两者一般而言确实不可能共存。真不知道她究竟投入了多少技术,才实现这个创举。奥斯卡重新体会到这有多么难能可贵。
「只不过,既然你拥有魔力,就应该看得见魔力才对。或许是因为你认为自己没办法看见,所以才看不见的喔?请从明天开始试著意识到这点。」
「……知道了。」
缇娜夏从刚才坐著的箱子上下来,站在奥斯卡面前。她以可爱的举止将双掌朝向前方。
「好啦,接下来该怎么办?要回城里吗?如果肚子饿了,我就做点什么来吃吧。」
「你会煮菜吗!」
「那当然啦。你以为我一个人生活了几年啊?」
「一千年左右?」
「如果你这句话是认真的,我明天就把你狠狠揍飞喔。」
魔女脸上浮现出彷佛立刻要把人揍飞的笑脸,奥斯卡则一如往常地把手放到她的头上。
「那么就麻烦你了。」
「没问题、没问题。」
魔女转过身子,身影消失在厨房中。这是距离约定的一个月期限,还剩两个礼拜的夜晚。
※
隔天,奥斯卡虽然没被揍飞,却被火海包围了。
缇娜夏施放的火之圆环绕了一圈,将他团团围住。只不过是站著就汗流不止,这股惊人的热气让他几乎要失去意识。
「请在倒下或被烤焦之前逃出来哦。」
浮在空中的魔女俯视著奥斯卡说道。她的口气一派轻松,彷佛口中说的只是「要去玩的话,记得在中午以前回来」。
「这还真烫啊……」
奥斯卡试著砍向眼前的火墙。尽管火墙会闪开阿卡西亚,在一瞬间产生缝隙,然而剑刃一通过便会再次熊熊燃烧。面对挡在前方、能在转眼间恢复原状的火墙,魔女提出了建议。
「不要随便乱砍,请看出魔力的流动。应该会有某个部位是构成的楔子才对。」
「就算你这么说……」
奥斯卡在这两周内才知道,缇娜夏一旦下定决心要教,就不会手下留情。当然她会十分小心地训练,可是手段激烈到让他觉得自己现在还没死反而不可思议。
不过相对地,奥斯卡深刻体会到自己有所成长。毕竟他原本剑术本领就凌驾于缇娜夏之上,也具备实战该有的直觉。在守护者得宜的训练之下,他就像是乾枯的沙地吸水般,将应付魔法师的战斗方法融会贯通。
「我没有要你用心眼去看喔,请用你的肉眼去看。魔力的构成应该就在火焰当中。」
「知道了。」
要是一个闪神,很可能就此倒下。奥斯卡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注视著火焰墙。火焰不断改变颜色与形体,却依旧保有本质,就像是在迷惑观者般摇曳著。
奥斯卡缓缓吸气,然后屏住呼吸。
他整理思绪,脑中只相信著自己的魔女所说的话。
接著他缓缓吐气,同时闭上眼睛。当他睁开双眼后……火焰里浮现出同样颜色的细线。
细线描绘出螺旋状,在火墙中环绕,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圈。
奥斯卡移动著头部,朝圆环放眼望去。在其正后方,可以看到线凝聚在一个部位。他架起阿卡西亚后朝火焰走去,砍向那个部位以解开那个结。
剑尖触碰到楔子,将其切断的瞬间──火焰圆环宛如时光倒流般,彻底地消散了,只留下逼人的热气。
「做得好。」
他将阿卡西亚收回剑鞘后抬头一看,只见魔女开心地为自己鼓掌。
自从奥斯卡能看见魔力后,训练进度便随之加快,甚至让缇娜夏说「应该不需要一个月吧?」。魔法的构成自不用说,奥斯卡能感觉到形成构成之前的魔力后,训练几乎都是以实战形式进行。
「嗯──有点想让你和人类战斗看看呢。」
缇娜夏看到为了训练而召唤出来的魔物被轻而易举打倒后,靠在墙上说出这句话。
奥斯卡正用布擦拭剑上沾到的魔物鲜血。
「别说得好像是要让虫子战斗似的。」
「我才没玩过那种游戏……」
「我有啊。」
「真是的……堂堂王太子为什么要玩那种游戏啊……」
魔女露出厌恶的表情,然后手一挥让魔物的尸体消失。奥斯卡把阿卡西亚收回剑鞘。
「如果需要人类的对战对手,要让王国的魔法师帮忙吗?」
「你在说什么啊?要是让一般魔法师和你对战,对方肯定会每晚做恶梦,连觉也睡不好。如果有能让你放手一搏的对手就好了。」
此时,一道白光照进两人所在的高塔大厅。仔细一看,墙壁的一部分无声无息地从内侧打开了。可以看见门外有好几道人影,恐怕是来这座塔的挑战者吧?奥斯卡询问魔女:
「你没关上吗?」
「哎呀,好像是这样呢。失策、失策。」
缇娜夏以反作用力挺起身子,走到位于大厅中央附近的奥斯卡身旁。
在外头的似乎是五名男性冒险者。他们战战兢兢地走进塔里,看到在里面的两人后大吃一惊。
「你们两个在这种地方做什么?是来挑战塔的吗?」
奥斯卡与缇娜夏不知该如何回答,面面相觑。
但是魔女似乎立刻想到了什么,只见她面带微笑地敲了一下手。奥斯卡大致上猜出了原因,却打从心底希望自己的预想落空。
缇娜夏无声地浮上空中,观察一脸惊愕的五名访客。
看样子,其中有两名剑士、一名持弓的中距离装备魔法师、一名远距离装备的魔法师,以及一名专门负责防御的魔法师。无可挑剔──魔女如此心想,露出妖艳的笑容。
「欢迎莅临我的塔。不好意思,突然出现在各位面前。」
五人听到她的问候,随即鼓噪起来;奥斯卡则是在下方抱著头。一名剑士把剑举向缇娜夏,开口问道:
「你就是魔女?真的吗?」
「是啊。你们是有事找我才来的吧?」
「你会帮我们实现愿望吗?」
「只要你们有能力就行。」
听到魔女这番话,男子们开始交头接耳。随后,另一名年轻剑士走向前方。
「无论任何愿望都能实现吗?……比方说,你看起来是个很棒的女人,要是我说想要你也能实现吗?」
「可以喔。」
「缇娜夏!」
魔女嘻嘻笑著,降落到一脸不悦的契约者身旁。
「只不过,你们得有那个能力才行。原本是要请各位爬到这座塔的最上层,不过今天特别优待各位。」
魔女弹了个响指,原本敞开的大门随即关上。失去退路的男子们屏息以待。
缇娜夏白皙的手指指向奥斯卡,然后以妖艳的表情宣告:
「请与他战斗并赢得胜利。这样一来,我就会实现你们的愿望。」
听到这个条件,男子们紧张的情绪随之缓和下来。想必是认为比起挑战这座会让挑战者有去无回的塔,这样要来得容易许多吧。此时,持弓的魔法师站到前面。
「是一对一吗?」
「不,请所有人一起上。」
缇娜夏再次浮上空中,嘴巴凑向奥斯卡耳边。
「我会确保对方不会有人因此丧命的,请你尽情战斗吧。」
「你啊……」
「加油哦~」
她看起来非常乐在其中,让奥斯卡感觉自己真的变得像虫一样。
但就算抱怨她的行为也没有意义,于是奥斯卡举起手中的阿卡西亚。
男子们见状陆续进入战斗状态。奥斯卡抬头仰望从空中观战的魔女,接著看向队伍中的年轻剑士。那人正是从刚才开始就看缇娜夏看到入迷的男子。
「首先就从那家伙开刀吧。」
缇娜夏以拍手作为信号,战斗就此展开。
奥斯卡瞬间就朝年轻剑士冲去,然后直接以阿卡西亚突破对方魔法师张开的防御结界。见识到不可置信的速度,男子的表情因惊愕而僵住。
「什……」
面对无法回避的死亡,年轻男子错愕不已。奥斯卡毫不迟疑地弹开对手的剑,一刀砍向他的身躯。然而应该被砍成两半的身体,却在阿卡西亚触及之前便犹如尘烟一般消失了。
想必是判断会造成致命伤,缇娜夏先将他转移了。看到同伴一转眼就脱离战圈,其余四人难掩震惊而有些骚动。不过,另一名剑士立刻回神并大喊:
「别轻敌!大家一起上!」
男子边说边朝奥斯卡挥剑。
那是一记凭著势头与力量挥落的斩击,奥斯卡却轻易将其挡了回去。他无视因反作用力而踉跄的剑士,直接冲到试图将箭搭上弦的魔法师面前,然后往上一挥朝他身体劈去。
魔法师一脸惊愕地遭到转移。奥斯卡没有看著魔法师消失,而是暂时退到后方。此时,重整态势的剑士朝他袭来。
「你这家伙,是魔女的使魔吗!」
「请不要对别人的契约者说这种失礼的话啦。」
缇娜夏傻眼的声音传来,但奥斯卡不予理会,只是接住猛劈下来的剑,同时以余光确认魔法师正在开始咏唱。他在第五回合弹开对方的剑后,朝其破绽百出的肩头挥下阿卡西亚,剑士的身影便消失而去。
此时,完成咏唱的魔法形成巨大的风之下颚,袭向奥斯卡。
「咬住他!」
以这支队伍来说,那想必是堪称必杀的魔法。
然而奥斯卡只是伸出右臂,便击碎了下巴里的核心。形成漩涡的风瞬间消散而去。
魔法师因眼前难以置信的景象而愣在原地,奥斯卡趁机和他拉近距离。尽管另一名魔法师从背后伸出不可视的束缚,奥斯卡却只靠一剑便将其砍断。当他把剑刺向仓皇开始其他咏唱的魔法师后,对方的身影便消失无踪了。
奥斯卡转过身,只见最后一名魔法师跌坐在地。他将剑尖抵住对方的喉咙,说道:
「结束了。」
停顿一拍后,最后一人也转移消失了。此时,魔女银铃般的声音传来。
「真扫兴呢。」
「你的兴趣真恶劣。」
「不好意思。」
魔女虽然嘴上道歉,却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朝地面降落。奥斯卡将阿卡西亚收回剑鞘后,抱住她苗条的身躯。缇娜夏一边替奥斯卡整理乱掉的头发,一边笑著说道:
「成果比想像中更棒,就到今天结束吧。」
「这样好吗?还有五天喔。」
「再继续训练也没有多大意义。辛苦啰。」
缇娜夏离开他的怀抱,走到地面。奥斯卡看著她窈窕的身姿,忽然低喃出声。
「要是我和全力以赴的你交手能赢吗?」
──他并非真心考虑过这种事。
毕竟对手是最强的魔女。他只是顺势脱口而出罢了。
然而缇娜夏轻轻摇头,以无法收尽眼底的寂寥目光抬头看著他。
「那种事情……要是现在知道,不是很无聊吗?」
她纤长的鸦羽一沉,暗色眼眸盈满透明的光辉,小巧的嘴唇漾起一抹浅笑。这时的她看起来既像是少女,又像是个长生久视的魔女。
远离一切……试图去疏远他人的模样。
──她说不定总有一天真的会消失而去。
被这样的幻想掳获的奥斯卡,不自觉地倒抽一口气。
可是,他立刻就咽下这抹模糊不清的不安,摸了摸她娇小的头。
「既然我赢了,就帮我实现愿望吧。」
「如果是能够马上办到的事,当然可以啊。毕竟你一直努力到今天了嘛。除了结婚以外,我都能接受喔。」
「别先声夺人啊。」
「我长记性了。」
缇娜夏嘻嘻地窃笑几声后,打开返回城里的转移门,把手伸向奥斯卡。
那是一只白皙又小巧的手掌。
那只手彷佛聚集了逐渐凋零的光芒般,奥斯卡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就这样,两人十指交扣地轻轻握住彼此的手。她不知为何,露出了既安心却又略带伤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