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的芬芳香气传到了执勤室的天花板。
在这气候怡人且舒适的午后,奥斯卡收下茶杯啜饮一口,顿时睁大了眼睛。
「好喝。」
「咦,真的吗?谢谢你的夸奖!」
泡茶的缇娜夏身穿白色魔法服绽放出笑容。看到那纯粹感到开心的笑脸,奥斯卡不禁痴迷地望着她。
「为何你身为公主却这么会泡茶?这是你的兴趣吗?」
「不,是为了防止暗杀。毕竟要进入自己嘴巴的东西,不是会想要尽可能减少相关人士的数量吗?」
「想要减少……这话说得还真是理直气壮啊。难道你是自己一个人生活在黑暗时代吗?」
「顺带一提,大部分的料理也都难不倒我。你要品尝看看吗?」
「感觉吃了会被迫和你结婚,就算了吧。」
「才不是那种东西啦!」
缇娜夏大喊后,奥斯卡不禁闷笑出声。缇娜夏为了解析而来采取他的血液,顺便代替埋首于文件之中的拉札尔帮忙泡茶。
奥斯卡似乎不喜欢让女官处理自己身边的大小事,所以大部分的事情都是自己亲手处理或是交给拉札尔。基于儿时玩伴这个理由而侍奉着王太子的这名青年,想必从平常就得集中精神面对各式各样的工作。拉札尔一脸歉疚地低头说道:
「非常抱歉。居然还得麻烦缇娜夏大人帮忙泡茶……」
「请、请别那么在意。我只是个魔力稍微多了一点的精灵术士,其实出身并没有很好。如果中意我泡的茶,我随时都能来泡的。」
「怎么?原来你是精灵术士啊?」
「姑且算是。我常用的是精灵魔法。」
精灵术士在魔法师当中也归属在特殊的类别,这点即使是对魔法不太瞭解的奥斯卡也有耳闻。与其他魔法相比,精灵魔法使用同样的魔力就能得到远超出其他魔法的效果,相对的是一旦失去纯洁,用来构成的魔力就会翻倍增加。
听说以前只是单纯认为纯洁是使用精灵魔法的条件,但目前借由铎洱达尔的研究,已经厘清了其实态。理论上只要有庞大的魔力,不然就是构成能力出类拔萃,即便失去纯洁也依然能使用精灵魔法,但能被称为例外的魔法师,基本上可以说是不存在的。
──那么,她究竟属于哪一种呢?
因为铎洱达尔王那么坚持让她担任下任女王,甚至是自己儿子的妻子,可以判断她是个实力强大的魔法师。然而,奥斯卡并没有亲眼看过她使用精灵魔法。
尽管她说自己的出身不好,但从她的行为举止来看,明显有接受过上流教育。更何况她还沉睡在城堡的地下,出身应该并不普通。奥斯卡停下手边的工作注视着她的背影。缇娜夏似乎没注意到他的视线,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离开了房间。房间剩下自己与儿时玩伴后,奥斯卡便无精打采地用手托住下巴。
「该怎么说,她真是个难以捉摸的女人。有时看起来会非常像个孩子。」
「是这样吗?」
拉札尔歪了歪头。尽管自己对她没有这种感觉,但主人似乎不这么认为。奥斯卡一脸无趣地望着她刚才离开的那扇门,轻声吁了口气后便继续工作。
缇娜夏回到自己房间后,从怀里拿出玻璃瓶轻轻地摇晃了一下。装在里面的血液跟着微微晃动。她在这么做的同时,站在设置于房间中央的水盆前面。
施术用的基础构成以纹样刻划在装了一些水的盆子底部。缇娜夏打开玻璃瓶的盖子,慎重地倾斜瓶子,随后血滴慢慢地滴落在水盆之中。
每当一滴血在水中扩散,底部的纹样便会发出微弱的光芒。
缇娜夏将几滴滴在里面后,便收起瓶子,重新转向水盆。
「好。」
为了解除诅咒,首要就是掌握诅咒的全貌。
假如不抽出构成,并进一步进行解析,就无法解开诅咒。诅咒是以术者的独创语言组织而成,基本上解析本就困难重重。缇娜夏边咏唱边从水盆抽出构成。
跨越四百年来到这里的理由之一,就是为了打破这个诅咒。缇娜夏集中精神到甚至忘记呼吸。施加在他身上的诅咒构成,从些许的血滴之中慢慢扩散。那构成缜密且深不可测,甚至教人感到恐怖。
缇娜夏在那之后花了三个小时,才抽出了施加在奥斯卡身上的构成。
「……这是……」
呈现在水盆上的构成,大概不是用来施加在一个人身上的东西。其构成之复杂,更像是用来施加在一整个国家之上。不,实际上这就是对国家所施加的。只要王太子没有子嗣,王室的血脉就会断绝,王剑阿卡西亚便会失去存在意义。假使对方是考量到这点才制作出这个构成,没有如此缜密确实是不可行的。
缇娜夏咽下叹息,随后拿起放在手边的书,取出夹在里面的一张老旧纸条。记载在纸条上的,是自己在四百年前抽出奥斯卡的血液后所画的构成图。
「果然……一样。」
那是从前的自己所记下的两道构成。与其中一道祝福相同的东西,现在就在眼前。
当时奥斯卡曾说「我在小时候就被施加了过分强大的祝福。为了抵销这股力量,才麻烦人帮我施加诅咒的。」,这件事千真万确。施加在他身上的并非诅咒,而是祝福。
既然眼前的构成与从前丝毫不差,代表窜改历史还不至于从他身上带走这个诅咒。虽说是窜改过去,但其影响的范围或许没有那么大。
然而存在于眼前的事实,就是他身上依然受到极为复杂的束缚。
缇娜夏虽然很在意他为什么会被施加如此沉重的祝福,但对此抱有疑问并非自己的职责。现在反而应该为从前看过的构成与现在眼前的构成如出一辙而感到放心。万一两者不同,别说是半年,要是有什么闪失,或许花一辈子也无法顺利解咒。
──可是问题从现在才开始。
她现在开始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同时解读祝福与诅咒这两种相对的力量。
以惊为天人的卓越技术所创造的这两种构成。一想到成功办到这点的术者与自己现在的实力差距,缇娜夏便不禁叹气,但与此同时,她也涌起一股令人雀跃的兴奋感。
无论是组织新的构成、整理这些技术、甚至是解析既存的构成,都是非常刺激的工作。她脑中开始变得清晰,技术愈来愈洗练。
既然是难题,想到答案的瞬间肯定是舒服到令人酥麻。这就是她喜欢研究的理由之一。因为她一直以来就是反覆做着这种事情,才能在构成技术上也成为独一无二的女王。
──无论差距多么遥远,也一定能抵达。会追上从前的自己。
缇娜夏嘴上露出无畏的笑容,朝着构成开始咏唱。
※
那天,女官卡露菈快步地走在已经完全昏暗的城堡走廊。
在法尔萨斯城工作的她,今天一整天都在整理餐具仓库,然而当她注意到比想像中花了更多时间时,已经到了晚上。
由于半数以上的人都回到宿舍或是城外,夜晚的城堡杳无人烟。卡露菈在鸦雀无声的走廊上朝着宿舍移动的同时,无意间望向窗外。然后顿时愣住。
──在外院的树下,站着一名黑衣男子。
用兜帽遮住眼睛的这名全身黑色的男子,明显不是城里的人。尽管看不清楚他的样貌究竟如何,但从脸朝的方向来看似乎是在仰望城堡。卡露菈发现这点的瞬间,背脊不禁窜起一股寒意。
「必须快点告诉别人……」
恐怕是入侵者或是类似的宵小。卡露菈慌张地向前奔驰,但又打算再度确认男子的身影,便从旁边窗户望向外面──这时眼前的景象让她身体一僵。
「咦……为什么?」
眼睛不过才离开两、三秒。
却已经没有任何人站在树下。
刚才的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卡露菈发现自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不禁一边发出惨叫一边冲回宿舍。接着她一回到房间,便叫醒已经打算睡觉的同事,惊慌地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然而──卡露菈在三天后离奇死亡。
于是从那天起过了一阵子,城里开始流传着不可思议的传言。
※
「听说有扇窗户能看到幽灵喔。」
拉札尔战战兢兢地小声说道,执勤中的奥斯卡却以冷眼看着他。奥斯卡举起手中的笔,不以为意地说道:
「你啊,既然要讲的话就讲更有趣的事情啊。怎么可能会有幽灵呢。」
「那好像是真的喔。听说就在三楼的某一扇窗户。」
「三楼是哪里的三楼?」
「城堡的。」
「啊?」
奥斯卡没想到事情就发生在这座城堡,不禁发出呆愣的声音,随后他决定询问拉札尔详情。但就在此时,房门传来敲门声。他一回应,黑发的美丽魔法师便走进房内。
「打扰了。我刚好来到这附近,就顺便泡茶过来了。」
缇娜夏行了一礼后莞尔一笑。她的微笑甚至能让房内的空气变得华丽,奥斯卡也受到影响微微露出苦笑。她开始准备茶水后,拉札尔便再次开口。
「然后啊,其实呢……」
「等等。」
「还有人因为幽灵而丧命……咦?」
「我就叫你等等了……」
奥斯卡听到拉札尔继续这个话题,不禁皱起眉头。因为有许多女性不敢听这类话题。更何况还是在他国的城堡,肯定会分外反感,所以他才不想让缇娜夏听到,但为时已晚。
不过,缇娜夏本人却一脸平静地继续准备茶水。她或许是注意到奥斯卡的视线,回过头露出笑容。
「根本没有幽灵喔。精神没有肉体是无法存在的,而灵魂则是活着的动植物的核心力量。一旦死去便会自然四散,什么也不剩下。」
听到魔法师爽快地如此回答,拉札尔顿时瞪大了眼睛。
「可是我经常会听到幽灵的故事……」
「像那类存在大部分都是魔物或是魔法的产物。即使能以魔法留住失去肉体的灵魂,人格或是形状也不会残留。」
「原来是这样啊……」
拉札尔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放心与失落。另一方面,奥斯卡对于缇娜夏非常理性的态度感到安心。他重新向儿时玩伴问起后续。
「总之,先把详细内容告诉我吧。你说有人丧命?」
「是的。是位名叫卡露菈的女官。据说她在约莫一周前的夜晚,在城里的庭院看到了全身黑衣的幽灵。她把这件事告诉大家后的第三天,就突然离奇地死去……从那之后,好像在夜晚从那扇户窗往外看就会看得到幽灵。」
「好了,我该从哪里开始吐嘈呢。」
奥斯卡以用来签名的笔的尾端按住太阳穴。尽管这件事听起来实在很像故弄玄虚,但既然有人因此丧命而导致谣言传开,自然也没办法置之不理。
「先讨论那个被目击到的黑衣人吧,为什么会知道他是幽灵?」
「这是因为,听说卡露菈在看到过了两、三秒后,从旁边的窗户重新再看一次,他人就消失了……」
「不管怎么想都是可疑人物吧。」
「或、或许是这样没错。」
眼见主人一脸不耐,拉札尔脸色僵硬地附和他的说法。缇娜夏一边咯咯笑着一边将茶倒入茶杯。奥斯卡听到她的笑声,不禁觉得有些尴尬。
「所以,你说的离奇死法是什么?」
「听说她突然吐血,死的时候还痛苦挣扎。由于死状可疑,还请了魔法师帮忙验尸,但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噢──」
「她的尸体还留着吗?不如由我去调查吧。」
说出这句话的,是把茶杯放在奥斯卡眼前的缇娜夏。听见与美丽的外表不相称的发言,两名男性不禁注视她。缇娜夏察觉到他们的视线,惊慌地环视两人。
「呃,那个?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可以的话我很想拜托你……」
「遗、遗体听说是由遗族领回了,但只要去研究室或许还残留着血液之类的。」
「研究室对吧。谢谢你。」
拉札尔显得有些退缩,相较之下,她露出了惹人怜爱的微笑。奥斯卡看到这样的她后不禁皱起眉头。
──这女人果然很可疑。外表与内在毫不相符。
仔细想想,她以前的经历也依然不明。尽管奥斯卡是因为她感觉不太想说所以才没问,但或许她其实经历过不少壮烈场面。
奥斯卡刻意趁她不注意时叹了口气,并在文件上签名。随后再次瞪视拉札尔。
「所以?从那扇窗就能看得到幽灵,最后那是什么结局!」
「请别动怒啦……就是这种传闻而已。我想如果是女官应该会知道是哪扇窗户……」
「那么,你要负起责任调查吗!?」
「咿!」
奥斯卡看到儿时玩伴打算逃离现场,不禁揉起作废的纸张扔了过去。纸球不偏不倚地打中了露出难堪表情的拉札尔的头。
「算了,你也不可能处理得了这种事。你知道负责验尸的魔法师是谁吗?」
「我想是克姆大人……以及一位名叫莉塔的魔法师。」
「克姆应该很忙,就交给那名魔法师和杜安处理吧。对了,缇娜夏。」
「是,我要做什么呢?什么事都尽管吩咐。」
露出笑容的缇娜夏就像是竖起尾巴的小猫。奥斯卡见状不禁感到无奈。
「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高兴啊……我只是想说你如果愿意帮忙确认尸体,我就要写文件而已。」
「我要做。请交给我。」
「那就拜托你了。话虽如此,我可没抱太大的期待。完全就是碰碰运气。」
「怎么可以在本人面前说得这么难听!?我再怎么说也不会毫无根据就这么有自信啦!」
「开玩笑的。但如果不行的话,我确实觉得也无所谓。」
「……唔。」
奥斯卡无视小声沉吟的缇娜夏,在新的纸上写下调查命令,交给了拉札尔。奥斯卡总算拿起了茶杯。之所以会有比平常还要有层次的茶叶香味刺激着脸部,想必是因为这是她泡的。啜饮一口后,香味便渗透到五脏六腑,感觉累积的疲劳顿时消散了。
奥斯卡此时才突然想起某件事,向缇娜夏如此说道:
「话说回来,女官很困扰地跟我说你不太吃午餐。这是为了防止暗杀吗?」
「咦?不、不是啦。我只是太过专注在解析没注意到而已……况且我早晚餐都有吃!」
「其实你不需要那么拼命。不行的话就老实说不行。反正本就是姑且一试。」
「所以请别在本人面前说那种话啦!我有好好在进行解析,万一没办法解析也可以由我来生孩子,不要紧的!」
「……啊?」
听到她突然的发言,两名男性顿时哑口无言,将视线集中在她身上。另一方面,当事人缇娜夏似乎不明白这句话有哪里奇怪,反而是将手插在腰间忿怒着。
奥斯卡朝茫然站在旁边不动的拉札尔瞥了一眼,皱起那端正的五官。
「你啊……这么想和我结婚到底打算做什么?你有什么目的?」
「我、我就说不是啦!请你也别再有这个误会了!单纯只是因为我的魔力有办法胜过诅咒,生下小孩!」
「喔喔,原来如此。果然是这样啊。」
铎洱达尔王说过,「将魔力强大的女性作为母体即可」,果然缇娜夏也是有办法做到这点的其中一人。随后她面露难色地补充说明。
「当然,假如是由我生下,我会完全放弃身为国母的权利,对法尔萨斯不会造成不妥。更何况即使不结婚也可以生孩子。我会确实负起责任的。」
「这样我是很感激啦……但这件事并非你造成的,你无须负任何责任吧?」
她本身应该没有非得负起这件事责任的义务。说得极端一点「毕竟是他国事务」,即使她拒绝解咒也是无可厚非。
然而,缇娜夏听到这句话却微微睁大双眼,无精打采地笑着说道:
「虽说不是我施加这个诅咒……但关于解咒这件事,果然该由我负起责任。但若是因为这个理由导致法尔萨斯混入了我的血,也很过意不去,请你先等我解咒吧。」
缇娜夏闭起双眼。
她的微笑不知为何让人感觉很遥远,使得她的样貌看起来分外孤独。
缇娜夏离开房间后,拉札尔重重地叹了口气。
「真是位厉害的人呢。」
「她应该有受过王族该有的教育吧?毕竟她莫名地有胆识。」
可以从她身上深深感受到那份无庸置疑的觉悟。
但与此同时,奥斯卡也很在意她看轻自己这点。如果要成为女王,想必还是得矫正这点才好。所谓国王,就是应该成为民众支柱的国家象征。要是看轻自己,侍奉她的臣下们就无法获得回报。
奥斯卡边以手指转着笔边看着拉札尔。身为儿时玩伴的随从以像在严重叮嘱般的沉重表情回望他。奥斯卡回应他的视线,摆出了坏心眼的笑容。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就让她生吧。」
「绝对不行!请不要一开始就打算使用最后的手段!」
拉札尔就像是想说「果然不出所料!」般大喊。听到预料之中的回答,奥斯卡大声笑了。
「开玩笑的。虽然我不讨厌只有外表美丽的女性,但我对她没兴趣。」
奥斯卡说得很干脆,语气甚至有点刻薄。拉札尔听到主人的措辞难得与平常不同,脸上的表情并不是松了口气,反而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您讲得真是过分呢。我还以为殿下会中意那位女性。」
「我是觉得她很有意思,但还不太瞭解这个人。反正对方也没有看着我。」
「是这样吗?」
「没错。」
那种事情只要看到她的眼神就明白了。奥斯卡一脸无趣地结束这个话题,以单手拿起茶杯,另一只手拿起下一份文件。
缇娜夏暂时先回到自己房间继续进行解析。正好告一段落时,她认为拉札尔差不多联络完她要调查的事项,便造访了魔法师们所在的研究室。
果不其然,她瞥了房间一眼后,宫廷魔法师长克姆便迎接她进房。以高超实力而闻名的他摸着富有光泽的头发,向她行了一礼。
「还劳烦您跑一趟,实在很抱歉。」
「不,我才是做了逾矩的举动,还请原谅。」
「请、请多多指教!我叫莉塔!」
在克姆身旁的年轻女性很有精神地低头致意。从名字听来,想必她就是负责验尸的魔法师。莉塔露出惴惴不安的笑容望向缇娜夏。此时,克姆从房间里面拿出了三罐小瓶子。
「我们采取的是血、胃部的内容物以及皮肤。」
缇娜夏没有任何抗拒地收下克姆所递出的这些东西。因为她从前也曾以女王的身分亲自踏上战线。不仅见证过无数次人们凄惨的死状,也曾以自身的魔法杀过人。那就是在黑暗时代立于王位之人的生存方式。
在魔法师们的注视之下,缇娜夏打开了所有小瓶的瓶盖并开始咏唱。她将复杂的构成接连灌注进瓶内的景象,看得周围众人倒抽一口气。
来自铎洱达尔的美丽魔法师在结束咏唱后,半睁着眼望向三罐小瓶,此时她突然抬头询问莉塔。
「尸体的状况如何?」
「咦?那、那个……我们确认到她有吐血,眼睛也睁大处于充血状态。她似乎用所有指甲挠过自己的身体,上面都是皮肤与血,而且喉咙与胸口也留下了爪痕。」
听到这样的回答,缇娜夏继续追问。
「你有看过头吗?」
「头、头吗?」
「我指的是头皮。你在她死后有立刻看过吗?」
「呃,没有,我没看……」
眼见莉塔回答得胆战心惊,克姆代替她回问:
「您有注意到什么吗?」
「她八成是被魔法药毒杀的。虽说这种魔法药的种类相当老旧,但我有想到一种。」
「……那是?」
魔法师们顿时感到紧张。由于卡露菈的尸体没有检验出魔法药,才会被视为死因不明。假如那是魔法药所为,状况就会截然不同。
缇娜夏露出苦笑,同时环视周围众人,随后将三罐小瓶盖上。
「我可以把这几罐借走吗?我要抽出魔法药的痕迹,进而推断出制作者。」
「推断出制作者!?您还能办得到这种事情吗!」
「奇怪?这个技术已经失传了吗?」
「我是初次耳闻……」
缇娜夏看到一脸茫然的克姆与其他魔法师的反应,顿时无言以对。
自从清醒后到现在,她为了填补四百年来的空白而拼命学习,但依然有许多事情没有记载于书籍上面。
由于推断出魔法药制作者的魔法有着艰难的构成,从前即使在铎洱达尔也仅有几人能够使用,她本以为既然过了四百年,应该有经过改良而广为流传。然而,实际状况却与她的推测完全相反。缇娜夏看到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忍着头痛。
尽管她并不需要隐瞒自己是从前的人,但主动揭晓这点也只会被人怀疑她是不是有问题。因此缇娜夏微笑着如此说道:
「这是我的特技喔。」
「那、那是你所发明的构成吗?」
「其实不是,不过关于构成的详细事情请容我下次再说,现在我先调查看看。我可以把这个带走吗?」
「咦?啊……没问题。务必麻烦您了。」
缇娜夏注意让自己保持平常心,同时将小瓶收进怀里。尽管从克姆的表情看来似乎还有事情想问她,但他像是放弃般微微摇头,随后命令莉塔。
「这样正好,你带她去众人谣传的那扇窗户吧。」
「咦……我吗……可是会出现幽灵耶……?」
眼见莉塔为了找人代替自己而环视房间,杜安轻轻举手。
「窗户也必须调查才行吧。陛下也是这样指示的。我也一起去吧。」
「一起就表示我也要去吧……」
「那当然啦。」
听到魔法师们的对话,缇娜夏悄声地插嘴说道:
「那个,只要告诉我场所,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毕竟各位也还有工作。」
「这就是我们的工作,请您不用在意。莉塔,你就去吧。」
「是……」
听到克姆再次命令,莉塔只好垂头丧气地答应。
自告奋勇的杜安走在前头,三个人开始在白天的城内移动。莉塔走在漫长的走廊,同时战战兢兢地寻问缇娜夏。
「真、真的有办法推断出制作者吗?是说上面还有魔法药的痕迹吗?我们都没办法发现……」
「你们会没办法发现也是无可奈何。毕竟这种事情没有预备知识是不会明白的。其实世界上存在着好几种本就不会残留痕迹的魔法药喔。只要一开始就怀疑是那些东西所为,自然就能掌握到一定程度──你们知道马歇拉吗?」
「咦?那个……」
走在前头的杜安代替语塞的莉塔回话。
「我没听说过。那是在这次案件上使用的魔法药吗?」
「我想很有可能。不过得再仔细调查一下才能确定。」
缇娜夏耸了耸纤瘦的肩膀。他们聊着聊着,三个人已经抵达了据说能看见幽灵的三楼走廊。或许是想快点结束讨厌的工作,莉塔快步往前冲出。
「是、是哪扇窗户呢?」
她以小跑步方式触碰每一扇窗户。缇娜夏与杜安则是在后面悠哉地走着进行调查。并排在漫长走廊下的窗户约有百扇。杜安花了大约三十分钟看过所有窗户,随后他因为有些疲劳轻叹一声,回头望向缇娜夏。
「看来并没有任何异状呢。」
「好像是呢。」
「是、是不是非得到晚上才行呢?」
走回来的莉塔灵机一动如此说道,杜安闻言后摇了摇头。
确实鲜少听闻幽灵会在大白天出现,但那是「真的存在幽灵」的情况。
不相信这类事情的杜安差点露出嫌麻烦的表情,但还是在缇娜夏眼前隐藏了下来。
「那么,晚上再去巡逻外面以及窗户。外面就拜托士兵,里面就由我和莉塔……」
「我、我吗!?我对幽灵有点……啊,肚子突然!好痛好痛……」
杜安以冷淡的视线瞪视莉塔,她则是按住腹部故作姿态。缇娜夏对眼前景象觉得有趣,同时介入劝解。
「不过毕竟是晚上,如果方便的话,找其他男性代替应该也没问题才对。」
听闻美丽公主的这番话,杜安稍微沉思了半饷,点头同意。他认为反正莉塔在也派不太上用场。那不如直接带其他人来比较好。
「我明白了。那么我就这么处理。如果明白了什么端倪,会再向您报告。」
「麻烦你了。」
缇娜夏在此与两人道别,绕去执勤室一趟后便回到了自己房间。
在日期变更的深夜,杜安带着魔法师卡普巡逻着有问题的窗户。
尽管他们从用完晚餐后就每隔一小时过来查看,但目前为止并没有任何异状。即使望向窗外,也只是偶尔会看到巡逻的士兵手上的照明在晃动罢了。杜安对此不禁微微耸肩。
「谣言终究还是谣言啊。」
「可是铎洱达尔的公主说对方用了魔法药吧?居然会有构成能推断出制作者,实在惊人啊。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教我呢……」
「一般来说,不会将如此高等的技术泄漏给他国吧。」
杜安说着说着,想起了铎洱达尔公主的模样。那位女性拥有惊人的美貌以及魔力。却并非现任国王的女儿。那么她究竟是什么人呢?将这名沉睡在城堡地下的来历不明的女性招至法尔萨斯,这样真的好吗?
「她不会其实是魔女吧……」
现存于大陆的三名魔女,无论名字或是容貌都没有公开。尽管他不认为缇娜夏就是其中一人,但目前也没办法完全否定这个可能性。
杜安望向夜晚的窗外。
──此时,突然响起了沉重的爆炸声。
「怎么了!?」
两人感受到传过城堡墙壁的震动,不禁看向彼此。
而这次震动也将沉睡中的法尔萨斯城,叫醒至慌张的喧嚣之中。
在杜安听到爆炸声不久前,缇娜夏正在自己房间睡觉。
摆在宽敞室内的东西,基本上相当凌乱。墙边的书柜有一半都排满了五花八门的魔法书,空着的地方则是摆放着魔法道具。
此外,在窗边的桌上,放着借来的三罐放装有采取物的小瓶,伫立在月光之下。
位在房间深处的床铺,是有着天篷垂着丝绸的类型。奥斯卡特地为她准备了与铎洱达尔城地下的那张床类似的东西,现在从那里可以隐约听见房间主人的鼾声。
为了换气而微微打开的窗户,可以看到月光照射入内,该处从外面被轻轻推开。
随后偷偷摸摸地走进房内的,是一名入侵者。
入侵者望向床上,确认缇娜夏正在熟睡之后,便从桌上拿起了小瓶。此人以月光照射瓶身确认内容物后,顿时松了口气。随后入侵者将小瓶收入怀里,将手放在开着的窗户。
然而,正当此人想从现场跨出一步的瞬间,便发现窗户被张开了无法通行的结界。
同时,房内的魔法照明瞬间亮起。
「你真好懂呢。最好再稍微费一点心思喔。」
房间响起女子无奈的声音。
入侵者惊恐地回望床铺,发现原本应该睡着的缇娜夏正盘腿腿坐在床上。她以白皙的手掀起丝绸,以嘴唇露出淡淡的微笑。
「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说,我倒是可以洗耳恭听喔?」
缇娜夏天真无邪地歪着头,但她的眼神当中却充满着似冰的冷淡。
而不知曾几何时,她的身旁站着一名女性。
武官美蕾蒂娜拔出剑,瞪视着入侵者。
「魔法师莉塔,麻烦你说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美蕾蒂娜将剑尖指向入侵者的同时,如此撂下狠话。
※
「犯人在魔法师当中?」
「恐怕是。」
回到自己房间前,缇娜夏绕去执勤室将事情说明了大概,斩钉截铁地肯定奥斯卡这句话。随后她以白皙的指头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
「我认为用来杀害的手法是名为马歇拉的魔法药。我本以为这种东西肯定早就灭绝了,真是教人惊讶。」
「你为何这么肯定?」
「这种药在四百年前曾有过在铎洱达尔使用的前科。当时发生了有人用这种药犯案的连续杀人事件。症状大致上与这次的被害者相同。然后,其实在被害人死后头皮会立刻浮现黑色的斑点,验尸人员是因为被头发盖住才会没注意到。另外,若是对尸体施加某种法术,这种药残留在体内的痕迹就会消失。」
「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听到连宫廷魔法师都没提及的情报,奥斯卡不禁瞠目结舌。缇娜夏对他这样的反应微微露出苦笑。
「有喔。只是一旦消除痕迹,就会导致构成稍微残留在体内。这就像是覆盖在痕迹上面一样。可是残留的构成更为微弱,由于那是不会对人体有害的东西,所以容易看漏。这是很狡猾的手法呢。」
「因为是用魔法覆盖过去,你才会说是城内的某个魔法师做的吗?」
「就是这样。」
奥斯卡将身体靠在椅背并叹了口气。若是没有缇娜夏,这件事肯定会以单纯的离奇死亡而结案。满脸铁青的拉札尔在此时插嘴说道:
「会、会是谁做出这种事的?」
「我大致上已经有眉目了,我想立刻就会水落石出。因为我刚才故意在魔法师们的面前说『可以推断出魔法药的制作者』,想必对方之后不是来杀我就是取回采取物吧。」
见缇娜夏莞尔一笑,拉札尔不禁茫然地张大嘴巴。奥斯卡则是深深地发出叹息。
「你是笨蛋吗……」
「为什么啊!」
「我是相信你才让你解决这件事。这已经不是碰运气,你也太夸张了。」
「怎么在本人面前讲得这么过分!?」
缇娜夏露出出乎意料的表情如此呐喊,但她的作法的确有失常理,所以也无法辩驳。奥斯卡努力压抑了想要好好对她说教的心情,说道:
「既然你都做了也没办法。如果犯人会出现想必是在今晚,就找个人跟你交换吧。」
「不可能交换的。因为我的魔力很独特,魔法师肯定能够识破。」
「那就派护卫跟着!这是决定事项!」
「好~」
听到他混杂着斥责的话语,缇娜夏顿时端正姿势回话。从她目中无人的态度来看,其实她很有可能已经习惯挨骂。与性格恶劣的坏小孩无异。
奥斯卡抬头看着很有可能在内心吐着舌头的她,有气无力地用手撑住下巴。他突然提出了一个疑问。
「话说,既然你有办法推断出制作者,直接捉住那家伙不就得了吗?」
「啊,没办法。因为药已经没有留下痕迹了。所以我才会设下陷阱代替。」
「你啊……」
──尽管原本就认为她是个难以捉摸的女人,想不到性格比想像中还狡诈。
是受过什么样的教育才会在这个年龄变成这样的?奥斯卡预感自己只会任她摆布。此时他注意到自己又要去想她,顿时皱起眉头。
「别大意,对方可是宫廷魔法师啊。」
听到追加的忠告,缇娜夏瞪大暗色瞳眸,随后露出温柔的微笑。
「放心吧。我可是铎洱达尔的王位继承者。」
※
「什、什么意思……」
莉塔被美蕾蒂娜用剑指着,脸色苍白地回望两名女性。她瞥了手中的小瓶。
──原来是陷阱。居然会中如此明显的圈套。
平常的话,应该不会被「有办法推断魔法药的制作者」这种话操控。但对方是铎洱达尔的王族,所以她才会被蛊惑。
莉塔不禁对此咬牙切齿,但现在没有时间后悔。她抬起头,将小瓶朝美蕾蒂娜扔了过去,开始咏唱。
「有形之物啊,烧毁吧!」
眼前顿时卷起火焰漩涡袭向两人。
美蕾蒂娜原本打算伸手接住小瓶,看见眼前的火焰后便慌张地抱住身旁的缇娜夏保护她。然而,火焰在触及两人之前,便遭到看不见的墙壁所阻挡。
莉塔趁这个时候转过身子,朝窗户施展破碎的魔法,将窗户的玻璃连同张开在上面的结界一起轰飞。接着她从那里飞向空中。粉碎的玻璃碎片在熊熊烈火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莉塔在这个景象当中操纵着飘浮魔法往上升。
「唔,失败了……!」
她为了以宫廷魔法师的身分潜入这里,曾费尽千辛万苦。然而现在却因为小小失败的积累而功亏一篑。总之现在也只能逃走了。
莉塔将术式设定在国境外面,组织转移构成。
但就在这时,一名女性无声无息地转移到她的眼前。
她让修长的黑发随着夜风飘逸、面露微笑,张开了犹如鲜血般红润的嘴唇。
「我不打算杀了你,请你投降吧。」
她朝莉塔伸出白皙的右手。眼见她的手上汇聚了非比寻常的魔力,莉塔顿时倒抽一口气。
──层次相差甚远。这不是常识能管用的对手。
莉塔领悟到自己逃不了,便中断了转移咏唱。取而代之的是如此大喊:
「黑龙啊,回应吾之呼唤在此现身吧!」
语毕,现场刮起一阵强风。缇娜夏按住被风吹乱的头发。
莉塔扬起了残忍的笑容。
下一瞬间,法尔萨斯城的上空出现了三头巨大的黑龙。
犹如要将月光全数吸收殆尽的漆黑之龙,在空中显现出那异常的姿态。
好似沉吟的嗓音,是空气滑过它们喉咙的声音。
缇娜夏被三头龙及莉塔包围,在空中耸了耸纤细的肩膀。
「居然是邪龙,好久没看到了。难道说你是继承蒙尔嘉德流派的人吗?」
「他是吾等伟大的始祖。」
「他不是猎奇杀人犯吗……」
在这次的杀人事件中所用的马歇拉,也曾于缇娜夏在位期间被用来犯下连续杀人案,而犯人别无其他,正是狂魔法师蒙尔嘉德。他在当时触碰了几项禁忌而遭人告发,其中之一就是与邪龙缔结契约。邪龙与其他种类的龙不同,会基于兴趣吃人,是喜好杀戮的种族,在铎洱达尔是禁止召唤的。尽管如此,他却使役邪龙袭击了一座村落。这个举动触怒了女王的逆鳞,他后来被缇娜夏亲手逮捕。
然而,就在即将处刑的某天,蒙尔嘉德杀害了十二名魔法师成功逃狱。尽管缇娜夏用尽各种手段追捕他,蒙尔嘉德依然逃到了国外,而就在不久后,铎洱达尔正式与塔伊利开战,由于国家陷入混乱,从此更是无法掌握他的行踪。
对缇娜夏而言,当然是希望他会就此横死街头,可是他的血脉与技术似乎传承到了四百年后。缇娜夏露出打从心底感到厌恶的表情看着莉塔。
「总之我再重申一次,我想活捉你,请你投降吧。」
「……真亏你能悠哉地说这种话啊。难道你不明白现在的状况吗?」
「不,我视力正常,看得很清楚。」
「──缇娜夏!」
听到划破夜晚的怒吼,缇娜夏瞬间全身颤抖。
直呼她名讳的声音,并非来自莉塔。而是从两人正下方所传来。
缇娜夏惴惴不安地望向下方……发现了站在阳台的男子。青年是这个国家的王太子,他以带有强大威严的眼神瞪视着她。
「你在做什么!快下来!」
「呃……」
看来刚才打破窗户的声音,似乎也传到了他那边,再不然就是刚才留在房内的美蕾蒂娜去叫他……不论如何,现在依然是她所支配的领域。就魔法师之间的战斗而言,在场没有比缇娜夏更适合的人选。
她对下方的奥斯卡如此说道:
「没事的!正下方很危险,请你进去里面!我会立刻收拾敌人!」
「我怎么可能这么做!总之你快点下来!」
立刻被训斥的缇娜夏耸了耸肩。真要说的话,为何他不是冲着犯人莉塔,而是对自己发脾气呢?缇娜夏有一瞬间感觉到难以释怀……于是决定无视他的命令。
她翩翩地笑着朝底下挥了挥手,便重新转向莉塔。
「那个女人……!」
待在阳台的奥斯卡看到缇娜夏不肯下来,顿时板起一张脸。
站在他身后的美蕾蒂娜已经是满脸苍白。命令她护卫的对象是这种状态的话,也无可奈何。这件事明显是缇娜夏不对。空中分明有三头巨龙,难道她试图以一己之力解决吗?
奥斯卡打算传唤魔法师而正要回头,此时突然想起某件事,便呼喊了脑中所想到的名字。
「那克,过来。」
听到主人的呼唤,小龙在阳台现身。红龙开心地发出吼声。
「你能变大吗?」
听到奥斯卡的提问,那克垂下脑袋,振动那小小的翅膀。接着龙离开阳台,转眼间就改变了模样,它的身形变成与浮在夜空的黑龙相同大小。
察觉到这点的缇娜夏,首次错愕地脸色大变。
「那克,不行!别让他过来!」
「既然我是主人,就听我的话!」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待在那里!」
那克听到两人相反的命令,顿时不断转动脖子,但它果然还是选择以现在的主人所说的话为优先,便让他坐在背后,缓缓地回旋开始往上升。
「这、这个叛徒……」
眼见缇娜夏惊愕地颤抖纤细的肩膀,莉塔出言嘲讽。
「真愚蠢。不过,这样正好。虽然与计画不同,但既然能同时葬送铎洱达尔的王族与阿卡西亚的剑士,自然是再好不过!你们就死在这里吧!」
从莉塔的手中发出了足以击退夜晚的闪光。
与此同时,两头邪龙从缇娜夏的左右伸出了利爪。
从三个方向同时发动强烈攻击──然而,没有任何一击命中缇娜夏。
划破黑暗的闪光在没有任何征兆的状况下猛然消失。
两头邪龙像是同时被针缝在原处般,在空中动弹不得。
缇娜夏没有透过任何咏唱就办到这点,微微歪头说道:
「为什么你刚才不逃呢?以邪龙作为诱饵逃离这里,是你能做的最佳手段了。」
「你、你说什么……」
「因为这是真的啊。」
缇娜夏摊开双手,在眼前组织了一道构成,紧接着开始犹如歌声的咏唱。
「吾呼唤的乃根源之息。划分生死的水滴。抗拒此息之物,便是抗拒生存之物。」
构成逐渐在夜空扩散,犹如画得极为缜密的地图。
比起魔力的强大,其构成的深奥更是让莉塔叹为观止。
缇娜夏白皙的指头滑过空中。
「──破碎吧。」
仅仅一句,左右的龙便粉碎四散。
乌黑的鲜血与肉片纷纷掉落地面,莉塔以难以置信的心情注视着眼前的景象。
「你……是什么人?难道是魔女?」
「基本上不是啦。不过很类似就是了。」
缇娜夏回头察看奥斯卡的状况,接着轻轻弹了响指,露出残酷的微笑。
「好啦,你也出手如何?不过你口中的伟大始祖──蒙尔嘉德没能伤到我一根寒毛就是了。」
那是比咏唱更渗入心肺的强者宣言。
三头黑龙之一,剩下的那头盘旋在夜空之中,接着冲向那克。只见它深深地吸了口气,朝着奥斯卡吐出了红色的炎热气息。
然而,那道火焰被那克同样吐出的白色火焰互相抵销。
由于两道火焰的冲突,照得夜晚的城堡犹如白昼般明亮。席卷的热风吹得他的肌肤十分刺痛。奥斯卡以手臂护住眼睛,同时命令龙。
「那克,你能勉强飞到对方的左侧吗?」
听到主人的命令,红龙倾斜身体。从冲过来的邪龙左侧穿了过去。
邪龙为了追上它而张开翅膀,打算快速回旋──然而在下一瞬间,却因为剧烈疼痛而咆哮。
拥有利爪的手臂坠落在夜晚的庭院。
做出这件事的,是从那克的背上跳过去的奥斯卡。这名男子以惊人的肌力与王剑砍断了邪龙的手臂,在疯狂乱动的邪龙背上重整态势。随后他再次踹了黑色的背,并举起王剑。
「你也差不多该安静了。在别人的城堡吵过头了。」
邪龙因为疼痛而疯狂暴怒的同时,为了吐出火焰而吸了一口气。
接着它维持在这个姿势──脖子遭到砍断,命丧黄泉。
奥斯卡将阿卡西亚收回剑鞘,从缓缓坠落地面的邪龙背后跳到回旋过来的那克背上。
「干得好,那克。」
奥斯卡轻轻地拍了龙的背予以慰劳,龙便发出开心的嗓音。奥斯卡听到声音后莞尔一笑,随即望向缇娜夏那边,才发现邪龙已经不在那边。这证明她确实拥有自己说的力量。莉塔浮在立在空中的她眼前,看起来已经失去意识。
缇娜夏与他四目相接后,露出了惹人怜爱的微笑。
「居然能单独击败龙,果然了不起。」
「得了,先给我下去地上。」
「我觉得这点应该是彼此彼此……」
缇娜夏缓缓地降落到阳台。该处已经有好几名武官与魔法师冲到现场。缇娜夏将不省人事的莉塔交出去后,他们便慌张地开始进行事后处理。奥斯卡也同样降落到阳台,缩小的那克停在他的肩上。他轻抚那克的头,同时对缇娜夏投以冷淡的视线。
「看来你需要的并不是护卫,而是负责监视你的人。」
「我会帮忙打扫庭院。毕竟龙的碎片都散落一地了。」
「不是那个问题。」
在肩上的那克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提心吊胆地将脸左右摆动。
不论如何,女官的离奇死亡事件透过力量强行解决了。
※
「该怎么说呢……那位大人真是了不起呢。」
杜安从地上观看缇娜夏与龙的战斗,隔天为了报告事后处理,在执勤室说出了这样的感想。拿着笔的奥斯卡闻言不禁按住太阳穴。
「那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要当危险人物也该有个限度。铎洱达尔的王族都是那副德性吗?」
「我认为她是与众不同的。」
遭到讨论的当事人并不在现场。如果是这个时间,她应该在自己房间进行解析。
关于昨晚的那件事,父王等人听到后不禁瞪大双眼,不过也只是豁达地笑着说「真是厉害呢」。不管怎么想,这件事都不能只用「厉害」这样的形容了事,但由于她是为了解咒而来的客人,大家对她都很宽容。
「所以,犯人说了什么?」
「她保持缄默。」
「缇娜夏也是,既然都看到那女人在窗户动了手脚,就应该先说啊。」
「……我也没能察觉,实在非常抱歉。」
莉塔遭到拘禁后,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三人去查看窗户之际,莉塔便以小跑步触碰窗户,同时解开了施加在窗户上的魔法。据缇娜夏所说,恐怕是借由魔法操控光的曲折,这样一来透过那里望向窗户便会浮现出人影。
杜安等人就连她解开魔法都没注意到,只能为此感到惊叹。她会建议别让莉塔在夜晚负责巡逻,也是因为她推断如此一来莉塔便会来到自己房间。
莉塔本身也对缇娜夏能推断出魔法药的制作者一事感到半信半疑,但由于缇娜夏说中了魔法药的名字,她也不得不采取行动。
请奥斯卡在报告书上签名后,杜安不禁吁了口气。
「到头来,她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呢?难道是她与死去的女官有私人恩怨吗?」
「原因应该在于一开始女官目击到的『幽灵』吧?」
「您的意思是……」
「恐怕被目击到的幽灵是莉塔的伙伴还是什么的。也就是不能被看到的那种人。莉塔得知他被人目击之后,便杀了女官,将事件塑造成幽灵引起的骚动,想借此蒙骗过去吧?不过却因为一个超乎规格的女人,导致一切全都白费了。」
「不能被看到的伙伴吗?」
「听说莉塔曾说『既然能杀死铎洱达尔的王族与阿卡西亚的剑士,自然是再好不过』。听来很可疑,但也没办法特定她是来自哪里。」
奥斯卡一脸嫌麻烦地按住头,杜安望着这样的他不禁心想。
虽说我方也有龙,但能独自杀死邪龙的奥斯卡也非常异于常人,但本人似乎没有自觉,只是一味地斥责缇娜夏独断专行。杜安知道他平常就有偷溜出城的习惯,心想「其实他们两个还满像的……」但若说出口肯定会引来奥斯卡的不满。奥斯卡平常虽然不会因为这样就面露不快,但一旦与她扯上关系,态度就会显得很不对劲。
杜安将文件抱在腋下,随后行了一礼。
「那么,关于那个可疑的人影,属下这边也会继续调查。」
「拜托了。」
奥斯卡只说了这句,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脸苦涩地用手托住下巴。
※
缇娜夏在上午用魔法帮忙打扫庭院,接着暂时回到房间,呼叫了米菈。出现在眼前的红发少女跪在地上歪了歪头。
「缇娜夏大人,请问您有何吩咐?」
「你记得蒙尔嘉德吗?四百年前在铎洱达尔的那家伙。」
缇娜夏在位时使役的精灵为十二个全部,但现在只有米菈一人……不过她在蒙尔嘉德事件发生时,应该待在缇娜夏的身边。
米菈以颇像人类的举动苦思冥想。
「嗯……啊,啊──那个变态!我想起来了!」
「我想要你帮我调查那家伙逃到哪里,后来怎么样了。」
「明白了。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到精灵的提问,缇娜夏面露微笑。那是能让见者屈服、服从的王者微笑。
「因为出现了继承蒙尔嘉德源流的刺客。说不定其他禁咒也有人传承。若是有人在使役邪龙,请告诉我地点在哪。」
「遵命。啊,可是缇娜夏大人,您一个人不要紧吗?」
「不要紧的。反正这个时代似乎很和平。是说,包含我治理的时期在内都被称为黑暗时代,害我吓了一跳。不过那个时代确实很夸张。」
「幸好现在不是战争时期呢──可是缇娜夏大人,因为不晓得会有什么样的人,您自己一人时请小心点哦。就算您再怎么强,终究是典型的魔法师。如果对方是本领高超的剑士,您也是会受伤的!」
「啊……」
确实,缇娜夏几乎不会打近身战。尽管在孩提时代曾向奥斯卡学过剑术,但即位之后就很繁忙,没办法好好地练习。
缇娜夏回想起从前的几场战斗,顿时露出苦笑。
「我明白了。我就先设定成一旦大量出血,就会自动通知你吧。」
「可以的话,请在大量出血之前叫我。」
米菈傻眼地如此说道,身影随即消失无踪。
她很优秀。即使得花上时间,应该也会带回结果。
缇娜夏认为可以暂时放心,便回到了床上。她一边吐气一边仰躺在床上。
处理完一件事,便会在意起其他事情,只要还活着这也是无可奈何。她摆荡着无精打采的纤长睫毛。
「不过话说回来……我应该被他讨厌了吧……」
※
接受审讯的莉塔在五天后,趁着看守不注意时自杀了。
或许是因为这样,莉塔的伙伴究竟是谁,她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暂时就此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