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在阴暗的城堡一室,聚集着四名男子。
其中三人有着日晒的肌肤与千锤百炼的肉体,一眼就能看出是为了战斗而日夜训练。剩下的一人则是头发开始变少的壮年男性。他身穿豪华衣服,环视三人后如此说道:
「总之,公主很碍事。只有即位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阻止。」
「可是话虽如此,若是公主有什么万一,事情会很麻烦吧?」
听到这个询问,他暂时陷入沉思。脑海闪过一阵犹豫,但他依然下定决心说道:
「无妨。即位仪式终究不过是个形式。如今时代已经改变了。」
听到这句话,三人倒抽一口气。在眼前的是试图改变时代的意志。他热情地继续说下去:
「今后要运作国家需要的是稳定的内政与外交,还有军事能力。若是王族没有能力这么做,就只能由我们取代──你们要理解这是一场革命。」
他全身充满着坚强的意志。三人被其霸气震慑,被接下来的话题吸引。
※
「比方说这只与这只,你认为哪只才是魔法戒指?」
缇娜夏在训练场进行一如往常的锻炼,进入休息时间后便坐在树阴,向旁边的男子展示两枚戒指。在白皙手中的戒指都是以银制成,年代久远。奥斯卡暂时观察了半晌,指了其中一只。
「这边的吧。」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直觉。」
听到他马上回答,缇娜夏让戒指消失不见,随后环起双臂,皱起形状姣好的眉毛。
「你的直觉确实很厉害,但是关于这件事我想不是直觉。其实你可以感觉得到哪边带有魔力吧?」
「话是这么说,但我没有自觉。只是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
「唔……好像要再更敏锐一点呢。」
缇娜夏将右掌往上,一瞬间在该处组织构成。就这样注入魔力使构成可视化。红线交缠在一起的立体纹样顿时浮现在掌上。
「看得见吧?」
「看得见。」
「那我慢慢让它变淡喔。」
缇娜夏说着说着开始调节魔力。红线慢慢变淡、溶解消失。
然而,如果是看得见魔力的人,理应能在同一个场所看到构成。
奥斯卡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该处。完全解除可视化后,缇娜夏如此询问。
「看得见吗?」
「看起来变得很扭曲。感觉只有那里变得像水一样。」
「唔──」
缇娜夏小声地咏唱后,这次施加了迷彩。构成缓缓消失,隐藏到一般魔法师没办法看见的程度。
「这样呢?」
「有种奇怪的感觉。」
「你的直觉真的很好呢……」
缇娜夏露出带有傻眼情绪的表情消除构成。抱着膝盖仰望大树的树叶。
「像你这样的人只要累积实战经验,或许就能立刻看见了呢。」
「那么,你稍微在实战中用看看吧。」
「唔……稍微就好了喔。」
两人挺起身子,像以往的训练般拉开距离。缇娜夏轻轻挥动练习用的剑。
「请别从那里移动。我会发动一种术式,即使是普通的剑,只要阻断构成的主要部分就可以解开。相反地若是没触碰到构成的核心,就算打中也是解不开的,明白了吗?」
「明白。」
她拿着剑摊开双手。在胸前生成了大约手掌大小的十颗光球。男人对眼前的景象眯起眼睛。
「去吧。」
收到小声却犀利的命令,光球便以各种速度在空中滑行,一边散开一边袭向奥斯卡。他拿着剑严阵以待。接着从最靠近的光球开始砍起。
正中央被狠狠切开的球当场迅速地消失不见。他继续持剑横砍,砍断了从右侧飞来的球。球虽然与第一颗同样被切断中心,却像是什么事都都没发生般突进,击中了奥斯卡的肩膀。他顿时感到一种充满弹力的触感。
「请你集中意识去『看』哦。请扩展你的感觉。」
「好。」
球在他们说话的期间也不断飞来。奥斯卡控制好呼吸,同时举剑。
他让意识集中。保持些许紧张感。
随后他注视光球。看见内部的扭曲。
第三颗是稍微往左上砍。球顿时消失。
第四颗是往右。然而球却顺势穿过剑。命中他的胸口。
──必须要更集中意识才行。
要保持敏锐的感觉。在拓展视野的同时注视眼前的对象。
他逐渐看得清楚球体内部的扭曲。可以知道白色的两个圆连接在一起。
奥斯卡屏住呼吸,同时砍断了连接处。
缇娜夏制成魔法球的同时,忍住了内心的感叹。
尽管还有几颗球没砍到构成,直接撞上了他,但数量开始逐渐减少。虽说从刚才开始,缇娜夏就偶尔会混进不可视的球,但那些也逐渐地开始被斩落。
与缇娜夏训练剑术不同,他原本就具有所谓的魔力视。只要改变意识,掌握诀窍的话,自然花不了什么时间。更何况他的直觉本就很好。或许会比普通魔法师更快上手。缇娜夏停止生成构成的手,随后举起双手。
「总之先到这里吧。要是一口气训练过度而产生反作用力,我也很困扰。」
「是啊,谢谢你。我总觉得自己慢慢掌握到诀窍了。你也做过这类训练吗?」
「因为我从懂事时就看得见,麻烦的反而是得在不必要时降低感度。」
即使如此,也无法完全看不见。那并非不可能,而是因为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随时都要保有一定程度的意识。她所看到的世界,与没有魔力的人所看到的世界大相迳庭。但说得极端点,每个人都只能透过自己的视野去看世界。会有差异也是理所当然的。
奥斯卡抬头仰望镶在城墙的时钟。
「占用了你的时间啊,抱歉。」
「不会,因为是我要求你陪我训练的。这个训练也暂时持续一段时间吧。」
「嗯,多谢。」
缇娜夏小跑步移动到他身边,一脸欣喜地靠着男子往前迈步。见她就像个黏在身边的小猫,奥斯卡很随便地轻轻敲了她的头。
法尔萨斯城就这样度过了睽违许久的平稳日常。
※
那天,杜安与希尔薇娅在谈话室摊开几本魔法书,他们注意到缇娜夏走进来后便低下头。
缇娜夏手上抱着好几本装订较薄的书籍。她身后有名陌生的男魔法师跟着。这名男子也抱着一堆书,但他手上的全都是厚重的魔法书。他将那些魔法书放在桌上后,缇娜夏便露出一抹浅笑。
「雷纳特,谢谢你。」
「这种小事请随时吩咐。」
雷纳特对缇娜夏行了一礼后,对杜安举手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
「你看起来很有精神嘛。」
见这两人似乎认识,缇娜夏与希尔薇娅睁大双眼。杜安感觉到狐疑的视线,便解释自己曾到铎洱达尔留学的经历,雷纳特则是向希尔薇娅打了招呼。
三名魔法师彼此照过面后,缇娜夏便针对带来的魔法书开始说明。
「──所以,从这里到这里是解译书。这两本则是感觉有关所以就拿来了。」
法尔萨斯的两人认真地听着说明,此时雷纳特看着最后两本,歪着头说道:
「缇娜夏大人,这不是禁止带出的吗?」
「我有确实放着外侧的箱子,不会被发现的。我抄完后就会还回去了,不要紧的。」
「那就好。」
听到很有个性的双人组淡然地如此说道,希尔薇娅不禁投以担心的视线。此时,她的眼睛捕捉到缇娜夏抱着的那本装订很薄的书。
「缇娜夏大人,那是什么?」
「哦,这个是我以前的日记。」
缇娜夏将抱着的书放到桌上。这些书共有十几本,上面确实标记着年号。
「我受奥斯卡所托,正在调查某个有印象的词汇,但完全找不到,能找的只剩下这些了。毕竟这东西不能让别人看到,而且量也很多,相当辛苦呢……」
「怎么,那是你的日记吗?」
突然有男子的手从背后伸过来,拿起其中一本日记。缇娜夏闷声发出惨叫转头望去。
「奥斯卡!请还给我!」
奥斯卡在她的手构不到的位置打开了日记。他是因为偶然经过前面的走廊时听到她的声音,想说她在的话就邀她去练习,所以才来里面看看。
缇娜夏拼命伸手,但娇小的她与高个子的男人有着无可弥补的身高差距,丝毫构不到。奥斯卡用眼睛扫过内容,日记里面的字迹很漂亮,记载着有关战况、内政以及研究中的魔法构成。尽管是字体有些特殊的铎洱达尔文字,但扣除一部分外,基本上都是共通文字,所以他也看得懂。
刚才他所看的部分似乎是与塔伊利交战中的日记。眼见丝毫看不到任何感情起伏的平淡文章,他一脸无趣地阖上了书。与此同时,浮在空中的缇娜夏将日记取走。
「就叫你还给我了嘛!」
「你应该写得更有趣一点。」
「我很忙的!」
缇娜夏降落在地面,快速地翻阅取回来的日记。尽管这个年纪没有写什么被看到会觉得困扰的事情,但她还是无法静下心。奥斯卡望着桌上的日记如此说道:
「你从何时开始写的?」
「大概是从五岁左右吧?顺便当作练习写字。」
「我想看那时候写的。」
「恕我严正拒绝!」
眼见女子生气得像是体毛倒竖的小猫,奥斯卡笑了笑,轻轻拍了女子的头。
「你现在还在写吗?」
「若是我现在还在写,应该八成都是写你的坏话吧。毕竟你老是欺负我。」
「你这句话还挺有意思的嘛……」
「好痛好痛!」
见脸颊被捏后动来动去的缇娜夏与一脸愉悦的法尔萨斯国王,雷纳特小声地询问杜安。
「他们在法尔萨斯总是那样吗?」
「嗯……基本上是这样。」
眼见她表现出在铎洱达尔看不到的那种与外在年龄相符的举动,雷纳特瞪大双眼,吞下了不敬的感想。
※
法尔萨斯的东方邻国亚尔达在三天后,送来了一封书信。
执勤中的奥斯卡看过内容后,不禁皱起眉头。
「亚尔达来了个麻烦的委托呢。说是因为国内纷争不断,希望我们帮忙照顾公主。」
「公主?是涅菲莉大人吗?」
法尔萨斯与亚尔达在十年前曾发生过战争,但法尔萨斯后来接到他们复兴的申请而派人支援。对方似乎也打算就这样与法尔萨斯保持良好的关系,尤其是公主涅菲莉,她经常会拜访法尔萨斯。
然而她以前从未长期在此居留。想必国内的纷争已经演变到不得不这么做的程度了吧。奥斯卡将手靠在桌上撑着下腭。
「算了,拒绝也很不自然。」
「确实是如此。况且陛下也与涅菲莉大人很亲近。」
听到拉札尔这句话,心不在焉的奥斯卡差点点头,但他突然询问儿时玩伴。
「缇娜夏也在,不要紧吗?那家伙的行动难以捉摸。要是与亚尔达发生争执也很伤脑筋。」
「……我想这点就要看陛下了。」
前阵子缇娜夏与黛莉菈起争执时,导致谈话室的窗户产生龟裂。当然缇娜夏本身是有赔偿了,但这次与当时不同,对象是王族,很有可能会造成无可挽救的事态。然而以拉札尔为首的臣下等人来看,每当缇娜夏破坏东西,通常不对的都是奥斯卡。年轻国王不知道是否瞭解周围的担忧,只是微微地笑着。
「要是遇到缇娜夏,我会姑且叮嘱她一声。因为她最近都关在房里解析,或许是没有影响,但也不能完全不让她与涅菲莉见面。」
「叮嘱也有许多方法喔,陛下。还请您务必慎重……」
「我陪她训练时会顺便讲这件事。要是在外面叮嘱她,也不会有窗户因此破掉。」
「我说的慎重指的并非是那个意思!这样缇娜夏大人也太可怜了!」
拉札尔说到这里便把话打住,满面愁容。
「……缇娜夏大人,只能在法尔萨斯再待一阵子了喔。」
尽管看着像小猫般黏着国王的她就令人感到温馨,但肯定只有现在才能看到那样的景象。缇娜夏即位一事也已经迫在眉睫,只要在近距离观察,就可以明白两人都理解自己的立场。
拉札尔正是因此而担心,奥斯卡见状后露出苦笑。
「开玩笑的。那家伙也会处理得很好的。因为我们就是这种人。」
国王对于理所当然背负的责任与义务一笑置之。拉札尔从执勤室离开后,独自一人的他又再次发出叹息。
※
那天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非常适合举办结婚典礼的日子。
上午,希尔薇娅来到缇娜夏的房间归还魔法书,一脸欣喜地笑着。
「今天我有一名魔法师同事要举办结婚典礼喔。典礼要在街上举行,傍晚会借用城堡的中庭稍微办个宴席。」
「噢,结婚典礼啊。真不错呢。」
「方便的话,缇娜夏大人也能到场露个脸吗?大家都会很开心的。」
「我也去吗?」
缇娜夏抱着她还回来的书,一边望着水盆上方。浮在上头的构成依然缜密且美丽。进展虽然有些落后,但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就算稍微转换一下心情也无伤大雅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过去一趟。那位同事是男性还是女性呢?」
「是男性。他叫特米斯。」
「瞭解。」
希尔薇娅开心地离开后,缇娜夏也为了准备而转移到铎洱达尔。而在她回到法尔萨斯继续进行解析之后,转眼间就到了宴席的时间。
时刻虽说是黄昏时分,但还相当明亮。城堡中庭摆放着桌椅,陈列着庆祝用的料理与酒。这些都是奥斯卡为了在城堡工作的新郎所准备的。出席的魔法师与士兵们纷纷在此齐聚一堂,不久,两名主角总算现身,开始了这场小巧的宴席。首先是由魔法师长克姆代替新郎向众人致词。
缇娜夏是在人们都放松且开始谈笑风生时,才到宴席上露脸。她身穿铎洱达尔典礼用的魔法服,向新郎与新娘打招呼,随后小声地询问新娘。
「难道你是精灵术士吗?」
「原本是这样。我很荣幸能见到您,铎洱达尔的公主殿下。」
见新娘笑得一脸幸福,缇娜夏也跟着会心一笑。她打开拿在右手的小箱子。盖着布的那个箱子里面,放着以珍珠串起来的奢华项炼。
「其实这是魔法道具,如果是你正好适合。庆祝你们结婚。」
「非……非常感谢您。」
新娘感激地收下缇娜夏递出的箱子。身旁的新郎也受宠若惊地低下头。
缇娜夏说完贺词后打算从两人眼前退下,突然有人从后面抱了过来。她震惊地只转动头部回望,发现抓着她的是已经喝醉的希尔薇娅。
「缇娜夏大人,请您做点什么吧~」
「什么是指什么?」
「喂,希尔薇娅,喂。」
其他人慌张地试图揽阻她无礼的举动,但缇娜夏笑着阻止了他们。她让友人贴在自己背后,歪了歪头。
「这个嘛。那就……」
她把希尔薇娅交给卡普照顾,得到两名主角的许可后站在他们眼前。
奥斯卡原本背对着打开的窗户办公,突然间听到从外头传来的微微歌声,不禁停下手边的工作。
这是他很熟悉的女子的声音。然而这还是第一次听她唱歌。只以四弦琴伴奏而歌唱的这个旋律并非出自法尔萨斯,但这透彻的声音之美丽,不禁教人听得如痴如醉。
拉札尔似乎也察觉到了,他抬起头说道:
「咦?这是缇娜夏大人吗?」
「好像是。她应该是去参加结婚典礼的宴席吧?那家伙真是样样精通啊。」
奥斯卡听着渗透耳朵的舒服歌声,露出苦笑。
工作也即将告一段落。或许去露个脸也不错。他突然想到这点,便立刻决定这么做,加快了处理文件的速度。
就这样,当奥斯卡在宴席露脸时,现场的氛围已经变得十分热闹。
奥斯卡叫两名主角别再一直低头,随之向他们送上贺词。他收下酒杯后离开两人的面前,环视中庭,在该处的一隅发现了刚才还在唱歌的女子背影。
她一脸开心地大笑,同时与身旁的希尔薇娅谈笑风生。但奥斯卡慢慢靠近后,注意到她的样子不太对劲。
他从女子背后抓住她白皙的右手。缇娜夏笑容满面地回头望去。
「咦?奥斯卡?」
「你,这是酒啊……」
「咦──?」
他抓住的手腕前面拿着杯子,里面是口感相当不错的水果汁。奥斯卡松手后,她便啜饮内容物,歪着头说道:
「很甜喔?」
「就算很甜还是酒。」
「咦……」
看样子她已经喝醉了。奥斯卡坐在右侧观察她的状况。
缇娜夏不知道到底在笑什么,一边笑着一边把酒喝干。眼见她打算从桌上的酒壶再倒一杯,奥斯卡忍不住出手制止了她。
「别再喝了。这样魔法会失控的吧。」
「没错。会失控的。这样不行呢。」
「你啊……」
奥斯卡把酒壶拿得远远的。取而代之的是倒了水给她。
「喝这个吧。」
「完全不甜……」
「那你就加砂糖进去。」
听到他讲话冷淡,缇娜夏顿时鼓起脸颊。奥斯卡对着开始喝水的她打了预防针。
「先把封饰具戴上。这里可是祝贺的场合啊。」
缇娜夏老实地点头并放下酒杯,打算把封饰具转移到右手。
然而,出现在眼前的是陶壶。奥斯卡见状,不禁苦闷地吁了一声。
「那哪是封饰具啊。」
「稍等一下……」
缇娜夏将壶放在桌上,再度尝试转移。接着出现的是小型的猫型石像。她见状瞪大双眼道:
「是猫!」
「看就知道了!」
在对面座位的希尔薇娅正趴在桌子上傻笑。看样子她也同样喝醉了。杜安与卡普坐在稍稍有些距离的地方,以充满恐惧的眼神看着两名女性,他们似乎下定决心别扯上关系,不愿靠近这里。
缇娜夏看着自己的手,念念有词地说道:
「好奇怪……没有封饰具。」
「缇娜夏大人继续!」
「好~」
眼见缇娜夏的手中出现不知从哪转移过来的金属甲胄的头盔部分,奥斯卡不禁抱头。仔细一看或许是由于魔力的影响,附近的杯子以及水壶都开始轻飘飘地浮上天空。奥斯卡见缇娜夏一脸匪夷所思地抱着头盔,便从她手中抢走那个,训斥她说:
「你别再用魔法了!」
「我有在用吗……?」
「当然是你啊。」
奥斯卡将阿卡西亚连同剑鞘一起取下,放在缇娜夏的膝上。浮在附近的杯子顿时全都落下。奥斯卡对她已经空着的杯子继续倒水。
此时,拉札尔从回廊快步冲来。
「陛下,亚尔达有回覆了,听说公主殿下后天就会过来。」
「真快。」
回覆后立刻告知会来拜访,代表国内的状况相当不稳吗?总之,既然要迎接邻国的王族,自然需要做好妥善的安排。奥斯卡向拉札尔下达几项指示后,注意到紧紧盯着自己的视线,努力维持平静。在拉札尔快速离去后,缇娜夏喃喃问道:
「奥斯卡,你要结婚吗?」
周围的几人听到这句话,都不禁「唔」一声僵住。杜安若无其事地离席。奥斯卡实际感受到臣下们的不安,将酒杯送到嘴边。
「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唔……」
缇娜夏发出犹如孩子般的呻吟,鼓起脸颊。即使喝醉,想必她也知道刚才的指示代表涅菲莉要长期留在这里。奥斯卡捏了捏她的脸颊。
「你那是什么表情?有不满的话就说啊。」
基本上他是否能够结婚,都操之在缇娜夏本身。如果她不希望奥斯卡与其他女性结婚,只要说一句「没办法解咒」就行了。这样一来,她就是唯一能怀上他孩子的女性。奥斯卡差点想像到这样的未来,然而缇娜夏只是在他面前用力将脸别过。
「没关系。我是为了帮上你的忙才来的。没有不满,你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挑选喜欢的女性。」
缇娜夏说着说着打算拿起其他酒壶,奥斯卡见状迅速把酒壶收走。
「知道了。那我就选个不会破坏甲胄的王妃吧。」
「什……」
听到国王的回应,周遭人士更加紧张。奥斯卡斜眼确认她没有放开王剑。
缇娜夏以燃烧着强烈感情的眼神瞪视着他。然而在奥斯卡看来,这样的眼神却彷佛宝石。
在奥斯卡差点对那道光芒看出神时,缇娜夏移开膝上的阿卡西亚。眼见奥斯卡打算出手阻止,她抱住了奥斯卡的左手。
「真是的!讨厌!」
「是吗是吗?我也讨厌酒品差的魔法师。你差不多该回去睡觉了。」
「我才不回去!笨蛋──!」
缇娜夏抓住国王的手臂大吵大闹,但或许是差不多要到极限了,她开始频繁眨眼。不久她或许是用尽体力,应声趴在奥斯卡的膝上睡着了。
国王让发出安详鼾声的缇娜夏靠在膝上,暂时喝了一阵子的酒,此时中庭点亮了魔法照明,便趁这个机会将她抱起。
「我把她带回房间。抱歉,惊动你们了。」
眼见这样说完后离去的主君,臣下们纷纷露出苦笑目送他们。
缇娜夏的房间张开着魔法结界代替钥匙,由于奥斯卡是这座城堡的主人,可以自由穿梭结界。他就这样走进里面,让缇娜夏睡在床上,随后在她纤瘦的身体盖上挂布。接着他不经意地环视室内,发现桌上摆着她的日记。
「这家伙意外地一板一眼啊……」
稍微看了一下文章,内容无法由平常的她去想像地冷彻,可以理解她确实曾是年纪轻轻就站在国家顶点的女王。而且也得知她的生活很孤独,充满着内外纷争。
恐怕她与排斥自己的旧体制派终日都在台面下进行战斗。一想到她那瘦弱的身体承受着如此重担,奥斯卡就不禁发出叹息。
「可是她居然又要成为女王啊……好不容易才从王位下来的。」
奥斯卡差点皱起眉头,但立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与当时的状况截然不同。她是受到请托才决定即位。而且这个女王还持有许久未曾现身的精灵。况且雷吉斯肯定也会支持她,应该不会像从前般孤独。
奥斯卡以眼睛确认日记册数。帐面上共有十五本。
「她说是写到即将即位的不久前……是十三岁左右吗?」
看到从最古老的日记数来第九本,上面写着二百三十五年的那本,他沉默不语。
并不是想知道真相。
在她孩提时拯救她的人真的是自己吗?难道不是其他人吗?
若是自己,为何不惜回到四百年前也要救她呢?
──那个答案或许就写在这里。
他触碰封面,如此思考,然而却没有打开,就那样移开了手。
果然不应该在没获得本人允许下打开来看。况且……即使那是自己,也并非自己。奥斯卡认为这并非是透过这种手段知道的事情。假如有必要的话,想必她会主动告诉自己。
奥斯卡回到床边坐下。凝视着睡得很安稳的缇娜夏。
「……幸好能见到我,是吗?」
那毫无疑问是她对现在的他所说的话。
然而,对于跨越四百年前的时光来到这里的她,自己对她的付出真的足以让她这么认为吗?
如果只论收下的,奥斯卡已经收到犹如浪潮般地多。天真地微笑、生气的同时,被注入的那份深深亲爱,甚至让他觉得可怕。
他并非感到沉重。是因为不能因此深陷爱情之中,所以才感到害怕。
他回头望去,凝视着摆在房间中央的水盆。在那里的是解析途中的构成。
「……只要没有那个。」
要是无法解析就能得到她。可以透过正当名义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而且他有自信使出任何手段蒙骗过去。无论是对她还是对铎洱达尔。
因为她是本不应该存在的女人。即使她不在,铎洱达尔应该也能存续下去──得到为自己而来的女人又有哪里不对。
他瞪视着水盆上的构成,然而又瞥了缇娜夏的睡脸一眼,再次将视线回到她煞费苦心解读的构成上,深深地吁了口气。
「或许我们就是这样的命运吧……」
奥斯卡以参杂着些许苦涩的声音如此低喃,同时触碰她的头发。
男子以疼惜的方式用指头缓缓梳理艳丽的一缕发丝,随后像是要彻底甩开差点萌生的情感般摇了摇头,离开了她的房间。
※
隔天,缇娜夏准时地出现在训练场,她轻轻将手靠在疼痛的头上。
在那等待的奥斯卡半睁着眼看着她。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我的记忆很模糊,总之毁坏甲胄那件事是我不对。」
「……你以后别在法尔萨斯喝酒了。禁止。」
「是……」
缇娜夏轻轻伸了懒腰,开始做暖身运动。她弯着双膝,再度摆出了痛苦的表情。
「以前喝酒时我曾经把墙壁打穿了一个洞……从那之后我就有所克制了说。」
这事听来实在夸张。与其相较之下,幸好这次只是弄坏用来装饰的甲胄。奥斯卡内心着实松了口气,看到缇娜夏准备完毕后,他便拿起练习用的剑。
「所以,关于联络事项你还记得吗?不记得的话我就再说一次。」
「我有听说亚尔达的涅菲莉公主要来的消息。你不用担心,要是做了什么也会有损雷吉斯的立场,我会老实的。」
「那我的立场呢?」
「那种事我才不管呢。」
眼见她把头别向旁边,奥斯卡想起昨天的事,顿时眯起眼睛。但是现在找她吵架只会重蹈覆辙。正当他在犹豫该如何回嘴时,缇娜夏重新转向这边。
「话虽如此,我今天下午也要外出,要是有什么状况请你联络铎洱达尔。」
「你要回铎洱达尔吗?」
「不只是这样,不过就请你当作我也要回铎洱达尔吧。」
尽管这个说法听起来令人在意,但既然攸关他国,自然不能插嘴。奥斯卡将剑收回手边。
「知道了。等你回来后,我姑且也会让你向涅菲莉打声招呼,到时要露脸啊。」
「瞭解。毕竟那也是我分内的工作。」
她和颜悦色地露出微笑,但是看起来却莫名澄澈且孤独。奥斯卡感觉眼前的她看起来就像是自己不应知晓的女王,顿时皱起眉头。
「……你终究是法尔萨斯的宾客。可以轻松地看待这件事。就像昨天的宴席一样。」
「请别趁机挖苦我。我自己知道昨天喝太多了。」
「不过,你唱的歌很好听。」
毕竟他其实是想近距离听她唱歌才过去的。听到这句话,缇娜夏微微歪头。
「歌吗?如果是为了你,我随时都能唱。请尽管吩咐。」
她这样说道,开心地露出犹如花朵般的微笑。
※
离城都很近的小镇酒馆,过了中午后就有数名男性聚集在此。
喝醉后一直在唠唠叨叨地朝着别人说话的男性们弥漫着一股糜烂的氛围,而这样的感觉也不仅限于他们身上。这个国家到处都充满着委靡与虚脱的气息。
男子正将空酒瓶倒过来拿着挥舞,此时突然从外头射来的阳光令他眯起眼睛。
仔细一看,门口站着两个人。娇小的女性与疑似她同伙的男人走进里面把门关上,接着走到了他们旁边的桌子。他们看到那两人组,尤其是那名女性,不禁倒抽一口气。
艳丽的黑丝绸长发,以及深邃的黑色瞳眸。拥有惊人美貌的此人注意到他们的视线,顿时露出苦笑。她转过椅子面向他们。
「可以的话,我有些事情想请教各位。」
见她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男人们就像是在品评她般观察她的全身。
「雷纳特,你不会做得太过火了吗?」
「这是他们活该。」
十分钟后,雷纳特将他刚才狠狠痛揍一顿的男人们推到酒馆角落,如此回答主人。毕竟他们打算带走缇娜夏,所以这只是还以颜色罢了。
缇娜夏走到其中一名还有意识的男人身旁后蹲下,歪着头如此询问。
「那么我可以提问了吗?你知道有关希米喇的情报吗?」
那是在法尔萨斯城都暗中活跃的宗教团体所崇敬的「神」。对于前来调查那是什么的两人,男子睁大双眼。眼神当中充满了恐惧。
「不、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见男子的态度明显知道内幕,缇娜夏再次要求他。
「现在说出来或许会稍微幸福一点喔?与不说比较的话。」
「我不知道!」
男子像是将脸贴在地板般动也不动,缇娜夏见状便挺起身子,与雷纳特面面相觑。他们目前去了五间店都是这样。实在是束手无策。
两人觉得再怎么问男子也不会愿意开口,便离开了酒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们看起来确实知道某些内幕。」
「说起来,缇娜夏大人是从谁那边听说这件事的?」
「在我小时候照顾我的女官。我记得她应该出身于赛扎鲁。」
缇娜夏翻找日记后,想起那个关键的词汇是在她六岁时从一名女官那边听来的。女官说希米喇「是在非常恐怖的深渊的怪物」,借此哄她入睡。
根据日记,缇娜夏在当晚做了个恶梦,她梦见从地面开了个洞,从那里伸出黑色的手追赶着她。
「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棘手。都已经快到和雷吉斯约好的时间了,真伤脑筋。」
缇娜夏再约莫一个小时就得回铎洱达尔,与雷吉斯商量即位一事。尽管现任国王加尔司缇并不知情,但自雷吉斯因为诅咒陷入沉睡,成功醒来后,他们已经朝着某个方针讨论过这件事好几次了。
「既然这样,就去赛扎鲁的城都看看吧!」
「缇娜夏大人,请您对自己的容貌很显眼一事有所自觉。」
雷纳特认为他们从刚才开始打听情报就没办法顺利的原因之一,是在于她的美貌。
他不经意地环视城镇,发现了坐在屋前的老婆婆。在征求主人的同意后,他往老婆婆身边走去,在打招呼的同时单膝跪地,抬头看着老婆婆。
「不好意思。我有件事想请教……」
在询问了几次后,老婆婆面有难色地开始谈起这件事,两人把她说的内容是当作好不容易得到的情报专心倾听。
然后在听她说完之后,他们面面相觑,哑然失声地愣在原地。
※
涅菲莉联络法尔萨斯后过了两天,使用转移阵来到这边。
以王族的来访而言,此事显得相当仓促,但既然是状况使然,这也无可奈何。涅菲莉带着三名武官、两名魔法师以及两名女官前来投靠法尔萨斯,她把父王的亲笔信交给出面迎接的奥斯卡。上面写着「宰相基希斯的目的是抵制王太子萨巴司」。尽管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不时会看见可疑的举动,国王与萨巴司为了以防万一,想在局势稳定之前先麻烦法尔萨斯照顾她的安危。
奥斯卡回望一脸不安的涅菲莉,对她投以微笑。尽管两人从小就会定期碰面,但今年要十九岁的她依旧保有楚楚可怜的美貌,并逐渐成长为成熟的女性。
「虽说在陌生的国家会很难适应,但你可以悠哉地在此生活。」
「此次突然来访,实在很抱歉。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涅菲莉闻言,那淡桃色的脸颊更是染上了一层红晕,同时也行了一礼。奥斯卡为了带涅菲莉到她居留时要住的房间,带着她移动到大厅。两国的护卫也跟在两人的后面。
像缇娜夏是说「自己的事情我可以自己处理」就孤身来到法尔萨斯,但一般来说会像涅菲莉这样带着护卫与女官前来。之前奥斯卡说类似的话时,缇娜夏还说:「有一段时间连餐点都是我自己准备的喔」,令他惊讶不已。
而她昨天回铎洱达尔后便没有回来。距离即位典礼不到一个月的现在,想必也有许多事情得好好定案。
涅菲莉在走廊东张西望环视周围,战战兢兢地询问了地位相同的那个人。
「铎洱达尔的公主殿下也在这里对吧……?」
「姑且算是,但她神出鬼没的。等回来后我再让你去和她打声招呼。」
「我之前来法尔萨斯时,雷吉斯殿下曾向我介绍过她。是位非常美丽的人对吧。」
那想必是指奥斯卡的即位典礼那时。见涅菲莉的眼眸摇曳着不安与嫉妒,他顿时露出苦笑。
「那个人就像是炸弹一样。由于她的内在很强烈,我丝毫不在意她的外表。」
这个评价确实有些过分。涅菲莉听到后不知这是否为真心话,露出了犹豫的表情,抬头看着只是在含糊微笑的男子的脸。
※
缇娜夏在黄昏时分回到了法尔萨斯,得知当晚要为了涅菲莉举办接风宴。这是希尔薇娅一脸开心地站在她的房前,在出示化妆道具与礼服袋子的同时告诉她的。
缇娜夏从铎洱达尔带回了厚重的一捆文件,知道此事后强颜欢笑地说道:
「咦……非得化妆才行吗……」
「当然要啊!也请您好好穿上礼服哦!」
「唔唔唔……早知道我就晚一天回来了……」
缇娜夏虽然垂头丧气,但也邀请希尔薇娅进入房间。希尔薇娅立刻将礼服挂在墙上,干劲十足地向房间的主人搭话。
「缇娜夏大人只要好好打扮,就不会输给任何人,请您好好打扮!」
「我是在和谁战斗啊……」
缇娜夏单手拿着文件开始在浴池里面放热水。听到她疲惫的声音,希尔薇娅如此回答:
「那当然是涅菲莉公主啊!」
「为什么!?」
「因为我希望缇娜夏大人成为陛下的王妃。」
「咦!?」
听到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缇娜夏差点将文件掉进浴池。她慌张地将那些重新抱在胸前。
「那、那于公于私感觉都很困难呢……」
「是这样吗?」
「因为我姑且也即将成为铎洱达尔的女王了……」
「那种事情根本无所谓!毕竟是在邻国,只要画好转移阵不就可以了吗?子嗣也是,只要由两位生下来就可以了!」
「…………」
缇娜夏莫名涌起一股脱力感,没办法立刻回应。她为了不让文件掉下而决定先放回去。
──尽管这件事听起来很极端,但希尔薇娅这番话的确并非不可能。
尽管并非不可能,但想必没有国王会做出这种事情。两国国主的双亲相同,只会留下纷争的种子。
然而,这个问题对缇娜夏而言,有着并不会造成致命伤的理由。尽管这件事本身并非她的目的,但应该可以连带地去除掉这个障碍。
只是会形成致命伤的是其他事情。
「可是奥斯卡的眼里根本没有我……」
「咦?」
被回问的缇娜夏耸了耸肩。
「充其量也只是不讨厌我吧。他完全把我当作小孩,根本不可能和我结婚的。这种事情我自己也很清楚。」
缇娜夏扔下瞪大双眼的希尔薇娅,迅速地跑去浴室查看。确认积满了一定热水之后,她便倒入香油脱下衣服。伸展纤瘦的手脚泡在浴池里面。
不久希尔薇娅也走了进来,开始清洗她细长的秀发。浴室充满渗入香油的花香,缇娜夏在此吐出了累积的疲劳。
尽管她随时都在同步处理各种事情,但偶尔也会有每个案件都走到瓶颈的时候。而现在正好就是那个时期。她认为并非完全看不见未来的发展,只是要暂时忍耐一下,但唯独身体确实感到疲劳。充满浴池的热水,以及希尔薇娅帮她梳理头发的手都教人舒服。
缇娜夏闭上眼睛,用指头按摩脸的每个部位。帮忙清洗头发的希尔薇娅看见泡在浴池中的白嫩身躯,顿时皱起眉头。
「缇娜夏大人,您身上怎么到处都是瘀青呢?」
「噢,是因为训练的关系。瘀青没办法治好……那我至少把外观先消除掉吧。」
「您为什么在学习剑术呢?明明您的实力已经相当高强了。」
「因为我在紧要关头的动作很迟钝。必须变得更强才行,因为有个人会立刻就来杀我。」
「那个人到底是有多不要命啊……」
那个男人其实是最高阶魔族,但缇娜夏只是含糊地笑而不语。后来她在开心闲聊的同时洗好了澡,从浴池起身。
消除掉瘀青的白色裸体尽管看起来过于瘦弱,但依然保有即使是同性也会看出神的魅惑曲线。希尔薇娅不禁被其夺走目光,猛然回神后,立刻露出了确信的笑容。
「话说回来,关于刚才说的那件事,没有男性会送衣服给自己不在意的女性!尤其是陛下!」
希尔薇娅这样说完就走回房间,对愣在一旁的缇娜夏瞥了一眼,随后开始拿出法尔萨斯国王为了她所订作的礼服。
接风宴在月亮升起后开始举办。
宴席用的大厅聚集了几十名在城堡工作的达官显贵,受到盛情欢迎的涅菲莉不禁松了口气。因为她以前在自国的宫廷一直过着紧绷的生活。虽说期间短暂,但她对自己处在一个安全的容身之处一事由衷地感到开心。
即使如此,她依然很担忧留在国内的父亲与兄长是否平安。毕竟父亲年事已高,兄长又有懦弱的一面。她非常在意只靠他们两人是否能设法渡过难关。
若自己嫁来法尔萨斯,借此得到这个国家的协助,或许就能拯救父亲以及兄长──涅菲莉抱着这样的疑问,仰望在旁边的法尔萨斯国王。
奥斯卡察觉到她的视线,准备开口打算说些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大厅入口突然吵吵嚷嚷。
两人觉得疑惑,抬头一看,发现站在那里的是拥有铎洱达尔之名的女子。
缇娜夏因为众人的注目而隐藏自己苦涩的表情。她明明再三叮嘱希尔薇娅「主角是涅菲莉,希望自己能打扮得不起眼一点」,但希尔薇娅似乎并没有听。
然而,如果希尔薇娅听到这个抱怨,肯定会回说:「请您好好认清自己的容貌」。实际上她的确照缇娜夏所说,只用不起眼的颜色帮忙化了淡妆。即使如此,无论任何人来看,缇娜夏的美貌都是异于常人。
会误以为是黑色的深蓝色礼服背后大大敞开。布料是叠上好几层的薄布,腰间下面的部分轻飘飘地膨胀起来。尽管装饰不多,但这套衣服很好地衬托出她优美的身材。
缇娜夏走到坐在主位的涅菲莉身边,屈膝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我很荣幸能再次见到您。」
涅菲莉对她的模样看得出神,闻言慌张地起身回礼。
「我才是,突然来访肯定惊动到您了,非常抱歉。请多多指教。」
「没有这回事。我因为即将即位,近期忙得不可开交,还请您原谅我的无礼。」
缇娜夏重新站好姿势后莞尔一笑。见她露出社交性的温柔微笑行了一礼后打算退下,奥斯卡出声叫住她。
「很适合你嘛。」
「拜您所赐,感谢您的礼物。」
她脸上的外交性笑容始终没有垮下,说完贺词后便退回宴席之中。她与负责警备的美蕾蒂娜在墙边稍微谈笑了半饷,便离开了大厅。
涅菲莉目送她那给人印象强烈的背影,不由得吁了口气。即使亲眼目睹,她也无法相信居然会存在着这样的女性。目睹那永远吸引着他人而存在的光芒,她因为百感交集而伏下眼眸。
在自己身旁的男子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表情追着她的背影呢?涅菲莉实在没有勇气确认。
※
时间来到深夜,回到自己房间的奥斯卡没有更衣便趴在床上。勉强维持着感觉要直接沉睡的意识。
那克缩成一团睡在枕边。只要没发生什么状况,这头龙基本上总是在睡。尽管它也曾在不知不觉间就从房间消失,但基本上是随传随到,所以奥斯卡并不在意。他差点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向那克的尾巴,但有人敲响房门,他便把手停下。
他回应之后所传来的声音,来自一名意外的女子。
「怎么?今天是从里面过来啊?」
缇娜夏被邀请进房后,耸了耸裸露的肩膀。
「我想说如果你有带公主回房就太失礼了,所以我是向看守的士兵确认后才来的。」
「你把我当成什么啦……」
「请你理解。」
那克注意到她的声音便抬起头。娇小的龙对着前任主人开心地拍动翅膀,停在她的肩上。缇娜夏似乎觉得很痒地嘻嘻笑着,同时抚摸那克的喉咙。
尽管它是绝不会亲近人的龙,但很亲近身为主人的他以及缇娜夏,也不会对亚尔斯与杜安等部分人士表现出敌意。缇娜夏在与那克嬉闹的同时走到桌前,开始将摆在上面的水果喂给龙吃。
奥斯卡眯起眼睛注视着她。白皙的背受到月光飞沫照耀,发出炫目的光芒。
「你还穿着那件啊?」
「毕竟你都难得帮我订作了,这样会很奇怪吗?」
「不……」
反而适合过头了。尽管是他自己订作这样的款式,但也觉得确实有引出她的魅力。缇娜夏将整整一颗苹果塞进那克的嘴里,露出苦笑。
「不过背部敞开,觉得静不下来就是了。」
「因为你怕热我才叫他设计成敞开的。」
「那么请把下面也用短一点。」
「你是哪里来的小孩吗?」
平常的她总是喊着好热好热,身穿裸露手脚的衣服,但她看起来根本就不当一回事,会把她看作小孩也是情有可原。反而像今天这样的礼服装扮显得更为诱人。
奥斯卡刻意与她拉开距离坐在床上,询问拿着一捆文件的缇娜夏。
「所以,你有什么事?」
「我有感觉讨厌的话题与感觉讨厌的话题,你要从哪个开始听?」
「…………」
「开玩笑的。只有一个。」
眼见奥斯卡闻言浑身无力,缇娜夏出示文件。
「关于希米喇那件事,我总算明白了。这个,似乎是赛扎鲁从很久以前就流传下来的邪神。」
「啊……?」
「嗯,这是正常的反应呢──最古老的传说似乎是在约莫五百年前,来自赛扎鲁东部国境附近的一座崇拜邪神的聚落。后来经过了大约两百年,该聚落作为宗教团体逐渐扩大规模,最后他们的教祖好像成为了国王的顾问喔。结果,当时因为献祭品以及处刑无辜的人什么的,据说有相当多人为此牺牲。只是关于该宗教却完全没有留下任何书面纪录,只是由人们口耳相传。而且大家都不愿说明,要打听情报费了我不少工夫呢。」
「你直接去打听的吗!?」
「没错喔。我所到之处就会有人过来纠缠,最后雷纳特甚至还对我说『请您回去』。」
奥斯卡非常瞭解同行者的心情,为此感到叹息。如果是有些姿色的美女去打听情报是很恰当,但缇娜夏这种级别的反而会让对方印象深刻,因此而招惹无谓的纷争,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另外一件事。奥斯卡开始思考这件离奇的事情。
「换句话说,信仰邪神的那群家伙打算混进法尔萨斯吗?」
「似乎是这样呢。所以问题在于现在赛扎鲁的宫廷很有可能已经被这个宗教所侵占。似乎在五年前左右,信仰邪神的所有信徒几乎都突然失踪,相对地从那个时候开始国政就开始出了问题。城内增加了魔法师,重臣好像也都遭到替换。作为士兵被带走的人变多,然而他们却没有回来。另外还经常会有人下落不明之类的。国内非常混乱喔。国民感觉也没有霸气。」
「因为宗教而导致衰退吗?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啊。」
奥斯卡认为信仰归信仰,不应该过度干涉国政。更何况是信仰邪神。要是因此而导致国家混乱,根本是愚蠢透顶。
缇娜夏走到奥斯卡面前,递出那捆文件。
「我姑且把细项都统整在这里了。如果你在意就请拿去用吧。」
「帮了大忙。不好意思啊。」
「不好意思,这是感觉讨厌的话题。」
奥斯卡抬头一看,她脸上并非外交的笑容,而是混杂着些许苦涩的微笑,突然询问道。
「目前解析如何了?」
「彻底卡住了喔。不过只要克服这关就结束了,请你再稍等一阵子。」
她说着说着将手指放进扎好的头发,顺势梳理下来后,原本柔顺的发型便再度出现。眼见有如黑丝绸的艳丽头发像是要覆盖白皙肩膀与背部般摊开,奥斯卡闭起眼睛。
「不行的话也无所谓喔。」
他稍微顿了一下。在那段空白孕育出感情前给出了回答。
「不要紧的。快一点的话应该能在她待在法尔萨斯的期间解开喔。因为像这种东西靠的是灵感。」
她的声音犹如没有波纹的水面般清澈。听到那样的声音,便实际感受到她果然与自己相同都是「王」。将缓和的孤独视为理所当然,抬头挺胸。不会因私情与迷惘而停下脚步。把该做的事情在正确的时间做好,理解那是自己的职责。
所以她只是尽可能地保持表面上的平静──意识到分道扬镳的那一刻正在慢慢靠近。奥斯卡内心涌起一股焦躁,但自己也保持平静。
奥斯卡睁开眼后,发现她以有些担心的视线注视着自己。白皙的手触碰脸颊。
「你不要紧吧?看起来很累。」
「不要紧。」
柔嫩的手传递过来的体温,似乎渗透着五脏六腑。
比起自己独处的时候,与她在一起时反而感觉更加孤独。那恐怕是因为彼此走在不会交会的道路上。
在月亮的照耀下,她的容貌显得充满宁静。
然而她却不为此而悲伤。宛如要承受存在的一切。连寂静也是那理所当然的一部分。
所以,现在很想要抱紧她。
想要触摸她纤瘦身躯的温度,确认她是自己选择这份孤独。
男子的眼神中混杂着不成形的情感,缇娜夏一脸担心地窥视过来,突然间,暗色瞳眸中带着真诚的光芒。
她面对男子把脸凑近,顺势在他的左眼睑落下一吻。
男子傻愣愣地接受柔嫩的嘴唇,意识到这份触感后,在瞬间涌起一起令人胆寒的冲动。
想要粗鲁地拉过女子的肢体。
想要深深地吻上一吻,告诉她何谓情欲。想要支配其存在。
然而,他打消来自根源的这股令人恐惧的强烈冲动,咧着嘴角瞪视女子。
「你做什么?」
「因为你莫名性感,我一时情不自禁。对不起。」
缇娜夏问心无愧地轻轻挥手。听到她简洁有力的回答,男子顿时感到头疼。
──她在这种地方真的像个孩子。很老实地面对自己的好意,不去考虑后果。
奥斯卡按住太阳穴,此时那克冲到他的膝上。缇娜夏将手伸向龙的背抚摸它。
「那晚安喽。」
她以天真无邪的笑容道了晚安,似乎对自己刚才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想法。奥斯卡以冷淡的眼神望着她那容易折断的肢体。
「你下次白天过来。」
他实在不认为她可以理解这句满是疲惫的话带有什么含意。
※
涅菲莉自从在第一天的接风宴以来,就始终没有遇见缇娜夏。
其实她并非特别回避。只是没看到缇娜夏而已。她对法尔萨斯的魔法师询问此事,对方只是露出苦笑,告诉她缇娜夏最近几乎都没从自室离开。
「如果您很在意,或许能在训练场看到她哦。」
其实涅菲莉并没有在意。但她自然而然地依言屡屡移动到通往训练场的回廊。
她看到在那边挥剑的缇娜夏,是在来到法尔萨斯经过十天左右的时候。她的对手是法尔萨斯的国王,涅菲莉对如此意外的景象瞪大双眼,凝视着他们两人。
或许奥斯卡是配合缇娜夏的臂力手下留情,剑互击的声音很轻,然而却十分迅速。
这时,奥斯卡简短地吐了口气,同时挑起缇娜夏的剑。看到剑在空中飞舞回转,涅菲莉不禁倒抽一口气。然而那把剑就在要刺中地面之前,转移到缇娜夏的手边。男子见状傻眼地望着她。
「你身体的动作还是跟不上理解力呢。你得再更加反射性地行动。」
「我会努力。」
「看着对方的肩头就能稍微预判局势。但你也要好好看着整体。」
缇娜夏老实地点头后,看着右边的上膊。那里被刚才没能闪过的剑挨了一击,逐渐形成暗红色的瘀青。她伸出左手手指消除了瘀青。奥斯卡见状不禁发出赞叹。
「真方便啊。」
「我只是在外表上动了手脚而已。因为用魔法没办法消除瘀青。」
缇娜夏以布擦拭因为汗水而湿滑的剑柄。就这样将剑柄重新拿好、抬起头──接着歪了歪头。
因为她看到奥斯卡一脸无言。她不知道理由为何,再次把头歪向相反方向。
「你啊……这件事为什么不早说!你全身都是瘀青吧!」
「是没错,但不会痛喔?因为里面已经治好了。」
「不是这个问题。」
「咦──?这与透过化妆调整肌肤不是相同意思吗?况且我不认为不吃苦头就能进步。请多多指教。」
「我现在心情变得相当忧郁喔。」
「为什么?」
缇娜夏不满地回问,同时举好剑。没有得到男子的同意便砍了过去。
不过,他理所当然地轻松挡下攻击。两人就这样互击了二十个回合。
当奥斯卡轻轻把剑弹回去时,也没放过缇娜夏的动作延滞的瞬间,他往前踏出一步,使劲击飞了她的剑。随后为了攻击空荡荡的白皙脖颈而划出一剑。
然而,缇娜夏却在情急之下以左手挡住那把剑刃,一边跳向后方。
「好、好痛。」
「用魔法啊!」
奥斯卡不满地训斥她。明明原本是打算在碰到脖颈前就收回剑刃,但直觉敏锐的她伸手的这个动作反而造成了伤口。或许是因为她有过跨越死地的经验。会以性命为最优先,深深瞭解在紧要关头得不惜为此做出牺牲。
缇娜夏拿着剑将手放到左手。
「话是这么说,但我应该还是会被打吧?」
「没有尝到苦头就学不到东西吧?不情愿的话就用魔法防御啊。」
「这样很狡猾,我不要。」
实在很顽固。真想看看她父母亲的长相。
奥斯卡在啧了一声的同时往后退。突然感觉到视线的他望向回廊,发现涅菲莉与两名护卫一起站在那里。
奥斯卡看到她一脸担忧,随即露出苦笑向她招手。涅菲莉尽管犹豫,依然从回廊的缺口移动到训练场。缇娜夏也注意到她,顿时露出满脸笑容。
「你好,在散步吗?」
看到缇娜夏露出与前阵子接风宴时截然不同的纯真笑容,涅菲莉隐藏内心的诧异向她打招呼。
「是啊……我想说稍微动一下。缇娜夏大人在做什么呢?」
「训练。毕竟我现在有很多自由时间。」
缇娜夏闭上眼睛露出微笑,无法看透她的情绪。涅菲莉的内心顿时涌起一股不明就里的焦躁感。涅菲莉身为王族,也曾学过护身用的剑术。现在也会定期进行训练,但那并非像这样以实战为着眼点进行的训练。即使同样身为王族,他们两人简直就像是把置身于战场之中视为理所当然一样,令她感到害怕。
奥斯卡没有察觉涅菲莉在畏惧,一派轻松地回问缇娜夏。
「话说回来,你继续留在法尔萨斯好吗?应该也要准备即位典礼吧。」
「雷吉斯正在帮我处理。其实应该是要由我亲手去做,但我大幅削减招待的客人后,就从这份工作除名了。不过,我还是有好好在工作喔。」
她说的想必是真的。最近除了训练以外几乎没看到她走出房间。偶尔还会看到她的脸上充满了强烈的疲惫感,奥斯卡为此在私底下很是担心。
缇娜夏确认外墙的时钟后低下头。
「时间差不多了吧?谢谢你的指教。」
「你要快点进步到不会留下瘀青啊。」
「我会妥善处理。」
缇娜夏似乎还要留下来,她从奥斯卡手中接过剑后就一直望向回廊那边。奥斯卡循着她的视线转头望去。在那边的是身为涅菲莉护卫的武官与魔法师。
「怎么了……?」
她的视线简直就像是在仔细打量陌生人的猫咪。虽然奥斯卡对她的眼神感到不解,但打算催促涅菲莉快点回去。然而在下一瞬间,他以迅速的动作回头望去。视野中的缇娜夏一边小声咏唱一边举起手。
男子确认到这点,便将涅菲莉抱进怀里。一切都是在仅仅一瞬间发生的事,涅菲莉甚至没有时间吃惊,周围便响起犹如刮过玻璃的声响。
「──散开。」
这句简短的话出自缇娜夏。刺耳的噪音骤然停止。依然将涅菲莉护在臂中的奥斯卡出声询问缇娜夏。
「从哪里来的?」
「请等一下。米菈。」
「来了来了~有什么吩咐?」
空中突然出现了红发少女。缇娜夏对精灵下令。
「麻烦你去追刺客。我希望可以活捉,没办法的话杀了也无所谓。」
「瞭解~」
少女发出犹如铃铛的笑声,身影也跟着消失。奥斯卡此时总算放开了涅菲莉。她以双手捂住面红耳赤的脸颊,抬头望着奥斯卡。
「那、那个……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嘛……似乎有刺客突破结界来到这里。虽说他好像已经逃走了,但你最好先进入城内。」
涅菲莉的表情明显变得铁青。武官与魔法师护卫也同样脸色大变。奥斯卡低头看着惹人怜爱的嘴唇不断发抖的涅菲莉,顿时露出苦笑。
「不过也不晓得目标是谁。搞不好是后面的那颗炸弹。」
「要是以为那种程度就能杀了我,也太肤浅了呢。我要他为了那天真的想法付出代价。」
缇娜夏耸了耸肩,同时为了归还奥斯卡用过的剑而迈出步伐。
然而,即使看到若无其事、满不在乎的她那娇小的背影,即使被同样不为所动的男子搂住肩膀,涅菲莉也丝毫没办法放心。
※
离开训练场后,缇娜夏一边冲掉汗水一边独自在大浴池潜水。这个习惯是自从掉进地底的无言湖后,得到奥斯卡的允许才开始做的。不过,关于「你要学会游泳」的这个指示目前还没有达成。
缇娜夏沉在水中,听到精灵的声音直接在脑海响起后就立刻起身,用双手擦脸。浮在空中的米菈从她头上低头看着她。
「缇娜夏大人,您不会换气吗?」
「我不清楚该怎么做。米菈你知道吗?」
「魔族从来不游泳,我也不清楚。重要的是我捉到刺客了喔。可以传送到这里吗?」
「是没关系,不过我现在裸体耶。」
缇娜夏将头发集中后拧干,起身来到清洗身体的地方,将衣服转移到手边。在她把淡蓝色的夏装穿在濡湿的身体上时,眼前的地板便出现了一名陌生男子。疑似魔法师的这名男子全身已经到处都是裂伤。突然遭到转移的他趴在地上环视着周围。
缇娜夏挑起单边眉毛,望着这名男子。
「欢迎,不好意思,找你来这种地方,麻烦你把事情详细告诉我。」
男子抬头后所看到的,是无比美丽且残酷的微笑。
奥斯卡把涅菲莉送回房间后,回到了执勤室,看见来到此处的缇娜夏与亚尔斯,他露出苦笑。国王看到亚尔斯束缚着一个遍体鳞伤的男人,询问缇娜夏。
「如何?」
「目标果然是涅菲莉公主。他是来自亚尔达的刺客。不过似乎还有中间人,还不清楚是谁发出委托。这个人只是单纯受到雇用呢。」
缇娜夏靠在桌边环起双臂,以眼神示意男刺客。魔力遭到封住的男子或许是因为紧张,额头上满是汗水。奥斯卡一脸嫌麻烦地用手托着下巴观察男子。
「被一个单纯受雇的家伙突破结界倒是挺令人伤脑筋啊。」
「嗯──他应该知道里面的状况吧?结界要是没有许可,虽然无法从外面飞进来,但只要用走的进来就行。」
「原来如此。亚尔斯,逼他招供。」
「遵命。」
亚尔斯收到国王的命令后行了一礼,便拖着男子走出房间。
缇娜夏刚才的指摘是在暗示城内有对方的内奸。尽管很怀疑受雇的暗杀者是否清楚内奸的长相与名字,但说不定还是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奥斯卡松开托住下巴的手,将身体靠在椅背,跷起二郎腿。
「真麻烦啊。即使他说出亚尔达宰相的名字,我也什么都不能做啊。」
「什么都不能做吗?」
「毕竟是他国事务。我顶多只能告诉亚尔达这件事。」
奥斯卡在手中转笔,仰望天花板。缇娜夏询问他是否要喝茶后,他便回答了要。奥斯卡觉得自己已许久没看到她准备茶水的背影,不禁露出微笑。随后,缇娜夏开门请女官帮忙准备水,回头望向他。
「──对了,你只要与她订婚不就能干预了吗?」
听到她干脆地如此建议,奥斯卡顿时目瞪口呆。比起提议的内容,她主动说出这件事更令他感到惊讶。奥斯卡试图不让内心的想法表达在脸上,如此回话。
「为了干预而结婚吗?这话题也跳得太快了。」
「你讲得很冷漠呢……她本就是有希望的候补人选吧?」
──缇娜夏的指摘很正确。
亚尔达是东部邻国之一,在十年前的战争后便与法尔萨斯保持着友好关系。现在要是谈成这桩婚事,两国的关系势必会稳定一段时日。
然而,希望与法尔萨斯有婚姻关系的不只亚尔达。毕竟这里再怎么说都是大陆屈指可数的国家。例外顶多是刚分裂的杜尔札,还有赛扎鲁与铎洱达尔而已。
赛扎鲁与法尔萨斯长期处于紧张关系,不会有向彼此靠拢的念头,而铎洱达尔是不仰赖任何国家的异类魔法大国,丝毫不会有与法尔萨斯缔结国际联姻的念头。
奥斯卡望着二十天后即将成为铎洱达尔女王的这名女子,她正伸出白皙的双手向女官收下水瓶。
尽管缇娜夏平常不会让人感觉到威慑感,但实际上她作为女王有着合理且冷彻的个性。会提议要奥斯卡与涅菲莉结婚也是这点所致。她将透过魔法煮沸的热水倒进茶具,同时说着风凉话。
「只要订婚,就可以透过正当名义,多少干预亚尔达了吧。这样一来她也会安心……况且她之所以来到这里,多多少少也是抱着这样的意图吧?」
奥斯卡差点点头,皱起端整的五官。
「说不定亚尔达就是基于这样的意图才派出刺客的。只要涅菲莉一死,我就不可能再干预亚尔达的内政。」
「喔喔,原来如此……而且只要公主死在国内,法尔萨斯也会被追究责任嘛。」
「伤脑筋。这得花多久时间啊?」
「应该要等到亚尔达本国做出了断吧?确实是不知道会花上多久时间。」
缇娜夏摇着茶具令茶叶散发香气,以严肃的眼神把茶倒进茶具。然而那却不是因为她很严肃看待亚尔达的问题,只是很认真地在泡茶。
对她而言,亚尔达的问题终究是关于旁边再旁边的国家。比奥斯卡的距离更遥远。即使有意见,她肯定也没有执行力以及意志。身为铎洱达尔的女王这么做才是正常的。
奥斯卡看着她美丽的侧脸,想起了一件事。
「话说回来缇娜夏,你之前曾狠狠盯着涅菲莉的护卫吧。那些家伙有哪里奇怪吗?」
「咦?你看到了吗?没什么,并不是这样。我只是单纯觉得那个魔法师的魔力量有些超乎常人,为此感到诧异罢了。」
「魔法师?」
听到她这么一说,奥斯卡似乎快想起来了,但没办法确定印象。缇娜夏见状露出苦笑。
「尽管他隐蔽了自己的魔力,但以王族的护卫来说可是无可挑剔哦。我想大概比她亲信的魔法师更强喔。所以我只是想说他能不能找个时间来铎洱达尔一趟这样。」
「别随便拉拢他国的魔法师啊。」
「我就没说出来嘛!」
她大喊后,重新露出温柔的微笑。
「姑且不问拉拢,若是有事情要帮忙,我很乐意接受。请随意吩咐我。」
「那就多谢你了。我确实也想趁你还在时处理好这件事。」
「顺便说一下,解析大概再两周就结束了。现在我在依靠魔法道具赶工。」
听到她淡然地说出这样的内容,奥斯卡不禁瞠目。十五年来限制着他的这个诅咒,突然有股即将解除的真实感了。这件事简直就像是作梦一样。应该要摊手感到开心吧。但与此同时,这也代表她与自己之间的联系将会断掉。
不久,女子将冒着蒸气的茶杯递到桌上,奥斯卡抬头看着她。
「不会失败吗?」
「请别说那种讨厌的话!」
听到他不经意说出的这句话,缇娜夏露出非常厌恶的表情。
※
「失败了吗?流浪者就是不行啊。」
收到报告的基希斯灰心地发出叹息。
得知涅菲莉进入法尔萨斯时还想说该如何是好,但现在反而认为能利用这个状况将计就计。即使她死在法尔萨斯,只要与执行犯的关联没有浮上台面,自己就不会立刻遭到抨击。那么利用她的死制造机会,反而对自己这边有利。
国王与萨巴司打从一开始就觉得基希斯很可疑。但即使如此也是袖手旁观,一直以来根本就对他束手无策──基希斯对他们只有这种程度的实力感到咬牙切齿。
尽管他或许该为敌人的无能感到开心,但对方是自国的王族。如果他们有足够的力量,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做出这种事。焦躁感以及为国家着想的思绪混杂在一起,令基希斯露出苦涩的表情。
──不过话说回来,关于涅菲莉,势必是得做些什么。
她从小就认识法尔萨斯的国王。万一谈妥婚事,事情就会变得很伤脑筋。与愿意支援亚尔达的法尔萨斯前任国王不同,现在的年轻国王不好对付。基希斯内心很担忧他会娶涅菲莉为妻,提议要与亚尔达合并。
「……首要的就是处理公主殿下。」
基希斯在犹豫是否要杀死她。但是,放弃身为王族的义务逃到他国的人是她自己。基希斯这样告诉自己,为了下一步而下达了新的指示。
※
刺客出现后过了三天,奥斯卡收到了亚尔斯的报告。
受雇的男子好像是透过中间人指示他入侵城内的路线。平常应该总是会有人看守的东边便门,当时发生了一场小火灾,因此产生了一瞬间的破绽。
「内奸啊。你认为是谁?」
「我想最有可能的就是陪同公主来的其中一人吧。由于日前那件事,城内的人都曾接受过一次严格的调查。」
日前那件事指的是某个宗教团体在暗中活跃,毒杀缇娜夏并把女性送进来企图侵入宝物库一事。基于奥斯卡的指示所逮捕的教徒当中,身为干部的人全都遭到处刑,一般信徒虽被送回镇上但会由国家监视。
当时在城堡工作的人全都成为调查对象,确认是否与可疑人物有关。
奥斯卡以笔背按住额头。
「应该要出手到什么程度呢……总之先通知亚尔达的人留意吧。等决定好方针再下达指示。」
「遵命。」
亚尔斯离开后,奥斯卡涌起一种不太有趣的心情,将眼神落在文件。他想起缇娜夏刚才的态度。
明明以为她是个很爱嫉妒的女人,刚才表现得却莫名平静,实在教人在意。她从无言湖回来的那晚说过:「我这样就足够了」,难道她真的已经舍弃了自己的执着吗?姑且不论酩酊大醉的那次,刚才的反应与黛莉菈那次相比也是截然不同。不过可能是因为当时对象特殊,所以才会导致结果不同。
因为是自己装作对她没有兴趣,所以奥斯卡也明白自己没有理由生气。即使如此,他还是愈想愈觉得不痛快,索性将不需要的文件揉成一团,朝正好走进来的拉札尔扔了过去。
另一方面,刚才的反应被认为看不出来有任何嫉妒的缇娜夏,正倒立着浮在自己房间。与平常相反,坐在椅子上的精灵傻眼地仰望着主人。
「既然会不耐烦,那干脆杀掉如何?」
「我不会杀啦!」
她们正在讨论的,是才刚被觊觎性命的亚尔达公主。
缇娜夏愤恨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白皙的指头目前处于全都套着封饰具的状态。
──自己没有立场插嘴。所以只是陈述了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意见。
但姑且不谈这件事,看到奥斯卡与涅菲莉之间亲密到已经超越了单纯的外交,缇娜夏无论如何都无法冷静。尽管可以坦率地说自己不喜欢她,但要是承认这件事,感觉就再也没办法煞车,所以她刻意努力地不去在意这件事。
然而即使如此,魔力依然呼应她的情感而产生波动。缇娜夏在因为压力而发出声音的玻璃上张开结界,踹向半空中顺势转了一圈。
这时,房间响起了男性的声音。
「啊──你就杀掉啦。堕落后会很轻松喔。」
「特拉毕斯!?」
缇娜夏慌张地端正姿势。桌边的米菈因为惊愕而全身僵硬。
不知不觉间,精灵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名男子。缇娜夏对着认识的这名男子以混杂着紧张的嗓音搭话。
「你有何贵干……」
特拉毕斯见米菈形式上行了一礼,随便地对她挥手。
「因为我正好有空,是来数落你的。你的敌人也是接二连三地出来,感觉很有意思嘛。」
「也不算是敌人啦……毕竟这事与我无关。」
特拉毕斯以看着有趣玩具的眼神投向闹着别扭的她。夸张地摊开双手。
「亚尔达的王子很懦弱。如果是你,反而应该和宰相比较聊得来喔。」
「是这样吗?」
「是啊,宰相相当狡猾。他一发现王子没有办公能力也没有看人的眼光,便立刻露出獠牙。能为了完成大我牺牲小我,为了迅速做出了结而不择手段。是相当果断的男人吧?」
尽管是毫不保留的赞赏,但说着这番话的是魔族之王,没办法照单全收。降落到地上的缇娜夏一脸苦涩,将背靠在空着的椅子上。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种事?」
「因为我现在待在冈杜那。好歹会掌握邻国的资讯。」
冈杜那是与法尔萨斯、亚尔达的国境相邻的东方大国。特拉毕斯会待在那里虽然没令缇娜夏那么意外,但是他那宛若人类的发言令人感觉很不对劲。她一脸狐疑地回问。
「掌握那种情报做什么?和邻国没有任何关系吧。」
「有关系的。因为我现在是王位继承者的监护人。」
「啥!?」
「总之你看着吧。总有一天会让我的女人夺走国家。」
──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尽管不懂,但还是勉强可以理解特拉毕斯正在为了自己中意的女人干涉冈杜那。由于这件事史无前例,实在教人不寒而栗。
「你夺走国家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我还没决定。不过,我就别对你的国家出手吧。毕竟还欠你蕾欧诺菈那笔帐。」
「那个不是在我输掉的时候就把那笔帐抵销了吗?」
「我借给你的是性命。总有一天会要你还给我。但这是两回事。」
眼见男子充满自信地笑着,缇娜夏涌起一种不知道该说开心还是不开心的感觉。即使他口口声声说「不会对你的国家出手」,但冈杜那与铎洱达尔之间还有法尔萨斯。真要说的话,反而是法尔萨斯比较危险,缇娜夏希望他不要出手。
然而,这男人最喜欢做别人讨厌的事,要是讲出这种话,反而会无端引来他的兴趣。
特拉毕斯似乎看穿她内心的担忧,只以嘴唇摆出笑意。
「如何?你差不多想杀死那个女人了吧?」
「并没有!」
万一缇娜夏附和这个诱惑,无疑会成为最强的刺客。但理所当然的,她带着不愉快的表情严正拒绝。特拉毕斯见状,一脸无趣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拥有那样的力量,难道都没想过要更常使用吗?只是等被打才还手也太无趣了吧。」
「力量不过是人类的一部分吧?我不想被那部分所支配。」
「使用自己拥有的东西有什么不对?你想要得到那个男人吧?」
「即使杀了某人,也不会因此得到别人的心喔。」
那是单纯的事实。即使杀死他心爱的女人,也不会因为这样就受到他所喜爱。等着她的反而只会是相反的命运。
见缇娜夏面无表情地回话,特拉毕斯皱起眉头。他原本想说点什么而张开嘴巴,但最后依然什么都没说,一脸不悦地保持缄默。缇娜夏感受到突然的沉默,不禁观察着特拉毕斯的反应,然而他只是在美丽的容颜上摆出讽刺的笑容。
「算了,没关系。重要的是,这座城里混进了虫子喔。你有发现吗?」
「你是说刺客吗?居然不惜穿越国家也要追过来,亚尔达的公主也真令人同情呢。」
「不是那个。是其他虫子。」
「什么?」
要是除了刺客以外还有其他存在混进这座城,她实在没办法视若无睹。
眼见缇娜夏皱起眉头,特拉毕斯痛快地笑了。
「好好挣扎吧。要是过于信任自己的力量,可是会轻易被暗算的喔。那个对手就是那种类型。」
「那种类型到底是──」
在缇娜夏打算询问详情的瞬间,特拉毕斯就突然消失无踪。眼见魔族之王只把自己想讲的话讲完就消失,缇娜夏愣在原地。
「刚、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缇娜夏因为不可理解的男子所说的话而与精灵面面相觑。即使如此,她也感觉当自己说「不会因此得到别人的心」时,他似乎有受到打击,缇娜夏内心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糟糕余韵。
「总觉得……不是很痛快呢。」
「与那位大人扯上关系基本上都是这样哦──要把他说的虫子揪出来吗?」
「话虽如此,我也没什么头绪呢。」
缇娜夏用手指敲了敲太阳穴,接着她回头望去,把手放在自己的魔法服。
「总之我先去训练场活动一下身体。说不定会因此想到什么,而且也会比较痛快。要是逮到奥斯卡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痛打一顿。好想打他。」
「我倒是从未看过缇娜夏大人打中阿卡西亚的剑士一击。」
「那是因为我没使用魔法啦!」
如此大喊的缇娜夏在更衣后便冲出房间,米菈看着那样的主人,嘻嘻窃笑地目送她的背影。
「结果没有很痛快……」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
缇娜夏一边生成不可视之球一边如此回答。
与她对峙的奥斯卡默默地把朝向自己袭来的那些球砍落。自开始这个训练后也才七次,他可说已经几乎习得了魔力视。
起初,奥斯卡提议说自己的训练只要与缇娜夏练剑的时间同时进行就好。但由于她始终没办法在与奥斯卡对打的同时集中精神组织构成。以结果来说,两人还是会轮流训练彼此,而至于训练的成果,无论怎么看都是之后才开始训练的他更为顺利。缇娜夏提高生成球的速度,同时询问了其他事情。
「结果你打算怎么做?」
「要怎么做呢~」
他回了事不关己的答案。缇娜夏闻言歪起嘴唇,释放出会同时击中目标的三颗球。然而奥斯卡却退后半步,同时将那些轻松砍断。看到他丝毫不为所动的态度,她内心顿时感到焦躁。
「你已经决定要设法处理,还是不处理了吗?」
「还没决定。可是要站在他国最好的局面去着想,听起来也很奇怪。就顺其自然吧。」
「……你只要结婚将两国合并不就好了吗?」
「麻烦。」
听到如此简洁有力的回答,缇娜夏皱起形状姣好的眉毛。奥斯卡一边弹开逐渐变激烈的不可视攻击一边继续说道:
「基本上,即使透过侵略来壮大国家,也不晓得我死后会变成怎样。既然这样,维持现状就足够了。」
这个发言背后的含意就是「如果是在自己还活着的这段期间,即使国家壮大也能设法处理」的自信。眼见男子游刃有余的态度,缇娜夏感觉内心原本不痛快的心情转化为气愤。她为了泄愤而组织构成。
「──捕捉吧,蜘蛛丝。」
下一瞬间,巨网便袭向奥斯卡。他在目瞪口呆的同时,将剑刃滑向构成的核心。
然而理应砍断的构成却在转眼间自我修复。扩散的网朝着他挤压过来。奥斯卡在情急之下奋力往后一跳,距离却在一瞬间就被拉近。
魔力之网就这样到达了他的全身。奥斯卡遭到不可视之网缠上,顿时动弹不得,半睁着眼看着前方的女子。
「这是什么……」
「我之前曾被特拉毕斯用这招打倒。只要没同时打碎复数的核心,就会自我修复喔。正牌的那招甚至会直达骨头,因为好像有点派得上用场,我就模仿看看了。」
「……这样啊。」
奥斯卡之所以没再继续多说什么,是因为他察觉到缇娜夏正在泄愤。缇娜夏解开构成后,他吁了口气并走回原处,一边确认剑的握法一边向她招手。
「那么轮到你了。」
「请多指教。」
奥斯卡不希望在她身上留下瘀青,可是只要一旦开始训练就会毫不留情地猛攻。
虽说他应该还是有手下留情,但还是不会介意让她受伤。
而她很感激奥斯卡这么做。
她不认为没有经历疼痛就有办法学到东西。况且只要处于战斗的亢奋情绪之中,就感觉确实能得到某些收获。
缇娜夏调整呼吸,举起剑后轻轻地踹向地面踏出步伐。
充满那里的是宛如意识穿透过去的错觉。
※
当天傍晚,身为公主随从的魔法师盖特在涅菲莉的私人房间前面把风,同时思考有关今后的事情。
奥斯卡与亚尔斯若无其事地在暗示他们,恐怕从亚尔达来的人之中有内奸。除了他以外来到法尔萨斯的,是三名武官与一名魔法师,还有两名女官而已,但他认为每个人物都足以信任,所以如今即使非得怀疑他们,他也不知道到底谁才可疑。尽管没向涅菲莉说过内奸一事,但她或许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不仅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里,现在也几乎都是一个人在房里用餐。
「再继续这样下去,涅菲莉大人撑得住吗……」
「怎么了吗?」
听到从旁边搭话的声音,盖特转头望去。在眼前的是从亚尔达带来的另一名魔法师。他有着褐色头发以及亲和的长相,尽管年轻但实力却是货真价实。盖特对仕官进入第五年的他露出苦笑。
「是瓦尔托啊。我只是在想难得都来到法尔萨斯了,居然还遭到刺客盯上,那不如待在亚尔达还比较好……」
若是因为亚尔达王的眼线无法触及这里,对方才会趁胜追击的话,这次逃到国外就是失策了。见盖特在思考干脆回到亚尔达,瓦尔托摇了摇头。
「在法尔萨斯反而能够对应喔。毕竟这个国家还有王剑。」
「阿卡西亚吗……但对手不一定是魔法师。」
拥有绝对魔法抗性,在这块大陆唯一的一把剑确实很贵重,但终究只是把剑。况且王剑的主人是这个国家的国王。总不可能一天到晚都陪在涅菲莉身边。
然而,瓦尔托却对如此烦恼的盖特笑着说道:
「真要说的话,比起阿卡西亚,重要的是那把剑的主人。他一定愿意成为殿下的强力后盾。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要是他国王族在国内发生什么事也不妥,想必会尽可能帮忙处理吧。就将来而言,或许国家之间也会有所连结。」
瓦尔托的言下之意是指与法尔萨斯的婚事。盖特闻言不由得露出苦笑。
「确实如此,若真是这样,涅菲莉大人也──」
正好在这个时候,拿着涅菲莉餐点的亚尔达女官与两名武官来到了现场。盖特陪同他们入室后,另外一名女官已经待在房里,帮涅菲莉扎着头发。
「您现在感觉如何,涅菲莉大人?」
听到盖特的询问,她有气无力地露出微笑。想必是每日的生活都让她感到疲累吧。盖特以不舍的心情观察着眼前这位楚楚可怜的公主。
「偶尔离开房间去外面如何?毕竟有护卫跟着,况且您也是难得才来到法尔萨斯。」
「说得也是……」
涅菲莉虽然点头,但如果只是点头,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正当盖特满脸愁容时,女官在试毒后将餐点端到涅菲莉的眼前。眼见她露出没有食欲的表情,盖特如此说道:
「请稍微吃一些。否则可能会罹患疾病的。」
「我明白。」
她这样说完,伸手拿起倒有茶的杯子。轻轻地靠上那红润的嘴唇。
然而没过多久,突然响起了沉重的物体倒地的声音。盖特望向传出声音的方向,赫然发现一名女官倒在地上。
没有聚焦且混浊的双眼。嘴里还冒着血泡。
看到这幕景象,所有人的时间顿时停止。死亡的气味吸尽各种声音,开始在房内扩散。
经过不祥的几秒空白,就像是要切断这个咒缚般,涅菲莉的惨叫声响彻了城内。
当人们赶到时,女官已经命丧黄泉。
缇娜夏协助验尸后,朝向赶来的克姆与奥斯卡摇摇头。
「这是很常见的魔法药呢。制作者是我不知道的人。没办法帮上什么忙,对不起。」
「足够了。是掺在什么里面?」
「浓汤。好像是因为试毒才惨遭毒手的。」
「去调查那是谁做的。」
奥斯卡打算向士兵下达指示,缇娜夏却挥手制止他。
「我想应该不是在制作的过程下毒的喔。因为我也喝了同样的东西。」
国王闻言皱起眉头,亚尔斯立刻向他补充说明。
「除了缇娜夏大人以外,也有几个人喝了那碗有问题的浓汤,但都没有异常。而且从锅里也没检测出魔法药。听说餐点是由亚尔达的女官与武官所送来的,而那名武官目前下落不明。据女官所说,是从那男人手上收过餐点的。」
「可疑到像是在开玩笑啊。」
奥斯卡嗤之以鼻。不幸身亡的女官与下落不明的武官,据说都是从好几年前就侍奉着公主之人。名为艾尼亚斯的武官与两名女官都很亲近,盖特认为正是因此他才有办法干下这件事。奥斯卡姑且先安排了人手,搜索艾尼亚斯是否还潜伏在城内。
奥斯卡等人移动到附近的会议室后,跟过来的盖特在他们眼前深深地低头。
「我明白这会造成贵国的困扰。但请你们务必协助涅菲莉大人!」
「我原本就预计加强警备,也打算寻找犯人。」
「感激不尽。但我并非这个意思……」
所有人都察觉到欲言又止的盖特想表达什么意思。盖特是希望得到更直接的协助。也就是由奥斯卡介入亚尔达内部的纷争。
居然会拜托他国的国王,难道人在国内的王太子有这么靠不住吗?在场的几人脑内浮现辛辣的感想,但他好像还有其他理由。盖特难以启齿地开口说道:
「涅菲莉大人从十年前就对您有好感。假如您不介意的话……」
奥斯卡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身旁的缇娜夏面无表情地闭着眼睛。理解对方暗示的内容,他不禁皱起眉头。
尽管并非办不到,但实在划不来。他并不讨厌涅菲莉,可是要娶她为王妃,或者是迎为侧室,再介入亚尔达的纷争,这样只是徒增麻烦,并非什么有意思的事态。
但话虽如此,他也在犹豫是否要明确地拒绝对方的要求。恐怕亚尔达王室那边打从一开始就是期望谈妥这件事。
他内心百般不情愿,以听不出想法的平淡语气回答。
「知道了。我会尽可能帮忙。」
盖特的表情明显松了口气。他深深低头。奥斯卡顺势问了他几件事情后便让他退下。身旁的女人以平淡的口气询问。
「你有意思对她出手了吗?」
「我也没办法。」
「那么我就帮你吧。」
「……抱歉。」
奥斯卡回应缇娜夏时始终朝着前方。
总觉得很沉重,他自己也不太晓得原因到底在哪。
※
「宰相基希斯与王太子萨巴司的为人,大致上都符合缇娜夏大人的形容。」
涅菲莉的女官遭到杀害后过了三天,依然还没找到艾尼亚斯。收到缇娜夏的命令去亚尔达调查的雷纳特将报告书拿在手上归纳了重点。
原本雷纳特是雷吉斯的侧近,但现在多半也会直接听从缇娜夏的命令。两人目前待在缇娜夏在法尔萨斯的房间,一边喝茶一边报告。
「自从萨巴司也慢慢开始帮忙公务后,他便把宰相提出的改革方案之类以『不符合惯例』为由统统撤回了。同时也增加姻亲的起用人数,夺走基希斯的发言权等等,国王在那之后不久也时常罹患疾病。」
「他起用的姻亲有任何长才吗?」
「似乎只有家境良好呢。老是会在多余的装饰品上花钱。」
「唔……这样若是帮助王家那边,亚尔达反而会衰退吧?」
「或许是这样。只是王家那边可能认为王家才能代表国家。」
尽管相当令人犹豫,但这次她终究只是要帮忙奥斯卡,并非要协助亚尔达。不需要去在意其对错以及对今后的影响。
此时,有人轻轻地敲响房门。雷纳特去应门后将来客带了进来。缇娜夏看到意外的人物,不禁睁大了眼睛。
「你是……」
「我叫瓦尔托,殿下。」
魔法师和蔼可亲地笑着行了一礼,缇娜夏记得他是涅菲莉的护卫之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在训练场也曾看到的瓦尔托。
「你使用了隐蔽呢。原本的魔力量应该甚至凌驾于一国的魔法师长吧?」
「并没有那么夸张。只是我的魔力大部分都是后天养成,不是很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平常都隐藏起来。」
听到他的解释,缇娜夏点了点头。魔力后天才锻炼而成的人都有些难以启齿的隐情。由于缇娜夏本身也是如此,便打消了对他的兴趣,重新询问。
「你来我这边是怎么了吗?难道是关于刺客有什么头绪?」
「不,并非如此……」
瓦尔托一脸尴尬地举起手上的魔法书给缇娜夏看。
「其实我有关于魔法构成的问题想要请教大人,在这种时候实在很不好意思。」
听到预料之外的请求,缇娜夏不禁愣在原地,但立刻又绽出笑容。对于他国的魔法师而言,铎洱达尔就好比是兴趣与憧憬的对象。眼见青年在这种状况下依然不隐藏研究的热忱,缇娜夏对他起了好感,邀请他就座。
「请坐。如果是我能回答的问题都没问题。假如我不知道,就由雷纳特回答。」
「缇娜夏大人,那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您。」
三个人坐在桌边,开始议论关于各式各样的魔法。由于缇娜夏这阵子一直在忙着解析作业与准备即位一事,对她来说是个不错的休息。
续了两杯茶后,瓦尔托挺起身子。
「真的是十分感谢。这样一来我就能心无罣碍地回去担任涅菲莉殿下的护卫了。毕竟也能得到法尔萨斯国王的协助,订婚的那天想必也快了吧。」
「咦?」
听到他笑容满面地如此说道,缇娜夏不禁回问。瓦尔托像是理所当然般继续说道:
「因为他这次愿意接走涅菲莉殿下,亚尔达也已经抱着这样的打算了。原本那两位就有缘分,这次正好是个机会,如果是那两人的话,肯定会成为一对好鸳鸯──缇娜夏大人,那位大人无论娶谁,都会得到应有的幸福的。」
瓦尔托说到这里,以极为真诚的眼神注视着缇娜夏。
「所以,您已经可以自由了。」
简直就是在同情般,实际上青年的眼神也确实令人这么想,他接着露出了苦笑。
这句话究竟代表什么意思?正当缇娜夏一脸茫然时,雷纳特大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位大人是──」
「我非常明白,她是铎洱达尔的女王陛下。还请您保重。感谢您的奉陪。」
在缇娜夏要回话之前,瓦尔托流利地行了一礼离开了房间。
留在房里的她感觉就像是自己身上的某种东西被取走那样,望着桌上。眼前的茶杯满是凉掉的茶。
「自由……?」
他到底说了什么?他的眼神简直就像是看透了许多事情。或许正因为如此,缇娜夏才会感觉到如此强烈的失落感。她触碰传来阵阵刺痛的胸口。
「……那个人要和谁结婚,与我无关。」
毕竟是他国事务。而且两人并非百姓,而是公众人物。
所以即使感到寂寞,也不会有更多的想法。不打算做出任何事。只是抱着这一生都不会散去的热气活下去。
缇娜夏想着自己离开法尔萨斯的那天。
即位典礼,就在十九天后。
※
即使过了一周,依然还没找到下落不明的武官。
怅然若失的涅菲莉在那晚因为奥斯卡亲自邀约,经过百般犹豫后决定走出房门。她在护卫的士兵以及女官的陪同下在大厅露脸。大厅的天花板架设着玻璃,地板铺着深蓝色的地毯,上面摆放着水果以及料理。位在后面的城堡主人询问涅菲莉。
「你感觉如何?」
「给你添麻烦了,实在很抱歉……」
「无妨。我们这边的搜索没有进展,才应该说抱歉。」
奥斯卡直接坐在地毯上,同时邀请涅菲莉与她的护卫们享用料理。同席的护卫是剩下来的武官尼诺与卢卡诺斯,还有魔法师瓦尔托。一伙人围着盘子呈现圆状坐着。法尔萨斯这边出席的则是亚尔斯、克姆、杜安以及希尔薇娅。
涅菲莉坐在奥斯卡的旁边,享用了他们推荐的料理与酒,慢慢地恢复笑容,感觉到好久没有如此放松。
在这场小小的宴席开始后经过三十分钟左右,大厅入口出现了一男一女的魔法师。
女子将乌黑长发往上拨,同时环视众人,对着在大厅后面的男子举手。
「抱歉,我现在要暂时回国一趟。」
「知道了。是急事吗?」
「也不算。」
看到缇娜夏露出苦笑,希尔薇娅莞尔一笑,说道:
「缇娜夏大人,您要不要稍微喝一点?」
「我在法尔萨斯喝酒会被念的。」
「真是的……噢,既然不是急事,机会难得,就麻烦你唱一首歌吧。」
「唱歌吗?」
缇娜夏的表情稍微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决定答应男子的要求。她坐在希尔薇娅与杜安之间,将小把的琴转移到手上。她像是在确认所有弦音般弹奏一遍,随之以澄澈的声音开始唱歌。
期望的是为看不见之物 看不见之物是为不同之物
即便日光熊熊地照耀地面 依然无法得知任何事情
女子的容貌不在 歌声不止
犹如逝去的梦之痕迹般 断断续续的记忆不停旁徨
她宏亮的声音彷佛拥有深深渗透体内的力量。
众人自然地闭上眼睛听得如痴如醉。从歌词浮现了遥远过去的情景。
融入夜晚空气的这首歌缓缓地唱了两遍后就结束了。然而,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在经历了漫长故事后般陶然,他们久久没有办法从中抽离。伴随着余韵的沉默充满了整个大厅。
缇娜夏起身,走回在入口等待的雷纳特身边,莞尔一笑。
「那我先失陪了。」
「嗯,路上小心啊。」
「涅菲莉大人也请多多保重。」
「是……」
缇娜夏摊开双手,当场组织了转移咏唱。在让雷纳特进入范围的同时将门打开。涅菲莉目送突然消失不见的两名魔法师,再次深深地吁了口气。
奥斯卡或许是体贴始终没有出外露面的涅菲莉,在宴席结束之际便邀请她隔天出城到外面晃晃。他打算带她到离城都稍微南边的小湖泊外出狩猎。
涅菲莉犹豫了半晌,但心想既然是他难得的邀请,而且警备也会很森严,便接受了这个预定。
隔天早上,涅菲莉很早起,离约定的时间还有相当久,她开始挑选要穿的衣服。犹豫了好一阵子后,结果还是决定穿他应该会喜欢的纯白洋装。
──她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期待做某件事了。
涅菲莉借马骑出城门,抬头望着在那边等待的男子并露出微笑。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涅菲莉,随后交待在身后待命的女官某件事。女官立刻带着布料稀少的短面纱回来了。
「或许会被晒伤。先戴着吧。」
「谢、谢谢你为我着想……」
涅菲莉为了不让自己红润的脸颊被他发现,戴上了面纱。
像这类细心的小动作很令人开心。涅菲莉感觉自己受到重视,心情变得很温暖。
两人与二十名左右的护卫士兵一同使用了转移阵。抵达的场所,是在小森林前面的广场。仔细一看,森林中央延伸出一条通往深处的道路。那条道路看来会在途中形成岔路。
「虽说不至于迷路,但别离开我身边。穿过森林后就可以看到湖泊了。」
涅菲莉对奥斯卡的话点头。慎重地跟在他后面骑马前进。身后除了盖特与瓦尔托之外,还有亚尔达的武官尼诺与卢卡诺斯跟着。他们前后是由法尔萨斯士兵固守。里面还零散地混着一些魔法师,想见足以应付袭击。
奥斯卡以单手操纵着马,对斜后方的涅菲莉搭话。
「偶尔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也不错。」
「谢谢你。」
她凝视着男子并面露微笑。
尽管有段距离,但现在很幸福。假如能将这个距离化为零……她甚至在想着这件事。
一行人缓缓地在森林中的道路上前进,来到了不知道是第几条的岔路。
此时,太阳突然被遮蔽。
众人抬头一看,发现云层正好挡住太阳。上空似乎风势强劲,云的流速相当快。
奥斯卡回头望向涅菲莉。他的眼眸颜色犹如太阳才刚西沉的天空,涅菲莉注意到他的眼眸中有莫名锐利的光芒,不禁倒抽一口气,打算开口说点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四周突然开始起雾。
浓雾以超乎自然的速度增加密度,转眼间夺去了她的视野。
「什……」
她差点基于本能恐惧地大叫,但男子的手从雾中伸了过来,撑住了她的身体。
由于视野突然被夺走,盖特慌张地骑马冲向主君所在的方向。
「涅菲莉大人!」
这阵浓雾甚至令人伸手不见五指。他拼命地用手在空中摸索。
随后,他的手触碰到柔软的身体。
「盖特?」
听到那响亮的声音是自己熟悉的楚楚可怜之声,他不禁松了口气,这时浓雾和刚出现时相同猛然开始变淡。四周的景色恢复正常,阳光也照进了森林。
然而,恢复视野的盖特,在注意到周围的状况后感到错愕。他回头望去,瓦尔托与另外两名武官也茫然地环视周遭。
──不知不觉间,以国王为首的法尔萨斯人突然统统不在这里。
「这、这到底是……」
三名男子面面相觑保持着警戒,但目前感觉不到任何可疑的气息。只是相对地,他们也无法感觉到法尔萨斯人的气息。
盖特回头望去,对看似动摇的女性搭话。
「涅菲莉大人,总之我们先回城里吧。我来打开转移门。」
「可是……」
「您的安危是第一优先。请您先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去担心其他人。」
她暂时犹豫了半饷,不久便微微点头。得到主人同意的盖特开始咏唱。话虽如此,他没办法飞到异国的城内。总之先传送到城门就好了吧。
就这样正当转移门要打开时──突然听见森林中传来划破空中的声响。
有把箭朝着涅菲莉笔直地射了过来。不过,箭命中瓦尔托张开的结界后应声落地。正当大家错愕没过多久,周围突然降下了箭雨。
「是刺客吗!」
两名武官拔剑。箭似乎是从左手边的森林里面射来的。卢卡诺斯顿时大喊:
「请快点来这边!」
他指的是道路的另一边。在森林隙缝前方似乎有座湖泊,水面正闪闪发光。他们慌张地拉起缰绳朝着湖泊冲去。
但就在他们要移动到湖畔的前一刻,跑在前方的尼诺使劲地拉了缰绳。就像是要挡住他们的去路,有三十名男性骑兵出现在道路前方。他们的服装并不统一,看起来也并非军方打扮,由此可见应该是强盗那类。他们将已经出鞘的剑拿在手上,不怀好意地看着五人当中的女性。
「就是那个女人。可别让她逃走啊。」
盖特听到这句话,重新振奋差点绝望的意识。
──如果这是事先设好的局,至少必须让涅菲莉逃走。
他组织转移构成,把手伸向在前面的她。
然而就在这时,映入盖特眼帘的却是难以置信的景象。
在她背后的卢卡诺斯,缓缓地朝着她娇小的背举剑。
见他望向公主的冰冷眼神,盖特瞬间哑然失声。
接着卢卡诺斯──将白刃一直线地朝她挥下。
「涅菲莉大人!」
这声呐喊稍微迟了一些。
盖特预感会晚一步而不禁颤栗,卢卡诺斯因为深信能完成任务而窃笑。
可是,他们的预测同时遭到背叛。
女子以不知从哪拿出来的剑,挡下了卢卡诺斯的剑刃。
卢卡诺斯以哑然的视线看着散发出淡紫色光芒的剑身。她发出开心的笑声。
「所以是你喽?」
女子脱下面纱。
在底下的容貌,是美到惊为天人的铎洱达尔魔法师。
「怎么可能……!是什么时候替换的!」
「当然只可能是在刚才啊。真迟钝。」
缇娜夏瞪着卢卡诺斯的同时改变马的方向。红润的嘴唇刻划着残酷的笑容。
在旁边的盖特茫然地如此低喃。
「怎么会……我居然会看错涅菲莉大人……涅菲莉大人在哪……」
「她和奥斯卡在一起喔。没事的。你们会搞错是因为咒歌的影响。昨晚我让你们对我们两人长相的认知度混为一谈了。不过,好像也有人没受到影响。」
缇娜夏瞥了瓦尔托一眼。他一脸歉疚地露出苦笑。
另一方面,完全没注意到的盖特则是茫然地张着大嘴。尽管他知道咒歌的存在,但也从未想到使用者依然存在世上。
身为刺客的卢卡诺斯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同时将马往后退。缇娜夏见状,对他嫣然一笑。
「是你杀了下落不明的武官对吧?他与女官很亲近,想必也知道试毒那件事。我已经料到真正的刺客会为了争取时间而杀了他。所以接下来──只要从剩下的人里面揪出来就行了。」
缇娜夏如此说道,以挑衅的笑容举起剑。
「事到如今可别想跑喔。事实上你确实袭击了我。接下来就由铎洱达尔来对付你。」
「……可恶。」
失态的男子声音扭曲。缇娜夏快速策马前进拉近距离,以细长的剑攻击男子。卢卡诺斯以自身的剑防御挡下,反击回去。
缇娜夏弹开男子的剑,同时对剩下的三人大喊:
「瓦尔托,维持结界!另外两人,后面拜托你们了!」
「遵命。」
听到瓦尔托立即回应,盖特与尼诺顿时转向后方。
强盗们骑着马从森林中的小道靠近。盖特虽然紧张,但也朝着那群男人组织构成。他生成七道风刃,朝向盗贼中心击出。
划破天空飞去的刀刃砍倒了前面十名左右的骑兵,他们鲜血四溅、接连落马。
但此时敌人也只有在一瞬间产生混乱,剩下的盗贼们发出吼叫,骑着马继续奔驰。森林里面顿时响起他们以马蹄踏过倒下同胞的讨厌声响。
尼诺站到盖特前面后,抢先伙伴们砍向袭击而来的盗贼。他锐利地吸了口气,接下来划出一闪砍倒了对手。
──担任官职的武官与强盗之间的剑术有着显而易见的实力差距。但对方打算以人海战术取胜。
而正当他们差点因为焦躁而动摇时,强盗的背后出现了法尔萨斯军。
在前方的亚尔斯下令。
「格杀无论。别让他们逃走!」
众人闻言陆续大声应和。森林中转眼就化为了战场。
缇娜夏在操纵马的同时挡下卢卡诺斯强烈的斩击。
她是第一次用剑与人互相残杀。尽管曾想过在表明身分的当下对方可能就会逃之夭夭,但卢卡诺斯却打算杀死缇娜夏。恐怕是因为混乱而无法正常判断了吧。她带着紧张感持续弹开对手的剑。卢卡诺斯见状笑着说道:
「看来你不习惯实战啊。你明明别插手他国的问题,就能活得无拘无束了。」
「我很习惯实战喔。只是不习惯用剑。」
即使如此,她还是有不得不克服的课题。既然身为王,就绝对要克服才行。
卢卡诺斯活用体格差距,从正面不断挥出沉重的剑。
缇娜夏将其拨向外侧弹开。纤细的手腕顿时感到麻痹。
她在握住剑柄的指头使力,立刻朝着男子的脖颈砍了过去。她看到对手轻轻把剑拉回,打算朝着她的左侧挥剑。
──然而,她没有迷惘。绝不退缩。
缇娜夏屏住呼吸。
瞬间,她感觉脑海里听见男子大喊「快用魔法!」的训斥。
但她却露出无畏的微笑,只注视着前方。
她没有组织构成。而是为了挡下男子的剑抬起左手肘。
──是自己更快。
她深信这点,将剑刺向卢卡诺斯的喉咙。
手心传回沉重的触感。鲜血四溅,男子的脸顿时扭曲。
与此同时──卢卡诺斯的剑刃砍进了缇娜夏的手肘。
「唔……!」
缇娜夏因为疼痛而使得脑袋差点一片空白。但她仅靠着意志力撑了下来,把插进对手脖颈的剑挥到底。卢卡诺斯的剑从她身上拔出,手臂无力地垂下。缇娜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望着在马上剧烈晃动的男子。
「……我要你说出幕后黑手的名字。」
喉咙遭到贯穿的男子垂下头。然而他的身体依然坐在马上。卢卡诺斯没有当场死亡,这在缇娜夏的计算之内。她待会会帮他治疗,要他把知道的一切全招出来。接下来要比拼的就是国家之间的战略了。
缇娜夏如此宣告后把剑放下,然而──对手的回礼是速度惊人的白刃。
「咦?」
剑刃攻其不备地袭向她。眼见应该濒死的卢卡诺斯挥剑,缇娜夏反射性地组织防御构成。刹那间张开的结界弹开了对方挥下的剑……然而那把剑却打穿了缇娜夏坐的马的头盖骨。她的身体从倒下的马身上狠狠地摔到地上。
「唔……」
缇娜夏因为冲击而喘不过气。疼痛导致她的意识逐渐远去,此时一道黑影站在那样的缇娜夏面前。
她以几乎朦胧的视野,看见再次朝向自己挥下的剑。
在那短暂的瞬间,她想起在很久以前,在还是少女时刺向自己的那把短剑。
──然而,男子的剑并没有命中她。
从旁挥出的剑弹开了卢卡诺斯的剑。现场响起男子苦涩的斥责声。
「为什么不用魔法!你是笨蛋吗!」
听到那个声音,缇娜夏倒抽一口气。下意识地说出他的名字。
「奥斯卡……」
犹如镜子般闪闪发光的双刃王剑。她抬头看着眼前带着那把剑的青年……吐了口热气。
缇娜夏的状态光是看一眼就知道她身负重伤。左手差点遭到砍断,而且因为坠马的缘故,脚往不正常的方向扭曲。奥斯卡看到她的惨状,瞬间感到怒火中烧,但立刻将那股差点打乱他判断的情绪吞了下去。他对后方的瓦尔托说道:
「真是有劳你了。帮了我们大忙。」
「不客气。毕竟她死了的话我可就伤脑筋了。」
瓦尔托苦笑了一下。因为正是这名青年魔法师使用转移,将位于远处待命的奥斯卡呼唤过来。虽然奥斯卡出于计画之外被唤来时感到诧异,但他一看到缇娜夏的惨状,对瓦尔托的判断只有无限的感谢。为何在极短的时间内会被伤得如此严重?他心里只是一味地忿忿不平。
奥斯卡抬头看到还在马背上的刺客。他向瓦尔托问道:
「我问你,为什么那家伙还在动?以那个状态还能骑马,也实在太诡异了吧。」
「恐怕是服用了禁咒之种吧。一旦服用者受到危及生命的损伤时就会发挥作用,赋予人类超越肉体极限的力量。相对地,会丧失原本的理性与思考能力就是了……亚尔达的宰相并没有门路取得这类物品,恐怕是卢卡诺斯自己从某处弄到手的吧。」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那样。」
在奥斯卡的视线前方,卢卡诺斯正如实地展现出禁咒的变化。染血的咽喉开始隆起新生的血肉,不仅如此,身体各处都鼓动起来慢慢膨胀。
伤势经过紧急处置堵住后,缇娜夏挺起身子。
「那类型的禁咒,伤口会不断愈合,最好的方法是让他烟消云散,不过……如此一来就不能作证了。」
「除非活捉他,否则交代不过去。我们的正当性会遭受质疑。」
「为了避免不小心杀了他,所以我才没有用魔法而是用剑来应战的说。」
「那你就别受伤啊。如果要搞到自己受伤那不如灭了他。」
尽管他们俩从容地互相斗嘴,但视线没有离开卢卡诺斯。马背上的男人已经什么都没放在眼里。眼睛尽是一片白浊。他所跨坐的马匹或许是察觉到主人的异样,高声嘶鸣。
瓦尔托向站在面前的缇娜夏问道:
「如果你们不知道怎么应付他,不如我来帮忙吧?」
「不用了,你放心──因为有他在。」
缇娜夏抬头看了站在身边的男子。眼神中充满信赖。她向拥有阿卡西亚的男子如此询问。
「奥斯卡,你看得见他体内聚集的魔力吗?」
「大致上可以。我隐约看见类似叶脉的白线分布在他全身。」
「在他胸口下面有个地方,魔力特别集中对吧。请用阿卡西亚朝那个部位攻击。那是他的要害。」
奥斯卡听了后便眯起一只眼睛。卢卡诺斯躯体的中央、腹部的位置的确发出比较亮的光芒。
「虽然知道位置了,但是刺那个部位的话,一般人会死掉啊。」
「刺了之后再由我想办法处理。我会留下活口,让他至少能作证。」
「我知道了。那就交给你了……可别再受伤喔。」
听了缇娜夏的一番话,奥斯卡将意识集中在眼前的男人身上。卢卡诺斯依然视线飘移,唯独头部不停摆动。鲜血滴落在马背上,马匹就发出类似惨叫的嘶鸣声。缇娜夏以冷静的声音补充说道:
「请尽量别碰到他的血。否则会被禁咒污染。万一碰到的话,我一定会把你拖去浴室洗干净,请你事后别怨我喔。」
「那样我很难回应啊。我会犹豫哪一种比较开心,你应该事后再告诉我。」
「请你!不要碰到血!你再继续开玩笑,我就将你一起轰飞喔!」
在听完这番话前,奥斯卡就往地面一蹬。在千钧一发之际闪避了从头上挥下来的剑。他用阿卡西亚朝疯马的脖子砍过去。
顿时溅出了大量的鲜血,卢卡诺斯从崩落的马背上跳到地面,并发出沉重的声响。他诡异地扭曲着身体,逼近奥斯卡。
剑以看不见的速度使出突刺。他超乎常人的力气将那种境界化为可能。
奥斯卡弹开对手的剑刃。承受了这一击,导致手至手臂一阵发麻。
「真沉重啊。这就是放弃当人类的力量吗?」
奥斯卡夹带戏谑的话语,同时往右边闪开第二击。他绕到卢卡诺斯的左侧,然而正当他要攻击破绽之前,对手的巨剑就横扫了过来。
速度与变形的身体毫不相称。见他的动作比想像中更为迅速,奥斯卡惊讶不已。他闪开对手的攻击使劲往后跳开──卢卡诺斯朝他的方向踢飞了脚边的马尸。
巨大的马身发出低沉的声音应声爆裂。肉块和血液朝着奥斯卡的方向飞溅过去,但缇娜夏所张起的不可视之墙将其阻挡。相对地,整片鲜红的血之壁在那一瞬间遮蔽了视线。
糟糕,正当出现这个念头时,奥斯卡已经往左跳开了。
使劲劈砍的巨剑划过空中陷入地面。产生的震动使脚下一阵摇晃,喷飞过来的小石头打在身体各处。
奥斯卡不理会这些轻微的疼痛并向前冲去。他对准握着巨剑的手挥砍阿卡西亚,然而刀刃却再次被对手的剑挡住。金属互相撞击,厚重的声响在森林里回荡。
「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啊。」
既然不能接触对手的血,就只能拉开距离,一击决胜负。
奥斯卡在如此思考的同时,暂时放下阿卡西亚,卢卡诺斯就在这瞬间举起了巨剑。
然后──把剑投掷出去。
「什么?」
对手做出打破常规的举动。奥斯卡虽然感到错愕,但身体依然反射性闪开了剑。
然而对方似乎预测到了这一步,他伸手抓住了奥斯卡的右肩。盔甲表面发出骨头粉碎的低沉声响。剧痛顿时传遍了整个身体。
「奥斯卡!」
他听到缇娜夏的尖叫。
在他眼前的是超越人类的速度与力量。那会唤起本能的恐惧。
卢卡诺斯的脖子整个弯曲折成横的,以白浊的眼睛看着他。
奥斯卡努力忍住肩膀被捏碎而产生的剧痛……在这时笑了。
「真受不了,你以为那样就能堵住自己的嘴吗?」
丧失理性、侵蚀肉体的禁咒。
对那些副作用无所畏惧。不会停下脚步。
要杀他虽然轻而易举,不过杀了他只会让许多事情葬送在黑暗之中。
奥斯卡换成用左手握着阿卡西亚。
「竟敢在我的国家,肆意妄为地虐待我的女人啊。」
他锁定了隐约发光的腹部。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敌人朝奥斯卡举起拳头。
阿卡西亚的剑刃闪闪发亮。
王剑的尖端分毫不差地贯穿禁咒的核心。
男人的身体颤动了一下──同时,黑发的魔法师从他的背后降下。
飘浮在空中的缇娜夏用手碰触卢卡诺斯的背,笑了。
「这样,你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她在粉碎的核心注入新的魔力。以压倒性的力量控制了一切。
在去除了血腥味后泛起的光芒。那是这场战斗告终的初始色彩。
※
由于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基希斯的焦虑已经濒临极限。
既然不论成功与否都无声无息,想必代表卢卡诺斯被逮了吧。
假如真是如此,就必须在萨巴司追究之前迅速采取攻势。萨巴司所任用的非贵族文官,在某种程度上几乎都会赞成他的意见。将军之中也有三分之一对他释出善意,他在宫廷内的人脉占有绝对优势。
──如此一来只能把握现在。直接推动王宫改革。
基希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他要不是改革失败而以反叛者的身分流传于后世,不然就是成功进行改革,而现在正是关键时刻。
基希斯下定决心并打开房门,然而,他发现就在房门外不远处,有两名亚尔达的文官面露难色,加上有另外两名陌生男子正走过来,他停下了脚步。他匪夷所思地望着那两名男子,此时其中一名站到基希斯面前。
「我是来自法尔萨斯的使者,名叫杜安。关于这次在法尔萨斯国内发生的袭击事件,有些事想请教阁下,因此前来恭迎大驾。请您立刻同行前往法尔萨斯。」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听到某种程度上已经预料到的开场白,基希斯倒抽了一口气,冷静地回应:
「我一点也不明白你的意思。而且为什么我非得去法尔萨斯呢?若是关于承蒙贵国照顾的公主那是国内的问题,在亚尔达问就好。」
两名男子面面相觑。基希斯充满自信地扬起笑容。
──毕竟针对涅菲莉的袭击事件,法尔萨斯并没有那么大的权限逮捕他。如果他们态度强硬的话,就以干涉内政为由,用自己的作法解决。
见基希斯的态度如此,杜安边苦笑边退后一步。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名男子上前。
「我们想请教的事情,与亚尔达的公主并无关联。您的手下导致我们铎洱达尔的公主身负重伤。关于此事,雷吉斯殿下坚持要请教您一些事情。」
「……什么?」
基希斯瞬间脸色发青。他仔细思考对方说的话。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虽然他晓得铎洱达尔的公主待在法尔萨斯,但是他一直以为八竿子完全打不着边。而且他也百般叮咛卢卡诺斯千万别碰法尔萨斯的人。
这名来自铎洱达尔、自称雷纳特的使者,毫不理会基希斯内心的想法,告诉他「由于事发于法尔萨斯,于是传唤您去法尔萨斯」。基希斯看出他的双眼里摇曳着杀意。
「您可以过来一趟吧?」
他不敢说不。基希斯意识到自己即将坠入深渊,因而颤栗不已。
透过转移阵被押解到法尔萨斯的基希斯来到一座大厅。
法尔萨斯国王以及铎洱达尔的王子,还有涅菲莉已经在那里等候。
与脸色苍白的涅菲莉不同,两名男子以冰冷的眼神看着基希斯。
基希斯被雷纳特推着前进。铎洱达尔王子雷吉斯发出与他和蔼的模样不相衬的犀利嗓音,开了第一枪。
「那么,我想你已经知道事情的缘由了。有关涅菲莉公主的随行武官攻击缇娜夏的事件。该名武官因为使用禁咒而失去意识,不过他已经在这里治疗完毕。而且他也坦承当时是受你指使而展开行动。你可有什么话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目击者众多。你知道她预计再过十几天就要即位了吗?这个事件也能视为亚尔达向铎洱达尔宣战喔。」
涅菲莉闻言,顿时面无血色。基希斯从眼角看到这一幕,同时拼命思考。
──虽然明知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再次被叮嘱这个事实,不免就像是被泼了冷水。
铎洱达尔是中立的魔法国家。他们从未侵略过其他国家,而且自从四百年前与塔伊利战争以来,也从未有他国入侵。这也导致各国回避以魔法战术为主的铎洱达尔。该国在这四百年来,针对禁忌魔法或涉及重大魔法要素的事件,派员至大陆各地收拾残局。其实力是货真价实,且具有绝对优势的。
亚尔达没有本钱和铎洱达尔打仗。这个国家借助法尔萨斯的力量,好不容易才开始稳定下来。光是看到奥斯卡那副保持沉默的表情,就知道万一发生战争,亚尔达很明显会在孤立无援的状态下,惨遭魔法大国蹂躏。
──无论如何一定要避免发生那种情况。
基希斯仔细思考了一番。他认为应该可以声称不是自己做的来敷衍过去吧?
然而,他马上打消了那种天真的想法。既然被拉到这么多人面前,即使没有证据也有可能将他定罪。
无路可逃。整个阴谋反而被封起来了。
基希斯舔了嘴唇。
没有花费一分一秒便下定决心。他双膝跪地深深低着头。
「一切都是我的独断所为。此事与国家无关。请恕我在此冒昧请求,以本人的性命平息这场风波。」
女子不禁叹气。
那意味着此事就此尘埃落定。
基希斯一被雷纳特束缚住,门就像看准这个时机似地应声开启。一男一女走进大厅。基希斯查觉到有人进来,转头一看惊讶不已。
男子是亚尔达王子萨巴司,而女子则是第一次见到的脸孔,不过乌黑长发再加上暗色眼眸,是令人印象深刻的绝世美女。她一看到基希斯便露出微笑。
「初次见面。我叫缇娜夏。」
「原来你就是……!你、你的伤呢……」
「已经治好了。全身上下都骨折,害我吃尽苦头……」
缇娜夏若无其事地说完,便往旁边让开一步。随后萨巴司走向前方。
他露出前所未见的沉痛表情,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基希斯。
基希斯内心伴随着一丝惊恐,抬头望向他的眼睛。这名懦弱的王子,只要受到贵族们的请求就会答应,而且常常耍任性,马上又叫别人负起责任。那个不中用的他竟然不是投以责备的目光,而是以悔恨的眼神注视着自己,这点令基希斯很是意外。
萨巴司用无力的声音说道:
「到亚尔达再告诉我详情吧。」
「……遵命。」
在萨巴司身后待命的士兵把基希斯拉起,架住他的两侧腋下,随后便带出大厅,缇娜夏从他背后叫住他。
「你真有意思。要是没有被处决的话,可以来我这边喔!你是我想要的人才。」
如此异想天开的发言令基希斯瞪大眼睛。奥斯卡在她身后皱起眉头,雷吉斯露出苦笑。亚尔达兄妹则是惊讶得目瞪口呆。
基希斯回过神来,面露自嘲的表情低下头。
「多谢您说的这番话,实在不敢当。不过……亚尔达是我的祖国。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死在那里……」
「原来如此。真可惜。」
缇娜夏面带笑容挥手致意。基希斯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之后,她耸了耸肩。
「我被拒绝了。」
聚集在房里的人惊讶地注视着她那称得上可爱的自然小动作。
把基希斯遣送亚尔达后,三国的王族与部下们针对事后处理达成了共识。
这次的事件,自奥斯卡决定介入开始,一切计画都是在暗中进行。而最关键的部分是缇娜夏想出来的,她决定和涅菲莉交换,故意让敌人袭击。
奥斯卡默默地吐了口气。
「虽然是为了速战速决才采取这个对策,不过那个叫咒歌的还真有意思。」
「毕竟不清楚谁是犯人,所以我对所有人施加了咒歌。不过法尔萨斯的人身上倒是预先施了抵抗构成。现在已经解除了,应该不会有影响。」
雷吉斯充满兴趣地询问。
「居然能控制人的认知到那种地步。明明你们根本连发色都截然不同。」
「只是强化了对方所认定的事物罢了。毕竟有蒙上面纱,而且服装也一样。」
在森林中制造出浓雾的人也是缇娜夏。她趁这个机会与涅菲莉交换,将公主连同所有法尔萨斯士兵转移到有些距离的地方。
奥斯卡往下看缇娜夏倒了茶的杯子。
「由于他带了禁咒之种那种玩意,害得最后关头费了不少工夫,不过总算还控制在预定范围内。」
「和那种怪物对战就坏在事后外表会变得很狼狈呢。而且清洗也很麻烦。」
两人对此轻描淡写,当时彼此都是一副满身鲜血的惨样,但他们似乎不以为意。反而是在场的其他人更为害怕。
缇娜夏将茶具交给女官之后,走去找墙边的希尔薇娅开始聊天。
不理会那种随兴的态度,奥斯卡、雷吉斯及萨巴司三人,协议决定不公开这次的风波,并委由亚尔达善后。萨巴司低下头,尽管说话结结巴巴的,还是向其他两人表达了谢意。
「非常感谢两位鼎力相助。我和涅菲莉实在是感激不尽。」
奥斯卡与雷吉斯一边苦笑一边回应对方的感谢之情。萨巴司起身,带着部下往门的方向走去准备离开房间。然后他也对站在一旁的缇娜夏低头示意。
「你所说的话实在让我铭感肺腑。谢谢你。」
「终究只是他国人士不负责任的一番话而已。要怎么解读取决于你自己,我并没有做什么需要让你感谢的事。」
缇娜夏露出有点淘气的微笑。照这个情况看来,缇娜夏与基希斯擦肩造访亚尔达时,似乎给了萨巴司某种忠告。发现她还是很爱多管闲事,奥斯卡在心里暗自窃笑。
「举办即位典礼时,请务必容我参加。还有,那个……」
萨巴司顿时语塞。他注视着缇娜夏的视线带着一股热情。
缇娜夏歪着头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但是萨巴司却迟迟没能说出口。
「──缇娜夏。」
听到有人从远处的桌子叫自己的名字,缇娜夏移开了视线。雷吉斯在露出微笑的同时,向自己国家的公主招手。她向萨巴司点头示意后,便跑回雷吉斯身边。
「那么我先回去了。」
「对不起,百忙之中还请你来一趟。我送你一程。」
「如果你愿意的话当然乐意。」
雷吉斯的眼神越过缇娜夏的肩膀发出牵制的光芒。萨巴司被那道视线射穿而浑身僵硬。他们俩与奥斯卡及身边的人打过招呼之后,便转移离开,消失踪影。
由于制造紧张感的人物不在了,气氛顿时缓和,奥斯卡不禁笑了起来。
「那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
现在是即位前夕。想必雷吉斯于公于私都不希望有苍蝇靠过来吧?奥斯卡知道自己本来是被牵制的头号对象,他深吐了一口气的同时站了起来。面向坐在对面的涅菲莉说道:
「你终于能回去祖国了。这段时间很辛苦吧?」
「哪、哪里。谢谢关心。」
涅菲莉急忙起身之后走到奥斯卡旁边。
他们要走出房门时,涅菲莉凝视着前方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记得十年前提出的要求吗?」
「休战调停的吗?大致上记得。」
涅菲莉深呼吸,抬头看着走在身旁的男子。
清秀的侧脸。蓝色眼眸没有看着她。她战胜一瞬间的犹豫,开了口。
「如果,我现在想结婚的话,你愿意接受吗?」
奥斯卡稍微瞪大了双眼。蓝色眼眸聚焦在她身上。
这几秒钟的沉默,感觉他在思考应该回答什么。
「说得也是……如果婚姻对双方都有利的话,到时再由我们主动提亲。」
──委婉的说法。
这句话的含意是奥斯卡就个人的立场上对她并没有兴趣。而且也表示了若政治策略上有意义的话,双方就联姻。
涅菲莉承受了这句预料中的话所带来的苦涩。
其实她早就有预感了。她本就也是王族,并不认为自己能够自由恋爱。
尽管如此,她也无法否认自己心里有所期待。
而在期待落空的这个当下,她也不怨恨。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涅菲莉眨了一下眼睛,视线回到前方,昂首阔步。
即使没有任何结果,但是自己对他的感情是真实的。光是这一点就满足一半了。
充满着另一半的苦涩,应该迟早会产生变化吧。
她就这样迈出步伐。
在她娇小的背上,除了自己之外还背负了众生的责任。
基希斯回到亚尔达,厘清罪状之后便遭判无期徒刑。
后来,王太子萨巴司开始有所改变,虽然进步缓慢,但是他渐渐不再被贵族的意见牵着鼻子走,并重用值得信赖的人。萨巴司屡次去探望狱中的基希斯,在征求他意见的同时,靠自己的摸索打算成长。后来缇娜夏得知萨巴司的改变后不发一语,只是莞尔一笑。
那是一段与她的故事发展不同、走在另一条道路的人生经历。
※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发生了预料之外的状况,给你添了麻烦呢……」
涅菲莉回国后,缇娜夏在国王的执勤室一边泡茶一边如此低喃。
听到她这句话,奥斯卡将视线落在文件上直接回话。
「你是说卢卡诺斯那件事?像那种的一开始就应该交给我。你去对付他反而要费两次工夫。」
「因为当时公主被敌人盯上,最优先的不是确保她的安危吗!要是有其他分队的话会很困扰耶!」
所以当时在进行了各式各样的讨论后,决定「由奥斯卡保护涅菲莉,缇娜夏负责对付刺客」。估计彼此都以最大战力应付的这个提案,却受到了些许意想不到的反击。
缇娜夏呼地一声吁了口气。
「我以为自己的剑术已经稍微变厉害了一些,不过没实战过还是不知道呢……」
「想实战的话就去训练场。我帮你增加身上的瘀青。」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会好好还清你救我一命的人情的!」
「能卖人情给铎洱达尔的女王,对法尔萨斯来说就足够了。」
「这笔帐是我个人的,跟国政无关喔──」
缇娜夏微微吐舌后坐在长椅。奥斯卡看着她纤细的双腿,同时如此盘算。
「个人的帐啊……虽说我想得到许多让你还人情的方法,但既然对象是女王,事后可能会造成问题呢。」
「你到底打算对我做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啊!」
缇娜夏认真地大吼,但说到欠人人情这点是彼此彼此。奥斯卡不禁闷笑出声。
「我没有打算对你做什么啦。不过……对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缇娜夏。
没有亮光的夜色头发与瞳眸。比雪还要白皙的肌肤。她那令人注目的存在宛如一大朵艳丽的花束。
来自四百年前、犹如奇迹一般的美丽女性。真实身分是尊贵不凡的女王……同时也是个怕寂寞的女子。
奥斯卡对着那样的她微微露出苦笑。
「我还会再帮你订作礼服,你之后就穿着回法尔萨斯露个脸吧。一年来一次就行了。」
自己如果要对身为邻国女王的她许愿,顶多也只能这样。
两人将踏上不同的道路,只有在短暂的期间能面对着彼此。要是到时她愿意打扮成自己喜好的模样,即使放她离开,也肯定会感到幸福。
缇娜夏听到他的愿望,眨了眨暗色的眼眸。
「这样就好吗?」
「是啊。」
「你实在很难理解。」
「少管我。这是我的兴趣,也是消遣。」
奥斯卡吞下许多无法说出口的内心话,在文件上签名。
缇娜夏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样的他。她稍微犹豫了半晌,随后有些顾虑地开口说道:
「话说回来奥斯卡,让涅菲莉公主回去好吗?」
「什么意思?反正继续让她待在这也没有意义,况且对方也想要回去吧。」
「但你不是要和她──」
缇娜夏说到这里便把话打住,皱起形状姣好的眉毛。奥斯卡感觉到一阵空白,不禁抬头看着她。
──存在于彼此视线之中的,尽是不打算传达的情感。
无法表现出来的情感,以及无自觉的恋情。
女王那纤瘦的身体带着热气,摆荡着睫毛向他询问。
「那么……我可以再稍微陪你一阵子吗?」
她的声音透彻且细腻,却又令人联想到被使劲地揉搓的线,那就代表着她的心。
奥斯卡感觉到那道声音在自己内心泛起一阵涟漪,平静地回话:
「如果是在你成为女王之前,随你高兴吧。」
既然是看得见的终点,应该也很容易接受才是。缇娜夏听到这句话,脸上顿时绽放笑容。
这时,杜安敲门走入房间。国王见臣下一脸狐疑,便提出询问。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是,关于亚尔达的事后处理,有件事令我有些在意,除了涅菲莉公主的侧近,还有另外一名魔法师来到我国对吧。」
「啊,是指瓦尔托吧。我也问过他要不要来铎洱达尔。」
「我就叫你别随便拉拢他国的人了吧!我可不会让法尔萨斯的人过去喔!」
「那要看个人的意愿吧?我只是进行交涉而已喔。」
若是放任不管,他们两人的对话就会立刻离题,杜安见状便以严肃的表情插嘴。
「关于那个人……其实他在亚尔达的宫廷没有设籍。」
「啊?」
奥斯卡回问,缇娜夏瞪大双眼。杜安看着手边的文件继续说道:
「根据纪录,这名人物原本就不存在。公主与盖特虽然认为『他从五年前就待在宫廷』,但那似乎是暂时深植在他们脑海的记忆。透过书信交流,盖特才注意到自己本应拥有的记忆有所欠缺。」
「意思是……」
──对方用精神魔法操控了他人的记忆。姑且不论涅菲莉,居然连宫廷魔法师盖特的记忆都能窜改,他的技术非同小可。
缇娜夏闻言不禁无言以对,在她对面的奥斯卡如此询问。
「那么,那个瓦尔托现在人呢?」
「不知去向。他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就消失了。其实他的容貌酷似黛莉菈的证词当中提及的魔法师,我很在意才会进行这次的调查。」
「是出入那个宗教团体的魔法师吗!」
万一瓦尔托与那名魔法师是相同人物,他就是对缇娜夏下毒的其中一人。若真是如此,为何他这次要帮助她呢?
或许是想到了同样的疑问,缇娜夏用手抵住嘴巴。
「咦……为什么……」
她一脸铁青,浮现在她侧脸的,是对不明就里的事实所感到的恐惧。
奥斯卡看着她的反应,向杜安说道:
「这件事要继续调查。如果他有什么目的,更应该查明清楚,而且不能再让他继续介入了。」
缇娜夏再过不久就要离开法尔萨斯。到时候就无法像以前一样对她伸出援手。听到国王充满威严的声音,杜安默默地低头。
他离开执勤室后,奥斯卡斩钉截铁地告诉缇娜夏。
「别在意。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好。」
希望从遥远的四百年前旅行到这里的她,可以在如今这个时代没有迷惘地走下去。
希望那条道路没有任何烦恼。即使那是在欺骗自己,也是如此心想。
听到奥斯卡这句话,缇娜夏睁大双眼。但她立刻温柔地露出一抹浅笑。
「我没事的。因为,我就是为了帮上你的忙才来的。」
希望唯独这点是自己所掌握的重要碎片。
见她骄傲地笑着,奥斯卡眯起眼睛。
这是,两名王者所编织的新的故事。
是他们的命运变质之前,一年之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