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在天空之国里,有位孤单的女性。
这位女性是圆形剧场的明星。这是世界创造之初就已决定之事,所以女性很清楚自己的角色。
照着剧本,演绎世界应有的姿态。将之歌唱。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与此同时的地上,正处在被魔王所支配的时代。
天空的圆形剧场中,也是每晚都在上演着悲剧。
有一天,在剧中出现了一位新的青年。他热爱着地上的一切,站在了魔王的对立面。不知不觉青年就被称为光之勇者了。
对女性而言,这不过也和平时一样。演完之后,总有一天会忘记的吧。
未来永劫,直至世界终焉的戏剧。(译注:未来永劫,佛教术语,表示从今以后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的长度长得无法形容)
但是,女性在持续唱诵光之勇者过程中,感觉到了什么发生了变化。在内心深处的某些什么发生了变化。但女性却不知道那什么的真面目。
“那究竟是什么?”
在舞台之外出声,对女性而言真是久违了。
确认的方法只有一个。
在这个国家中,有一面水镜。那是面能映照出地上事物的、不可思议的镜子。
女性悄悄地窥视那面水镜。
映照出的是一位面容精悍的青年。是位帮助着他人,既有与好友言欢之时,也有涕下之刻,即使如此依旧前行的青年。对这戏剧中所无法演绎的美,女性真切的感到胸口快要裂开了。
此非演技,而是有生以来初次的恋心。
感觉世界好像变了。
但是,不久女性就知道了。
理解恋爱为何物的喜悦,以及无法将之忘却的绝望。
这是何等,何等的痛苦啊。但即便是这份悔恨,也是如此的甘美。
女性每天都去水镜那里,隔着水面眺望着光之勇者。
除了无可奈何,又能如何奈何呢。又该如何治愈这份焚火烧身的热情呢。
女性知道了光之勇者会被暗之魔王杀死,是在产生恋爱不久之后了。在此期间,女性的内心感受到了时光的流逝。
女性所拿着的剧本之上,新的文字浮现了出来。
『光之勇者被黑暗魔王刺伤后死亡。千年之间,地上将被黑暗所封闭」
即使滴落到水面的泪水荡起了涟漪,光之勇者也不会停下脚步。如果能告知他,那该多好啊。但是,女性的声音却传达不到。
如果光之勇者就这样死了,就能从这痛苦中解脱出来吗?
那还不如自己的身体腐朽好了。
在绝望中,女性突然醒悟到。那就是歌唱『光之勇者』啊。这样的话,平行的两人之间,便能有一丝的联系了。
女性偷窃了羽毛笔。那是书写《帕雷纳》的羽毛笔。偷窃这事并不难。因为在这个《空间》里,根本没有会关心他人的人。
不对,那只是女性的误会。
一位肩上乘着一只鸟的赤发女性,看着她改写剧本的样子。
“那是违反世界之理的事。”
所以,请不要那么做。赤发的女性如是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表演者的女性回复道。
“拜托了……拜托了。这件事不要声张。至少,直到剧终为止。”
对于恳求的女性,红发的女性在想些什么呢。
又是,作何感想呢。
结果,女性没有被任何人妨碍,而是站在舞台上。
然后,歌唱了起来。
『被囚禁的公主代替了光之勇者。光之勇者打败了暗之魔王。拯救了世界,夺回了光明』
那个瞬间,世界被改写了。
仅仅因为一个女性的恋心,世界被拯救了。
同时女性自身,也知道了自己永远不会被原谅了。
*
露琪亚对这宏大的故事感到眩晕。
“因为我们犯了罪,所以我们被咎落到了地上。”
“……我们?”
“是我和诺拉。我犯的是改变世界之罪,而诺拉是缄口之罪。”
不讲理。露琪亚这么认为。
但是,也许在神明的国度中,怜悯是不存在的。
莎拉在图书馆的时候说自己是冤枉的,孰是孰非露琪亚并不知道。但是,如果莎拉没有爱上光之勇者,世界就随之终结的话,活在如今地上的人类们,也无权去指责她吧。
“堕落到地上的时候,有去见光之勇者吗?”
“为了承受罪行,我的身体被切的稀碎,变得满是缝隙。力量也被剥夺了,不能在地上保持住身体。当然也求死不能。刚能将融化的身体开始恢复形状的时候,光之勇者大人就去世了。于是,我才知道,那是我的惩罚。”
若活着的时候不可相见,死后就更不可能见到了,她们毫无交集。
不会原谅她的作为。来日也是如此。
“所以,才会想让光之勇者大人复活吗?”
带着一具会长时间被灼烧的身体,会变异常扭曲也就不奇怪了。
但是,露琪亚却无法去同情这位可怜的女神。
“现在觉得这样挺好。因为人类无法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莎拉优雅的举起一只手臂,然后将另一只手滑向了那边。如果这里是天空的话,被伸到头顶上的指尖,又会指向哪里呢。
“你不唱歌可不行哟,露琪亚。”
像跳舞般的,原女神说道。
“不要。”
“如果光之勇者复活的话,那对世界来说也是可喜可贺的事。”
不是吗?
莎拉如此问道。
骗人。反正就算让勇者复活了,也只会被莎拉独占。
但是,露琪亚并没有追究这一点。
就算向莎拉说理,即使知道这说理只是徒劳的。不过,为了勇者名誉,这是不说不行的话。
“不是的。生者所存在的世界,是属于生者管理的东西。是万万不能唤醒已沉睡的人的。而且,现在也有了很厉害的勇者。虽然被叫做晓之勇者。”
“只有光之勇者,才是勇者。其他的全部都是伪物。”
“没那回事!”
激动也没用。
突然周围变得明亮了。
“戏剧开始了。呐,露琪亚。”
月亮升起到了剧场的正上方。
巨大的月亮发挥了照明的作用,雾也随之消散了。
露琪亚被突然变开阔的视野吓得腿软了。
在场的不只是她们两人。
观众也在。
视线从四面八方倾注而下。虽然他们的外形初看像是人类,但肯定不是一样的存在。连伫立在田地里的稻草人,与他们相比都要更有人情味。他们只是像带着面具般的面无表情。不,说不定那其实就是又薄又精致的假面。
他们与其说是来观剧,倒不如说是只是来定下审判的神。只是单纯地坐在座位上,俯视着舞台。
“没什么好在意的。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会变成这样。”
那么,他们是已经知道结局了吗?
露琪亚虽然想继续追问,但没说出口。
因为幕布拉上去了。
一出声,就可能被看不见的力量所驱使,从而歌唱起来。
不认为自己能逃掉。但是,在这样的场合,若露琪亚不唱歌的话,也不会有任何发展。
为了寻找线索,观察周围。
本以为视线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但其实看错了。可能是一部分背景是兼具后台作用吧,其造型总让人联想到神殿,由弓形的窗和支撑它的柱子构成的墙壁,沿着圆形舞台而建。剩余的部分就都是观众席,为了能清楚地看到舞台,座位随着向外侧逐渐变高。这与露琪亚并不太喜欢的王都阿奈特的竞技场构造有些相似。但与竞技场有决定性不同的是,这里所有的材料都是由玻璃构成。玻璃宛若浸入了月亮一样,散发着银和金的色泽。
没有顶棚,头顶上只有巨大的月亮漂浮着。今晚是满月。
鸟笼悬挂在舞台中心。究竟又是从哪里吊下来的呢。难不成会是月亮吧。
“为什么不唱歌?”
还问我为什么不唱歌。露琪亚在心中回话了。
观众有什么不满,莎拉的愿望有没有实现,这都与自己无关。
莎拉沉默了一会,用手触摸着脸颊。
然后说道。
“在地上醒来的时候,我的身体几乎都消失了。所以,只能东拿一点西拿一点。因为还很弱,所以只能一点点地。一点点地找回来。简直就像乞丐一样。”
‘就算变得满是补丁也没关系’莎拉如是说。摇动伞的手指被手套覆盖着。
虽然还不知道她的意图,但好像并不是什么开心的话题。
“然后,这已经是,稍久一点前的事了。我袭击了一个村庄。想要的东西只有两件。一个是少女的声音,一个是一本日记。村里的人把少女藏了起来。我就这样找不到了。”
用着轻柔的声音。或许是表演者的本质吧,登上舞台后,莎拉变得非常饶舌了。
“我用了本应为少女而存在的力量毁灭了村子。即便如此,还是没找到少女。虽然找到了『诺拉的日记』,但却找不到钥匙。不过我同时也注意到,只要把村子里的人吸入身体里,我就可以自由行动了。”
露琪亚从自己的过去中,触碰着最古老的记忆。
那是在被寄养在阿奈特孤儿院之前的事了。记得自己好像被谁牵着手。场所已经不记得了。只是,处在很深的绿色中。虽然很暗,但并不觉得讨厌。要说是哪种感觉的话,觉得应该是喜欢。
能明确被记住的,就只有牵手的人所说的话。
这座村子里,剩下的就只有你了。是的。那位旅人确实是这样说的。也真希望他能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与此同时。
自己是如何回答的,露琪亚已经想不起来了。可能是“我不知道”,也可能是“什么都不清楚”,多半就是这种感觉的话吧。又或许是哭着回答不出来了吧。
露琪亚俯视着莎拉。
如今所说的物语中的少女,是处在任何人都难以想象的纯洁的反面。
眼睛深处一下子热了起来。
“为了再次找到你,我很辛苦。虽然花了很多时间,但身体的情况却好多了。人也好,魔物也好,有时也会把《空间》吸进来。其实,如果再能得到你的声音,那就更好了。但是为了得到光之勇者大人,我是不会做那样的事的。”
因为决定不出声了,所以露琪亚只是静静地哭泣着。
盘踞在心中的,是胜于愤怒的悲伤。
因为自己,很多人都牺牲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是,悲哀的是,自己竟为那件事盖上了盖子。向恐惧低头了,从而把保护着自己的人们的事情,丢到了记忆之外。即使那是保护年幼的自己的唯一手段。
如果连自己都忘记他们的话,那他们连活过的证据都不会留下。
即使想大喊对不起,也已经传达不到死去的人们那里了。
“我是为了那个人而变强的。”
影子从栅栏的间隙滑落了进来。露琪亚不由地后退了。
莎拉一定是连露琪亚哭泣的意义都不会明白。是不可能明白,毕竟她是想向死者再次传达声音的人。
“但是,那个人虽然爱着地上,却没有将爱给予天空。所以我觉得就算被破坏了那个人所爱的东西,那也有没关系。”
黑影,像是想要抚摸露琪亚的脸一样围上来。
住手!
不知是听到了少女内心的呼喊了吗。从沃雷斯所戴上的护身符中,腾起了像是要保护露琪亚般的青色魔力,影子也随之消失了。露琪亚不禁流下了眼泪。
对那魔力来说,伤害少女的是敌人。如同是要把天空和大地连接起来一样,雷电在鸟笼周围划过闪光,落下,直击莎拉。影子像雾一样飞散,视野也变得糟糕了。散发出一股烧焦的味道。
就这样消失了吗。
但是连这淡淡的期待,都轻而易举的破灭了。
雾中的影子聚集在了一起,变成了只手臂,一把抓住了想保护露琪亚的护身符。露琪亚虽想甩开手臂逃跑,但却不能动弹。
冰冷的影子吞噬了护身符。
露琪亚发出了无声的悲鸣,只能眼睁睁地看到这样的光景。
能感到,被编织其上的魔法石碎了。
然后,青色的魔力被拖了出来,消失在了黑影的咀嚼下。
再次现身的莎拉脸上有一半烧焦了。但是,转眼间又变回了白皙的皮肤,同时影子像退潮一样的从鸟笼中退去。而护身符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如果你再不唱歌的话,我一定会杀了那个男人。”
莎拉理解了爱慕之情。但是,除此之外的感情就恐怕不存在于她身上了。所以,她会不择手段。只要是用过一次的方法,无论那是多么卑鄙的方法,她也不会为其犹豫。
她不会有一点排斥。
为了得到重要的东西,不惜破坏别人重要的东西。
虽然不认为自己的歌声有那样的力量,但在这里唱的话,总觉得自己歌声中会有什么寄宿其中。一旦歌唱了,自己就会死,这一点在露琪亚多少还是察觉到了。
害怕得不得了。发抖的脚尖的感觉,在很早之前就消失了。
但是,如果不唱的话,莎拉真的会杀了沃雷斯吧。
终于,少女沦陷了。
发出声音。
“……我还没向沃雷斯道歉呢。向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而道歉。”
虽然吵架了,但还是理所当然地相信会和好。
他一定知道了露琪亚被盯上了吧。所以才会露出那么痛苦的表情。所以才会那么着急的。明明如此,自己却不去理解沃雷斯的心情,说了很过分的话。
现在别说重归于好了,就要这么保留着悲伤地说再见了。
泪水渗了出来。
“那么,不必再抱着王子殿下会来迎接你的幻想了吧。”
被毫不留情地下达审判,但是这样就好了,露琪亚这么想着。就算不来接我也可以。与其会受那样的伤,还不如不来。也不希望他来。
但是,露琪亚心底还是有希望沃雷斯能来的渴望。
“……莎拉,你做了和光之勇者最痛恶的暗之魔王一样的事。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做这些,又有什么不对呢?”
发出了感到不可思议的声音。
“你虽然知道了恋爱,但却不知道爱。”
已是确定的事了,露琪亚是无法说服莎拉的。只要她不愿意接受。
露琪亚吸了口气。
自己很清楚要唱哪首歌。即使将凄惨的过去从记忆拒之门外,也只有一首歌无法忘却。只有那首歌,自己一直在唱。一旦唱起那首歌,自己就感觉像被安慰了。应该也有给别人鼓劲的时候唱过。最重要的,最喜爱的歌。最后竟会是这首歌杀了自己,究竟是多么残酷的剧作家所写的剧本啊。
正当第一口气要透出来的时候。
突然,以莎拉为中心的舞台上,红色的龟裂游走其上,
“真是的,又哭了吗?”
伴随着感叹地声音,滚烫的岩浆从舞台上喷涌而出。
莎拉立刻浮起,挥舞着伞。于是,飞溅的火花瞬间结成了冰,轻飘飘地着地时,就化作了雪。龟裂也像是幻觉一样消失了。
从空中落下一个人。
在知道那人是谁的瞬间,露琪亚又哭了。
“师师师傅……”
落下的正是露琪亚的师傅,特奥多拉。
自己从未想过,师傅还会有这么帅气登场的一天。比起独自一人忍受恐怖的时候,露琪亚又一次感觉到了眼泪涌了出来。无论怎么擦拭,都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露琪亚你啊,别再这种地方疯玩了,反正课题也都没写完吧。”
“回去就做,应该说,我是很想回去……”
“那是当然的。真是一个让人费神的弟子啊。”
“呜呜呜,毕竟,我对这样的东西也没辙咩……”
边哽咽着边说话,结果句尾奇怪的上扬了。
虽然知道特奥多拉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看向这边,但就是这样安心下来也没办法啊。
在叹气的同时,特奥多拉转向了莎拉。露出打心底里瞧不起人的表情。
“天空的歌姬也掉到地上了吗。不,实际上确实是落下去了吧。”
明明之前对任何对话都没有反应的莎拉的脸色,突然变得很严峻。但是,似乎并不是因为发言而生气。
“你是和光之勇者大人在一起过的绯色的魔女吧……”
存在于恋慕之心中的嫉妒浮现在了脸上。
对她来说,与光之勇者有关的人类是全都不必要的。向光之勇者提出建议的图书馆的魔女也好,拯救了光之勇者的性命的公主也罢。
丝毫不认为自己是胜者的特奥多拉,却摆出了一副胜利者的笑容。
“那么久以前的事,都已经记不清了。虽然你看来也只有这点能说了。”
“那个人是我的……”
“你喜欢那家伙与否,都跟我没关系,但可以别把别人的弟子给卷进来吗。虽然是个笨蛋弟子,但是一旦不在了那也麻烦了。喂喂,傻弟子,你要哭到什么时候啊!快停下不哭了啊!”
但是,不知何时呜咽变成了歌声。
帷幕上升了,在露琪亚开口的同时,这就已成为必然了。已经谁也停不下来了。就连唱歌的本人也是。
气息,还没有准备好。但是精确的旋律在天空的圆形剧场中回荡。
特奥多拉咋舌着,马上就放弃了向弟子呼喊。
然后,对今晚的悲剧的主宰发动杀机。
“看来已经没有像神话中那样开花的余裕了嘛。”
“那还必须要我跳舞才行。”
“明明就没有舞伴?”
“……你只是局外人吧。”
莎拉似乎决定排除特奥多拉了。
最先行动的是特奥多拉。
十指尖端飞出尖锐地红色的魔力,各自像鞭子一样地起伏。同时,魔女的后背也长出了什么。像是蛹羽化时一样的张开地正是巨大的羽翼。类似于蜻蜓一样的四枚羽翼,泛着通透的红色。
啪嗒一声振翅高飞的瞬间,特奥多拉已经逼近了莎拉的眼前。
用魔力制作的鞭子,伴随着轰鸣声一起挥舞。
莎拉将其用影子全部弹回。
十次、百次,无数的红与黑相互碰撞。其冲击也传到了上面的露琪亚所在的地方。明明想奋力摇晃鸟笼发出悲鸣,传达对自己师傅的担心,可是从口中编织出来的只有歌声。简直就像坏掉地响个不停的时钟一样。又或是爱上天空的云雀一样,声音停不下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停下来。
强行用手堵住了嘴。但声音还是从指缝传了出来。凋零的音调在露琪亚体内积蓄。如果就这样继续留在身体里的话,身体可能会受不了而爆炸。
好可怕。好可怕。谁来救救我。
“啦,啦,啦。”
结果,还是因为痛苦和恐惧而放手了。
歌曲似乎会伴随形体形成。在剧场各处,每当响起露琪亚的声音,就会一点点地,一点点地浮现出类似于沙子般,漂浮于四周的闪耀颗粒。
在此期间,快到眼睛都无法追上的攻防战还在继续着。虽然特奥多拉没有受伤,但是莎拉也一样。
本来一次发动多个魔法是非常困难的。即使能做出来的最多也只是两种,也就是用双手。但对特奥多拉而言,羽翼也能起到和指尖相同的作用。
羽翼闪着红光,
“〝克罗诺斯〟,将时间停止吧。”(译注:Chronos,古希腊神话中的一位超原始神,首先代表着超越一切的第一因,同时也代表着时间)
咏唱出来的瞬间,莎拉的动作停止了。虽然特奥多拉能使用很多魔法,但红色魔力的正体却是时间。不过,无论是多么古老的魔女,也不能改动太多的时间。如果是女神,就更是如此。
没错过这个机会,特奥多拉挥舞着赤色的魔力鞭,毫不留情地将对手击向地面。但是,与此同时莎拉已经开始行动了。背后生成了大量的白色魔法,吸收了冲击。
鞭子化成了赤色之枪,连同封印魔法贯穿了莎拉的胸部。
尤利特夫之民和人类不同,全员都拥有魔力。而且大多数情况下,其原形是天气。如此看来,莎拉的魔力的正面目就是雪。将那份纯白收之眼底的瞬间,特奥多拉就判断出将刺穿的莎拉枪裹上红莲的火焰。水蒸气随之上升。
看不清彼此的身影了。
“你真的是人类吗?”
随着莎拉的声音,影子刺进了特奥多拉的影子。这次轮到绯色的魔女无法动弹了。舞台之上,暴风雪袭击了过去。魔女的帽子也被吹跑了。
“妨碍的太超过限度,可是要遭惩罚的。”
雪的结晶更进一步锐化了,莎拉嘟哝着。
“那是我的台词。在弟子独立之前,师傅都必须要照顾她。对你而言,是永远不会明白的吧。”
特奥多拉说完。睁大了眼睛,红色魔力在周围肆虐。
狂暴的红色魔力释放出热量,融化了暴风雪。
为了调整态势,两人一度分开,在圆的中心互相对视。
咎落到地上的女神,和活了千年之久的古代魔女的力量,乍一看似乎是势均力敌。但是,久远的魔女完全明白。
自己被手下留情了。
当然,这并不是为了特奥多拉,也不是为了演出。只是单纯的不想在这里消耗力量。
特奥多拉也知道自己赢不了。但是她必须在这里战斗。为了消耗莎拉的力量,也为了之后的发展。
特奥多拉在指尖,点亮了新的魔力。
“我警告过你了。你不过是局外人。应该来这里的,并不是你吧?”
莎拉没有摆出架势。
“嘁。”
下一个瞬间,理解了话语意思的特奥多拉,伴随着咂嘴的用背上的羽翼飞上了空中。背后传来了新的气息。
这里是天空的圆形剧场。同时也是存在于尤利特夫的一个《空间》,《空间》为了保护自己,而产生魔物,排除入侵者。
对圆形剧场而言。
“请不要做出给其他客人造成困扰的行为。”
莎拉用着冷淡的出奇的语气说道。
“我多少也是像是演员一样的角色吧,至少也是相关人员。”
特奥多拉的意见看来是不可能通过了。
长着张山羊的脸,和拥有强大魔力的双足步行的魔物们从舞台两边出现,向着妨碍戏剧的入侵者举起了剑。
*
将时间稍许回溯一点。
穿过了经由不死鸟打开的道路。沃雷斯乘坐着飞龙洛特罗泽飞行于云海之上。还好不需要他来控制方向,这是多亏了直到刚才为止,还一起乘坐飞龙的特奥多拉事先指示过地关系。沃雷斯要做的,只有紧紧抓住洛特罗泽就好了。
“我们真的走对了吗?”
倒不是怕洛特罗泽会弄错方向,只是因为沃雷斯不知道现在的位置,多少有些不安。
传闻中尤利特夫就屹立于层云之上。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尤利特夫,那就是个无机质的国家。整个国家都仿佛是混入了乳白色的半透明玻璃制成的。存在于云朵上的玻璃之国,虽然听上去很梦幻,但实际看起来就是些毫无装饰,只有层层叠叠的四角形建筑的国家。没有特别醒目的存在,而且现在也不是悠闲地逛街的时候,所以沃雷斯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图书馆的魔力稳定地流入沃雷斯的身体。正如魔物们所约定的那样。这和在图书馆里生活时候的感觉没有区别。但是,这也是建立在魔物们和莉莉在图书馆中努力的基础上。正因为是初次经验,所以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月亮也快升起了吧。
不知是否是感受到了沃雷斯的焦虑,洛特罗泽加快了速度。
不久在国家的边缘,出现了像是积雨云一样堆砌的云朵。而在那片天空的附近,有一座建筑。
“就是那个啊……”
沃雷斯不知道该如何攀上云层,不由得觉得有洛特罗泽在真是太好了。
这座建筑物的外形,像座小小的天文台一样。四方形的建筑上造了个圆顶。正面开出了一个入口。
沃雷斯从飞龙身上跳下来后,小心地进入了建筑物内。直到沃雷斯出来前,飞龙应该都会在周围回旋。
里面很干净,但完全没有生活感,也完全没有人的气息。不过本来尤利特夫整个国家就都散发着这样的感觉。而且,沃雷斯现在也清楚的知道,尤利特夫之民都是没啥存在感的。沃雷斯用尽量不发出脚步声的步伐,走在乳白色的地板上。
一路上,回想起了特奥多拉的话。
“我去了露琪亚的故乡了。”
特奥多拉说道。
不死鸟的尾巴边描绘着螺旋边前进着,就这样形成了通路。洛特罗泽也是为了还不习惯乘坐的两人,尽可能的放平了身子,一点点地追逐着尾巴。
“如果知道了歌声的真面目,影子的真面目自然也就能得知了。在那姑娘跑来要当我徒弟的时候,有听说过她的出生地,所以就确定了位置。在那里,碰上了诺拉的幻影。”
“幻影?”
“对。虽说她成为了人类,但似乎还是和人类有些不同。临死之际,她将她一部分思念缝合在了那个村落的角落里。然后就等待着能够看到这份思念的人的到来。所以我从诺拉的幻影那里,知道了露琪亚的经历。”
“那莎拉的事也听说了吗?”
诺拉展示给沃雷斯的光景,特奥多拉也一定看过了。
正如预想的那样,特奥多拉点点头。
然后就得知了莎拉和诺拉的罪行。
“那家伙改变了世界吗……?”
悄无声息地帮助了光之勇者,又悄无声息地牺牲了。萨拉也好,诺拉也是。
“谁知道。说不定就连她这举动也被写在了《帕莱纳》上呢。”
“……真难办了啊。”
“已经没有烦恼的时间了。听诺拉说完,我才终于发现了影子的真面目和那家伙的奸计。虽然本打算马上就赶赴图书馆的,但最坏的情况也必须设想进去。因此不死鸟的羽毛是必要的。”
“然后就去了地底湖的博物馆……”
“我还记得《诺丹菲尔德伯爵的目录》中有提到不死鸟羽毛的内容。”
沃雷斯内心咋了下舌。沃雷斯也曾一度阅读过那份名单,但没能做到逐一记下所有的藏品。而这位魔女却好像把那本书给背下来了。难道在图书馆逗留千年之久,就能做到这种事吗。
“虽然你小子可能不知道,但我以就经常逮住去往初始之城的魔物,打听图书馆的情况。所以也知道了和地底湖博物馆的冲突,也包括了完美和解的事。由此判断出博物馆那边至少也愿意听听我的请求吧。然后就顺手抓住了在那附近徘徊的魔物,把口信带了过去了。”
所谓的瞠目结舌大概指的就是沃雷斯现在的表情吧。
“……请不要随便把我家的魔物当成信鸽。”
“都迫在眉睫了,你小子也就别计较了。”
对方已经直言不讳了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看不见地面了。天空也是,已经是弄不清所见的是不是真实的了,上下的感觉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撒,马上就快到了,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吧。”
“是呢。”
“哦呀,难道你已经有什么想法了?”
沃雷斯将来时路上所想的事说了出来。
“在圆形剧场中,一旦演起来就会成事实了吧?那么我们只要正大光明走进去,演出夺回露琪亚的一场戏不就好了吗?”
所演出之物即为真实之物,已经听过诸多对此的传闻了。
“还差一步呢。你觉得莎拉会让你轻易演出来吗?”
“……不吧?就算你和我合力也赢不了那家伙。”
“不是知道的很明白吗?知道了的话简单了。”
然后,特奥多拉就提议要自己一个人去圆形剧场。
“两人都做不到,你一个人就更不可能赢了。”
“哈哈哈,这就对了。但是很遗憾。虽然我没法撑很长时间,但是要你小子去别的一个《空间》。”
然后沃雷斯就看不到特奥多拉的身影了。但是魔女在策划什么的笑声,却顺着空气传达了过来。
“《空间》?”
讲完一通后,特奥多拉最后还不忘补充道。
“成功与否就取决于你小子了。”
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间正好位于圆顶正下方的房间。是间一反之前预想,相当杂乱的房间。其中摆放着像是从玻璃里挖出来的书架和漂亮的桌椅。有种应该不会坐的很舒服的感觉。所放置的东西大部分是属于机械类的。沃雷斯能理解的只有使用沙子和水之类的沙漏和罗盘、还有观星的道具,其他更复杂的机械,那沃雷斯就连用途都不知道了。
其中最大放异彩的,竟是一本摆在书桌上的书。这是一本大开本的书,封面上比以前看过的任何一本书都要漂亮,用着丝绸和黄铜的装订。
在尤利特夫之中,有且只有一本书。
“这就是『帕莱纳』……”
唯一一本没有被收藏进终末之图书馆的书。
一本记录世界一切的书。
这个《空间》本身就是为了这本书而存在。
这是一本不得不怀着敬畏之心对待的存在。‘绝对不可触碰’书本如是警告道。但与此同时,沃雷斯却又被着难以抗拒的冲动驱使,想把书弄到手。这与其说是图书馆馆长立场出发的纯粹兴趣,不如说是人类共同的欲望。想要掌握世界的全部,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不,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拼命甩开邪念,翻找着所寻之物。虽然房间杂乱无章,但不知何故,沃雷斯却对要找的东西的位置有了点头绪。靠近桌子,一段一段地打开几个抽屉。果然,在最下面的抽屉里找到了。
毕竟这是不折不扣的盗窃行为,老实说沃雷斯心情很沉重,但这也是迫于无奈了。沃雷斯迅速取出里面的东西,短暂的在原地进行着必要的工作。虽然内心急得不得了,但这事却急不来。
“……要做不是也能做到的嘛?”
工作结束后,转身回去。
如果不早点离开的话。
在头脑中反刍着后面发展的顺序。边呼叫着洛特罗泽,边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请等一下。”
如此突然的就被人从背后叫住了。
“这个国家的人,为什么都那么没有存在感啊。”
虽然沃雷斯真的万分惊讶,还甚至有点羞耻,但他还是想办法把这感情给藏了起来,回过头去。然后就又一次被惊讶到了。
沃雷斯刚才还在翻找的桌子旁,不知何时有一个男人坐在了椅子上。
之所以判断是男性,是因为服装和声音都是属于男性的缘故。但只看脸的话,就会当成是女性吧。不,虽然声音低沉,但真有可能是个女性。不过让沃雷斯真正震惊的,并不是他中性的外貌。他有一头蓬松的卷发和华丽的眼睛。是的,虽然在年龄上眼前的男人是要比自己还大十岁左右,但却与现在正驻留于图书馆中不可思议的客人非常的相似。
既没有责备的意思,也没有看过来的欲望,男人只是在静静地书写着。『帕莱纳』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而男人则是用着羽毛笔书写着,哪怕这个瞬间也还是书写着。简直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座位一般。
因为从沃雷斯的位置上看不到『帕莱纳』,所以在遗憾的同时,松了一口气。
“汝是在想着托尼里科的事吗?”
男人说道。就算被猜中了思考,沃雷斯也已经吃惊不起来了。最近身边出现了太多不正常的人,连认知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这种感觉都模糊了。
“是兄弟吗?”
应该也不至于是父子吧。
“他仅是众多眼睛中的一个。说不定马上也就不能再使用了。”
“这是怎么回事?”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有了感情了。对托尼里科而言,那就是变得想接触感兴趣的东西。因为这里没有书。但凡降落到过地上,就都会变成这样。结果,也就不得不用完就扔了。”
“……真是讨厌的说法啊。”
他谁啊,难不成是神吗。沃雷斯继续在心里出言不逊。
虽然自己不喜欢那位有点装腔作势的吟游诗人,但和眼前这位只是在平铺直叙的男人比起来,连托尼里科都变得能把酒言欢了。
“吾等不过是旁观者。吾等也没有感情。所以吾等只能活在近乎永远的时间中,守护着秩序。”
那还能说是活着吗。
他们究竟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世界对他们又有何所求。
只是现在,沃雷斯打从心底觉得这种疑问无关紧要。你们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吧。毕竟我们也只是按着自己方式活着。
“那你又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是为了裁决吗?”
“汝为人类之子。吾等不会去裁决人类之子。既然人类之子称呼吾等为神。那么在汝面前,吾等就必须作为神来行动。换句话说神正因为不会干涉地上,才会被称呼为神。”
“那你又为什么叫住我?”
“那是因为吾等必须告诉汝,世界必须实事求是。”
这个男人应该知道沃雷斯做了什么吧。
“你不是说了不会干涉人类之子了吗?”
但是,沃雷斯不想放弃。如果依旧按原来的发展的话,露琪亚说不定就会死去。沃雷斯的声音透露出焦躁。而男人则是依旧在书写着,用他面无表情的神情,以及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继续书写着。
“只是因为汝干涉了事理,吾等才会对汝宣告的。吾等有明示世界之理的义务。”
在这里,能听到的只有时钟走动和羽毛笔书写的声音。认真倾听的话,似乎甚至都能听到自己血液循环在身体中的声音。
消耗了多么无用的时间了啊。但是,似乎不听完男人的忠告,沃雷斯就无法离开这里。
所谓的世界秩序,真是麻烦的东西啊。
“如果还有其他忠告,就快点说清楚吧。和你们不同,我们的时间是很短暂的。”
“就这么办吧,人类之子哟。”
“谢谢。感激不尽。”
男性用着毫无起伏的语调说道。
“汝之后所行之事,可能成为禁忌。改变世界,其错误的选择,都将化为代价回到汝自己身上。”
“什么呀,还以为会得到什么金口玉言呢,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无论是谁,自己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男人视线依旧没有看过来,但他微微摇头。
“吾说的可是关乎世界的问题。不是散步路上选左还是选右这种小事情。”
“我也才不是在说什么世界的问题——”
管他世界有什么道理,有什么秩序。要担起责任的话,那就全担给你看。
“我说的只是一个女孩的事!”
早就有觉悟了。
也许对眼前这个男人而言,这不过是和散步一样的小事。但对沃雷斯来说,这可比保护之前守护世界时更为重要。
只要能守护住露琪亚,世界之理都能改给你看。
仍在书写的男人,果然还是没把任何感情转向这边,
“这样的话,就按汝想做的做吧。接下来就全凭世界来选择了。不管怎样,吾等想说的就到此为止了,剩下的只有见证。”
男人就这样安静的结束了对话。即使沃雷斯再向他搭话,男人也不会再有回应了吧。因为他要对沃雷斯所需要奉行的职务已经都完成了。
“勿需你的多言。”
沃雷斯背对着男人离开了。
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月亮现在肯定已经升起来了。露琪亚没事吧?不知道特奥多拉还能撑多久?
“洛特罗泽!”
冲出了建筑物的瞬间,沃雷斯喊出了飞龙的名字。
赤龙立刻就出现在了沃雷斯面前。在跳上它的背上的同时,飞龙以惊人的气势滑下了积雨云。
必须得快点了。
*
这出戏的该是什么类型呢。
哪个名字会和戏剧般配呢。
最后站到这里的会是谁呢。
舞台边缘,躺倒着一位垂死的魔女。魔女从额头上流出了和自己魔力同色的鲜红的血,她仿佛像是深深地沉睡了一样一动不动。
悬挂而下的鸟笼之中,有一位少女。代替着鸟儿,她歌唱着。歌声化作细密的结晶,散发着不同于舞台上明月的光辉。
鸟笼之下,有一名女性在跳着舞。仿佛是要将恋心这一虚幻之物舞蹈出来那样,轻盈的展示出来。少女的歌声像月光照下的雪一样,散落在女性的伞上、发间、身旁,使得女性更加引人注目。
『光之勇者大人会于今宵复活。为了让黄泉之国的守门人打门,我要舞蹈。』
女人——莎拉,就如同在向观众说明那样,把手贴在胸前道出了台词。用着响亮而有魄力的声音,但却并没有引起尤利特夫之民的注目。
『当我舞蹈结束后,光之勇者大人就会从那扇门中出现。』
莎拉指着背景的一部分说道,
『所以,特意准备了满月作为祝福之歌,迎接光之勇者大人的回归!』
像是要拥抱月亮一般张开了双手。
真是一出美丽的舞蹈剧啊。
但是,就在这时。
咯噔,传来了足音。
从舞台的侧面,出现了一位面色有点紧张的青年。
他并不是莎拉所期望的人。
他名为沃雷斯,是终末之图书馆的馆长。
然而莎拉却无法再无视他的存在了。因为她已注意到,青年将会作为这出戏的登场人物而登上舞台。
“你为什么而来?”
在舞蹈的同时莎拉问道。
“明明就赢不了我。”
她自问自答道。
沃雷斯什么都没有回答。事实正如她所言,而正因为就如莎拉所言,沃雷斯才更要在舞台上注意自己的发言。
默默地从怀里拿出一张纸。
然后沃雷斯大大地展开一只手臂,发出了像是为了让周围都听清的洪亮声音。虽然他的动作和声音都显得十分地笨拙。
『回到天空的圆形剧场了的莎拉,无法再跳舞了。要问为何,是因为沃雷斯阻止了她』
不可思议的事情随即发生了。
就在沃雷斯读完这一段话的过程中,莎拉的脚在现实中也停下了。而她自身却是一副不知发生了什么的事般的,看着自己的脚尖愣住了。
『“你做了什么?”,莎拉如此问道』
沃雷斯依旧继续读着。
“……你做了什么?”
莎拉询问着,同时盯向让她那么说的罪魁祸首。
沃雷斯混杂着惊讶与安心地看着对方的反应。
放有『帕莱纳』的场所是被称为剧作家小屋的《空间》。一旦有人在『帕莱纳』上写了什么,天空的圆形剧场就会上演一出对应的表演。
沃雷斯从那里拿到的东西,是一张纸。但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纸,而是能将所写之物化作现实的,也就是和书写现实的『帕莱纳』用的是一样的纸。
在天空之国中,哪怕一张纸,也蕴藏着强大的力量。
“就在这上面写下”特奥多拉如是说。
“就在这上面写下,莎拉失败的故事。”
所以沃雷斯才会在那张纸上,用剧作家小屋里借到的墨水当场写了一出简短的故事。
然后将其表演出来。
在这座演出即化为真实的天空的圆形剧场中。
刚才沃雷斯朗读出来的部分,就是所谓的小实验。现在莎拉在这圆形剧场中,也是在上演着自己所想要的戏。哪一出表演更会被世界认可为现实,沃雷斯不得而知。恐怕现在是两个故事混杂在一起的情况吧。所以就算沃雷斯突如其来地说『露琪亚不再唱歌了』,『莎拉放弃了』等,这样的变化应该是行不通的吧。
在真正到达前从没见过圆形剧场的沃雷斯,也不能写出具体的对策。因此,为了自己所写的故事进行下去,自己也必须参演,然后修正剧情。
只能一点点慢慢地改变故事。
直到达成露琪亚不会死去的结局。
抬头仰望着鸟笼。没想到露琪亚会被囚禁在那么高的地方。无论怎么想,鸟笼也是锁着的吧。也就是说,沃雷斯接下来要说的台词是,
『钥匙藏在哪里了』
只有如此了。
露琪亚的歌声在如今的剧场中回荡。怎么都无法将现在听到的声音,称之为祝福之歌。她那高亢的声音,即悲伤又充斥着诡异,仿佛是宣告世界毁灭的钟声。
这是何等地苦闷啊。
『鸟笼的钥匙藏在哪里了!』
快说!
沃雷斯强烈地,再一次发问。
『……在,在第九道影子的手中……』
在月光的照耀下,就像是站在聚光灯下一样,莎拉延伸出了无数的影子。
到底哪个才是第九道的影子啊。看着凝视着地面的沃雷斯,莎拉注意到他想做的事了。
像是要反抗那样,她的脚又动了起来。
本来用眼睛一个个找就很不容易了。现在还因为莎拉翩翩起舞的缘故,影子也跟着动了起来。
『这是我和光之勇者大人的物语』
曾经的明星,朝向鸟笼。
『露琪亚,唱吧,更努力地唱吧。全心全意地唱到最后吧,撒,快唱吧!』
如绝叫般,露琪亚的歌声气势增加了。完全就是一副被当成演出道具的方式对待。
声音和声音仅有须臾的间隙中,传来了痛苦的呼吸声。是仿佛几乎融化殆尽的蜡烛一般的气若游丝。就算如此歌声本身仍旧没有衰减的迹象,不由让人质疑她究竟有多么的勉强。明明已经够痛苦了,却还要赋予更多的痛苦吗。
可能在歌曲结束以前,露琪亚说不定就会承受不住而死去了。
得快点夺回她。
那是一种如同被冰凉的手,抓住心脏般强烈恐惧。以及随之而来的是盛怒。但是如果沃雷斯放任自己的冲动冲向莎拉的话,就又会和地上时一样了。拼命扼制住源源不断地从心底涌现出的感情,沃雷斯低头盯着纸。
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具体的对策,但仅有一件事是沃雷斯能写下来的。
为了让自己的声音传遍全场,沃雷斯发出了几乎是呐喊般的朗读声。
『从现在开始,圆形剧场将招募出新的表演者!他们是怨恨莎拉的人!他们是被莎拉擅自夺走东西的人!他们是深感绝望的人!』
不出所料,从观众席的通道上,两个新的人影冲了出来。
跳上了舞台,剑尖直指莎拉。
“坠落到地上的女神啊!将艾丽娅的声音还回来吧!”
来人正是晓之勇者和魔导士。
几乎失去了所有身体的莎拉,她现在的身体又是如何而来的呢。
答案,就是掠夺。在她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时候,恐怕无法夺走完整的身体,所以只能一点点地,一点点地,从不同的人身上夺走身体的一部分。所以她的瞳孔颜色才会不一样,也需要穿着覆盖全身的礼服。
沃雷斯在自己的身体被莎拉贯穿的时候,注意到了那点。在莎拉的体内发现了,虽然微乎其微,但仍旧是自己所知道的魔力的残留。
那是不知污秽为何物,如同纯净的水一般的魔力。
那是魔导士艾丽娅的魔力。
“这是你了解因你的一己之私,牺牲了多少人类了的时候了。莎拉。”
沃雷斯安静地说道。
晓之勇者他们又是如何找到莎拉的存在的呢。
但是,只要在这里,真相会变成情节,情节又会化作现实。
以沃雷斯的名义下。
剑,挥舞而下。而莎拉则是用影子接住了剑。
“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你就是晓的勇者……』
黑与白相互碰撞。
这位勇者虽然没有魔力,但仍是被光芒所宠爱的存在。他的剑有撕裂影子的力量,所以就连魔王的漆黑瘴气也能切开。这对拥有神一样力量的女人也是同理,只要是影子所及之处,勇者就能将其撕裂。
莎拉无数的影子被撕裂缩小。虽然沃雷斯也跟着一片片的确认切开的影子,但还是没看到钥匙。
晓之勇者的快攻仍在继续,他已经适应了天空的圆形剧场。但莎拉也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影子对勇者没有效果。
莎拉将手上的伞对准了勇者的脚边,雪的纹章随之出现。
『冰啊。阻止他的舞蹈。』
“什,什么!?。”
伴随着莎拉的声音,晓之勇者的脚被冻住无法动弹了。
『你这种人,不过就是光之勇者大人的赝品罢了。』
冰慢慢地爬上了他的身体。虽然勇者也想把剑刺向魔法阵,但只是徒劳。在此之前,为使用大型魔法而的积累力量的魔导士,慌张地为了救助勇者而动了起来。
“就这样再撑一会。我会想办法的!”
沃雷斯阻止了魔导士。因为沃雷斯知道,她想要发动的魔法,是推动这个状况绝对必要的东西。
沃雷斯本来也就没有坐观战斗的想法。
在魔导士的大型魔法完成之前,还需要争取一点时间,大概还需要数十秒。与此同时,还必须救出晓的勇者。冰现在已经爬到腰部了。恐怕魔法完成的时候,他已经会被冰覆盖了全身了吧。
“卑鄙的家伙!”
勇者勇猛地将追击而来的黑影,用手中的光之弧线切裂。而勇者来不及斩完的影子尤其是从背后袭击过来地影子,则是被沃雷斯用攻击魔法给反弹了回去。不像晓之勇者,沃雷斯无法斩断影子。
必须得想想办法。莎拉优雅地跳着舞的同时,仍在不间断的攻击着。
沃雷斯从怀里拿出了一本书。
虽然可能的话,沃雷斯并不想使用这本书,但现在不是他愿意不愿意的场合了。
这是从地底之国圣·塞丽娜入库的最新书籍。
把手放在打开的页面上,让文字吸收自己的魔力。虽然依旧能感到是略带黑暗的力量,但却是最适合用在这个场合的魔法了。随着文字吸收了魔力,沃雷斯脚下生成的魔法阵魔法感愈发地浓厚了。
身体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呼吸也像是嗓子被堵住了一样,变得急促。书本所吸收的魔力,其实是图书馆的魔力。而沃雷斯就像是依附于水的鱼一样,没有图书馆的魔力就无法生存。
但是,如果不让它吸收更多魔力的话。
必须更多,更多。
第三次看到袭击晓之勇者的影子们的动作,
“要的话就全部都拿走好了!”
伴随着粗暴地话语,沃雷斯将剩下的魔力全部注入了书中。然后,尽可能地大喊了出来。
“以这些魔力为祭品,把在场发动中的魔法全部无效化!”
刹那间,不仅是自己脚下的魔法阵,连冻住晓之勇者魔法阵都被分解消失了。这正是应用咒术的魔法。
千钧一发之际获得自由的晓之勇者,把袭击而来的黑影给剔除。他用剑吹掉残留的魔力残骸的同时退到了后方。
『你的魔力已经使用不了了哦,莎拉!』
实际上这本魔法书一经使用,想要再度使用的话,就再需要一点时间。不过比起那些,主要是沃雷斯的魔力已经见底了。虽然表现得还很有气势,但这气势代价是连现在站着都很痛苦。
但是,莎拉并不知道这一切。
而且如果这样就能使她犹豫几秒就好了。然后,莎拉也确实停顿了。
积蓄完魔力的魔导士的魔杖,像是射入大海中的光一样闪烁着。
下一瞬间,水之珠包裹住了所有飘舞在鸟笼周围已经实体化的歌曲的结晶。舞台上一眨眼就被水滴给覆盖了。
被夺走声音的魔导士,用力地挥下了魔杖。
啪!啪啪啪啪啪啪!
水滴连同着结晶一起弹飞了开来,降起了密集的小雨。
“你们,都给我做了些什么?”
莎拉狠狠地用鞋踩住滴落在地板上的水滴。
真实似乎已经倾向了沃雷斯。
尽管如此,歌声还是没有停下来。若歌声不停的话,那也只是在重蹈覆辙罢了。事实上,晶体又很快就增加了。
『把钥匙交出来。』
沃雷斯慎重地伸出了手。
他担心自己的声音和手是否在颤抖。因窒息而痛苦的同时,被图书馆的魔力抑制住地伤口的疼痛,也复苏了。现在输送来的魔力已经是远远不够了,火辣辣的疼痛向沃雷斯袭来。
晓之勇者和魔导士调整呼吸的同时,也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将各自的武器对准女神。
莎拉的跳舞已经停止了。
“我要把光之勇者大人……勇者大人……”
“你,和我,是不可能达成……理解的。不管是哪一方,放弃的话,都会永远……失去重要,的人。所以,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伸出的手不是为了拯救。而是为了夺取。
因为两方的愿望并不能共存。
沃雷斯越过莎拉看向环绕着自己的观众。他们一定是和在剧作家小屋中对话的人完全一样。只是在看着自己而已。虽然旁观世界的本身,也有它存在的理由吧。
将戏剧演绎出来的莎拉,原本也是这样的存在吧。但仅仅因为一个人,仅仅只为了一个人而学会了恋慕之心,然后这份恋心就膨胀到了一个人怎么都奈何不了的境地。
明明都已经思考到了这一步了,但沃雷斯放弃了继续思考下去。
天平,总会有偏重的一方。
是不可能做到平等的。毕竟沃雷斯不是神。
因此才不知道,也不想去想象对手的想法。
莎拉执着的界限在哪里,是否已经被销毁殆尽了。
沃雷斯都不曾思考过。
“你们不过都是伪物。因为真正的表演者,才不会把剧本拿上舞台。”
说着,在巨大的满月下,莎拉舔舐着鲜红的嘴唇。
简直就像饿狼一样。
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和堕落地上那时对着天空尖叫一样。
燃起的执念动荡了空气。也不知道自己的恋爱是何等的扭曲。
莎拉仍在绝叫着。
这个瞬间,
“剧本……!”
沃雷斯手中拿着的纸被蓝色的火焰给包裹了。如果那只是普通的火焰,尤利特夫的纸本应该是无法燃烧起来的。但是,那蓝色的火焰,是萨拉用刚才从护身符中夺走的魔力炼制而成的。火焰附着到了纸上,烧坏了纸张。
转眼间就从四个角,弥漫到了整张纸,最后化作了灰烬。
而沃雷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纸燃烧成灰。
路标就这样消逝了。明明那路标是唯一能对抗莎拉的力量。
绝望向沃雷斯压迫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莎拉持续尖叫着,就像是要刺破听者耳道一样。
而露琪亚的歌声则像是要回应她的尖叫一样,声音共鸣了。
两人的声音相互交织放大。露琪亚原本美丽的歌喉,早已荡然无存了。萦绕在周围的结晶,迅速增加形成了包围鸟笼的环。
莎拉打算就这样强行让露琪亚唱到最后。
若歌曲结束的话。
若歌曲结束的话,露琪亚就会。
“这份力量的源泉是那个鸟笼吗?”
为了不输给这令人不快的声音,晓之勇者向沃雷斯喊话。仍垂头看着地面灰烬的沃雷斯,惊讶地看向了少年的脸。
少年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站在一旁的少女也是如此。
因为沃雷斯的宣告,他们来到了此处。看着他们,沃雷斯这才意识到了自己曾经是多么的傲慢。他们有属于他们的物语,经历了苦难与绝望,然后又克服了苦难与绝望,最后终于到达了这里。他们即使走投无路仍依旧前行。这是只单纯的用命运这样的词语就能来概括的演出,这是只属于他们自己的物语。
然后沃雷斯自己也有。
一个必须要守护的物语。
沃雷斯对晓之勇者点点头。
“没错。里面有露琪亚在唱歌。”
“露琪亚……是那个红发女孩吗?那个声音是她的?但是,那样的话不就不能破坏那个鸟笼了……不行,就连女神也有很厚的护壁靠近不了!”
光之剑被歌的结晶弹了回来。魔导士虽然也放出了攻击魔法,却也被结晶之壁给阻挡了。
歌之壁保护着莎拉,不让他人靠近。
因为是已经听了好几次的歌,所以沃雷斯也知道完结的时刻在一点点地临近。
该怎么办。
真实现在开始向女神倾斜了。现在该怎么才能让沃雷斯的物语化为真实。
若不再思考的话,若不再挣扎的话。
无法再接近莎拉了。就算接近了,也赢不了。那么果然,只能是阻止露琪亚继续唱歌了。想要做到那还需要钥匙。但是,钥匙现在又在莎拉那里,正被她正大光明地拿着。
就在这时,发生了沃雷斯和莎拉谁都没有预料到的突发的情况。在这里还有一位,勇敢的表演者。
“哔哔!”
萌黄色的魔力飞出了鸟笼外。
“彼特!”
沃雷斯叫出小鸟的名字。
对彼特而言,目标很明确。因为莎拉没有注意到潜藏在露琪亚口袋中的小鸟,所以它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一个能飞出去的绝佳时机。
小小的鸟儿钻过结晶之壁的缝隙,飞进了莎拉的影子里。那具小小的身体,马上就被黑影给吞噬了。
理解了彼特想做什么后,沃雷斯大声呼喊道。
“彼特!第九道!第九道影子里有钥匙!”
多亏晓之勇者,黑影已经被削去了大半。但是即便如此,对小鸟而言,黑影们仍是犹如大海一般。
小鸟拼尽了全力,只为了保护重要的友人。为了那位每天会目送自己,迎接自己的温柔友人。小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要能找到钥匙,之后沃雷斯一定会救出露琪亚的。小鸟如此相信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它飞翔着。集中注意,为了不被舞动地暗影抓住自己纤细的脚,为了不让翻滚的暗影之丝束缚自己展开的翅膀。
看到彼特冲到黑影的瞬间沃雷斯都吓得心脏骤停了,不过现在也没担心地余裕了。正如彼特相信沃雷斯那样,沃雷斯也同样相信这位小小的友人。
仰望鸟笼。
不知道能行吗。
心中再次滋生出些许不安的同时,感觉到了大量图书馆的魔力流入到了自己体内。恐怕是为了填补沃雷斯急剧消耗了的魔力,魔物和莉莉她们送来了更多的魔力。《空间》的通路,即使肉眼无法看见,但仍会彼此相连。
不单单因为补充给自己的魔力,沃雷斯的呼吸轻松了起来。
能行上吧。
“艾丽娅,配合信号,请把我投到鸟笼那边。”
看着指着鸟笼的沃雷斯,魔导士一脸惊讶的点点头。
“下面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晓之勇者一边斩断从地面飞出来的黑影一边说道。
即使莎拉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即使沃雷斯失去了路标,但是沃雷斯并不是孤身奋战。彼特,晓之勇者和魔导士都站在了他的身旁,还有特奥多拉争取地时间。虽然腹部的伤依旧疼痛,但与图书馆相连的魔力支撑着他。
沃雷斯也定下了带回露琪亚,然后对莉莉说出“我回来了”的约定。
沃雷斯奔走起来。
“就是现在!”
魔导士在沃雷斯脚边造出了波浪。向上翻滚的波涛,将沃雷斯的身体给抛了上去。在沃雷斯眼前,鸟笼在一点点放大了。
哐!
“好……痛!”
沃雷斯完全将平时运动不足的事给抛之脑后了。额头被狠狠地撞到了鸟笼上,尽管如此沃雷斯还是牢牢地抓住黄铜栅栏。
“彼特!”
与此同时彼特从黑影中窜了出。萌黄色的魔力虽然看起来单薄,但依旧飞翔着。然后它的脚上抓着把小钥匙。
“干得好!彼特!”
“哔哔!”
彼特洋洋得意地把钥匙递给了沃雷斯。虽然真的很想去摸摸它,但不巧的事现在双手都被占用了。也没那个时间。
沃雷斯试图将钥匙插进门的锁中。但因为手头不稳,进展得不是很顺利。虽然试着使用了不同的角度,但钥匙还只是停留在浅浅的外部无法深入。沃雷斯越是焦急就越发没有进展。
好不容易终于插入钥匙的同时,在磨蹭的沃雷斯的脚上,有什么攀了上来。虽然沃雷斯赶忙抓紧了栅栏,但身体却突然变重了。向下一看,黑影就像是要将他引导至地狱那样拽着他的脚。而莎拉那伴随着绝叫和舞蹈的黑暗的视线,直直的投向了沃雷斯。不由得感到脊背冰凉。
只容许脚尖踏入的栅栏间隙,并不能站得多稳。果不其然,很快就要失去平衡了。
“给我适可而止吧……”
就算嘴上说着反抗的语句,指尖也拼命的紧紧抓住栅栏,也无法抵抗其魔力。
沃雷斯被强大的力量所拖拽,马上就连手的力气都要失去了。
脑中闪过了,自己跌落的画面。
但是,沃雷斯果然不是一个人。
“馆长桑!”
伴随着晓之勇者的呼喊,一缕月光如同水滴流淌下来一般的照射下来。
那颗月之滴,直直地落在了勇者举起的剑上
“哈啊!”
以月光为同伴的剑,纵向的切开了仿若黑夜之丝般延伸的影子。沃雷斯使尽浑身解数,总算把身体拉到了鸟笼一边。与此同时,光芒从沃雷斯身边划过。如果没有躲开的话,恐怕自己的脚也会跟着黑影一起消失吧。沃雷斯脊梁又不由得僵硬了。
裂成两半的黑影,像失去了力量一样一片片地崩溃,落到了舞台上。
沃雷斯一边挥开缠在脚上的残渣,一边迅速调整身姿站直,紧紧揣着钥匙的他,就这样用力地打开了锁。原本开锁都会伴随 ‘嗑嚓’的声音,被其他过大的声音埋没,也听不见了。
把再次袭来的黑影交给晓之勇者,
“露琪亚!”
沃雷斯钻进了鸟笼中。
然后便看到在鸟笼正中唱歌的露琪亚的身影。
倒也不是想到了什么办法。沃雷斯只是觉得见到鸟笼中的露琪亚的话,她就会醒过来。就像是晃动做恶梦的人的肩膀一样,呼唤对方。
但是,她的样子是如此的凄惨。
张开的口中不断地飘零出歌声,同时这也是露琪亚的生命力。失去生气而显得苍白的脸。被强迫站立地摇摇欲坠的身体。
已经完全都看不出原来活泼少女的样子了。
“露琪亚……已经没事了。所以不用再继续唱了。”
说什么没问题了。这不过是敷衍地安慰罢了,没有任何作用。
自己为何会沉溺在恐惧中。明明露琪亚是不会死的,没有再害怕的必要了。
一步一步地靠近她。
结晶化的歌声割伤了沃雷斯的脸和手。
这种程度的疼痛,算不了什么。
不对,这是错误的,沃雷斯如此强烈的感到。
正因为露琪亚是在开心的时候,在关心别人的时候,在希望别人幸福的时候放声歌唱,所以她的歌才会为人所爱。而现在这样在痛苦和恐怖中被迫的歌声,是拯救不了任何人的。
这样无法使人幸福。
不想听到这样的歌。
不想让她唱出这样的歌。
“露琪亚。”
用他无法传达到的声音。
睁大着眼睛,露琪亚沉浸在恐惧中哭泣着。她的歌声也好,眼泪也好,都已经不是出于自身的意志了吧。现在的少女,只是孤零零的封闭在自己的歌声中。
住手。露琪亚她正在害怕着。
那个总是笑着的女孩,其实非常畏惧这个世界。
尽管如此,她仍总是想保护别人。
所以,很担心她。
但是,她仍会笑着说出“你才更让人担心”。
所以,沃雷斯无视了结晶造成的伤口走近着。然后,
“露琪亚!”
将她的身体抱住了。
像是害怕伤害她那样,轻轻地抱住了。
沃雷斯仍记得不是隔着镜子,第一次直接接触的时那种让人想哭的温暖。所谓的人,原来是这么温暖的存在啊。
如今少女的身体却失去了那份温暖,仿佛冬日那样的冰冷。
“……别哭了。”
歌声仍在继续。
但是,比起停不下来地歌声,少女哭泣的样子更让人难过。
“拜托了,别哭了。露琪亚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歌声仍在继续。眼泪依旧流淌。
“莉莉都说了,说是我的错,还被魔物们瞪了。”
歌曲已经快临近结束了。
莎拉的声音仍在继续。
月光依旧清冷。
“我也这么想的,这都是我的错,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所以,拜托了,让我道歉吧——”
已是最后的歌词了。
“和我和好吧,露琪亚。”
所以,请务必,别再哭泣了。沃雷斯如此希冀。
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可能对青年来说不过是无意之举,但对少女来说简直就像魔法一样。感到了温暖,被守护着非常安心地心情。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已是非常温暖了。
如果有谁在等着她,少女会因此坚强。即使恐惧并不会消失,即使仍旧害怕。
但是,只要有你在身边的话。
现在也是。
此时此刻。
少女感受到了那个温暖的瞬间。
声音消逝了。
歌声停止了。沃雷斯战战兢兢地窥伺着露琪亚的脸。
“……我也是这么想的,沃雷斯。”
苍白的脸上,漂浮着淡淡的红晕。
“说了这么过分的话,真对不起。”
虽然依旧在哭泣着。但是,同时也含着微笑。
“我才是,对不起……”
“这样,就和好了。”
果然对着这份温暖,会忍不住想哭出来。
露琪亚的歌声停止后,莎拉的声音也停下了。
因生命力削弱而筋疲力尽的露琪亚的身体,被沃雷斯抱着跳下鸟笼。
柔软的水团接住了他们。
“哔!”
彼特不一会就飞了过来,钻进了露琪亚手中。像是要被抚摸似的蹭着露琪亚的指尖,发出了哔的一声撒娇的鸣叫。
沃雷斯回到了晓之勇者他们的身边,
“莎拉呢……”
正要问就停下来了。
天空的圆形剧场的原明星就这么的倒在了那里。那样子简直就像是被丢弃的人偶,也像是要代替光之勇者而被刺伤的公主那般。就这样一直的不动了,仰望着虚空。
“那姑娘已经输了,就是这么回事。”
转向出声的方向,迈着些许摇晃的步子,特奥多拉走了过来。额头上的血好像已经停了。
用苍白的脸看了露琪亚一会后,魔女终于嘭嘭的拍了拍她的脑袋,而露琪亚的嘴角则是浮现出了笑容。
“特奥多拉,还好……你还活着?”
对沃雷斯的话,特奥多拉则是回了一脸反讽的笑脸道。
“你小子啊,真的,完全不在乎我啊。明明我这可怜的老太婆已经流血倒下了哦。”
看起来还挺精神的。
“不,只是觉得你不会那么简单就死了……”
“但你现在可是用着一脸看到幽灵的表情。”
晓之勇者阻止了这场没营养的争执。
“啊,那个,说那个人已经输了,此话怎讲?所以是我们赢了吗?”
特奥多拉点点头。
“是啊,勇者大人,没错 。沃雷斯所写出来,莎拉败北的剧本化作了真实。阻止光之勇者的复活,那就是那姑娘的败果。然后在光之勇者复活失败之际,也是那姑娘自身消失之时。为了让剧本成真,那姑娘马上就要消失了。”
沃雷斯很清楚自己做了一件相当残酷的事。但是,倘若莎拉不消失的话,那因果依旧会重复。无论进行几次,莎拉都会牺牲很多人吧。
如果就因为下不去手而放弃的话。那不就和在这里毫无作为的观众别无二致了。在这座狭小的剧场中守望着世界的人,竟会是这样一群家伙。
杀了莎拉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沃雷斯的目光也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沃雷斯,带我去,萨拉那里……”
露琪亚低语着。
就如字面意思一样,也开始往莎拉身边走去。
而莎拉本人只是一动不动,任凭自己在慢慢地融化。身体的缝隙处,止不住的黑影流了出来。
在月光的照耀下。对她而言,这毫无疑问已是曲终之时。
沃雷斯不由得回想起了,通过诺拉在海岸边看到地那幕。
神明死后又会何去何从呢。如若真的能像人类那样轻松的话,那她打从一开始就不会想让光之勇者复生了吧。
仍旧喷出黑影的同时,莎拉说道。
“去哪都一样。除了那个人以外,其他都是假的。”
说出了和堕落到地上时一样的话。
露琪亚对着那样的莎拉,轻轻伸出了手。
“你啊,其实一直一个人很寂寞吧?”
毕竟,是你自己那么说的。
对沃雷斯要求自己能站起来的露琪亚,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莎拉跟前,无视了碰上来的影子坐了下来。虽然沃雷斯提醒了危险,但露琪亚用一句“没事”就堵住了他的嘴。
“…………”
“我愿意为你而歌唱。呐,我知道的哦,你藏在心底真正的愿望。”
这样说着,露琪亚温柔地抚摸莎拉的额头。
面对着这份好不容易才留存下来的温暖,莎拉瞪大了眼睛,看着露琪亚。而少女则是放出了真正的歌喉。虽然那已经是几不可闻,带着沙哑的声音了。
但这是她为了所爱的对方而唱的歌曲。
对此,
“露琪亚,别唱了。那份力量已经没剩多少了!”
沃雷斯出声阻止了她。
刚刚都差点要为这而死了。真的不希望她在做出这样危险的事了。
而露琪亚则是边咳嗽边回答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啊……”
像是要安抚咬牙切齿的沃雷斯那样,特奥多拉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这样子现在是怎么劝都没用了哟。”
特奥多拉站到了露琪亚的对侧观察着莎拉的脸,手指像是要让她无法移开视线那样抓住了莎拉的下巴。
“我乃操纵时间的魔女,能够把你一部分的时间给消去。只删去你爱上光之勇者的那段时间的话,你就还能继续作为尤利特夫之民而活下去了吧……”
不再抱有恋情的话,就也不会想去复活光之勇者了吧。也就是说还是能将沃雷斯的物语化作真实。
魔女编织出了残酷的话语。
“选择吧,是这样就此消失呢,还是忘却后活下去呢。”
莎拉怒视着曾经的情敌。不带些许迷茫地回答道。
“我宁可消失。”
比起忘却,选择了爱情。
毫不犹豫地如此作答了。
“是吗。”
听到这般回答的特奥多拉,已经没有能问的了。指尖点亮魔力之火站起来的同时,把手搭到了露琪亚的后背。从被触碰的背上,生展出了仿若赤红蝴蝶似的羽翼。那对透明的羽翼,像是要支撑守护少女一样轻轻振动着。
“我的生命力就分给你吧。露琪亚,就随你喜欢地唱吧。”
点点头,露琪亚唱了起来。
温柔而委婉的美丽声音,晃晃悠悠地飘向远方。
这是她经常唱的歌,事祈祷他人幸福的歌。
也正因为如此,才被称为祝福之歌。
消逝中的女性,唯有这次,将目光对向了露琪亚。
从金色的瞳孔中,溢出了唯有的一颗眼泪。她听着歌声。
“我,想转生成人类,我想去恋爱。”
想像是诺拉一样。被授予虽然普通,但对自己而言是特别的幸福。
莎拉呢喃着仰望月亮。
沃雷斯想起了在〝书之追忆〟中所见到诺拉幸福的脸。对着从天而降的不死鸟,她诉说着自己很幸福。
认为自己有了被爱着和所爱的对象而幸福。
但是她的答案也许有点不对。
那位少女一定是因为有了感情而感到幸福。
诺拉没有将莎拉改写了剧本的事告诉任何人。明明这是不能欺瞒的事。就算她不会对会受到惩罚而感到恐惧,但也没必要会对告发莎拉而不安。尽管如此,她却依旧没有对任何人说起。
也许她自己也思考过为什么吧,毕竟她那时也是尤里特夫之民。
会这么做的理由,直到她堕落到地上后才知道了。将莎拉改写剧本的事没有告知任何人,是她出于对莎拉的悲伤及其温柔。看到遍体鳞伤的莎拉,自己的心也因疼痛了解了。应该也曾为此痛苦过吧。
尽管如此,能得知心的温暖。
仅此而已,诺拉就为之欣喜为之快乐。
“……诺拉她直到最后一刻仍想着你。”
她所展示给沃雷斯看的,绝不是所遭受的惩戒有多重。
只是希望他能拯救,被恋心所囚禁的可怜友人。因为自己的声音无法传达给莎拉了。
不知沃雷斯的话语有没有传达到莎拉心底。
歌声终了的时候,残留下来的只是一枚雪的结晶了。
“没关系,莎拉。一定会实现的。因为,这《空间》这是这样的存在吧?”
露琪亚把歌声化作言叶的同时,这仅存的雪花也消融了。
剩下的只有月光依旧。
*
魔导士唤出了晓之勇者的名字。
被叫唤的少年也许哭了出来。
是经历了很长的路了吧。为了不打扰到处在幸福中的两人,沃雷斯悄悄地离开了。
另外三个电灯泡则是蹲坐在洛特罗泽的身旁聊着天。
自天空的圆形剧场出来后,就进入了这条小径。
“话说回来,我们应该怎么回去?”
特奥多拉问道。
“诶,坐洛特罗泽回到地上不就可以了吗?”
露琪亚一脸不可思议的反问。
“这才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沃雷斯垂头丧气地回答道。被称为尤利特夫的《空间》,如果不通过特定的道路,是无法达到地上的《空间》。就算就这样直接向下飞,估计也会在云层中继续彷徨吧。
来时光想着怎么过来了,全然忘记了还要回去的事。
不死鸟之羽在使用的瞬间就被燃烧殆尽了。那不过是张单程票罢了。
晓之勇者他们知道吗。不,恐怕他们是从正规的门进来的,所以自然有回去的正途吧。但问题就在于沃雷斯他们。
特奥多拉投过来的带有杀意的视线,刺的沃雷斯生疼。
“再叫一次不死鸟试试?说不定就会能代替某个尤利特夫之民把不死鸟叫来呢。”
谦虚地建议,
“是吗。那现在就拜托快点叫来。”
被冷淡地回敬了。即使现在回到剧作家的小屋去请求,估计对方也会扔下一句“我等不干涉人类之子”,而注定失败的吧。这点沃雷斯也很清楚。
那么,去不死鸟那里又怎样呢。如果是诺拉的子孙露琪亚的请求,不死鸟也许也会听。但现在在场的是一个带着本来足以致命的腹部伤的青年,和一个本来说成即死都不为过的魔女,还有一个本来连一个人走路都成问题的少女,这样一群人又要怎么去找连住处都不知道的不死鸟呢。
“不行……”
但是,只能思考办法了。
只要自己去努力,总会有办法的。
注视着呻吟的沃雷斯的特奥多拉,从容地笑了起来。像是已经憋不下去了一样。
“师傅?怎么了?”
和沃雷斯一样吃惊的露琪亚向她询问。
“你小子带了《诺拉的日记》吗?”
“啊,啊啊。”
沃雷斯取出了同圣·赛丽娜的魔法书一起带来的日记。特奥多拉在出发前往尤利特夫的时候,说过这本日记可能会派上用处。
确认日记出来后,特奥多拉翻了翻长袍的袖子,拿出了什么。
是一把小钥匙。比方说,就像能打开日记上的锁那样大小的钥匙。
“钥匙?为什么你会有钥匙?”
沃雷斯一脸惊讶地追问,特奥多拉则是一边悠闲地抽着先前取出烟管中的烟,一边泰然自若地回答。
“这是被诺拉的幻影紧紧握住了的钥匙,大概是怕被莎拉夺走吧。我呢,则是帮忙保管了这钥匙。好啦,快打开日记看看吧。”
沃雷斯拿过钥匙,插入日记上的钥匙孔中。发出了喀哒喀哒细小的声音。
伴随着互相贴着的纸在分开的声音,书页翻开了。这是写有提示如何回归的文章吗。兴趣盎然的露琪亚也凑了过来。
然后,在最后一页与封皮之间。
“啊。”
沃雷斯和露琪亚的声音重叠了。
不死鸟之羽横置其间。
两人傻傻地看着特奥多拉,而魔女本尊则是咪咪笑着,
“和某个笨蛋不同,我怎么可能不准备好回去的路呢?”
魔女如是说。
诺拉为了自己的子孙而留下了不死鸟的名字。但包括露琪亚在内,他们也都是人类,想呼叫不死鸟时,羽毛是必要的。自然而然,名字就同羽毛一起被留下来了吧。因为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夹在了日记中。虽然魔物不知情,但它们还是好好地复制了羽毛。
这位魔女明明都知道,还放任沃雷斯干着急,真是相当坏心眼。
“那就早点说啊。我可不能像你那样悠闲地玩啊。”
被沃雷斯瞪了后,特奥多拉毫不留情的反驳道。
“我还以为能得到更多的感谢呢。”
然后,看向露琪亚,
“这个大傻瓜连回家的路都不知道,甚至该说连怎么回去都不知道就跑来救你了呢。”
正因为这样义无反顾,才能一直都这么拼命。而也就是这位什么都没考虑的沃雷斯,像是注意到了什么那样,突然害羞了起来。
脸一点点的染红了。
看到这一幕的露琪亚害羞地说道,
“……回去吧。”
然后握住了沃雷斯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