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 南方森林的魔法少女

王历二六七九年~公纪二○二年~九月二二日

在酒精的残害下,昨天的睡眠品质像是有入眠又像是没入眠,相当微妙。幸好今天顺利以清爽的心情,迎接了新的早晨。

这里是艾萨加公国指定的野营地,水源区与洗脸设施都整备完善,可在此享受还算舒适的露宿时光。虽然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使用者,教人略感寂寥,但正好趁机度过了一段宁静的夜晚。

自睡梦中苏醒的我先洗了把脸,接著开始进行每天的日课──

一面想像对手可能攻击的角度一面挥剑,公国骑士团传统的演武操练。

这就是我原本生活中每天该迎接的一日之始。

一连串演武大致上结束后,我将剑立置于地面,靠在附近的树上,擦去身上薄薄渗出的汗水。

除非遇到相当特殊的状况,好比北方侦察任务的归途,或是前一晚喝得烂醉如泥之类的,否则我每天早晨必定完成这些锻炼。

锻炼的成果却对他不管用。要说是因为他的实力及招式都强到超乎寻常,倒也并非虚言;然而,不算上骑士团长,我的实力已达到能在公国角逐最强宝座的水准,这依然不是骗人的。

要怎么样才能施展他那种招式呢……

虽然不可能放出火焰,但我还是模仿他示范过的「百八式.暗拂」动作,试著挥了挥手。

把右手从下方朝内侧拂扫而过──

嘎哩!

「好痛──」

大力猛挥的手臂硬生生地撞上了树干。

突如其来的疼痛令我忍不住抱起右手,弯下腰去。看到手指好像因此稍微挫伤,我不由得觉得自己实在太矬。

「在驱使火焰的技巧里,『暗拂』算是初步的初步。」

是几时开始就在那里的啊……

从背后传来他的声音。

「你……你都看见了吗……?」

不用问也知道。他都这么清楚地提到「暗拂」,肯定看见了。

不过,他给出的是不同于提问的答覆。

「你只管钻研你自己的剑即可。一旦追求起不必要的强大,等待在前方的就是……」

「就是……?」

「无法回头的黑暗。」

黑暗……

或许真是如此。

有时候我会觉得,单是望向他的双眼,便好似要被吸进瞳孔内那股深邃的黑暗里。虽然我无法断言沉睡在那眼神深处的东西就是深不可测的黑暗,却也没有充足的根据能否定这件事。他那不轻易展现的生存之道就是这么疑云满布。

「是说,根本不用担心。你根本没有能修得『八神流古武术』的资质。」

或许是这样没错啦,然而总觉得听起来莫名让人生气。根本不必这么刻意强调吧。

「那赶快吃完早餐就动身啦!」

仗著肚子正饿,我故意喊得粗鲁了点,但内心其实害羞到地上有洞的话,真想一头钻进去。

× × ×

景色不断流向后方。

马匹正以称不上多快的速度奔驰著。

这一带是无名丘陵地带,已经与艾萨加公国隔了马匹要跑上一整天的间隔。距离南部的森林──「希加兹森林」──尚有将近一整天的路程。不过,现在进食与睡眠都相当充足,所以接下来的行程还算是游刃有余。

当然,若让马匹以快步或驱步等步法行进,的确能提升步速,但如果这么做,马匹会在途中筋疲力尽,反而拖延到达时间。他起初也嚷嚷著要马跑快点,但在我仔细说明后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马匹在他的世界好像大多拿来竞技或赌博,据说很少当作移动手段。

说得更深入点,我们现在是两人共乘一匹马。在这个状态下快马加鞭地跑,根本已经不是步法层面的问题了。最糟的状况下,马匹可能会宣告阵亡。说到底,这匹马是借来的,根本不可能那样乱来。

说是共乘,懂马术的人只有我,他又长得比较高,因此必然演变成我坐在前头控制缰绳,他则跨坐在我身后,有如自后方抱起我一般,轻轻将手添在缰绳上。我的后背紧贴他的前胸,发丝偶尔会触及他的脸庞。这类状况我明明不是那么陌生,却感到莫名害羞。

单调的晃动与漫无止尽的观察令我不禁发愣,我只得甩甩头,让脑袋清醒些。

「所以庵你有在冒险者公会登记入会了吗?」

「没有。」

「虽然我也觉得应该是没有……」

冒险者公会──

那是一个不仅限于冒险者,还囊括剑士、魔法使、圣职者、盗贼等,由各种职业成员联合组成,类似工会的互助组织。那个冒牌吟游诗人雇用的巨汉及冒险家也有登记入会。

没错,首先要做的就是登记入会,如此一来便能收到阶级牌,获得上公会接受各式各样委托的权利。然后,只要提出达成委托的证据,公会就会根据委托难易度的不同,支付应得的报酬给接案人。当累计的报酬额超过一定额度,便能升格至公会认定的阶级。可以说阶级升得越高,实力就越强,也越加可靠。

由于冒险者公会属于跨国组织,故上述情报会在各国间流通。所以虽然依照距离不同,多少容易受点时差的影响,但不管在哪个公会,大致上都可享受同等待遇。

顺带一提,我的身分是公国骑士,所以并未登记入会。

「要当那种来路不明组织的一分子,我才不奉陪。」

这理由确实很有他的风格。才刚这么想,便听见远远传来河水流动的声音。

一定是用来当作旅路道标的「桑杂奇河」。

× × ×

王历二六七九年~公纪二○二年~九月二三日

「这里就是希加兹森林。」

这里是离希加兹米国已经没多少距离,艾萨加公国南部的森林。森林名称是公国仍属于希加兹米国的一部分时遗留下来的历史痕迹。

我们下了马,伫立于森林入口,眼前有一条废弃的小径通往深处。不过我们决定在起步上路之前先确认一下路面状况。

蹲下仔细观察后,发现灌木丛上依稀可见疑似遭人踩歪的足迹;接著再往小径前方眺望,只见四处都有折断的横生枝干,说明最近刚有人走过这条路。

无法排除这条小路的可能性。

于是我们决定,首先便以近来刚被摧毁的邪恶魔法使巢窟为目标前进,以期能获得一些线索。

另外还有别条连接公国与希加兹米国的道路。尽管那条路比较大,抱著交易或其他目的行经往来的人马也比较多,但依照他打听到的情报,通往魔法使巢窟的似乎是众多废弃道路之中的一条。虽然没有证据指出就是这条路,但总之我们还是牵起马匹,慎重地踏上了小径。

× × ×

我已经想走了。至少想待在森林外头等就好。

实在是……实在没想到里头竟然有这么多蜘蛛网。

蜘蛛网缠得头发跟身体到处都是,感觉好恶心。即使如此,现在毕竟还可以视为单纯的丝线,勉强忍下来。要是连蜘蛛本尊都冒出来……

「唔噎!」

突然,我眼前的景色高速翻转,原本在头上的树梢出现在脚底,脚底的地面跑到了头上。

世界上下颠倒了?

重新聚精会神一看,是我一只脚被白丝缠住之后吊起来,成了单脚倒吊的状态。裙子也大方地整个掀了起来!我赶紧以双手将裙子遮回去,转头望向他。

「以……以壶浩汗!(请……请不要看!)」

怪了,怎么一下子变得口齿不清?

最有嫌疑的只有这束白丝,难道里头掺有麻痹成分吗?

说到底,这么粗壮的白丝,到底是从哪儿……如此心想而望向树梢的我,发现──

蜘蛛!

是蜘蛛──!

有蜘蛛啊──!

一只大小跟我的身高差不多,身上布满骇人纹样的大蜘蛛就出现在那里。

「叽咿咿咿咿噎噎噎噎噎噎──?」

我扯著喉咙,发出笔墨难以形容的尖叫,试图扭动身体挣脱,却丝毫不起作用。就算想拔剑切断蜘蛛丝,两手现在也都没空。说起来,眼下我陷入麻痹状态,本来就没法做出精密的动作。再这样束手无策下去,体内马上就要被注入消化液,从内部开始溶解了。

我绝对不要死得这么惨!

「怎么,高空弹跳BUNGEE JUMP?」

帮鸡叫?

他还在那边讲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为什么袖手旁观得这么老神在在啊?

伙伴都已经身陷绝境了!

「憨、憨──!以夯夯汉哈啊!(庵、庵──!请想想办法啊!)」

大蜘蛛抓了我还不满足,腹部朝向他喷出白丝,打算连他一起捉住。

然而丝线并未抵达他身边。紫色的火焰沿著白丝,一路引燃了大蜘蛛的身体。

发出一记哀号般的叫声后,大蜘蛛转眼间化为灰烬。

眼前只剩下他满脸不耐烦地握熄火焰的模样。

「以夯吼哈嗨……(请放我下来……)」

缠在脚上的丝线感触仍留在脚踝。明明喝过抗麻痹药水后,身体的麻痹感都已经消失了。

真的不行。我就是对脚有八只以上的昆虫没办法,更别说还那么大只……

要问我原因理由什么的,我也答不上来。无论是谁,我相信都有生理上无法应付的东西存在,就我来说便是蜘蛛之类的节足动物,只是这么回事而已。即使我这样在心里告诉自己,但起满整身的鸡皮疙瘩实在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退。

至于他则是伫立原地,环伺周围的状况。

「要……要地图是有,但我不建议继续朝岔路或兽径深入了喔。」

我都已经这么忠告了,却不晓得是否察觉到什么气息,他自顾自地离开步道,拨开一旁丛生的灌木,往深处走了进去。

「庵……庵──……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嘛……」

虽说才刚从差点惨遭大蜘蛛捕食的险境中脱困,不过也真亏我有脸发出这么柔弱的声音,实在是太矬了……

× × ×

自从将马匹系在一旁的树上,拨开灌木前进以来,时间已流逝数十分。

明明太阳还没下山,周围却在茂木丛生的树木遮蔽下越来越昏暗。

虽然统称为希加兹森林,但占地毕竟辽阔,所以为便利行事,内部大致上又分为二○块区域。我们现在身处里头的第一八区。

一般而言,想找东西并非无头苍蝇般的蛮干就有用。不过他说不定具备某种能嗅出特定气息的野性,一种只有高阶战士才能修得,无法透过道理衡量,堪称第六感的感应力。

灌木丛总算来到尽头,眼前出现了一块不再充斥大量林木的空旷区域。

我们各自朝对方点了点头,决定暂且先别轻易踏进这块过于异质的空地。

躲在灌木丛里环伺一番,便发现一道不停蠢动的黑影。从轮廓可以判断是位体型纤细的少女。

在她若隐若现的侧脸上,能看到外型如鸟嘴一般的长鼻子,简直就跟童话故事中常见的老婆婆魔法使没两样。

明明还是少女,却有著如此教人同情的五官……

少女正心无旁骛地在地面刻划某种纹样。

「那之后已经……三天?……四天了?只、只要……这个魔法阵……能、能完成的话──的复活也……」

断断续续的声音无法听清楚发言内容,但已经足以让人明白,她打算透过魔法阵令某种东西复活。

这么说来,她果然是个魔法使没错。

气喘吁吁的她现正卖力描绘的魔法阵异常巨大,直径长度几乎容得下数间民家……不,即使是大宅邸都能轻易容纳其中。独自一人想完成这种大小的魔法阵,不付出非同小可的劳力绝对办不到。

抬高视线一看,一幅骇人光景随即映入眼帘──周围的树木全呈放射状倒向外圈,彷佛中心点发生过什么大规模爆炸似的……

向地面望去,能发现某种物体的碎片就摆在中心点。

这恐怕是触媒。利用触媒引导光货中的魔力,比较容易使魔法以自己想要的方式发动。

她究竟想用这么巨大的魔法阵做什么?

「这块空地是用火焰烧出来的。」

「这么大的面积?这么说,难道她是要──」

「只有问个清楚了。」

瞧他站了起来,我赶紧出声制止他:

「庵,我感觉到邪恶的气息。」

「没那种东西。」

被这么乾脆地否定,岂不是让我无地自容吗?

大脚一伸的他,跨越了灌木丛,眼看就要踏进空地。

「请等一等!」

竟然真的就这么掉以轻心地靠过去,眼下只有我能阻止这番鲁莽行径了。我情急之下伸出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绑在长裤两脚间的带子。

结果显而易见。

他就像上次一样扑倒在地面。

「啊啊,庵──」

「你……混蛋……!故意的是不是!」

「什么人!」

不意外地引起注意了。

不过,这次不是我的错,都怪他气得破口大骂。

转头面向我们的少女脸上戴著面具。原来那个像鸟嘴的长鼻子是面具的造型。

太好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五官令人同情的少女……

摇摇晃晃起身的她翻动身上偏短的披风,向我们作势放起话来:

「既然这个魔法阵被你们看见,就不能白白放你们回去了。」

「我们绝非可疑人士。」

我赶紧起身,决定先清楚表明我方并没有敌意。我举起双手,刻意让手掌远离剑柄。

「跑到这种地方来就已经够可疑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如果这样,她不就是同类吗?

「你们是什么人?给我报上名来!」

「我是──」

「我乃稀世天才魔法使──『超级魔法少女莉莉礼』!」

叫人报上名来,结果自己先报了……

再说,什么魔法少女。这……

我还愣在原地,他已经猛力起身让披风翻飞,毫不犹豫地朝她展开突击。

「就凭你这天狗!」

「「咦?」」

先下手为强──他这种单纯无比的思维,令我跟她都发出了惊讶的叫声。

她慌忙自腰包取出一枚光货,拿在手上向前伸,用手臂及手掌摆出数种架式之后,以拇指捏碎光货。

徒手捏碎光货?

魔法使在粉碎坚硬的光货时,通常都必须透过道具辅助。

明明如此,这少女竟有此等握力。

封在光货中的魔力随即获得释放。

「魔束以弦 虎之紧 狼之缚 吾之奏鸣 高响 焰之戒律解放,显现于此吧!」

咒文咏唱完毕,她的手掌前构筑起赋予魔力实体的魔法阵。那早已看惯,以大量谜样文字、曲线及直线构成的纹样与图形等──被称为术式的东西──就在她面前展开了。

「『虎狼焰』!」

一道火团自魔法阵中射出。

这是不折不扣的魔法。

他在比武大会上未曾与魔法使交手过,所以这是他首度经历的对魔法战。

然而,他以惊人的反射神经侧向闪开了这记火球,难以想像是靠肉眼辨识后才做出的动作。

不过,慢著慢著,站在前面的他闪开,我不就遭殃了吗!

我也得快躲开──结果没这个必要。

原以为火球会猛烈地朝我直扑而来,却只是软趴趴地飘到我面前,然后噗咻一声……化作烟雾四散了。

「为、为为为为什么?火怎么这么弱!」

连施法的本人看来都很意外,我也意外极了。火力低到超乎想像。早知道只有这点程度的威力,纵使毫无戒备地靠近,也能应付得轻松自在。

「哼……哼哼哼哼哼哼……」

明明自己都没料到火球的威力这么低,她却还笑得出来。

「对手有两个人的话,就不得不使用『魔王焦光焰』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很开心。

她再度从腰包内取出光货,这次是单手抓了一大把。

左右魔法威力的因素并非个人资质,而是光货的大小与数量。说穿了,就是魔力越多,威力越强。

因此,可以推测她接下来打算施放的魔法会是相当危险的类型。

「觉悟吧!」

她猛一使劲,将手中所有光货一口气捏得粉碎。

同时张开左右手臂,咏唱起咒文。

可是──

「魔束以弦 王者资格之展现者 焦土满布之暗为之吞噬 光明为之吞噬 嘲弄赫奕天理 游溺于深远淤淀 吾之奏鸣 高响 高响 高响 当永恒荡漾──」

──越是强劲的魔法,咒文就越是复杂,所需的咏唱时间自然也会随之拉长。

展开了复杂术式的魔法阵正在构筑中。但他没理由放过这个空档。

他立刻以低姿势朝她奔驰而去。

「卑、卑鄙!咒文还在咏唱啊……!」

吓了一跳的她也暂时中断咒文的咏唱,随后将披风拉近身体,自信满满地放话:

「不过很可惜!我还有这──件艾克赛尔希亚.披风呢!」

听到披风名称时,我脑中浮现的想法是「啊,她这下完了」。

「以魔力障蔽所构筑的绝对防御结界,有本事就破破看──」

「咕喔喔喔──」

毫不留情的右肘击深深命中她的心窝,眼看她就要因此向前倒下,却连这点主动权都遭到剥夺。他紧接著以左手抓住她的头,把她的脸直接扣向地面。

「去死!」

在死亡宣告发出的同时,紫色的火焰自手中涨出并引爆……

这是就连已习惯战斗的我看了都不免退避三舍的残忍招式。

从他没入地面的左手下方,一阵阵的熏烟缓缓升起。

「庵好恶毒……」

× × ×

一反先前的狂妄,少女文静乖巧地以端正姿势跪坐在面前,将方才只盖住眼睛鼻子的面具放在大腿上把玩。

她名叫莉莉礼姆,似乎是希加兹米国的魔法使。

希加兹米国的居民没有姓氏,只有名字而已,所以这就是她的全名。

「都只说希加兹米国希加兹米国的,正式名称是『希加兹米魔导王国』好吗?这点事这都不晓得的人最近也太多了。」

重新观察一番,才发现她是个看在同性的我眼里都显可爱的少女。

虽然比我矮上一个头,但如果连发旋处翘出来的那束毛发也算进身高里,大概就跟我平分秋色了吧。一头及肩的栗子色半长发,以及那双色泽沉著,圆滚滚的栗子色眼眸转来转去的模样,像极了小动物。

轻飘飘的裙子长度比我还短,蹲下时似乎会让内在美直接曝光。她都不觉得害羞吗……

「那么,莉莉礼姆──」

「莉莉礼就行喽。」

「那──小莉莉你──」

「小莉莉感觉像被当成小孩,我不喜欢。直接喊名字还好一些。」

我懂了,这种感觉就是所谓的麻烦吧。

「莉莉礼你在这种地方画魔法阵,是打算要做什么呢?」

丝毫不理会我的质问,莉莉礼以弹跳之势从地上起身,一个劲儿朝他猛抱。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要再弄痛人家了──」

「谁说你可以站起──是说,给我放开他!」

还轮不到我上前拉开,他就已经像在拎猫似的,揪住她的颈子拋了出去。

真的是片刻都不能掉以轻心。要是给暗藏了小刀的人像这样偷袭,他现在可就……才刚这么想,我便想起这根本是无谓的担心。敢向他出手的人下场都没什么两样。

「少转移话题,说。」

我也不断点头称是。

管你想撒娇还是怀柔,对他都不管用的。

「你有提到……复活两字对吧?日前才发生过月蚀,难不成跟魔王的复活有关?」

「我看起来口风很松吗?别瞧我这样,在『超级魔法使养成学校』可是──」

话都还没讲完,她就双手摀起嘴巴,直冒冷汗,一副「说溜嘴了」的模样。

看来她应该是个本性直率,要不就是有点呆头呆脑的小姑娘吧。

「超级……?那跟普通的魔法学校不一样吗?」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耶?」

火焰突然从他的手掌冒了出来……

「就……就是这个!不靠光货跟咏唱咒文便能生出那种违反常理颜色的火焰,而且没经过发动步骤就放出奥义,这种吟游诗人听都没听过!」

不晓得她这番话纯粹是兴趣使然,还是打算讨好他。但怎么转移话题都没用的。

「是吗?打算装蒜到底我也无所谓。」

方才的光景大概又在莉莉礼的脑海里复苏了吧,她顿时满脸畏惧。

在他的「贰百拾贰式.琴月 阴」面前,号称能替头部完全挡下魔法攻击的艾克赛尔希亚.披风完全派不上任何用场。我那时心想「啊,她这下完了」之后,深深感觉到「没买果然是对的」。

「那、那个很烫,所以……喂,等等!靠太近了啦……!」

她在紫色火焰逼近下露出的僵硬笑容,教人看了有点不忍。

虽然我自认已经习惯了他那种毫不留情的作风,不过他还真的是不分男女老幼,彻底一视同仁。

「魔束以弦 自万物恩泽之根源 带来疗愈之光,于此释放吧。『喜.爱露』!」

戴上面具的莉莉礼眼下用的并非先前施展的我流魔法──她好像说是极限流攻击魔法,而是以极为普通的治愈魔法为自己疗伤。以防万一,我们已经先没收了她装有光货的小腰包,免得她随意乱用魔法。现在只给她一枚光货让她治疗。

受伤或陷入异常状态时,除了能透过对应伤势及状态种类的治愈药水治疗之外,魔法也可以带来同样的效果。不如说,治愈药水本来就是一种以重现魔法效果为目标的产物,所以相较于原始魔法,药水的效果其实还打了折。

所有魔法使都会携带某种随身物品,藉此提高集中力──也可以说是种自我催眠。比较常见的是魔法杖,她则是面具。她边脱下面具边埋怨:

「竟然对柔弱的少女这么不留情面……」

「你这家伙哪里柔弱了?」

会以独门魔法主动发起攻击的少女,的确无法归类在柔弱的范畴内。

那个自称柔弱的魔法少女不小心说溜嘴的超级魔法使养成学校,似乎是一所秘密学校,专门在希加兹米国内精挑细选魔法适应性特高的学徒加以培育。

魔法使的等级一般而言,分为初级~中级~上级~特级这四种阶级。若按这个法则,超级就是在特级的更上一级,堪称是最高等级了。

这所魔法学校的存在,对身为公国骑士的我来说也是初次得知的情报。然而希加兹米国毕竟是以魔法立国的国家,就算设有这种不为人知的养成机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发生动摇国家根干的意外事态时,能够即刻因应处理的优秀魔法使,无论在哪个国家都相当抢手。

只是,要说莉莉礼她是能冠上「超」字的优秀魔法使……

这个说自己是「魔法少女」的小女生……

羞耻程度感觉就像我拿比武大会时的称号「艾萨加公国骑士团首席美少女骑士」自称一样,不是吗?

顺带一提,希加兹米国是因为国家由擅长魔法的精灵统治,才会冠上魔导王国之名。

现在的君主是幽朵女王陛下。

据说精灵因为寿命很长,不必勉强增加人口,才不需要冠姓氏。莉莉礼只有名字就是出自这个理由。

不过,从她的发色,以及跟我们长度相仿的耳朵,可以知道她并不是精灵。血统纯正的精灵耳朵较长,还有一头金发,以及蓝绿色的眼睛。就算出了什么差错,也不可以拿那个冒牌吟游诗人当参考。

这样的她之所以能在精灵之国学习魔法,想必是因为希加兹米国奉行实力主义社会,不会歧视或区别不同的人种吧。至于艾萨加公国为何仍要自希加兹米国独立,则是另一段故事了。

「莉莉礼,你为什么要攻击我们呢?」

我试著改变质问内容。

魔法阵的事等之后再问清楚就行了。

「先动手的是你们吧~我只是正当防卫好吗?」

说来好像也对。是他先自作主张……

「不过,你也说了不能白白放我们回去,对吧。」

「因为秘密魔法学校的事情不能泄漏出去啊……我才想说得用封口费啦贿赂之类的蒙混过去才行。」

白白指的是这个意思吗……

虽然实在太难懂,但终究是双方都说明不足才导致的冲突。这次的阴错阳差,我也该以骑士的身分好好反省。至于不由分说就开打的他,则希望可以反省得更深刻一点。

「人家很穷……拜托你们放过我吧。」

「那间学校在哪?」

「那……那个,那是……」

含糊其辞就代表事有蹊跷。看来公会的谣传不假。

「被勇者给摧毁了,对吗?」

「……勇者?我吗?」

这孩子在说什么啊?一会儿魔法少女,一会儿勇者的……

但又不太像是自我意识过剩而把自己误认成勇者。

「听过冒险者公会最近传开的谣言没?」

「那个,因为人家一直在这边画魔法阵……」

一步都没离开过这座森林的话,除非有使役魔,否则是不可能听说这消息了。

他用眼神朝我示意,于是我上前代他回答。就把从他口中听说的内容据实以报吧。

「会操控火焰的勇者,摧毁了艾萨加公国南部森林里的邪恶魔法使巢窟──就是这样的谣传。」

只见莉莉礼的脸色逐渐惨白,浑身颤抖不已。

「传传传传出这这这这种谣言言言言……」

「不要紧,把事情全告诉我们吧。但凡能力所及,我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望向半空中的眼神虽仍游移不定,但她开始断断续续地吐露了。

「几天前的月蚀之日是学校的毕业典礼……据说因为是属魔者会活性化的日子,最适合庆祝毕业,还特地把日程调前……」

所以魔法使果然算是属魔者吗?

一周前漠然浮现脑海的疑惑,唐突地获得解答了。

「然后,校方决定要由年纪最轻,却以首席成绩毕业的我,在庆祝会上代表全校学生表演魔法……校长也已经认可我尽得真传了,所以……」

身为人类的她,在精通魔法的精灵同侪中以最年少身分夺得首席?

听来虽然吊诡,但代表全校学生乃是真正优等生才有办法获得的荣誉。只是一想到刚刚那记魔法的威力,实在很烦恼到底该不该相信她这番话。难道希加兹米国的魔法只有这点程度而已吗?或是她的实力只有这点程度呢?

「明明是这样,庆祝会上我却喝得醉醺醺。结果人家的魔法……人家的『魔王焦光焰』失手了……然后就──」

莉莉礼把紧握的手啪地大大张开。

怎么看这动作指的都是爆炸。

方才那记魔法,如果没有被他及时阻止发动,该不会一发不可收拾,连我们都要被拖下水吧……

「可是可是可是,也怪大家不好啊!讲什么要玩就玩大的,堆了一大把一大把一大把的光货!光是把那些全部捏完就花了多少时间啊!等真的全部捏完,又因为动得太剧烈,酒精循环得更厉害了,再加上月蚀替魔力增幅!不失手才奇怪吧──」

这孩子气急败坏地双手抱胸,无视自己也有错的事实,恼羞成怒了起来。

「也就是说,南部森林里头的邪恶魔法使巢窟,指的是原本建在这里的魔法学校;至于摧毁巢窟,会用火焰的勇者……」

「好像就是人家了。虽然我不是勇者啦。嘿嘿。」

不晓得是厚脸皮还是乾脆将错就错,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吐舌头笑了起来。

「不过,说我们邪恶也太过分了吧,又没有给任何人添麻烦。」

尽管谣言会加油添醋是必然的,但总之一切都说得通了。

哇哇……他也一脸脱力的模样。

连该怎么开口安慰他都不晓得。

「所以呢,在我让学校复活之前,毕业证书被暂时扣留了……」

「真是教人同情。不过没办法呢,这里没有我帮得上忙的事。」

好了,这样调查就结束了。

回雪萨加去吧。

现在折返的话应该──

「怎么这样──!你刚刚明明就说『不要紧,把事情全告诉我们吧。但凡能力所及,我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都说要能力所及了不是吗?这个状态下根本没有什么我能做的事啊。」

即使如此,她依旧不肯松手。

紧抓著我的手臂不放。

「那至少赔偿我光货吧──!把人家的魔法还来──!」

这……这个魔法少女只有握力特别强。对喔,都能单手把那么多光货捏个粉碎了,哪可能弱到哪里去?到底哪里像柔弱少女了啊?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知道了,我知道了──!」

× × ×

经过这么一番大闹,太阳已经下山,我们这下只得露宿森林。这会儿提到的我们,还加进了莉莉礼,变成三个人。

过夜的地点是莉莉礼已经露宿一段时间的树荫下,我们在这里围著营火歇息。她所升的营火飘荡著常见的红色火焰。虽然也曾开口请他帮忙,却被他一句「当时是特例」打了回票。

卸下板甲之后,我望了望莉莉礼,见她笑得一脸开怀,大概是因为不但取回小腰包,要发动魔法却遭他阻止时所用掉的光货,也从我这里──正确说来是从艾萨加公国的国库──顺利回收完毕了吧。

还说什么要付封口费……

只不过,为什么要跟莉莉礼一起围著营火露宿呢?明明他应该已经没有跟她一起行动的理由了。

是很在意她吗?

还是说,令他想起了原本世界的那位妹妹?

「这问题可能有点奇怪。不过莉莉礼该不会跟庵的妹妹长得很像吧?」

他停下原本正以营火烤肉的动作,和我面面相觑了起来。尽管没开口回答,但那副「你在鬼扯什么」的表情已然说明了一切。他接著望向莉莉礼的脸,强调「硬要说像谁的话」这个前提,然后举出了「坂崎」──某位女格斗家的姓氏。

这个世界到底还有几位和他认得的对象相似的人物呀?

还真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偶然呢。

「大家都说世上至少会有三个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所以没什么稀奇的喔~」

「有这么回事吗?」

这种传说我还是第一次耳闻。是不是希加兹米国特有的说法啊?

「依据希加兹米魔导王国最新的魔法物理学,『魔导弦』这种东西是跨越次元界线,四处延伸到其他多元世界的,意即所谓『超弦魔导理论』。魔法使指的,就是能触及魔导弦,顺利启动术式,藉此驾驭魔力的人喔。你看嘛,咏唱咒文的时候,都会先唱『魔束以弦』对吧。然后咧,偶尔就会出现明明不是魔法使,却能触及魔导弦的人,那样的人同样具备跨越时间与空间的类似性……是说,你有听懂吗?」

「完全听不懂……」

若只论魔法的实践暨实战取向原理,我还是见习骑士时,就已经被深深鞭策进脑海中了,所以能顺利理解。但虽然对莉莉礼很不好意思,理论面的事情我真的是彻底没辙,是个不折不扣的门外汉。

「若你讲得没错,就代表长相和我认得的人相似的家伙,即使再多冒几个出来也没啥好惊讶的,是吧?」

「没错没错。要是你有认识会用特异能力的人,可能性就更高了。」

他再度低头,默默地烤起肉来。

是不是正在一一回想包含莉莉礼和我在内,至今为止他遇上的人的长相呢?

「都已经尽量说明得浅显易懂了,还是没办法让肌肉脑骑士理解吗──」

瞧她得意的……!

这孩子到底为什么偏要做一些像是在挑衅我的事啊?

身为年长者,的确可以不用跟她计较。然而不知为何,面对这个才刚认识不久的小女生,我就是无法展现出大人的风度。我将手伸向腰间的剑柄,虽说并非真心,还是忍不住以充满压迫感的嗓音开口恫吓起她:

「……看来你很想被教训一顿呢。」

「庵,亚尔缇娜她欺负人家啦──」

又跑去抱他了。

为什么能这么毫不客气啊……

「不准没事乱抱他!」

当我如此开口责怪她时,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忽然领悟了。之所以没办法忽视她的一举一动,是因为我很羡慕她,羡慕她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做出我办不到的事情。

就算明白了这点,若问我现在是否可以做出同样的举止,我依然只能摇头。

明明从遇见莉莉礼到现在仍未经过多少时间,与她相处的过程,却令我察觉到有股难以言喻的心情淤积在自己的胸口,挥之不去。

「烤好了。闭嘴快吃。」

他一边以手肘顶开她,一边将烤得恰到好处的带骨肉递给我。

带骨肉表面的肉汁沸腾,香得冒泡,引人食指大动。岩盐与香草一定也发挥了不错的功效。现在就专注在这块带骨肉上,把胸口的疙瘩一扫而空吧。

「我要开动了……哈咕。」

肉的火候只有绝妙两字可言,带点微焦的部分更显香气逼人,让人想把这部分留到最后再吃。喜欢的东西留待最后再享用是我的主义。

是说,不晓得他是因为精通火焰的操控,才连烤肉都这么懂火候,还是原本就有料理的天分?反观我对任何家事都一窍不通,只会一些概略的调理工作,真该好好向他学习……当我这么想著,并将带骨肉从嘴边拿开时,突然发现一股盯著我不放的视线。

她正一如字面所述,咬著指头,看著我手上的肉。

她也想吃吗……

也是当然的吧,早就是吃晚餐的时间了。

唉……我心胸怎么那么狭窄啊。

「莉莉礼,你要吃吗?」

我向她递出了肉。

虽因误解而一度交战,但我们原本就没有相争的理由。希加兹森林占地辽阔,国境线的位置也很暧昧,当然不能说是在哪里盖了什么设施,所以有问题;更遑论艾萨加公国与希加兹米国彼此互为友好国,这方面早有默契。即使国度有别,大家仍同样是蒙受大地恩泽的一分子,怎能忘记有福同享的精神?

「你的份我也烤了。」

他从营火旁挑起一根肉,莉莉礼接过之后,立刻猛啃了起来。

方才还想说他烤的量真不少,原来也有顾虑到她吗?

「太好了呢。」

「这、这阵子……都没机会吃到什么……正经的食物……嗯~好好吃喔~!」

要是完全没离开过这里,成天拚命画魔法阵,肚子肯定饿坏了吧。瞧她喜极而泣的模样,我也不由得高兴了起来。

真是的,这种符合年纪的地方明明就很可爱嘛。

「是说~吃好料就要配这个!」

大约啃掉半根肉之后,她转头朝向身后摆放大伙行囊的地方,从自己的行李内取出一只银制的水壶。

随后以壶盖当作杯子,注满一整盖的琥珀色液体。

再仰头一饮而尽──

「噗哈~~~~」

──恍惚了起来。

是这么回事啊。

「亚尔缇娜要喝吗?跟肉很搭喔~」

「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喽。」

收下重新注满液体的盖子,我也一口气仰头喝乾。

一如所料,这是──

「蒸馏酒!」

「正确答案~!」

「而且还是酒精度数极高的陈年好酒吧。」

「喝得出来吗?这个啊,是我偷偷从校长室带出来的喔。」

「莉莉礼是个坏孩子呢。」

「反正学校炸得灰烬都不剩了,要证据也没啦~」

「「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平时喝的都是葡萄酒,能畅饮蒸馏酒的机会是很珍贵的。我敢断言,会拒喝这杯酒的人,今后最好还是乾脆戒酒比较好。

与往常酒种不同的口感,使原本就因旅行而高亢的情绪更上一层楼,或许又因为高度数酒精一口气在体内循环的关系,总觉得好开心。曾几何时,我已经变得和她意气相投了。

「原来亚尔缇娜也喜欢喝酒啊。再来一杯?」

「好──」

「你们……」

冷冷的嗓音传进耳里,我们顿时僵在原地。

但意外地,他似乎并非在生气。

「在包包时觉得不识相所以没问。你多大了来著?」

「多大──是指年龄吗?我觉得向少女提这种问题有点不妥喔,庵。」

「别废话,说。」

问我几岁要做什么呀?真搞不懂他。

「我今年一七……」

「你呢?」

这次改问起莉莉礼。

「一五喔~♪」

听到我一如预料的答案,再看到莉莉礼爽朗回应的模样,似乎令他很头痛。

「两个死酒鬼……酒要等成年才能喝吧。尤其是女人。」

「咦……?我已经成年了啊。对吧,亚尔缇娜。」

「是的。一五岁就是成人年龄,所以莉莉礼跟我在饮酒方面都已经解禁喽。」

「……」

他瞠目结舌了起来。

原来如此,在他的世界,成人年龄比我们要来得高吧。但这里毕竟是我们的世界。如果他能把这点也当作文化差异接受,我会很开心的。

「归根究柢啊,成长这回事应该因人而异不是吗?以岁数这种每过一年就会自动增加的东西来判断,我觉得不太对吧。」

「说得真好,莉莉礼。不愧是最年少首席毕业生。」

「亚尔缇娜也很不简单啊,这个这个。」

莉莉礼用指头朝我的胸脯戳了几下。

「啊……」

「一七岁就这么傲人~真不赖~真不赖~」

很感谢他充满绅士风度地别过头去。

但,或许是有点醉了吧,我同时也心想──难道他一点都不感兴趣吗……

「庵,仔细看看啊!快看!这个!波涛汹涌!她已经成长得这么明显了,只看年龄什么的根本就不准啦!」

拋下一句「随你们去」,他就躺下去了。一起来喝的话不知有多开心,他却裹起披风,翻过身去背向我们,完全是已经打算就寝的姿势。

「嗳,睡前替人家演奏一曲来听听嘛。」

「不干。」

莉莉礼的请求当场吃了闭门羹。

前往这里的旅途中,我也有过露宿时拜托他演奏遭拒的经验。原本还想藉此重温包包那晚的盛况,结果却只让他发现伪装成吟游诗人有多麻烦。

忿忿不平的莉莉礼彷佛要出一口气似的,大骂「你不是吟游诗人吗──」的同时,更激烈地戳起了我的胸脯。

「那个,莉莉礼……差不多该……」

「啊,抱歉,这丰硕饱满的手感太舒服了,忍不住就~那我们重新打起精神,再来一杯吧。」

「对了,我这里有个好东西。」

我从行囊中拿出了某样东西来当下酒菜。

不然白白让她请我喝这么好的酒,太对不起人家了。

「这是艾萨加的特产──『奥客脱匹』。」

「章……章鱼?」

「没错。是用淡水章鱼乾制而成的,越嚼越有滋味──」

「啊,这个就免了。」

啊咦?

被她一本正经地拒绝了?

这个奥客脱匹,因为八只脚味道各自有著微妙差异,甚至会为了要抢哪只脚来吃引发争夺战,就是这么抢手的山珍海味。而我现在拿出来的,可是八只脚一只都没少的特级品呢。我听说希加兹米国因为面海,能捕到的只有八只脚味道都一样的咸水章鱼。正因如此,我希望她一定要尝尝看。

「你想吃哪只脚?可以让你先选喜欢的喔。」

「我是在婉转地说自己讨厌章鱼啦。机灵点好不好!」

「哎呀哎呀,别客气嘛。」

「我讨厌章鱼啦──!」

「吵死人了!」

「「……」」

终于触及他逆鳞的莉莉礼与我,自那天起便被处以禁酒之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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