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
在礼奈鼓励我跟志乃原体验交往的两天后。
我看著体温计,伴随著叹息这么喃喃道。
──38•2度。
光是从浑身无力的感觉就能明显得知现在身体状况不太好。
一旦产生这样的自觉,比刚才还更难受好几倍的感觉便随之袭来。
当自己难得在闹钟响之前就清醒的那个瞬间,我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昨天晚上在影音平台观看现在蔚为话题的动画,一直看到半夜三点才睡。
然而却在早上七点醒来,这对于平常尽可能想多睡一下的我来说十分罕见。
勉强让身体保持直立,我姑且先下了床并站起身来。
现在的时间是七点二十分。今天的课是从第二堂开始,距离出门的时间还有两小时左右的余裕。
「……不不不,应该要继续睡吧,这样根本没办法上课……」
虚弱地吐槽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再次倒回床上。
今天有三堂都是这学期第一次上课,看来全都无法出席了。岂止如此,烧到这种程度,明天有没有办法去大学上课都还是未知数。
幸好很少有课会在春假刚结束的第一周就点名。主要原因是学生加退选期间尚未结束。
话虽如此,我还是无法抄到笔记。
升上了大三,我才想要尽量去上课,没想到身体就不舒服了。
一边觉得实在很背,一边滑起智慧型手机。联络对象是彩华。
『抱歉,我发烧了。请帮我抄笔记麻烦您了。』
……不知道她会不会相信我。
就字面上看来,就算她觉得我只是跟平常一样想睡回笼觉也不奇怪。虽然这也是我平时的举止所带来的后果,但唯有今天希望她能相信我。
我将手机放在枕头旁边,缓缓地钻进被窝。
发现自己发烧并躺下来之后,身体陷入了被加诸了好几倍重力的错觉之中。
一个人外宿有很多优点,也很合乎我的性情。
但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另当别论了。
「有够难受……可恶。」
不禁脱口的话传入耳中。声音沙哑到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说不定这是我身体第一次在春天出状况。
茫然地在脑中这么想著,我很快地就沉沉睡去。
◇◆
再次清醒时,不只觉得浑身无力,头也开始痛了起来。
虽然不至于太过严重,但还是让我觉得更加难受。
为了滋润乾渴的喉咙,我缓缓地撑起上半身。
照我现在的体力实在很想继续躺著,但对于发烧的病人来说,有没有补充水分可是攸关生死。
我慢吞吞地走向冰箱,好不容易才打开冰箱门。
「……真的假的……」
冰箱里有一瓶容量两公升的宝特瓶。然而里面的水顶多只剩下两三口而已。
可以看见里面还有几瓶罐装啤酒,但在这种身体状况下根本不可能饮酒。
尽管只要喝自来水就没事了,但想喝杯冷水还要先煮沸再放凉,十分费事。
然而考虑到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很难再跑去最近的便利商店买矿泉水。
……到头来,直接喝自来水还是最轻松。
因为担心有卫生方面的问题,一直以来尽量避免直接喝,但在这种身体状况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将水注入杯中,并送进嘴里。
温温的水流进喉咙,不至于像我之前担心的那么难喝。
跟冷水相比,喝下去的感觉难免糟糕许多,但那也是一种奢望吧。
由于平常没有买东西囤著的习惯,冷冻库里几乎没有什么食物。照这状况看来,傍晚得出门去买才行,但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我觉得实在有点煎熬。
──当我想著这样的事情时……
叮咚──
听见门铃的声音,我便朝著玄关看去。
志乃原说过今天有美发模特儿的工作,因此来者应该不太可能是那个小恶魔学妹。
但我也不记得有订购什么东西请宅配送来。
这下子上门的要是什么推销员,看是要怎么补偿我。一边这么想著,我走向玄关。
用孱弱的力道开门之后,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早啊。你这是什么反应啊。」
──站在眼前的人,是我的挚友彩华。
彩华皱起脸,对我做出的举动感到很不满。
「你怎么会来这里?」
「是你说自己发烧了吧?」
彩华这么说著,抬起挂在手肘上的超市购物袋给我看。
里面装有一点食材、果冻饮还有矿泉水之类的东西。
「我可以进去吗?这袋东西还满重的。」
「啊,好。呃,你等一下,我家很乱──」
我这么说完就转过身去。
印象中,彩华只来过我家几次而已。
而且那几次也只到玄关,有进到家里时都是事先就约好了,因此她只看过我家整齐的样子。
最近应该有仔细打扫过,但心里留有一点爱面子的心情,想让她看到整齐的家,因此以防万一我还是环视了一圈做确认。
「哦,满整齐的嘛。」
「唔喔啊!」
她的声音从正后方传来,这让我的身体向前弯曲。
这个瞬间,不知道是贫血还是什么原因,只觉得一阵晕眩。一只脚绊到之后,比平常还要虚弱的身体很容易就倒向一边。
「等等!」
彩华为了不让我跌倒,伸手撑住了我的脖子后方。
然而,我们是一男一女。
在体重差距之下,两人最后都倒在床上。
我在下面,彩华在上面。
她白皙的脖子,就近在我眼睛跟鼻子的前方。
「欸。一般来说应该相反吧。」
「……对啊。我刚才也这么想。」
从旁看来就像被她推倒般的光景,让我的嘴角抖了一下。
彩华的脸近在眼睛跟鼻子前方,我几乎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见过她的样子。
纤长的睫毛看起来就像带著水气般湿润,这样的错觉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未免看太过头了。」
这么低语之后,彩华就从我身上离开,并站起身来。她起来的时候,刚好可以从上衣瞥见她的胸口,我不禁紧紧闭上双眼。
「啊,抱歉。你看到了?」
黑暗中,可以听见彩华这么问的声音。毕竟是不小心的,她的语气中完全不带怒气。
「距、距离那么近还要我不准看也太强人所难。」
「不过是看到内衣而已,有什么好动摇的啊?」
「有哪个男人在看到你的内衣还能不动摇的,你现在立刻把他叫来这里。」
「……你在旅馆明明就看到更猛的了。」
听到这句话,我立刻睁大眼睛。
「我才没看!」
彩华看著濒死状态的我发出的抗议,似乎觉得很有趣地扬起了笑。
「是啊,所以我才会放心地穿著宽松的衣服就跑来这里了。看样子你还有精神抗议,我也安心了。」
看来刚才那是在测试我多有精神的发言。
我一口气便气力尽失,将头躺上了枕头。
「不要试探病人好吗……」
「抱歉、抱歉。我立刻就向你赔罪啦。」
彩华乾脆地道歉之后,便走向厨房。
她打开吊柜,看著收在里面的东西。
光是从她的背影也能看出彩华的好身材。但现在也因为身体不舒服的关系,不像去温泉旅行那时一样产生杂念。
比起那种事情,在身心疲弱的状况下,有彩华在身边的安心感更加强烈。
平常几乎很少找她来家里,却让我产生这样的心情,肯定是因为我们之间有著累积至今的过去。
「……谢谢你来探病。」
我悄声呢喃,彩华转过身看向我。
她用发圈将头发绑成一束,并轻声笑了。
「你一开始就该这样说。」
……也是。
一看到人家劈头就问「怎么会来这里」,对方会摆著一张臭脸也是无可厚非。
边听著彩华替我煮东西的声音,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
清粥的气味窜入鼻腔,我也睁开了双眼。
犹如直接刺激脑内的刺痛感让我皱著脸,撑起上半身。
「嗯?你起来啦。」
彩华平静的语调从床边传来,我垂下视线看过去。
「我睡多久了?」
「二十分钟左右。我反而觉得真亏你起得来,身体应该很不舒服吧。」
靠在床边坐著的彩华,没有转头看向我,就这么回应。
她双手捧著应该是从书柜里拿出来的漫画,在我起来之前她都在看吧。
话说回来,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沉眠的。
好像几乎是看到彩华站在厨房的同时就睡著了。
认识彩华至今,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我家替我煮饭。即使如此,我却能跟平常一样沉沉入睡,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还是基于安心感。又或是──
「那我走啰。」
「咦?」
发出傻憨的声音之后,我的目光随著站起身的彩华追了上去。
彩华回过头,在看到我的表情后一脸费解地稍微歪过头。
「你干嘛露出奇怪的表情啊?」
「不……呃,没事。」
为了甩开在转瞬间掠过脑内的想法,我猛地摇了摇头。
「我现在有请朋友帮我抄笔记。虽然已经来不及去上课了,但这时间离开的话,午休时间应该可以跟朋友会合。」
「喔,真是抱歉。真的很谢谢你来。」
我说著「真是帮了大忙」,并双手合十向她道谢。
光是可以不用出门买东西就帮了我很大的忙,她还做了好入口的东西给我吃,更是一大人情。
我这样告诉像是会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自己,但这时彩华垂下眉睫。
「……看你一脸寂寞的样子。」
「唔!」
……一个人外宿加上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最先会被击垮的就是精神层面。平常总是宣扬著独处是最棒的空间,但就只有这种时候会感到很煎熬。说来难堪,但彩华说得没错。
「那我至少在这里陪你到吃完饭吧。而且也刚好有事情想问你。」
彩华浅浅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将座垫放到矮桌前,缓缓地坐了下来。
被看穿内心想法让我觉得很难为情,总觉得脸都红了起来。康复之后绝对会被她拿来捉弄。
「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是会这样。」
当我说了这种藉口,没想到彩华回应我的声音却很温柔。
「这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我感冒的时候也是这样啊。」
「你也是?」
「对啊。但我不会去思考任何事情,一直看漫画之类转换心情。」
彩华这么说完,用手指在矮桌上轻轻敲了两下。她细长的手指前方摆著一碗清粥,热气还冉冉地飘荡著。
她的意思应该是要我趁著还没冷掉前赶快吃吧。
我移动到矮桌前,在彩华的对面坐了下来。
「请慢用。」
「真的、真的很感谢你……我开动了。」
我在低头道谢的同时招呼了一声,接著就用汤匙舀起粥。从汤匙上满溢出的饭粒,散发出跟我平常在吃的饭截然不同的光辉。
「我家没有煮好的饭耶,你这是用微波白饭做的吗?」
「我不觉得身体不舒服的你会煮饭,所以就从家里用保鲜盒装了一些带过来。」
彩华若无其事地这么说著,将双膝靠上矮桌。
一想到被她一直紧盯著看,我就有点难以入口。
「……快点吃啊。」
「……你是加了什么?」
我这么一问,彩华便睁大双眼笑了出来。
「笨蛋,我才不会对病人做那种事呢。」
「也、也是喔。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口清粥送进嘴里,心底深处马上就涌上了一股幸福的感觉。就连因为感冒而变得驽钝的味觉也能鲜明地尝出刚刚好的咸味。这让我切身感受到因为出汗而流失的盐分渐渐受到了补给。
我先放下汤匙,接著开口惊呼:
「太好吃了……」
听我这么说,彩华应了一句「是喔」并点点头,才接著说了下去。
「太好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煮粥给家人以外的人吃,所以觉得有点不安呢。」
「不,这真的很好吃。我要是身体没有不舒服,绝对会再来一碗。」
「你要是身体没有不舒服,我也不会煮粥给你吃好吗。」
这个回答太有道理,让我不禁笑了出来。
我当然非常不想生病,但既然能演变成这样的状况,让我感觉得到了一点回报。
大学里应该有喜欢彩华的人,对他们来说,如果知道她会煮粥给病人吃,说不定还会争先恐后地想要感冒。
那月所说的「身边的人都对我很好」这句话,我现在有了更深刻的感受。
在这段大学生活当中,我完全没有表现特别突出的一面。顶多只有篮球打得还行,但这跟我们堪称强校的篮球校队相比,也相形见绌。
跟彩华累积至今的关系,是由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所形成的,这点无庸置疑。
但彩华也不是只因为过去发生过那些事,就会跑来家里的那种滥好人。
正因为我们「现在」也很要好,她才会像这样来探病。
这个事实让我更加感到安心不已,不禁依赖她。
当我的视线从清粥瞥向彩华时,只见她又继续看起漫画了。
这让我回想起志乃原也完全一样被这部漫画吸引。
毕竟这是最近很热门的话题,任谁都会喜欢这部作品吧。
几秒后,彩华注意到我的视线并眨了眨眼。
「吃完了?」
「多谢招待。」
我深深低头道谢。
粥里面的波菜跟蛋加得恰到好处,感觉光是吃完这一碗,好像整个人都康复了一样。
这下子在康复后,感觉会被敲上一大笔谢礼。
「不客气。至于回礼嘛,我想想……」
彩华环视了我家一圈。
我就知道。
究竟会是高价位午餐,还是之前去过的自助餐厅呢?还是说,她像这样环视我家,是不是代表……
「你可以跟我说吗?有人很常来这个家吧。」
──这间套房降下一阵沉默。
时钟指针前进的声音,听起来都格外响亮。
我不禁眨了眨眼几次,并重复一次向她回问道:
「有人?」
彩华向这么问的我点了点头之后,将空碗拿去厨房。
水槽里响起流水的声音。
「你不会做家事的这点小事,我清楚得很。」
手中紧抓著海绵洗碗的同时,彩华这么说道。
「碗让我来洗就好了。」
我一站起身,彩华立刻就说著「不用」并拒绝了。
那声音听起来比平常还要尖锐。
「你坐著吧。这点事我来帮你做就好。」
「但是──」
「要是让你这个病人帮忙,才是有损我的颜面。你坐著吧。」
……既然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只能坐下了。
我不甘愿地在厨房附近坐了下来,远看著彩华的侧脸。
彩华带著认真的眼神,动作俐落地洗去餐具上的脏污。彩华自己好像也在犹疑该怎么把话接下去才好,沉默不语的时间就这么持续了好一阵子。
我知道彩华等一下会提及什么话题,但我想不到届时该怎么做出回应。思绪比平常还要不灵光的脑袋,在在告诉我光想也没有用。
自家响起的流水声最后也变得断断续续,并在几分钟后停了下来。
「……谢谢。」
听我这么道谢,彩华朝我这边瞥了一眼,苦笑著说:「你是坐在哪里啊。」
接著她先离开厨房,走到床边。
我朝著她的背影开口说:
「再怎么说,我在这边悠哉地休息也会感到很抱歉。」
「换作平常倒也没差。但真的没关系喔,你在发烧吧?」
「是有在烧啦。」
我这么回答之后,彩华就应了一句:「你看吧。」
彩华捡起滚到床边的抱枕,朝我丢了过来。
伸出去的双手就被包覆在柔软的触感之中。
「谢啦。」
「不客气。那么,我们就继续说下去吧。」
彩华再次站到厨房,将碗上的水滴擦乾净之后,她打开了某个位在膝盖下方的柜子。
──那里收著摆放整齐的碗盘。
为了便于整理,一些漂亮的器具都收在那里,但连我都觉得要主张那些全是自己的东西实在有点牵强。
厨房周遭早就化为志乃原的领域,柜子里之类的地方,更摆放著我没看过的器具。
「这绝对不是你的东西吧。」
「那是……」
说真的,我想不到任何辩解。
不如说,我甚至觉得现在还是坦白说出来比较好。
毕竟彩华跟志乃原之间的关系不是很好,或许我是该多少顾虑一下,但我也觉得说些一听就知道是谎言的话还比较糟糕。而且就算我说了巧妙的谎言,应该也瞒不过彩华吧。
当然我也完全没有自信可以在现在的身体状况下,接连说出那么巧妙的话。
「你就说是妈妈的东西吧。但如果还有其他可以让我接受的回答,你就说吧。」
拿掉发圈,发型回到原本模样的彩华朝我靠了过来。
「来,请说。」
彩华的视线紧盯著我。我们的距离靠近到只要仔细凝视,甚至能够看到她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
我稍微将上半身往后退了一些,并从彩华身上移开视线。
她会怎么看待志乃原泡在我家的事实呢?
我也没有在跟彩华交往,因此其实我也没必要为此怀有罪恶感。
或许我们之间并不是那种会出言干涉彼此朋友圈的关系。
但要是以情感论来思考,彩华听见这件事,心情确实不会好到哪里去。
既然都这么清楚了,我还能说出真正的回答吗?
「说不出口吗?」
彩华语气平静地问道。她现在的表情,让我觉得似曾相识。我记得那是个青涩的春日。在放学后的教室共度了好几个日子,只属于我们俩的那个空间。正因为不用顾及任何表面工夫,我们才会有这么深的交情。
──老实说好了。
我下定决心了。
如果这就是她为我煮清粥的代价,那么彩华应该也希望我能老实回答。
「就是──」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彩华的手忽然间就伸了过来。
她用纤细的手指捏了捏我的脸颊。
「吶。你就算说谎也没关系喔。」
「咦?」
「我刚才说了吧。只要是说得通的理由就好了。」
「那、那不就没意义了。」
「有啊。至少我能接受。」
彩华的眼中不见捉弄我的神色。
刚才彩华说的这番话,可以解读成她希望我给出虚假的回答。
……这让我感到很意外。
正因为不用顾及任何表面工夫,我们才有办法相处至今。我接受彩华最真实的样貌,而彩华也接受最真实的我,才会有现在的我们。
但是,彩华却说我对她说谎也没关系。
难道志乃原常来我家这件事,对她来说就是那么难以接受吗──即使如此。
我们确实是接受了最真实的彼此。然而,我们并非彻底了解对方的一切也是事实。
不知道的部分,不知道也没关系。曾几何时,我应该做出了这个结论才是。我也对彩华说过,会等到她总有一天亲口告诉我为止。
这就代表要维持现在这样令人舒坦的关系。那趟温泉旅行时,我也选择了同样的回答。
我两次都是选择了维持现状的回答。
正因为如此,说不定彩华也没有想要知道她不了解我的那一部分。
这关系从旁人眼光看来很扭曲。我自知对他人来说,终究会被这样看待。
但只要身为当事人的我们理解这点就好了。
……我一直都是这样想。
然而我们之间的关系,却比过去的自己所想的还要更加──
「欸。」
我回过神来一抬起脸,就看到彩华露出不解的表情。这时我才发觉自己的额头上都沁出了汗水。
总觉得刚才想了又想的这番思绪,无法得出一个结论来。
「你还好吗?」
彩华这么说著,并用袖子替我擦去汗水。
我的眼角余光看见弄湿她袖口的汗水,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见到我这副模样,彩华稍微笑了笑,再次向我问道:
「让我听听你的回答吧。」
如果她是真的想听到虚假的回答,像这样慎重其事地在这个状况询问只会带来反效果。
我并不是一个机灵到有办法在这种气氛下说出巧妙谎言的人,更何况还是在彩华面前。要说谎的话,想必会变成有些不自然的对话。
即使如此,既然彩华自己是这么期望,那也没办法了。
「我爸妈……偶尔会来看看我。东西收得这么整齐,大概就是多亏于此吧。」
「这样啊,你爸妈真好。」
彩华简短地回应了我显而易见的谎言之后,便站起身来。
「那我走啰。」
「这样真的好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今天就这样──放过你吧!」
「噗!」
彩华捡起第二个抱枕朝我飞了过来,并直击我的脸。
虽然是突如其来的攻击,但那根本不是我能避开的速度。
「你刚才自己说过我是病人吧!」
「啊哈哈,看你这么有精神,应该马上就会康复了吧。」
彩华这么说著,一边穿上咖啡色的春季风衣。
我缓缓地站起身,跟著彩华走向玄关。
「你是病人耶,继续睡吧。」
「你哪张嘴好意思这样讲。」
「这张嘴啊,这张嘴。迷倒成千上万人的这对嘴唇喔。」
「哇──好棒棒──」
「好,我决定了,康复之后我要痛扁你一顿。」
我呆板的回应让彩华握拳轻轻打向大门。照彩华的个性来说感觉就言之必行。
「……哦。我来的时候还没发现,但这里看得到樱花耶。」
走出玄关的彩华对于眼前一大片景观开口这么说。
距离公寓走道的几公尺外,有好几棵樱花树种成一排。
盛开的时候,这里的景色会漂亮到就连对花卉不太感兴趣的我,心情也不禁高昂起来。
不过现在树上已经掺杂了一些绿叶,樱花也开始凋落了。
「早知道在盛开的时候来就好了。」
「那时候我还精神饱满的呢。」
「这倒是。」
彩华轻声笑了笑,就用手指弹了一下我的额头。
额头发出咚的一声,被打到的地方也渐渐热了起来。
「痛死了。」
「呵呵。不知为何,我就是莫名想看看你这样的表情。」
「什么鬼啊。」
我傻眼地这么说,彩华也缓缓地走了出去。
「谢谢你来看我喔。」
我从她身后这么搭话,彩华转过身来面对我。
接著留下一句「多保重喔」,彩华离开了这栋公寓。
我注视著彩华渐渐走远的背影,同时揪紧了衣袖。
──这样就好。现在这样就好。
如果在跨越朋友这道高墙之后所看见的景色,就是现在这样挚友的关系。
若是在跨越挚友这道高墙之后还有一片景色,那也是不言而喻。
然而跨越这道高墙的举动,不一定会让现在的关系更加升华。既没有这样的保证,也没有人可以保证。
所以我才会不断反覆地在这个回圈思考著。
在跨越挚友这道高墙之后的彩华,还会跟平常一样笑容满面吗?还会跟现在一样,陪伴在我身边吗?
一阵以春天来说带著凉意的风打在我身上,我立刻回到自己家中。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家里,总觉得比平常还要更加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