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做便当了。」
「咦?」
我忍不住冒出傻愣愣的回应。
自从我跟彩华之间弥漫微妙的气氛之后,也才过了一天而已。
昨晚一直苦恼在学校遇到她时要露出怎样的表情,见面第一句话要用怎样的语气才好,结果直到天亮才睡着。
然而现在是只睡几小时的我被门铃吵醒,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打开玄关大门,发现穿着纯白上衣的彩华若无其事地站在眼前。
「做便当。」
彩华再次开口,轻轻举起右手臂。
她的手腕挂着超市的塑胶袋,里面冒出各种看起来很新鲜的食材。
「我要进去了喔?」
「呃,啊,嗯。」
由于才刚睡醒,我的思绪还没有很清晰。
似乎还要一点时间才能将脑中的想法化作言语。
「你还在睡吧。抱歉把你吵醒了。」
「嗯……这是没关系。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一边开口一边让彩华进到家里。
超市塑胶袋跟衣服摩擦的声音,让家里久违地热闹起来。
彩华以熟练的动作将食材一一从袋子里拿出来,站在冰箱前问道:「可以打开吗?」
「啊,嗯。可以啊。」
满脸笑容的彩华地打开空荡荡的冰箱,接连将食材放了进去。
关上冰箱之后,转身面对还不太能够理解现况的我。
「唉。真是抱歉喔。」
「不,这没什么……不如说我的生活习惯刚好又有点偏差,真是帮了大忙。」
听到我的回应,彩华用力摇头。
「不,我是指昨天那件事。我害得气氛变得很奇怪吧。」
「呃,啊……也不是说气氛很奇怪,那是──」
「你不用打马虎眼也没关系,我有所自觉。抱歉。」
在我说完之前,彩华便开口打断我的话。
在体育馆的对话让我昨晚那么苦恼。
看在藤堂跟志乃原眼中,或许气氛确实变得让他们有些困惑。
我当然同样感到困惑,但我认为那是自己的说法引来的结果。
这也是我在睡前不断思索的事,但是我认为自己应该还有其他比较好的说法。因为很忙、因为一点也不从容,这种话本来就不能当成借口。
就算彩华做事的效率很高,忙碌的时期应该比我更多才是。即使如此,却只有我立刻示弱,还用那种有些刺耳的说法。
在彩华打断我的话之前,我打算向她道歉的,不过看来她似乎觉得错出在自己身上。
明明这件事不能全怪在彩华头上。
「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状况就约你的关系。」
「不对,等一下。你又不是现在才这样。不管是联谊还是平常一起出去玩,你约我的时候大多都是这样啊。」
彩华的表情稍微有点阴沉。
换作是其他人,想必不会将那样细微的变化放在心上。
「说得也是。对不起。」
「咦?啊,嗯。」
……看来彩华是认真在向我道歉。
这么想好像不合时宜,但是实际上像这样把话说开,就觉得只不过是一点琐事。
一想到我们竟然因为这种事搞得气氛有些尴尬,就觉得很可笑。
彩华像昨天那种旁若无人的态度,也只是一如往常。
她从高中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
我同样也有从高中至今不曾改变的一面,应该说我肯定在许多方面都仰赖着彩华。
像这样一如往常的互动,偏偏只有昨天迎来不一样的结论,想必是因为正站在求职这个人生重大分歧点的状况。想让自己能够自豪的期望,以及现状的反差之间产生的焦躁感,让我的语气不禁强烈了一些。
……我得好好反省才行。
有句话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然而就算要我舍弃某个东西,我也不想将亲近的人列入其中。当我做出那个选择的当下,就无法感到自豪。而且那家伙也绝对不乐见这样。
……话虽如此,只是难得最近比较忙而已,竟然搞得唯一的挚友露出这种表情。
这个自觉实在难堪到令人发噱。
「哈哈哈!」
……想通之后,忍不住真的笑出声来。
「你、你在笑什么啊?我是在跟你道歉耶。」
「哎呀,抱歉。我只是在想一直以来明明都是不管对方是否有空,就算态度有些强硬也是『总之先约再说!』。要不然我们也没办法直到现在都还是挚友吧。」
「不过就算再怎么亲近──」
「我要收回前言,我们不需要那种东西!」
听到我如此大喊,彩华不禁眨了眨眼睛。
「吵架时就尽量吵。只要能像这样把话都说开,我们一定没问题。就算出了社会,就算忙得要死,只要在有所偏离时把关系拉回正轨,无论发生任何问题应该都没关系吧。」
确实需要考虑对方的心情。
但是如果顾虑到神经质的程度,相处起来彼此都会很不自在,也没办法好好放松。
身为彼此可以放松的归宿,这应该就是我们的相处方式。
现在的状况的确跟当时不一样。
我们多少长大了一些。这场求职将会考验我们累积至今的人生经验。毕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状况,当然也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然而对于彩华来说也是一样。
竟然抛出希望她可以多少顾虑自己的状况这种话,真的只是自我满足而已。要是真的面临难以配合的状况,无论多少次都没关系,只要拒绝对方就好。
如此心想的我再次对她说声:「你真的完全不要放在心上。」
「……说什么傻话,怎么可能完全不在乎。」
彩华边回应边叹了一口气。
如果就字面上来看,这番话就跟平常一样带刺。
但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彩华的嘴角微微上扬。
光是能看到这样的表情就足够了。
「我的说法也太过分了~」
当时彩华之所以散发感觉一触即发的气氛,并非因为我拒绝她的邀请。
「说什么『我又不是你』真是太多余了。当时气氛会变成那样并不是彩华害的,而是我说错话的关系。如果没有那句话,也不会演变成必须像这样把话说开的状况。对不起。」
如此说道的我向她低头致歉。
彩华也缓缓坐下,正面注视着我。
「……不,那倒是完全没关系。我想像这样把话说开的时间,想必也是有其意义。」
「……我也是这么认为。」
准备要从学生成为社会人士的这段期间。
这次的我太过投入其中,导致我们之间的环境产生差异。
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结果,促使了体育馆的那个状况。
反过来说,即使因为环境的变化让我们的关系产生偏离,也不过是花个一天就能修正回来的程度。
往后我们之间还会出现各式各样的差异。
无论我们共度多么漫长的时光,终究还是两个不同个体,这也是无可厚非。
但就今天这个状况看来,应该没必要去担忧这个关系的未来吧。
因为不管产生多少误会,我们都能像这样化为语言说出来。
──暗灰色的发丝掠过我的脑海。
之所以能像这样深思熟虑一件事,都是因为我学会把话说出口的重要性。
未来当我有所成就与她重逢时──可得好好道谢才行。
不要焦急,但也不要大意。
未来就在安心与紧张的适当平衡之间度过吧。
彩华走向厨房,开始准备做菜。
看着她的背影,我也缓缓闭上眼睛。
◇◆
「睡什么睡啊!」
「噗喔!」
正当脑袋准备踏入感觉满舒服的梦境时,瞬间就被拉回现实世界。
就在觉得吃亏之时,我回想起自己身处的状况,猛然撑起上半身环视四周。
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顿时窜入鼻腔。
我朝着飘来香气的方向看去,只见矮桌上摆满菜肴。
火腿蛋、马铃薯炖肉、可乐饼,还有炒青菜跟蛋花汤。
一盘盘可以当成主餐的料理放在桌上,让我不禁睁大双眼。
尤其是那盘炒青菜,在乍看之下很健康的卖相当中加入类似羊肉的东西,感觉是重口味的酱汁散发琥珀色的光芒。
「这、这究竟是……」
「不要睡昏头了。我才想叫你来厨房帮忙而已,回头发现你又睡着了。吓我一跳。」
彩华拿个杯子倒入牛奶。
将乳白的液体盛满杯子之后,放在桌子的中央。
「快喝吧。你是不是缺钙啊?最近摄取的营养不均衡吧。」
「喔、喔喔。我好像真的很久没喝牛奶了。」
「对吧。我随便做了几道你应该会喜欢的东西,尽管吃吧。」
彩华说完这句话便坐在坐垫上。
我再次看向矮桌,眼前是一道道对于独居之人来说太过豪华的菜肴。
她好像没有叫醒我,自己做完这些菜。
我一边移动到彩华的对面,同时犹豫是该向她道谢还是道歉。
但从彩华有些紧张的表情看来,现在先缓和一下气氛会比较好。
「这……这是陷阱吗?该不会加了什么──」
「真没礼貌,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啊!」
彩华拿起叉子对准我。
「非常抱歉我反对使用暴力,话说你不要把叉子用得好像凶器一样!」
我高举双手做出投降手势。
然后维持这个姿势跟她面面相觑,两人就一起笑出声来。
──总觉得我们之间好久没有这种快乐的气氛了。
自从八月到九月,我们见面的次数并没有特别减少。
不过想必是因为我的心境朝着负面的方向倾斜了吧。
现在的我能对此产生自觉。
「好了,快点吃吧。」
「也是呢。谢谢你做饭给我吃。」
「别放在心上。昨天说过要是单挑输了就做便当给你吃吧。」
「这与其说是便当,完全就是家常料理了。」
「把吃不完的做成便当就好。别在意那种琐事啦。」
虽然一点也不觉得这算琐事,但是无论如何,这个分量一餐确实吃不完。
以每个人一天的食物摄取量来看,别说可以带便当,感觉留到晚餐再吃都没问题。
不过现在比起这些无谓的指摘,好好享受眼前的料理才是最重要的。
「我开动了!」
双手合十打声招呼后,彩华也面露笑容做出一样的动作。
「其实今天啊,本来打算等你吃完再道歉的。反正你这个人在吃过亲手做的料理之后,应该任何事都会原谅吧。」
「原本打算收买我吗!」
「开玩笑的。」
「到底是怎样!」
豪华的早餐时间就在一如往常的谈笑声中展开。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一大早就吃这么好了。
最近都是早上就要打工,所以时常什么都没吃便直接出门。
为了不要刺激胃部,我先喝了蛋花汤,接着是炒青菜。享受柔软又弹牙的羊肉之后,吃了一些最经典的马铃薯炖肉。
明明是一大早却能一口接着一口吃个不停,这是因为每道菜都很美味。
刚醒来时还有些恍惚的脑袋逐渐受到幸福感所控制,脸上自然流露笑容。
整整十分钟,几乎都在沉默的咀嚼之中度过。
总算放下筷子跟小盘子的我这才开口:
「呼。抱歉,几乎都没在聊天。」
「没关系。看你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我也很开心。」
听到她这么温和的语气,我也老实地点头回应。
彩华大概也在开心地享受自己做的料理,只见她吃了与我差不多的分量。
「我真的完全不会下厨。虽然我也知道自己做饭比较好啦。」
「平常都是真由煮给你吃嘛。」
「唔……」
我顿时语塞,将准备送到嘴里的汤匙放回盘子上。
总觉得彩华的语气丝毫没有暗沉的感觉,我畏畏缩缩地抬起视线。
只见眼前的彩华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呵呵,你干嘛这么害怕?不用在意,我都知道。你应该也没有忘记之前那件事吧。」
「……我记得。感冒时你来探病那次吧。」
那是彩华第一次来到我独自居住的家中隔周的事。
当时我从彩华身上感受到彼此的默契,于是硬是说是家人来过这里。
今天会提起这件事,是因为她已经不介意了吗?
不过彩华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换一个话题。
「话说你都不来我家耶。」
「呃……哎呀,我也很想毫不客气地去你家啦。」
我一边回应,一边将刚才放回去的汤匙再次送进嘴里。马铃薯跟牛肉都很入味。
要是真的毫不客气地过去,是不是偶尔能够吃到如此佳肴呢?
跟礼奈和解之后过了几个星期时,我有一次去彩华家让她招待亲手做的料理。当我说出「偶尔去你家蹭饭吧」,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彩华恐怕是在那之后与礼奈见面,我跟彩华有一段时间没有交谈。
梅雨季时去了她家两次,但是当时的气氛没办法好好坐下来吃顿饭,后来也莫名错过时机,就这么到了现在。
「难得我当时都答应你了。竟然对我的一番好意这么客气,你真的很奇怪耶。」
「这种话哪有人自己说的啊。」
即使如此,听到这番很有彩华风格的发言,我也不禁笑了出来。
不过会因为接触到彩华自信满满的一面感到开心,说不定也代表我正如同她所说的,是个怪人。
……既然她都煮这样的料理给我吃了,我觉得不开心才有问题吧。
「你可要记得来喔。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要一个人住的啊?」
「咦,难不成是为了跟我一起吃饭吗?」
「不是,是为了减少通勤时间。」
「那刚才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我的吐槽也惹得彩华笑了。
她的表情跟我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幸好能与彩华建立互信关系时一样。
我们随口闲聊,时间转眼间就过去了。
与其说是快乐的时光过得特别快,我觉得只要跟彩华聊天,这就是理所当然的。
即使我们之间的关系从高中到现在也在逐渐改变,唯有这一点完全没变。
而且往后应该也不会变吧。
到了几乎快把配菜吃完时,我们聊到这个时期特有的话题。
「我觉得你准备求职的方式并没有错,不过效率不太好。至少先把产业类型的范围缩小一点再行动比较好吧?」
「我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这搞不好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职吧?要是开始工作之后,大概就没什么机会可以跟各种产业的社会人士交谈了。这也算是为了将来拓展视野,所以才会觉得至少先采取行动也好。」
在这个不知道机会何时降临的世界上,唯独行动才能成为把握的力量。身为没有任何技能的一介学生,我也只能持续行动。
当我认真思考之时,突然察觉彩华面带窃笑盯着我看。
「怎样啦?」
「呵呵。没有,只是在这方面被你说服,让我觉得满开心的。」
「这算是监护人的感想吗?」
「差不多吧。」
「才不是!」
听到我的抗议,似乎觉得有趣的彩华晃动肩膀笑了。
「那你在这方面有进展吗?」
「那当然。你以为我是谁。」
听到她这么轻松的回答,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虽然当时是下意识说出那种话,但是摆出那种好像只有自己特别辛苦的态度,实在对她太过意不去了。
「你真的很了不起。唉~我好没用啊。」
「等一下,我可不想要你用那种表情品尝我做的料理。」
「……也是呢……嘻。」
我勉强一笑,彩华便眯起双眼。
「好恶心。」
「太狠毒了吧!」
我大喊一声,将碗里的炒青菜一口气扒进嘴里。
就连这时也一直感受得到来自正面的视线,因此花了平常两倍的时间才能咽下。
「……你这样盯着看,我会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吃饭耶。」
「没差吧,跟平常一样就好。」
「你就没有不看着我的选项吗?」
「没有呢。反正我喜欢看着你的脸。」
「你要说看我这副蠢样让你感到放心吗?」
吞下最后一口马铃薯炖肉之后,我轻声笑了。
然而她却是以温柔的笑容回应。
「……是啊。就当作是这么回事吧。」
……没什么机会能从同年纪的人身上感受到母性。
我不清楚彩华这种感觉算不算母性,但是无论如何,这都让我觉得有点心痒。
那是一种内心获得满足的感觉。
我是否也能成为填满彩华内心的存在呢?
就在我开口之前,彩华缓缓站起身来。
我跟着抬起视线,彩华若无其事地说声:
「好了,开始整理吧。然后再来装便当。」
「喔、喔。也对。」
感觉她是在妨碍我说下去,不过应该是我多虑吧。
彩华做事的背影看起来跟平常一样俐落,无法对我的疑问给出答案。
于是我放弃追问,将空盘子推到桌子边缘。
「谢谢。」
彩华道谢之后,伸手抓住盘子。
用来装马铃薯炖肉的是个比较深的容器。
边缘的部分带有圆角,比其他碗盘更容易滑。
……总觉得有不祥的预感。
从事情发生之前,视线渐渐变成慢动作。
人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直觉特别敏锐呢?
而且为什么在察觉时都为时已晚了呢?
对于彩华来说形状不太习惯的容器滑了一下,逃离她的手中。
接着又错过我伸过去想接住的手,精准地朝着桌面──翻了过去。
酱汁瞬间四处飞溅,让彩华发出「呀啊!」一点也不性感的尖叫。
褐色的酱汁洒落在容器跟桌面之间,并在滴到地毯之前停下。
然而彩华的纯白上衣,从肚子到裤子之间都沾上了酱汁。
还满凄惨的。
「嘿……嘿嘿。」
「…………」
「真的很抱歉。」
就算是彩华也立刻一改先前的态度。
再次确认眼前的状况,汤汁奇迹似的只泼到彩华的衣服,没有滴落地毯的样子。
「好吧……地毯也没有弄脏,完全没问题。而且你那件衣服恐怕比我的地毯还要贵。你没事吧?」
我一边发问,一边抽出几张袖珍包面纸擦桌子。
由于没有擦到多少酱汁,大多都洒到彩华的纯白上衣了吧。
「反正只要送洗应该有办法解决吧。而且我记得这件也不算太贵……可是如果我随便移动,感觉酱汁就会滴到地毯上。」
要是立场对调,遇到这个状况我可能会哭天喊地,不过彩华倒是相当冷静。
接着「嗯──」沉吟之后开口:
「不好意思,可以给我面纸吗?我想擦一下衣服。」
毕竟状态紧急,我立刻照她所说将剩下的面纸全都抽出来给她。这样应该够了吧。
「来。」
「谢谢。不过抱歉,可以帮我擦吗?至少要先把手臂跟手沾到的地方擦干净,否则只要一动就会滴下来。」
「好、好啦。」
我不情不愿地抓着彩华的手臂,将沾到手上的酱汁擦干净。
说不定我本来会因为触碰到彩华柔软又有弹性的肢体,因而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然而现在有比那个更加迫切的问题。
「……彩华身上有马铃薯炖肉的味道。」
「什、什么!你、你以为这是可以对女生说的话吗!」
「话是没错,但是我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而且马铃薯炖肉勉强还行吧?」
「这种时候就应该隐瞒,你完全没有随机应变的能力!勉强出局了!」
彩华低头看着自己被酱汁弄脏的衣服,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接着突然伸手就这么把衣服脱掉。
彩华想必是认为反正还有一件内搭衣,所以没问题吧。
何况黑色的内搭衣也不会透出内衣,以瞬间的反应来说或许还算不错。
问题在于当她慌张脱掉之时一时失手,连内搭衣的下摆也一起卷了起来。
白皙的肌肤连同白色内衣一起露出来,彩华不禁发出「呀啊!」绝望的哀号。
然而彩华的悲剧并没有就此结束。尽管她挣扎着向前弯腰,想要把衣服拉回来,不过两件叠在一起拉到头部的衣摆却因为勾到而无法回复原样,紧紧缠在一起。
由于全身重心往下移动的关系,似乎快要跌倒的彩华为了调整姿势而挺直背脊。可是大概是被衣服遮蔽视线害她失去平衡感,眼看就要往后倒下。
我瞬间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环过背部支撑她的身体。
因此直接触碰娇嫩的肌肤及温暖的体温──
才刚冒出这样的念头,就听到格外冷静的声音。
「……唉。真的很抱歉,但是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我的内心产生非常不祥的预感,于是用不带感情的语气反问。
「我希望你可以事先理解这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再听我说。」
「哪个意思啊?」
「约炮。」
「笨……你在说什么啊!太直接了吧!」
「吵死了,我现在真的很伤脑筋啊!」
……确实,换作是平常的彩华,这时候应该会说「你是在看哪里啊」或是「要再多看几眼吗?我也会收取相应的代价就是了」之类的话。
现在不但连一句玩笑话都说不出来,语气当中也能感受到她有多么走投无路。
「我知道了。我会从容不迫又超冷静地听你说。」
「这样也很令人火大就是了……不过事到如今就算了。」
彩华像是做好觉悟一般叹了口气。
虽然被衣服遮住看不到脸,不过她的脖子都红了。
我不禁觉得那可能并非出自羞耻心,而是被勒住的关系。
在我脑海中总算浮现担心这两个字时,彩华以平静的语气说道:
「……可以帮我脱掉吗?」
「…………你再说一次?」
我忍不住反问。
连我都觉得这种反应也无可厚非。
正因为我知道彩华不是在开玩笑,才会忍不住反问。
「……你不要再让我更丢脸了。」
「不,我反而觉得这个提议比较丢脸耶。」
比起身体散发马铃薯炖肉的味道,我觉得露出内衣被人看几秒钟的门槛远远高上许多。
要是闭上眼睛恐怕会碰到各种不该碰的地方,现在这个状况下我比较希望她能够自行努力脱困。
大概是猜透我的想法,彩华在衣服里面发出有点沉闷的声音。
「如果在这个状态硬脱,搞不好会弄破啊。」
「明明知道衣服就算送洗也有可能没办法完全清理干净,有必要这么坚持吗?」
「这件是有特别回忆的衣服,只要还有一点可能性我就不想放弃啊!」
听到这句话,我总算是做好觉悟。
「……好吧。仔细想想,比起泳装,看到的范围还比较少。」
而且质料还要厚上许多,就衣物来说机能性应该比较高才对。
我这么说服自己,然后坐到彩华的正前方。
「对、对啊。你突然改变意见感觉也满可怕的,不过……嗯,你说得没错。」
「对吧?交给我吧,看我一瞬间就搞定。没问题吧?」
「呃,嗯。交给你了,事到如今就算稍微碰到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女、女孩子不要说这种话啦。」
「这种状况还装什么绅士啊!」
「这个状况并非我造成的好吗!」
开口抗议的同时,我伸手抓住她的衣服下摆。
总觉得彩华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
突然可以清楚听见指针的声音,看样子即使是在这种状况,我还是忍不住感到紧张。
「啊~我有点呼吸困难了。快点……」
「真是的……」
我轻叹一口气,下定决心抬起视线。
在尽可能不要看见的状况下,我将手指伸进卷起来的衣服下摆与彩华的手肘之间。
这时我的手指无论如何都会碰到她的双峰,但是已经得到本人的许可了。
我把食指伸进去,并用拇指勾起衣服。这时为了撑出一个空间,必须将食指的第二指节碰上胸部。然而这么做终究都是在帮她脱衣服。
「等等……要伸进那边吗?不要害我动来动去的,你从别的地方……!」
「这是不可抗力,只能从这里脱掉好吗!难道你想一辈子维持这个姿势吗!」
「唔……但是,嗯!」
随着我加重力道,食指外侧确实传来一股弹力。
明明只是碰到侧边,但是只要一有动作就会陷入那个柔软又有弹性的触感之中。
感觉可以听见彩华轻微的呼吸声,但这只是因为她快喘不过气而已。绝对。
「等、等、等一下……!」
我解开勾住的地方之后,总算挣脱的彩华终于露出脸来。
「噗哈!我还以为要死了!」
我的视线从彩华的胸部向上移到她的脸。
……不知不觉间,目光被她吸引过去。
虽然是不可抗力,但是像刚才那样看得一清二楚,还是让我感到罪恶。
彩华的眼睛逐渐眯细。
放弃挣扎的我于是开口:
「……真的非常对不起。」
明明是在帮她,却还是忍不住道歉也是情有可原吧。
四周瞬间陷入寂静。
这时彩华突然喷笑出声,脸颊也变得有点红。
「……你也会用这种眼神看我了呢。我有点放心了。」
「咦?这个嘛……我是个男人啊。」
「是啊。你也是个男人……所以我才觉得开心,不过算了。」
彩华轻声笑了几下,接着朝我伸手。
既白皙又纤细,肌肤带有光泽的手臂。
「怎、怎么了?」
「你在兴奋什么啊,我只是想拿衣服而已。」
「啊……OK。」
我准备将挂在手上的衣服拿给彩华。
就在这时,彩华低声开口:
「还是说,你要再摸一次?现在这个状况还满好的。你也看得出来吧。」
彩华边说边将手摆在胸前。
纯白胸罩包覆丰满的胸部。在稍微冒出汗水的胸部下方,是紧实纤细的腰际。那是女性特有的柔嫩肌肤。
我为了打消邪念,使尽全力不断捏着自己的大腿。感觉再这样下去,好像就要捏掉一块肉了。
「如何?」彩华再次向我确认。
「……要、要是摸了,你肯定会生气说些『既然摸了就要请我一顿晚餐喽』之类的话吧。你、你的诡计──」
「我才不会生气。」
先是说了这么一句。
彩华扬起微笑再说一次。
「不会生气。」
……好像真的不会生气,彷佛可以接受我的手摸过去。
她露出这种柔和的笑容。
「你、你不要耍我!」
「看起来像在耍你吗?」
「像,超像的。而且这件衣服还有马铃薯炖肉的味道。」
彩华的眉毛抖动了一下。
然后朝我瞪了过来,一副不开心的模样说道:
「那就快点把衣服还给我,变态。」
「谁是变态啊!」
就在我如此回应,并且打算要把衣服还给她时。
──喀嚓。
一道听惯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而且感觉莫名地靠近。
大概是隔壁邻居──
伴着轻轻的嘎吱声响,「我家」的大门随之打开。
我跟彩华吓了一跳,同时朝着大门看去。
一般来说,不会有除了家人以外的人打开自家大门的经验。
然而在这个家,确实有个除了家人以外,不会事先打声招呼就擅自进来的人。
她有着一头褐发及一双大眼睛。
红润的双唇及白皙的肌肤。
身穿带有白色荷叶边的衣服,配上鲜艳的──大红色连帽外套。
小恶魔学妹瞪大双眼看着我们。
看起来就像眼睛快要掉出来一样。
「学……学长──!」
怒吼声响彻这个家。
◇◆
「……你看到的这一幕,其实是有各种复杂的原因啦。」
见到我举起双手,志乃原拼命地呐喊:「不不不!」猛力摇头。
「彩华学姊可是只、只穿内衣耶!学长自己也是,手上拿的是彩华学姊的衣服吧!」
「这是我的衣服!」
「怎么可能啊……」
身后传来彩华感觉傻眼的声音。
然而好像没有传进志乃原的耳里。
志乃原大步走向彩华,双手抱胸俯视着她。
「彩华学姊,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觉得看起来像是在做什么?」
「我觉得像在做那档事!你跟学长竟然是这样的关系吗?亏我还相信你们之间是健全的关系!」
志乃原张开双手,大动作地向我们抱怨。
看着志乃原过度夸张的言行,彩华也不再解释,微微偏着头说声:
「……总觉得很像演出来的。」
「唔!」
志乃原的表情很明显僵住了。
似曾相识。
那是我跟志乃原在圣诞节当天一起外出,享用高级晚餐时的记忆。当时她也是以演戏一般的模样说着「这顿晚餐也是,我本来是要跟那个男朋友一起享用!」之类的话。
当我回想起那件事,这才总算察觉不对劲的地方。
「志乃原,你为什么能够进来我家?」
「咦?哎呀……那个,我忘记把钥匙还给学长……」
「……一般来说会一直留着吗?」
「学、学长。你在生气吗?」
看样子她好像是因为害怕惹我生气,才减轻了对于这个状况的惊讶程度。
老实说,我其实一点都不生气。
把钥匙交给她之后放着不管的人是我,何况当我因为准备求职的东西而累坏时,她偶尔过来做些家常菜也帮了我很大的忙。
每次过来家里时都会先通知我一声所以没问题,问题出在我只会回她一个OK的贴图。原本应该要求她把钥匙还我才对。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如何大事化小。
「我虽然没有生气,但是至少按个门铃吧。这里可不是你家喔。」
「这里是我的地盘啊。而且学长上午通常都还在睡,所以我是出自体贴的好意,不忍心按门铃把你吵醒!」
「地盘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变成动物了?」
「是啊,在下是哺乳类,有何贵干?」
「我不是在说那个好吗──!」
看来我的作战出乎意料地没什么效果。
就算说是毫无效果都不为过。如此一来只能依赖──
「真由,你就别再演了。连悠太都看出来了,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唔……但是但是,这真的是满令人冲击的景象啊……」
感觉好像听到有人若无其事地说出失礼发言,但是志乃原的气势很明显地就此消退。
看样子这个学妹完全在彩华的掌控之中。
彩华也满足地点点头,最后补上一句:
「光是看到这一幕或许会大受打击,然而真相不是那样。」
这句话听在志乃原耳中好像是多余的。
就连我也看得出来,她的眼中燃起了名为对抗意识的火焰。
「我确实感受到冲击,但我不明白是否算是打击。因为我想要的跟彩华学姊不一样,并不是觊觎学长的身体!」
「我、我也不是好吗!」
这时彩华第一次表现出动摇的模样。
她平常应该可以避开这种找碴的话语,然而对象换作是志乃原,或许解读的方式也跟着有所不同。
「天晓得。不过现在的我确实因为有人在我的地盘闹事感到很不开心。」
「说什么你的地盘啊,这里好歹是我家喔!」
「户长先生请闭嘴!」
「明明是户长耶!」
志乃原的视线没有离开彩华身上。
看来形势好像变成对等了,志乃原充满气势地宣告:
「我,志乃原真由要求与彩华学姊决斗。你跟学长做了不知羞耻的事,请跟我一决胜负当作赔罪!」
志乃原双手扠腰这么放话。
彩华站起身来,毫不遮掩地皱起眉头。
竟然这么明显地流露负面情感,对我来说还是很罕见的状态。
「……就算退一百步照你说的去做,我有向真由赔罪的义务吗?」
「那么不为什么,总之跟我一决胜负!」
毕竟是志乃原,总觉得她会用乱七八糟的方式决胜负。
为了抢先阻止这种事态,于是介入她们的对话。
「喂,既然没有什么理由,那就好好相处啊。不要在我家吵架。」
「对啊。我怎么可能答应你。还有真由,悠太说得没错,你的声音太大了。现在虽然是大白天,还是会吵到邻居喔。」
彩华做出很有道理的回应,但是不知为何,志乃原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
「这个家的隔音其实满好的喔。啊~彩华学姊竟然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啊,看样子很少过来学长家吧?」
「那就如你所愿!」
「喂!」
看到彩华的态度突然大变,我吓得不禁往后仰。
由于彩华气势汹汹,志乃原也显得有些退缩,只见她眨眼的次数莫名增加。
「你应该知道自己要是输了会怎么样吧?」
「……请提供一点提示给我参考。」
「抹杀。」
「这也太沉重!」
就连志乃原也不禁慌了手脚,对我投以求助的眼神。
然而在我做出反应之前,彩华伸手揪住志乃原的下巴。
被迫再次面对彩华的志乃原发出「呀!」的轻声哀号。
「所以说,要比什么?」
「就、就比……看谁能拉近跟学长之间的距离!」
彩华眨了眨眼睛。
「意思是从现在的距离开始算起吧?」
「咦?啊,是啊。对,没错!」
……她绝对没有多想就抢先开口了。
当我暗自感到傻眼时,彩华很干脆地点头答应。
「算了,好啊。」
「咦!」
「放心吧,我们会尽量别浪费你太多时间。给我跟真由各留半天就好。」
「咦?这样完全不够──」
「真由?」
彩华对着志乃原露出满脸笑容。
志乃原瞬间改变态度,像个红牛木雕一样用力点头。
「这样的话你应该也没问题吧?」
「呃……虽说是要拉近距离,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过隐私了?」
听到我的反应,志乃原好像有话想说一般噘起嘴巴。
然而却被彩华用眼神制止,立刻把话吞了回去。
「即使是同性朋友,你和藤堂的距离就很近吧。真由说的『距离』就是这个意思。」
彩华流利地加以说明,然后朝志乃原看了一眼。
「对吧,真由?」
「咦,嗯。没错,就是这样。」
……不知不觉变成由彩华掌控对话的主导权。看来关于推进对话的能力,还是彩华技高一筹。
由于如此心想的我完全比不上她们,因此从刚才开始便什么话都没说。
而且这也产生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没人帮我准备拒绝的选项。
「被卷入其中的我这样讲好像不太对,但要是我拒绝,岂不是变成坏人了?」
「对啊。」
「嗯,是啊。还有衣服还我!」
「我总觉得久违地受到很没道理的对待。」
把衣服还给彩华的我忍不住念念有词。
两个女生的回应,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一致。
既然对方说想跟自己拉近距离,若不是特别有胆识的人真的无法拒绝对方。反正拉近距离是件好事,而且还是合得来的人这么说,多少还是让人觉得有点开心。
而且虽然她们擅自谈妥了,不过日程上的安排也很完美。
我昨天才说过「顶多只能空出一天」。在将这个口头承诺发挥到最大限度的状态下说出「各留半天」的提议,如此一来我就无法以要准备求职所以太忙为理由拒绝她们。
真不愧是彩华,想得如此周全。
难以想像她只是被牵扯进来的。
我们三个人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
彷佛是要证明这一点,彩华穿上黑色的内搭衣之后,跟志乃原借了连帽外套。
「谢谢。那么真由,下星期准备校庆的集会见了。详情我们到时候再谈。」
「好的,交给我吧。我绝不会公私不分!」
「这件事本来就是你说想要参加的……不过算了。」
彩华不禁笑了。
接着单手拿起弄脏的上衣并抓住志乃原的手臂,两个人一起离开。
志乃原走出门之时留下一句:「学长!上次约好的事就利用那天吧!」
我看到彩华瞬间流露出来的表情。
那抹笑容像是已经做好了觉悟。
我傻傻坐在原地一会儿,总算长叹了一口气。
──这只是一种预感。
用一决胜负来掩饰的某种东西。
总觉得她们之间的对话似乎是在暗示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