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凛的同伴准备好了七艘中型摩托艇。
我、师父、埃尔戈三个人登上了凛所驾驶的那艘。
海贼少年们搭乘另外六艘。
大部分船员的年龄和埃尔戈相仿,十八岁上下的样子。
他们乘上了破浪前行的小艇,侧脸上洋溢着勇气。被晒黑的皮肤已经让人无法辨识他们的出身了,也许这就是海贼的骄傲吧。
(远坂凛小姐所培养的海贼们)
她展现出一副看起来自信满满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凛给这些少年们培训了多久的时间,但从她所说的“教会他们如何生存下去”这句话来看,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虚假。
海贼们对凛寄予的信赖,也是这样。
“这里是Alpha①,凛,周围没有异常。”
“Bravo①。这边也没有异常。”
从预置的无线电中不断传来报告的声音。
Alpha和Bravo是为了防止收听失误而准备的phonetic alphabet21吧。还在埃尔梅罗教室的时候,我经常从弗拉特喜欢的战争片里听到这些词汇,没想到海贼们也会使用呢。
凛抱着胳膊收听了他们的报告,过了一会她按住了无线电的按钮。
“总之,一切按最初计划行动,一旦情况有变,立刻解散逃走,这个命令是绝对的。”
“了解了! aye aye sir!”
可能是因为远离新加坡,已经快到马六甲海峡的入口了吧,过往的船只稀稀落落的。刚离开码头的时候,我还担心会被警备队发现,不过既然已经出海了,反倒留恋起陆地来。
师父在我的身后铺开地图。
“根据勒克斯卡塔的检索结果,我们判定拉提奥有两个据点。”
留意着海风的吹拂,他细长的手指在纸的表面滑动。
“其中一个是圣淘沙岛,我已经调查过这个地方。”
是之前调查过的地区。
尽管有拉提奥藏匿的痕迹,但她似乎早就离开了。
结果就是,我们立刻出海,朝着新位置快速前进。
“还有一点需要留意,我们的目的地坐标位于海上,那里存在进行某种长时间作业的痕迹。”
当师父指着新位置的时候,凛突然回过头来。
“有什么问题吗,凛?请你开船的时候目视前方。”
“我为什么没有留意到呢?”
凛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师手指所触及过的地图部分,仿佛是要用视线在纸面上钻出一个洞。
“你的意思是?”
“这个坐标我很清楚,因为我已经调查过很多次了。”
“已经调查过了吗?”
师父的眉头稍稍皱起。
就在这时——
无线电中混杂着噪声。
“雾气,这…”
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几乎呈奶油状的浓雾包围了四周。
这边的视野也一瞬间被遮蔽,世界的一切都变成了暧昧模糊的乳白色。
“为了避开海岸警备队,我在摩托艇上都安放了隐蔽魔术,然而看起来根本不需要啊。”
凛神色紧张地说道。
“你觉得这是自然雾气吗?”
“不可能吧。”
凛摇了摇头。
她的眼底浮现出好战的神色。
下定决心,一定要对那些挑起事端的人加倍奉还。她在时钟塔,不对,在来到时钟塔之前,一直是贯彻这种生存方式的吧。
然后——
“埃尔梅罗二世。”
不知道从雾的哪个位置传来了声音。
干脆说是非人类的——在海贼岛上,第一次说话那时的声音。
师父轻叹了一口气。
“看来,您还记得之前的‘交易’。”
“想要将埃尔戈交给我们吗?”
开门见山地说出来自己的目的。
在这种情况下,也可以说是恐吓吧。
“阿特拉斯的炼金术师阁下已经能计算出我们的答案吧?”
“好吧。”
那个意识附和着师父。
过了一会,雾的那一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不对。
我们一开始就看错了那个影子的大小。
那是在海贼岛上对战过的骨之巨人,还是由骨头使魔组成的船只呢?我粗略估计着。虽然情报寥寥无几,但我知道拉提奥的能力是操控骨头一类的。而且从她本人那里得到了证实:“并没有从阿特拉斯院带出兵器。”
我觉得既然如此,那个影子的大小一定是有限的。
然而,在雾的那一头,却出现了远远超乎我想象的物体。
“啊….”
我禁不住发出声音。
那是何等的威风啊。
超过一百米的船体上附着着腐烂的海藻和贝壳。为船体提供前进动力的巨大桅杆有十余根,现在已然残破折断。尽管让人怀念起它过去的壮丽宏伟,但现在却充满了不详的灾厄。
幽灵船。
名副其实的称谓。
并非欧美地区的船舶。一眼就能看出,无论是设计还是船的造型,都是完全不同的古老文明产物。但是,不知道是得益于某种造船技术,还是利用了某种神秘,这艘船的制作者们在很久以前就取得了足以与现代巨型船舶媲美的成果。
凛的喉咙微微颤抖。
“难道说….这是….郑和的宝船?!”
我发觉这是个耳熟的名词。
凛原来要寻找的古遗物不就是叫这个名字吗?
在中国明代,率领着堪称一个国家的舰队,成功完成了多次大规模航海的英雄·郑和。正是因为得知了那位英雄所指挥的其中一艘宝船已经沉入海底的消息,她才千里迢迢赶来新加坡。
而且,腐朽的船身被雷电形状的白色物体覆盖。
我立刻明白了,那是骨头。
和之前在海贼岛上对战过的那些骨头使魔同质,它们正在修补着早已劣化濒临解构的船体。不对,单纯地修补是无济于事的,一艘根本没有船员的宝船却在航行,这本身就是异常的。
“造访岛屿的时候,时间没赶上,或者说,在原计划里,是没有这个必要的。”
拉提奥如此说道。
“但是,考虑到埃尔戈一旦进入Phase②的可能性,因此也准备了这些。虽然不希望他如我所言,但还是以防万一。”
她所使用的骨之炼金术。
是将那艘曾经的宝船拉回了现世吗?
简直就像是要把某个人从黄泉之路上拉回来一样的,神话一般的神秘。
四周船阵中的海贼们也显露出动摇的气氛。
中世纪的亡灵船和现代的海贼们。
谁能想象到那样的对峙呢。当然,为了他们也学习了对抗魔术的基础知识才对,可即便如此,也不可能设想到这样的对手。
然而,
“你!你这,你这个小偷!”
下一刻,激昂的责难在浓雾中回荡。那是即便没有无线电传输,也能让全部人听到的音量。
聚焦于视线中心的,正是海盗们的顾问,远坂凛本人。
“那个东西,是我的啊!明明是我先盯上的!我专程跑到新加坡来,勤勤恳恳了整整一年,你以为我是图个啥啊!你这个小偷炼金术师!”
一时间,整片海域都陷入了沉默。
总感觉,海盗们和凛之间的信赖关系,产生了些许裂痕…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
“Miss远坂,那个……”
正当师父为难地打圆场的时候,
“发射”
拉提奥冰冷的声音,发动了恰如我们所预料的攻击。
火箭从幽灵船那边发射了过来。
“火箭?!”
凛瞪大了双眼。
在郑和生活的时代,热兵器已经在中国完成了实战化。那么,这些火箭也是拉提奥所复活的物品吧。
“快躲开!”
海贼们的船队响应着凛的指令。
在这就算被吓得瘫倒在地也不奇怪的情况下,他们对船舵的把控也十分完美。火箭在空中爆炸了,但他们已经撤离到了爆炸范围之外。
隐蔽在船底的热武器相继开火。
其中一艘船上装配了火箭发射器(RPG)。
喷射出尾焰,切断海浪的飞行武器与宝船激烈碰撞。
爆炸的火焰和冲击波扰乱了空气,巨船却没有丝毫的动摇。不仅如此,在我那经过『强化』的视觉当中,确定了宝船毫发无伤。
(和那个骨之巨人…一样的….?!)
连亚德的破城锤形态都难以击破的骨之巨人。虽然就纯粹的强度而言,也许比不上本尊,但肯定是利用了相似的手段保护了船身。如果是这样的话,海贼装配的武器,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快跑!”
凛手持无线电大声喊道。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也赶往船舶的侧翼摆好架势,去下了右肩的固定器。
“亚德!第一阶段限定解除!”
“嘻嘻嘻嘻嘻!这还真是有够巨大的啊!大得毫无意义呢!这家伙是迄今为止认真对抗过最大之敌吧?!”
伴随着碎碎念,匣子在我的手中自动变形。
瞬间化形的死神之镰将瞄准这边的火箭尽数砍断。紧接着,埃尔戈使出了幻手,戒备着我的死角。
“格蕾小姐!这边!”
“拜托了!”
一连斩断了七发火箭。
我的镰刀只能应付瞄准这边小船的攻击。不过,埃尔戈的幻手朝着更远的方向延展,将跟踪四散而逃的海贼们的火箭一并扫清了。
然后,并不是全部。
其中一支火箭掠过船舶后炸裂,小艇被冲击波震得左摇右晃。
“凛小姐!”
“好,好险…”
凛好不容易才重新掌控船只。
她鼓足了劲摁住船舵,满脸通红。
只不过,船只非但没有稳定下来,反而不断产生奇怪的震动。在宝船的步步紧逼下,航速骤然下降。
“凛小姐?!”
“方,方向盘……”
凛呆滞地握着脱落下来的方向盘。
无论怎么说,那都是无法取下来的零部件。或者说,凛她那哑然的表情正在诉说着现况已经遭透了。
“我,我什么都没做啊!怎么就坏了啊!”
“得了快给我挪开!”
师父用力地将操纵杆推到满档。
在加速前进的小船后面,已经有好多支箭刺入了海面。光是冲击波就快把我们吹飞了。
对汹涌的海浪视而不见。
被飞溅的水花和风压遮蔽了视线,师父一边摸索着操作台将方向盘强行插回去,一边打出了右满舵。
“原来您会驾驶摩托艇的吗,教授?!”
“以前——,周游希腊地区的时候多少开过几次!然后和法证科的新人玩过模拟器游戏而已!而且说起来,不对啊!你这是什么加速性能!你到底对这艘船做了什么啊!”
“因为考虑到有海上作战的可能,所以我都尽可能做了准备而已!除了这艘以外的那些也都折腾了,用火属性强化引擎,用风属性强化了物理防御和船只驾驶的辅助制动!”
“你这准备还真是周到啊!”
师父一边驾驭着小艇,一边发出像是悲鸣的呐喊。
正如他所说的,终究只是新手吧。就在乱打弯几乎要让小船侧翻的时候,埃尔戈使出了幻手维持平衡。
(——不行!)
无法维持平衡。
船身的倾斜程度即将抵达倾覆的临界点,我如此发觉。
“凛小姐!”
说时迟那时快,拉娜的声音传了过来。
就在真的要翻船的时候,海贼船队中的一艘,贴了过来。
仿佛轻轻一揽,将小船支撑起来。
倘若出了哪怕一点点差错,双方都会船毁人亡才对。避免了这一结果的,是将相对速度和船体的重叠方式调整到了极致的——拥有高超技艺的舵手。而这位高超的舵手就是我们眼前年幼的拉娜,在亲眼见证之前我都难以相信。
“多、多谢了拉娜!”
“之后要请我在本岛吃Parfait哦!”
用力挥了挥手之后,拉娜的船离开了。
然后,火箭之雨并没有消停。凛所说的物理结界在某种程度上的确弹开了攻击,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眼前就是宝船。
就在刚刚,火箭集中到这里来了。
“不会与你们争斗。拉提奥要在这里将你们单方面击溃。”
(——被诱导了?!)
考虑到她那基于高速思考和分割思考的拟似未来视,将我们引入圈套简直易如反掌吧。为了规避侧翻而减速的摩托艇什么的,收拾这种对手可以说是小菜一碟了。
“果然,变成这样了吗?”
师父面带难色地如是说道。
“格蕾,拔锚『枪』吧。”
“但是…”
既然已经中了对方的圈套,想必对方已经预测。到了我们下一步的行动。
也就是说,对方已经在考虑对策才对。就算发动了圣枪,这反而会导致决定性的失败吧?
然而,
“不对,不如说恰好啊。虽然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幽灵船,但也只不过是这样罢了。现在,如果是这个瞬间,可以吞噬掉的吧。”
师父摇了摇头,如此说道。
倘若如此,我也做好了觉悟。
“我明白了。埃尔戈先生,迎敌就拜托您了。”
仰起头,直视着宝船。至少,不能在心里输给那艘幽灵船。
调整好呼吸,集中精神。
“Gray(灰暗)….Rave(欢腾)….”
自然而然,咒语分开了唇齿。
以一定的节奏和抑扬顿挫支撑着的,兼顾自我暗示的咒语。
“Crave(渴望)….Deprave(堕落)….”
集中力慢慢地提升了。
意识已经处于忘我状态,舌尖则是追逐着被固定的咒语。
“Grave(掘墓)….For you(为你)….”
古老的神秘啊,消亡吧。
甜美的谜题啊,悉数归于虚无吧。
“模拟人格停止。魔力收集率突破规定值。开始解除第二阶段限制。”
亚德轻浮的嗓音变成了机械声。不对,是变回了机械声。
以灵体和魔力为食的死神镰刀暂且恢复成了匣子状态,再从那匣子总取回本来的形态。啊啊,所谓的‘亚德’只不过是为了藏匿那个封印的模拟人格而已。
为了这个…『枪』的封印。
自己也是这项装置的其中一环。
*
拉提奥在宝船的甲板上看到了波涛汹涌的光海。
“居然真的,持有那等超规格的宝具….”
“拉提奥大小姐!那家伙很不妙啊!”
使魔发出警告。
即便是阿特拉斯院的使魔,它们的气息当中也混杂着淡淡的,接近恐惧的情绪。正是因为那道光芒正孕育着那一瞬间的惊异。
“我了解。”
苍发女子的手中,手镯发出嗡鸣。
*
变化,发生了。
船身上部分位置的骨头一瞬间增殖了。这是为了提高防御力而采取的措施吧,我立刻就明白了。
无关紧要。
那种程度的手段如今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作为启动『枪』的中枢系统的自己,听到了同乘者的喃喃自语。
“真的….和那孩子的….‘胜利与誓约之剑(Excalibur)’一样啊…”
啊啊,凛一定亲眼看见过吧。
如果问起世界上最为知名的宝具,亚瑟王的‘胜利与誓约之剑(Excalibur)’一定名列其中。
只不过,那只不过是亚瑟王许多宝具的其中一把而已。
我手中的是,与‘胜利与誓约之剑(Excalibur)’一同被赞颂的,装饰亚瑟王传说之终末的宝具。
将背叛圆桌的骑士·莫德雷德贯穿的圣枪。
没有恐惧,也没有犹豫,我径直握住了从匣子内侧溢出的光束。
“闪耀于(Rhongo)——”
魔力形成了漩涡。
足以抹去一座小岛的巨大魔力,正在我的手臂上形成漩涡。那是与我亲近的——这几年变得更加亲近的魔力。
在我解放剩余真名的同时,将其投掷而出。
“——终焉之枪(myniad)!”
2
令人瞠目咂舌的飓风席卷了整个世界。
那是如同飞龙一般的光之涡旋。
如此惊人的能量,让人误以为太阳出现在了这片海域。暴烈而灿烂的,奇迹般的光辉。一味加速的魔力转化成了破坏性的粒子,将所有接触到的东西统统消灭。
如果不是因为炼金术的浓雾效果,这强烈的光芒恐怕在新加坡本岛都能被目击。
虽然只有短短数秒的时间,当光线趋于平静的时候,拉提奥陷入了茫然。
因为郑和的宝船被削去了一半。
从船体的斜下方一直到甲板,但凡是接触过光芒的部分,圣枪的威力都将其蒸发殆尽。熔融面还保持着灼烧状态,咕嘟咕嘟地冒着烟。倘若是陨石撞击,能否造成如此巨大的伤害呢?
“这就是,你们的王牌吗?”
拉提奥小声嘀咕着。
“不对。”
她立刻否定了自己的发言。
视线落到甲板前方。
“你们把王牌用在避险上了吗?”
我在宝船的甲板上听到了埃尔戈的声音。
“格蕾小姐,你没事吧?”
“什,什么?”
听到了他的话,我点了点头,支撑着站了起来。
这里是宝船的甲板。圣枪发动之后,埃尔戈的幻手将我们拖进了宝船。
用拉提奥的骨头拼凑而成的甲板,简直就像异世界的大地。虽然随着海浪而摇晃,却又如同内脏一般,兼顾着某种哪一名庄的柔软。直到现在,我还能感受到脚底的律动。
“没想到….居然会登上幽灵船….”
师父气喘吁吁地说道,我也有类似的感受。
他两手撑地,还站不起来。对于师父来说,刚刚那是超越极限的行动吧。
我默默走到师父跟前。
亚德恢复了死神之镰(Rapper)的状态。如果是以前,发动了‘闪耀于终焉之枪’的话,恐怕要进入半日左右的无力状态。
现在不一样了。
完全可以继续战斗。
可以保护师父了。
“拉提奥计算终了。”
苍色头发的女人如此说道。
“测定了‘闪耀于终焉之枪’能量衰减的速度,以及最终位置,放弃了核心区域的防护,完全保护了周围区域。即便受到如此冲击,依然维持着最低程度的航行能力…被削弱到了如此。”
实际上,刚刚自己抱着燃尽一切的念头,发动了圣枪。
即便如此,郑和的宝船还是挺住了。是因为它的坚固吗?还是说,是拉提奥的炼金术?….抑或兼顾两者?
看到攻击无法击破船体的师父发出了信号,埃尔戈把我们一起拉了进来。
“但是,倘若是那个宝具的射击,可以通过数量将其吞噬。”
拉提奥举起了戴着手镯的手臂。
然后,就像是指挥棒一样,在她的周围涌现除了无数骨之使魔。有的是蜘蛛,有的是狼,甚至有蝙蝠。
“既然登上了这艘船,你们的失败就已经得到确定。”
骨之使魔不断涌现。
正如我刚才察觉的那样,这艘船就是拉提奥的身体内侧。拉提奥大概正在设想,剩下的事情处理起来易如反掌。既然‘闪耀于终焉之枪’的一击不能摧毁宝船,那么胜负早已确定。
这就是高速思考和分割思考的未来视给出的答案。
“哈哈哈哈,真的差点就把宝船干翻了啊!”
骨之巨人出现在了拉提奥跟前。
名叫坦格雷的炼金术师的拍档。
碰巧的是,中空的眼窝一张一合。他可能是想向我眨眼。
“再重复一次,君主·埃尔梅罗,让出路来。把埃尔戈交给我。阿特拉斯院不想与时钟塔产生纠葛。”
拉提奥那机械一般的声音在甲板上回荡。
说是胜利宣言吧,或许显得过于冷静了。与此同时,它也如同绝对的规律一样,敲打着我的内心。
眼看着就要蜷缩在地了。
但是,有个人站到了我的身旁。
“埃尔戈,先生?”
“是我把这些人带来的。”
年轻人祭出半透明的幻手,勇敢地抬起头来。
“所以,我不能就此倒下。”
“勇气可嘉,喰神者。”
她的手臂用力一转。
在海贼岛的战斗中,只交手了五分钟。但是,现在拉提奥早已通过高速思考和分割思考看穿了我们的行动。更何况,作为跳板的幽灵船也是我们的敌人,而且处于被无数使魔团团包围的情况下。
在逐渐缩小的使魔包围圈跟前,师父开口了。
“停手,埃尔戈。”
“但是,老师——”
面对回头望向自己的埃尔戈,师父低着头淡淡地微笑着。
“这是我们的胜利。”
“欸?”
比起质疑,事态展开的速度更快——
“就是那里!”
躲藏在桅杆上的凛跳了下来。
虽然她不经意间敲击着手里的宝石,但坦格雷却以完全不符合巨大身体的敏捷闪开了。
“真是遗憾啊!”
坦格雷的声音装模作样地嘲讽着,凛却挂上了微笑。
女魔术师不紧不慢地吟唱着新的咒语。
“Vorbereitung,准备,neunzehn,十九号,achtzehn,十八号,siebzehn,十七号,sechzehn,十六号,fünfzehn,十五号……”
从宝石当中,魔力的波纹延展到了甲板上。与此同时,一个不可见的东西入侵了宝船的内侧。
察觉了凛意图的拉提奥喊了出来。
“坦格雷!逻辑感知网络、以太获取范围均扩大百倍!”
骨之巨人立马反应过来。
“大小姐,这家伙她——”
“真是迟钝啊,阿特拉斯院。刚刚逃走的海贼们拿着可以作为触媒的宝石呢。”
凛下令逃走的海贼们。
他们各自握着一颗宝石。
如果从空中纵览,就会发现他们逃逸的轨迹和整体的轮廓是在绘制五芒星吧。
“关于高速思考和分割思考,你们给我好好上了一课。礼尚往来,我也让你见识见识时钟塔的魔术吧。我们向铭刻于世界之上的魔术基盘发出指令,启动魔术式子。那么,与魔术基盘接触的魔术圆阵越大,能够编入的魔术层数就越多——!”
「 Der Schlüssel sind Zahlen. 数为钥匙。Der Schlüssel ist die Welle. 此乃波形。Der Schlüssel sind die fünf Farben 为五种颜色。」
“别干瞪眼了,坦格雷!”
“给予支援吧,格蕾,埃尔戈!”
拉提奥的指令和师父的指挥同时发出。
埃尔戈的幻手和自己的镰刀交错接下了坦格雷打向凛的拳头。
凛在拳头的正下方,完成了最后的咏唱。
“Die fünf Elemente 要素为五。Aus Gold wird Blei 以金为铅。Hühner in Eier verwandeln 以鸡为卵。Drehen 回转吧。Drehen 回转吧。Drehen 回转吧。Drehen 回转吧。drehen Sie den Kreis rückwärts 圆环哦,回转吧!”
那个咒语是否能完成呢?
并没有出现火焰或者结冰形态的异变。
取而代之的,是以坦格雷为首的,骨之使魔包围圈停止了动作。就连蠕动着的宝船,作为其出现致命性功能故障的证据,也停了下来。
拉提奥低声念叨。
“难道,这是….”
“内之干涉(Hacking)。”
师父低声说道。
“即便是阿特拉斯院的炼金术,但植根神秘之物终究是魔力。你的骨头——Exoform就是典例。正因为植根于肉体,所以即便没有魔术基盘也能牢固确立的神秘。那么对于你身体之外的部分,难道不应该更容易受到外部干涉吗?我是如此猜想的。”
“虽说如此,但介入拉提奥的Exoform这种行为,不可能通过正经的手段实现。这就如同以胡乱输入数字的方式破解几十位数的密码一样。”
“言之有理。魔术有固定的波长和术式,倘若二者不协调则无法干涉他人的术式。如果是不成熟的新手魔术师还好说。但是,我的学生里就有一个擅长此道的奇才。他知道这其中的窍门。——反过来说,如果能确定魔术的波长和术式,那就有办法应对了。”
(波长和、术式!)
听到这句话,自己也想到了。
——‘确定魔力的波长,波形以及术式痕迹的魔术礼装。’
观测球·卢克斯卡尔塔。
这简直就是欺诈行为。师父之所以使用了那个礼装,难道不仅仅是为了找寻拉提奥的位置,同时也是为了这步棋吗?
“再加上,Miss远坂的属性,是全五大属性(Average One)。如果把这看作是单纯的魔术才能的话,会为选择何种术式而烦恼。总而言之,只要排除虚属性和无属性一类的反则,几乎所有的魔术都有适应性。但是,反过来想的话,其他的才能就会浮出水面。——也就是说,她可以干涉现存的大部分魔术。”
“这话听起来可不像是在夸奖我啊,老师。”
凛歪了歪嘴,抗议道。
自打一开始,师父和凛就以此作为目标。
扛住了‘闪耀于终焉之枪’的对手,哪怕只有一瞬间,也会在防御解除的状态下失去警惕。
“阿特拉斯院的高速&分割思考的确可怕。如果能做到十全十美,那就等同于测定型未来视。虽然通过计算进行测定的时间最多不过几秒钟,但如果在战斗中发挥出这种能力,我方的攻击手段基本会陷入无效化。你并没有被‘闪耀于终焉之枪’击中呢。”
师父小声念叨着。
“假如你是完美的,我们这样的黑客行为早在开始之时就已经结束了吧….但是,那份处理能力,不是为了防御(吞食)圣枪而使用了吗?”
故意选择了这个时点释放‘伦格米尼亚德’,从阿特拉斯院的死角,让凛的魔术潜入。
“你是说,拉提奥已经被解体了吗?”
也许是因为内之干涉对本体的动作有所阻碍吧,拉提奥膝盖着地半跪着。师父面对着这样的对手,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虽然我很不喜欢,但好像自己就是因为这个别名而广为人知的。”
掠夺公。
但与此同时,我也明白了这是一场豪赌。
因为师父的手在微微颤抖着。试想一下,倘若圣枪的威力无法摧毁阿特拉斯院的思考能力,凛无法成功骇入之类的情况。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不想把他人卷入争斗的师父,置身于此般豪赌之中,究竟需要多少的思想准备,面对多少踌躇呢?
尽管如此,
“我想问你的是,”
师父直率地问道。
“你,到底对埃尔戈做了什么?”
“……君主(Lord),那是你自己的所作所为吧?”
在那个海贼岛上,师父一语道破——埃尔戈吞食了神。
“那种东西,只不过是重重假设堆叠而起的海市蜃楼。只能说是抓到了本质的碎片,距离实际情况相差甚远。不足以成为我的学生必要的答案。….但是,总有一天,埃尔戈会发生记忆饱和吧。怎么做才能避免那个呢?”
“……”
她沉默了一会。
这是与以往不同性质的沉默。
“你说过,因为埃尔戈是你的学生,所以你会保护她,君主·埃尔梅罗二世。拉提奥不知道。老师真的能为学生做到这个程度吗?”
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师父说过自己想要辞去讲师的工作。
这次师父低沉地支吾着。
“我…”
他用手指抵住眉间,像是吐出凹凸不平的石子一样,开口说道。
“我只是想做我能接受的自己。我只想在这充满后悔的人生中,至少在没有人的时候,偷偷地挺起胸膛。我作为教师想要抓住的,就是这种渺小而无聊的矜持啊,阿特拉斯院的炼金术师。”
不知道这句话对炼金术师有何意义。
对于拥有高速思考和分割思考的她来说,或许早就预料到了师父的答案。即使一开始使用同样的语言,如果对方处理能力相差那么大,那么这个人格也已经建立了与自己不同的存在方式了吧。
但是,几秒钟之后,拉提奥低着头张口说道。
“如果想要阻止埃尔戈的记忆饱和,只有将神返还。”
“返还…?”
“埃尔戈所吞食的神,都是从自然状态中产生的。过去的喰神者也没有考虑过这样的事情,但理论上来说,可以将神返还自然。因此,这项仪式必要的术式子和人员,拉提奥也无法提供意见。”
“拉提奥,….小姐。”
这令埃尔戈瞠目结舌。
突然间,一股与幽灵船并不相称的平静气息蔓延开来。那种难以想象的,战争刚刚结束时的平静,充满了我的内心。
但是——
“….喂喂喂,你透露得太多了吧。”
审判之声从天而降。
“这不是违反了我们的协议吗?库尔德里斯。”
3
是老鹰。
如此浓密——并且是魔术性质的雾气之中,不可能有老鹰误入。更何况,这是我们之前遭遇的那头。
也就是说,是埃尔戈的头颅突然粉碎的那个时候——
降落在宝船的桅杆上,老鹰俯视着半损坏的甲板。
“本来打算遵守顺序的。关于喰神的内容,是妾身(我们)共同的秘密吧?”
那只老鹰像是在玩弄我们似的,如是说道。
“又来了,Mushiki。”
这次的异变不仅限于此。
Kon!风呼啸起来。
变成了局部的风暴,将幽灵船包围起来。
如果以风速描述的话,其数值根本无法想象。
幽灵船摇晃得仿佛天翻地覆,发出悲鸣。本应被阿特拉斯院的骨头使魔加固的桅杆发出明显的声响,或嘎吱作响,或倾斜,或折断。
“这,这是什么啊!”
在连绵不绝的狂风面前,凛紧紧抱住船舷。就在凛要被卷走得时候,埃尔戈的幻手连忙抓住了她。师父在自己庇护下,通过死神之镰紧紧扎进甲板才勉强维持架势。
但是,机能停止的骨头使魔们绝对无法抵御,它们尽数从甲板上脱落,被风暴吞噬了。
“新加坡有暴风雨….!”
狂风之中,师父抬起头。
凶猛的气流仿佛要将长长的黑发刮掉。
“你这是无视科里奥利力!在赤道附近,怎么可能发生能把如此巨大的船只吞没的台风?!”
“那么,这个是….?!”
“纯粹的神秘!而且是难以置信的规模!”
师傅怒吼后没过十几秒,几乎所有的骨之使魔都从甲板上消失了,与此同时,风暴就像从没发生一样消失了。
四周仍然被浓雾笼罩,只有幽灵船的上空呈现苍色。
在那蓝天的映衬下,老鹰悠然地飞了下来。
“打扫的真干净啊,啊,你得跟我道谢哦。”
随着这句话,猛禽变成了人形。
白色的女子。
简直就像是纯白的火焰。
在那闪闪发光的肌肤上,有一种既不像色素沉淀又不像 文身的苍白花纹,把女子装点得像一团人形的火焰。两只手腕上戴着粗糙的镣铐和铁链,右耳上挂着美丽的金色铃铛。
“让埃尔戈喰神的三位魔术师。”
师父如是说道。
“你就是第二人吗?”
“嗯,事到如今不必多说了吧,时钟塔的君主。”
女子耸了耸肩膀。
与之相对的,
“只是,那家伙(拉提奥)哪有资格排妾身前面呢?”
阿特拉斯院的炼金术师猛地抬头。
她像是要把全身的骨头像楔子一样扎入甲板才忍耐下来一样。
白色的女子嗯呐嗯呐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啊,你已经是完完全全的失败作了吧?倘若你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廉耻心,就自己找个地埋了吧。是的哟,真是个可怜的家伙。曾经一度是妾身所认同的技术,一起研究过的同胞的子嗣居然活成这幅悲惨的模样,真是没脸看了啊。”
“Mushiki”
面对拉提奥‘给我住口’的威胁,Mushiki耸了耸肩。
“就算是,库尔德里斯家族绝后了吧。”
“你这…混蛋!”
拉提奥的身体弹了起来。
这是利用脚部弹出的骨头所实现的跳跃。因为骨头的反作用力,她的身体不断地伸张开来。
从她手中弹出的时候骨之刺剑。
女子用镣铐轻轻弹开了这子弹一般的攻击。
“哈哈哈,真是愚蠢啊。这就是阿特拉斯院的六源——六贤者的悲惨末路吗?”
接着,拉提奥又五次挥动了骨剑。
恐怕在和自己的战斗中尚有余力,这闪电一般的连击。估计是直接控制自己身体内的骨头,压榨出了超越极限的性能吧。
再配合高速&分割思考,应该也计算出了对方的躲闪行动。
但是,女子——Mushiki却用镣铐挡下了一切。
“也就是说啊,你这依靠计算的过程,可是慢得要命啊。如果一个一个计算再付诸实践的话,倒不如一开始就让骨头思考呢….然后呢,时钟塔的君主也看到了吧。出手的是这些家伙,所以嘛,咱就不按顺序走了吧。”
这句话的后半段,她是故意盯着师父说的。
这次比进攻更快的——
“快解除内侧干涉!…Clear!”
坦格雷从凛的干涉术式中自我恢复后站了起来。
“拉提奥大小姐!”
骨之巨人从侧翼突入。
叫做Mushiki的女子和双拳对抗四手。
女子很高,但如果对上比自己高出两米的骨巨人,在相互扭打的时候就看不见身影了。
但是,那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女子柔软的手臂,瞬间压垮了巨人。
“欸,啊?!…”
这一次,我真的被惊到了。
不知疼痛的骨巨人发出了苦闷的声音。
“纯度太低了,无法达到项羽的力量啊。如果是虞的话,应该会使用更有趣的办法吧?两千多年过去了,无论是哪边,你都无法到达吗?”
前者的名字,我也有所耳闻。
楚国的武将。
那么,虞就是项羽的妻子虞美人吧。虽然没有听说过被传颂为“虞兮虞兮奈若何”的女子擅长作战,但Mushiki看到的历史究竟是如何呢?
咔嚓一声。
骨巨人的双臂就像纸糊的一样,被Mushiki径直拔下。
“哈哈哈哈哈!这玩意未免太轻了吧!”
锁链从枷锁中伸了出来。
比原来长了好几倍的锁链,立刻束缚住了巨人和拉提奥的身体,像电风扇一样挥舞着。挥舞到甲板上空,用力加速之后再以狠狠甩到甲板上。
在坠落的前方,露出了折断的桅杆残骸。
“拉蒂奥……大小姐……”
就在这时,骨头巨人勉强移动了一下。
传来一声闷响。
锁链慢慢被解开后,拉提奥跌落到甲板上。作为抵抗的结果,只有巨人的身体被桅杆贯穿。
“坦格雷!”
“哈哈,你没事就好了。可是,我现在动不了了……!”
巨人继续说着。
以前头部被吹飞的时候也能马上复原,可现在的巨人,被夺走的手臂连恢复的样子都没有。
“喂喂,你在开玩笑吧?”
白色女子皱起眉头。
“我好久没跟人这么玩过了。无论神秘有多么脆弱,你们也不至于弱到这个样吧?妾身还想让你们帮我改善心情呢。”
正当她无精打采地朝着拉提奥走过去的时候。
凛挡住了她。
“你们不是同胞吗?”
“哈?你没听懂啊?虽然我和她祖上有点缘分,但现在只是因为协议的名义而被约束着而已了。”
“是嘛。但是,她似乎很尊重你。你的挑衅,以戏谑的方式践踏他们。你这么做,是不是太恶毒了?”
“你什么意思?”
“我说!我不喜欢你!”
从凛的手中射出了红色的光芒。
“Anfang!”
像玫瑰一样展开的宝石,各自描绘着螺旋,纷纷向女子袭来。
其中注入的魔力和诅咒,是至今为止的好几倍。这是面向拉提奥准备的王牌之一吧。
「 Sechs, 六番、 fünf, 五番、 vier, 四番、 Verzehren Sie den Schatz 全部投入 !Vernichten Sie den Schatten des Feindes 肃清吾敌之影 !」
几个红宝石在眼前一起爆炸了。
看了现在的一幕,可以说凛在初次攻击中注入了最大限度的威力吧。如果是包含魔力的评价的话,那就是远远凌驾之前海贼们使用的RPG的威力。足以炸飞一栋小屋的威力,即便是经过阿特拉斯院炼金术强化的宝船,恐怕也会被这攻击损伤。
然而,女子却像驱赶虫子一样挥了挥手。
“啊,你喜欢打雪仗吗?妾身倒是不反感。就当是陪你玩玩吧。”
她从紧握的拳头里,伸出了大拇指。
恐怕只是对着压缩着的空气弹指。也不是什么魔术。
仅此一击,凛就被吹飞了。
她的身体直击倾斜的桅杆,伴随着一阵小声的呻吟倒在地上。
“凛小姐!”
她垂着头,站不起来。当然,魔术刻印应该会察觉到主人的异常,立即进行治疗,但我不认为能马上恢复。
这是压倒性的暴力。
刚刚的师父和拉提奥,心机算尽,竭尽全力地进行了战斗。
就像时钟塔所言的那样,魔术师之间的战斗在开始之前就已经结束了,就是这样的存在形态。高速思考和分割思考,摧毁运算资源的圣枪,入侵甲板的集团作战,海贼们共同策划的内部干涉等等。
然而,这些女人却无视了以上的种种规则,用尽一切手段进行施虐,践踏着魔术和炼金术。
“怎么可能,为什么?….”
面对喃喃自语的我,Mushiki歪了歪头。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吗?神秘在更强的神秘面前被无效化。这个规则不管是神代还是当今都是不变的真理吧?无论是阿特拉斯院的Exoform还是那个小姑娘的Gandr,都没有我的肌肤神秘。被我揍飞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难道说…你是…?”
师父的嘴唇颤抖着,将剩下的话语袒露。
“仙人吗?…”
“是什么?…”
“根植于大陆东方的思想魔术,在现代几乎都属于螺旋馆经营。但是,在极少数的一部分群体里,残留着拥有对于神代之『盘』连接权力的个体。这些存在归属于一个被称作山岭法庭的组织,被称为十官的干部们是真正的仙人。”
说来也是。
在使用观测球之前,师父是说过的——‘还有一个组织和人间没有关系,那是仙人的领域’。
“而且,如果关于仙人的各种传闻属实,那他们就是神秘本身的活生生的具现…别说是那副身体了,就连他们的吐息和眼泪也无一例外地包含着强大的神秘。”
“欸行了行了,妾身早就被逐出法庭了哦?不能算是十官了。”
女人困惑地挠了挠头发。
动弹不得。
基底完全无法比拟。
刚才提到的拉提奥当然也是劲敌。
但是,这个Mushiki从根本上是不同的。就像比较岩石和山脉一样。尽管用拳头砸碎岩石是极其困难的,但没有人会想到用拳头砸碎山脉。因为这是如此压倒性的差异。
Mushiki没有搭理已经动弹不得的我,转身走向红色青年。
她的手指在埃尔戈的脸颊上轻轻划过。
“啊哟。”
与那随意的言语不相称的,是浮现于女子脸上的,太过艳丽的笑容。
就连不太了解这种情绪的自己,都忘记了性命攸关的状况,看得入迷。倾城一词就是用来形容这种女性的吧。
女子将艳红的嘴唇贴到埃尔戈的耳边,呢喃着。
“肚子一直饿着吧?醒来之后真正感到满足的事情,一次都没有遇到过吧?”
“啊…啊…”
埃尔戈被抚摸着脸颊,发出了呻吟。
Mushiki触动了他内心的某种东西,这一点毫无疑问。就像是诱捕蝴蝶的食虫植物一样。女子的侧颜中蕴藏着某种魔性,即便知道被捕获就是死路一条,也令人无法抗拒。
女子瞥了我一眼。
异样的目光。
虹膜是黄金之色,眼瞳是真红之色。
在火焰之中,仿佛漂浮着一个金色的圆环。
“把那个女孩吃掉吧!”
她如此催促道。
“真是的,连妾身都睡糊涂了呢。在看到那个宝具之前都没留意到。——如果身边有这样的女孩子,你肯定很痛苦吧?一直忍耐着,将欲望压制堆积,那就不好了呢。这样一来,妾身就和母亲一样呢,看到儿子痛苦万分,想要解放他,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吧?”
(…母亲?)
这番告白似乎颇有冲击性,但她另一句话却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痛苦吗?)
我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不对,我是知道的。
我不明白她的意图。——不对,我是明白的。
我在心里反复念叨着‘黄泉戸吃’这个词汇。师父的假设是,黄泉戸吃乃是神之血肉。那么,能满足他那饥渴的食物又是什么呢?
身为通达黄泉之国的守墓人,自己不是早就明白了吗?
“吃掉她吧,埃尔戈。”
埃尔戈的脸尴尬地转向我这边。
那是一副,希望全无的表情。绝对不是获得解脱的喜悦,而是关于自己所怀揣着的冲动,只得到了答案的虚无。
….啊啊,是啊…
这个喰神的年轻人,一直想要吃。
把自己身体里的英雄——
我们不是什么相似的存在。
恰恰相反,是捕食者(狼)与被捕食者(羊)之间的关系。
“格蕾!喂喂喂!别发呆了,快跑啊!”
连亚德的声音都显得格外遥远。
那是因为Mushiki那双眼睛,被那双眼睛注视着的我,无法动弹。那也是魔眼的其中一种吧。
(….火眼金睛)
突然之间,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名词。
这是以前在老师的讲座上听过的远东地区的传说中出现的眼眸。这么说来,那个故事里也出现了仙人和仙境这样的单词。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和凛、埃尔戈一起去听老师的课,这样一种毫无意义的想法在我的心中阵阵作痛。
埃尔戈慢慢朝着这边走过来。
“埃尔戈!”
师父大喊道。
连那个声音,都无法触及现在的我。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请原谅我吧。
“格…格蕾,小姐….”
年轻人无可奈何地咧开嘴。黏稠的唾液滴落在牙齿上,流淌在俊美的下颚上。
好美丽的野兽啊,我产生了这般不可思议的感想。
我哭出来了。
虽然身处这样的危险环境,但只有那泪水是美丽的。
视野中,染上了真红之色。
*
浸染于真红中的视野。
温热的东西,扑面而来。
但是,疼痛却迟迟未感受到。
我战战兢兢地举起手臂,使劲擦了擦脸,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番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埃尔戈他,咬着自己的手臂,自己的血肉之躯。
在他张开的下颚上,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紧紧咬住肉体的牙齿充满了力量,仿佛要把骨头都咬碎一样。
“埃尔戈先生!”
年轻人的嘴角和小丑(Pierrot)一样通红。
但是,他的双眼却像快要哭出来的孩子一样。
“喂!埃尔戈!你小子!”
Mushiki话音刚落,就听到“咔嚓”一声。
那是年轻人从手臂上咬下来的血肉所发出的声音。在红黑色的血肉之间,白色的骨头露了出来。惊人的出血,弄脏了刚刚被风暴冲刷过的甲板。
就这样,埃尔戈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一瞬间,我感觉束缚解除了。
不知道是不是从同样的束缚中解放了,师父和自己同时跑到埃尔戈身旁。
“你挺住了啊,埃尔戈。”
“…因为是,老师的…学生啊…”
年轻人那微弱的声音,更令人揪心了。
“老师……你应该知道的….我饥饿的…真相….”
“吃下了黄泉食物的人,无法从黄泉归还,也无法食用其他的食物。既然如此,那么身为喰神者的你,遇上同样的情况也不奇怪。换句话说,这就是所谓的喰神冲动….”
听到老师这么说,埃尔戈吃力地笑了笑。
“哈哈….真是不好意思啊…格蕾小姐….之前也….让她看到我这幅羞耻的模样啊….”
我想起了在屋顶上发生的事情。
独自歌唱的埃尔戈,羞涩地捂着脸的他。
——不害怕幽灵。
我以为幽灵是神。
也许是因为有不认识的人在埃尔戈的内侧吧。
但是,但是….那难道不是饥饿的别名啊?埃尔戈不是正在拼命压抑着那无法同任何人诉说的,要想要喰神的冲动吗?凛说过的,每次去找埃尔戈的时候,他都在睡觉。那是为了压抑醒来之后频频袭来的饥饿吧。
正因如此,师父才说他好好坚持住了,埃尔戈则是报以学生之名。
他们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是自己一直在回避的事情。
“老师…继续这样的话….我的手臂…又会暴走的…”
“我不会让这发生的。”
师父这样断言道。
“所以,你…在心中构想月亮吧。”
观月法。
一瞬之间,埃尔戈的动作变得迟缓了。
浑身是血的年轻人,依据师父传授的冥想方法,像睡眠一样闭上了双眼。
“喂喂喂,你们在搞什么啊?”
白色女子夸张地喊了口气。
“妾身明明是满怀期待过来的。但是,这家伙总是一副不得劲的样子。按最近的远东地区的说法,这是不是叫瞎折腾啊?别用无聊的悲剧场面来糊弄人哟。”
“….你…”
站起来的师父看向了Mushiki。
但是他立刻偏离了那双眼睛的视线。刚刚才见识过的,那双恐怖的眼眸。
“目的是什么呢?”
“欸,目的?”
女子歪着脑袋说道。
“阿特拉斯院的炼金术师和你都要求我交出埃尔戈。但是你们却特地约定了袭击埃尔戈的顺序,所以说你们的目的不同吧?”
“啊啊,你说这个啊。”
Mushiki拍了拍手。
“欸,和其他俩家伙比起来,妾身就单纯多了…不对,说起来还挺丢人的。到了这个年纪,还能尝到羞愧,长寿似乎也有它的意义呢。”
虽然使用了同样的语言交流,但她给人的印象和埃尔戈完全不同。
女子的嘴唇瞬间扭曲了。
“我要吃掉啊。”
雪白的獠牙外露。
比虎牙更洁白,比狼牙更锐利,更凶狠。
“是吃掉吗?”
“你看,按你们的说法,就是食物链了。”
Mushiki轻快地转动着手指,如此说道。
“神被埃尔戈吞食,埃尔戈被我吞食。你难道不觉得这非常美妙吗?并非百年陈酿的美酒。这可是数千年时间所酿成的神秘的结晶啊。就算是蟠桃也不比不上这个吧。这么解释之后,作为被吃掉的人也应该感到自豪吧。”
“别胡扯了!”
那叫喊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虽然自己也吓了一跳,但还是紧握着死神之镰,向前踏出了一步。丝毫没有收回这句话的意思。
“说得好,格蕾。”
师父跟着我的步伐,把手放到了我的肩膀上。
“他是我的学生。也是你的后辈。这种可笑的说辞能忽悠人吗?”
“哎呀哎呀,你们师徒怎么都如此不识好歹。”
Mushiki一脸厌恶地砸了咂嘴。
海风吹动了她的白发。
“都到这个份上了,你们还想搞什么名堂?虽然我对现代不太了解,但某人的魔术水平还是能一眼就看出来的。在和拉提奥的战斗中,你压根就没发挥啥作用吧?如果是你的徒弟的话还另当别论,你又能做些什么呢?君主?”
“这是我能做到的事情啊。”
师父面带苦笑地说道。
他又吸了一口气,这次一定要把态度表明。
“我和拉提奥也说过相似的话。我好歹是个教师啊。虽然一直想要拒绝这个身份,但似乎怎么也推脱不了。因此,我只是以一名教师的身份,揭开WHODUNIT。或者应该倒过来说吧。”
“哈呀。”
不知道她是否明白了师父的意思,女子接着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你是这么想的吗?可是啊,让妾身眼睁睁地看着那种事情发展,不合乎义理吧。”
“…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拉提奥·库尔德里斯·海拉姆。”
在被桅杆贯穿身体的骨之巨人旁边的拉提奥,视线上挑。
“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也不能让这家伙把埃尔戈抢走!”
“我不明白,君主。”
阿特拉斯院的炼金术师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呢?拉提奥刚刚才和你战斗过。”
“我只是想要活用资源而已!觍着脸求人很没品吧!如果我没有力量,那就只能依靠别人了吧!”
师父的辩解,如果以普通人的眼光来看,恐怕要捧腹大笑吧。
即便如此,大概弱者的挣扎就是如此吧。如果不想抱着膝盖蹲在房间的角落里自闭,那就得想尽一切办法,去争取才行。
拉提奥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来。
“…限定在郑和之船上。”
“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豁?是战时同盟吗?”
女子扬起下巴。
脖子上的蓝色刺青显露出来,手上的镣铐咯吱作响。
“这也挺不错。如果不这样的话就太无趣了。你们就多来点无用的努力吧。”
心脏在嗡嗡作响。
这样的恐惧感还是第一次遇到。虽然多次与强于自己的对手交锋,但这个女子的实力是如此的深不见底。通过『强化』控制着的神经不听使唤,紧握着死神之镰的双手也渗出了汗水。
但是,在这种状态的自己身后,
“你在听吗?埃尔戈?”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让我们开始单独授课吧。”
师父非常平静地对着躺在地上的年轻人说道。
*
他,潜入了水中。
在水中,他漂荡着。
并不痛苦。
只是,非常困顿。
没有反抗睡意的心思。如果这种睡意消失的话,自己确信会有更恐怖的东西填补这份空缺。
所以,如果能永远保持这个状态就好了。
凛说过,自己是漂泊于海洋之中的。
现在只是再次回到大海而已吧。
大家一定都安然无恙吧。
没有人会受伤,也不用担心自己会伤害别人。只需要蜷缩起来,把身体(自己)交给这苍色的清流就可以了。
然而。
为什么自己没有睡着呢?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这样想到。
找不到正确的答案。
无论怎么思索都无法看到其他的选择。
他就像大海里的水母一样漂浮着,意识模糊地困惑着。在水中漂荡着,等待着意识中断的临界点。
就在他终于要放弃思考的前一刻,传来了声音。
“…让我们开始单独授课吧。”
(…啊呀)
约定浮现在了脑海当中。
如果只是这段时间的学生的话。如果是师徒的话,上课就是理所应当的吧。而且,如果老师没有离开教室,学生自然也不能缺席。
海中点亮了微弱的光芒。
那一定是月光吧,他如此思考。
观月法。这个念头无理由地生成,大概这就是心中所想象的月亮的映射吧。
然后,
“埃尔戈。”
平静的声音在此响起。
“于此,本人,上问神明。”
*
简直就像是战列舰的炮击。
每一击的产生的冲击波都在蹂躏着甲板。
我感受到了幽灵船的剧烈摇晃。长度超过百米的大型船只被甲板上唯一的暴虐所震撼。
“十一点钟方向迈出两步!”
随着拉提奥的声音,在距离后脑勺的一厘米的位置,女子的里拳22擦过。光是风压之强,别说是兜帽了,整个身体都被轰飞了。我翻滚到甲板上,刚刚重整架势,下一个指令就来了。
“六点钟方向迈出一步!用镰刀挥砍!两点钟方向跳出一步!”
那声音不像是魔力传音。
因为炼金术师赋予的某些物件,使得自己的头盖骨直接向内耳传递震动。就和骨传导耳机一样的原理。
在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开的瞬间,拉提奥的骨剑刺入进来。
托她的福,我勉强支撑下来。
但是,我们肯定是防御的一方。
对手原本就如同风暴一般。如果知道几秒钟之后会有风暴来袭,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在Mushiki看来的轻击,对于我来说都是必杀。
——仙人。
我明白这个称呼的恐怖之处。
与此同时,我也切身感受到了拉提奥对于仙人的抗争,如果没有她的指导,自己究竟会死多少次呢?
然而,这何止是走钢丝啊,简直就像是在蜘蛛网上跳舞一样。并不是什么时候断了都不足为奇,而是因为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本身就是对物理法则的反叛。
“哈哈哈,一个人的话完全无法抵抗,两个人的话还勉勉强强吗?那个挥动镰刀的小姑娘身法不错嘛,那咱就比比体力吧?”
我可不认为陷入持久战是一件好事。
和她战斗的时候,一秒钟就如同一个小时一样漫长。想要从这个女子的暴力中生存下来——招招致命,就连刹那间的思考都需要拼上死力。只有拼命思考,行动,战斗,这样才能多活一秒。
在这样的反复中,我听到背后的师父正在说着什么。
“首先,被埃尔戈(你)吃掉的神,绝对不是随机选择的。理由很简单,因为神是各种属性的复合体,如果随便搭配,肯定会相互排斥。”
类似的道理,他之前也讲解过。
因为把复数神收纳在一个容器里这件事令人难以置信,所以应该有什么理由才能行得通。
“而这次的请款,有两个明显的共同点。”
一脚踢向倾斜的桅杆,躲过了Mushiki的掌打23。
视野中出现了因掌打的余波而折断的桅杆,踩着那个斜跳而起。
不仅要听从拉提奥的指引,而且还要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说不准,拉提奥的计算中也考虑到这一点。不过,大脑因为加速运算即将过热了。
“其中一个是与海洋相关的神。你的梦自不必说,而且你是在海上漂流的时候被人发现,这绝非偶然。因为在诸多神话传说中,在海上漂流这一点本身就是神的属性。”
哪怕是现在这个场合,师父也如同站在安静的讲台上,他嘹亮的声音回响着。
“比如说,远东地区的蛭子命24,北欧神话中的尼奥尔德25就是其代表。世界各地都有将稀人26和漂流之物视作神的依附品的信仰。结合你的梦境,我猜测你体内的神是具备海洋或者水属性的存在。”
(——锁链!)
锁链是从Mushiki的镣铐中延伸出来的。
我用死神之镰反击,在镰刀即将被锁链捕获的瞬间,让镰刀变回匣子的状态。只有那个,绝对不能被抓到。如果被逮住了会发生什么事情,从刚才骨巨人坦格雷被束缚,然后被桅杆径直刺穿的场面就能猜到了。
“咿嘻嘻嘻嘻嘻,这下可糟糕透顶了!”
亚德的声音里也渗出异常的紧张。
师父的声音有传了过来。
“另一个就是,手。”
师父一边压抑着自己颤抖着的身体,一边举起了手。
“你所控制的幻手,没有比这更直白的提示了。我对你说过,手是一种进化。正是因为手上的情报压力,猿猴才进化成为人类。”
真的,那就像单人教学一样呢。
(…啊啊)
明明是这个时候,却有点想哭。
果然,这个人很适合现在这个模样。就像是查案的侦探一样,就如同主刀手术的外科医生一样。
对于师父来说,讲课的样子才是最适合他的。
“于神而言,手所代表的意象大概是『通达六合八荒』。在亚洲圈,以救赎者形象显现的千手观音,其象征就是无数的手臂。与之相对的,对于阿修罗之类的战神而言,则是破坏的象征。因此,如果拥有神之手的话,原本无法为人所连接的情报也能触及。也就是说,实现了人类所不可能实现的进化。所以,你陷入了记忆饱和….对于创造你的人来说,这应该是可以预料到的现象吧。Mushiki之前不是对你说过这样的话吗?你还记得吗?”
——“哈哈,还记得吗?不对,是没有忘记得了吗?”
的确,那只老鹰之前是如此说的。
那句台词的前提是,埃尔戈理应已然失去了记忆。
“那么,就和之前说的一样,被你吃掉的三柱神,是否也以某种形式与进化有所关联呢?”
“哈哈,真是有趣的课程!”
Mushiki闭上了一只美丽的眼睛,笑了起来。
当然,她是一边同我们高速作战一边打趣师父的。在对方看来,大概是母亲边哄孩子边聊天的心情吧。
“干得不错啊。战场上一本正经地授课的家伙,在妾身的时代也几乎没有几个呢。但是,你要怎么办呢?世界上的神,其数量和天上的星星有的一比,你这种程度岂能限定的了呢?不对不对,仅仅是限定于从地球上所能识别的数量,应该都比天上的星星要多地多吧。”
她的意思我也明白。
世界上有多少种神话,以及与其相关的神祇呢?
即便单单一颗北极星,在不同的文化圈中都有不同的称呼,和不同的神祇所关联。用师父的话来说,就好比是仅仅凭借血型和发色,在一个国家之内追捕犯人一样。
实际上,师父也点头同意了。
“的确是做不到啊。现在的推测,是结合了埃尔戈目前的情况所得出的。但是其中的一位神祇,实际上已经告诉我们了。这是在考核中掺进的Bonus Question。作为解开这个谜题的第一步,就从这里入手吧。”
师父在自己的房间里边呻吟边解题的模样,我亲眼看见过好几次。
当然,因为自己也是考生,所以这种时候为了避嫌都是尽量隔得比较远。虽然熬夜的师父看上去不太舒服的样子,却还在辛苦地思考着。你们也要照顾一下出题人的心情啊,他这样告诉我们。
“这次的题眼,是因为你,Mushiki。”
“啊咧?”
女子的眉毛抽动了一下。
“中国古代,在三皇五帝之一的禹王治下,有一个被认为是无人可敌的强大妖物。其形似猿猴,力逾九象,青躯白首,金目雪牙,为火眼金睛。禹王治理淮水之时,那妖物引发雷雨,率领怪异大军同禹王对抗。禹王为此大为困扰,最终派遣众神和龙将其擒获。据说禹王给这颇费工夫才擒获的妖物缠上了特殊的锁链,并挂上了金铃。”
“啊….!”
一瞬间,我屏住了呼吸。
因为师父提到的妖物,和女子的特征一致。猿猴之形姑且不论,火眼金睛,金铃,就连缠绕在手臂上的锁链也都一模一样。
在汹涌的海浪之中,师父说出了妖物的名字。
“这只妖物,名叫无支奇。”
“….”
我感觉到女子的嘴唇上渗出一丝苦笑。
“Mushiki即无支奇。据说这只妖怪在现代也相当出名,是某种神性的原型。所以,沉睡在埃尔戈体内的三柱神之中,只有这一点是可以预测的。我之所以做了那番开场白,不仅仅是为这个问题正名,更是为了能让埃尔戈知晓,亲身体验并得以理解。”
师父还在继续。
“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啊啊,名字里已经包含了水。那只石猴受天地精华而生,纵身跳入瀑布之中,率领着各种各样的妖物。由于侧重于西天取经的描写导致之前的经历容易被淡忘,但那也是水神的一种。他在这海运都市新加坡是备受尊崇的神,也能作为其水神身份的证明。”
“别胡说了!埃尔梅罗二世!”
女子第一次大声吼叫道。
她的身体在交锋的缝隙滑过。
就像字面意思上所说的,一眨眼就向师父跟前奔去——和从一旁杀出来的自己,针锋相对。
“就是这里,格蕾!”
拉提奥根据预测给予我的指令。
“亚德!第一阶段应用限定解除!”
“啊啊可恶啊!我可不想和那个怪物硬碰硬!”
死神之镰快速化形为大盾。
就像是强行插入一样,大盾挡住了女子的一击。
除了大盾以外,本应强化到极限的自己的身体,却有种即便如此也会被击碎的错觉。不仅是魔力与物理叠加在一起的一击,而是贯穿骨骼和血肉之间隙的冲击。
“反转 Reverse!”
在自己大喊的同时,魔力化作火焰反转。
“连浸透劲27都能挡得住吗?”
女子如此咂舌道,一边驱打着火焰,一边快速踏步。
更吃惊的是我。明明反弹了亚德所抗住魔力的八成,却只让女子稍稍退缩了一下。
师父仍然在不远处。
那可是,哪怕有一根手指碰到他,也会立刻丧命的距离。
“师父!”
就在我大喊的瞬间,一颗绿宝石被投掷到了女神身旁。
「 Ich werde Sie gehen lassen 解放.Sturm 山岚哦,der umstürzt 轰击 !」
翠玉(绿宝石)的宝石魔术。
从那宝石中释放而出的狂风把阵脚不稳的无支奇吹飞了。
“凛小姐!”
“我才不管你是仙人还是其他的什么玩意…哪能一直被你小看的啊…”
径直撞到桅杆上的凛,脸上恢复了血色。
然而,这并没有对无支奇造成伤害。
不过,好歹争取到了时间。
在这激烈的战斗中,哪怕是刚刚无支奇的死亡威胁近在眼前的时候,师父依然伫立在原地。
“….即便到了如今,我还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多余者啊。即便是得到了时钟塔的君主之称,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但是,我似乎还是可以做些什么的。”
师父自嘲地笑了笑。
他从一开始就在颤抖。更可怕的是,从以前开始就是如此。
啊啊,我再一次确定了自己能够在此战斗的理由。
因为这个人比自己更害怕。他绝非成为英雄的材料。软弱、狡黠、任性,时常像个傻瓜一样温柔的人。尽管如此,我还觉得,只要能和他站在一起就好了。
如果你要抗争的话,我也义不容辞。
“审神者,埃尔梅罗二世,于此开示神之名。”
师父如此宣告,然后继续说道。
Whodunit。犯人是谁。或者恰恰相反。
是谁,被吞食了。
“汝,埃尔戈所喰之神祇,其名为——”
4
“终于听到别人说话了啊。”
突然被如此搭话之后,他才留意到自己身处何地。
这里是,海面上。
不对,(….这不是海?)
他眨了眨眼。
这实在是非同寻常的一番景象。
就好像是,身处青空中心一样,又如同处在湖面的上方一般。虽然眼前所呈现的风景与拉娜展示给自己的相片有几分相似,但他能意识到二者是截然不同的存在,此处是纯粹的苍之世界。
“大海与湖泊的区别?哈哈,水咸不咸?这和老子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正坐于冒出水面的柱子之上。
实际上,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柱子。这是一根非常大的棍子,这一点是非常明确的。
“那个”饶有兴趣地看向这边。
那是一张猴脸。
这绝不是比喻。那是一张看起来非常亲切的猴脸。
“重要的是,此为水神之摇篮。就如同外面那个叽叽喳喳解释个不停的老师说的那样。”
(….外面?)
青年的意识变得模糊起来。
对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没有正确的认识。
只是,眼前的对手正承受着巨大的东西……自己只理解了这一点。虽然比自己小了一圈,但感受到的压力却让人有种仰望着巨大山脉的错觉。
“哦哦,在外面啊。虽然他是个古怪的审神者,但他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
那个猴子的身影如是说。
这番话令青年察觉到了自己的思考会被直接读取。
“所谓审神者,仅仅喊出了神之名是远远不够的。说到底,被你所吞食的‘我们’,是业已被消化的食物。倘若要赋予‘名’,就需要与其相对应的步骤。倘若埃尔戈(你小子)不是感同身受,并且从你小子的所见所得中进行推敲的话,哪怕是知道了正解也难以抵达真实。”
他一边充分解释着,一边重新看向这边。
“至此,现在,答案就在你的手中。你想怎么做呢?你这吞食了我的男人。”
“我,我想….”
他短暂地踌躇了一下。
“我被告知了…没错,他是这么说的。既然是在他的教室里,就应该思索自己想要成就之物,想要做的事情……我,对他所言,非常高兴…所以…”
尽管断断续续,但他还是把话说到了最后。
“所以….我想要,回答那个问题。”
“既然如此,那就祈愿吧。我们就是为此而被创造出来的。”
猴子的身影如是说。
“所谓的神,从结果而言,都是为了承接人类的愿望而诞生的容器。实际上,暂且不谈这种行为是否能拯救人类。更何况,我现在位于你的内侧呢。”
(我的….内侧?…)
他如此想到。
原本无法聚焦之物,突然清晰了起来。
意识也变得异常清晰,与此同时,从胸膛之中涌现出了一股力量。那是一股会让人产生内脏熊熊燃烧一般错觉的,异常的热量。
猴子模样的神,如是说道。
“喊出老子的名字吧,小家伙!”
“你的名字是——”
5
埃尔戈的眼睛,睁开了。
唰,和漂浮一样站了起来,他的眼睛闪烁着与迄今为止的年轻人完全不同的颜色
和无支奇一样的,火眼金睛。
“那个…”
师父失神地往前踱步,在茫然仰望的同时喃喃自语道。
“持有火眼金睛的大陆神格有很多,但要说其中最负盛名的,大概人们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修行七十二般变化之术,驾驭筋斗云的石猴。被太上老君的八卦炉烟熏足足七七四十九天的眼眸,据称化作了火眼金睛。”
果不其然,我是知道的。我是记得的。
在那个美食中心,我和师父一起观赏的瓦扬戏里的角色就是这个。
“…孙悟空。”
“或者也被称作‘孙行者’。无支奇曾谈及数千年,如果以其与三藏法师一同旅行的西游记内容进行推断,在那之前,从迟早会成为孙行者的石猴身上提取了某个部分。不过,和神灵一样,神也是从单纯的时间序列之中分离而出的存在。”
师父的视线落在相隔数米之远的两人身上。
埃尔戈与无支奇。
“起床了吗?孙行者?”
和自己短兵相接的女子的面容上,不可思议地显露除了凶恶的神色。
现在的两个人似乎谁也无法阻挡。
“无支奇….小姐。”
“嗯。”
听到青年高亢的声音,musiki小声嘀咕道。
“你这家伙的意识,还是埃尔戈吗?”
然后,她瞪大了眼睛。
不仅仅是无支奇。
拉提奥也因为这过度冲击,在自己身边僵住了。
“哈哈哈哈哈,真是不得了啊!这是第一例成功的实验体!库尔德里斯的执念,彷徨海的怨念,以及妾身的好奇心,终于结出了果实!”
女人哈哈大笑,两人的火眼金睛相互映照。
“那么,这样就好!”
她的态度和之前那种半开玩笑的样子完全不同,非常明确地摆好了架势。
“吾名为无支奇。乃是山岭法廷十官之番外!”
利用了这片刻间隙,她的手画出了狐仙。
三只手,打了起来。
埃尔戈半透明的幻手挡住了女子的手刀。
每次短兵相接,空气都会受到冲击。
简直就像是在敲打着巨钟。如果是一般魔术师,光是冲击的余波就足以使其昏迷,师父仿佛立刻就要倒地一样,紧紧捂着胸口。
令人震惊的是,埃尔戈居然接下了手刀。
并非逃避,而是接受。
这是连亚德的大盾形态都恐怕会一击破防的攻击。埃尔戈脚下的幽灵船甲板正因为这激烈的攻防而出现裂缝,这也证明了攻击的破坏力并没有丝毫的减弱。那明明是能在RPG的直接攻击下毫发无伤的船体!
咚,埃尔戈一脚踏向甲板。
无支奇也同时跳起。
两个影子在半空中缠斗。
雷鸣般的轰鸣声响彻天际。他们的手足每行动一次,就像闪电一样撕裂浓雾。海上风浪大作,郑和的幽灵船如同脆弱的小船一样在海中摇晃。
此乃神话之战。
举手投足之间,就能让自然之理变得扭曲而疯狂。
在这战斗的间隙之中,埃尔戈的幻手开始发生变化,我那经过『强化』的视觉捕捉到了这一动态。
六只幻手,与埃尔戈原本的手腕,合为一体。
“神核装填·齐天大圣”
*
——装填/名为神的子弹。
*
合众为一的手中,感觉像是存在着某种东西。
“啊啊…终于!”女人开心地大笑着。
就仿佛是目睹美丽花朵的绽放一样,“但是,这还远远不够,还没有被我满怀感激地吞食的资格啊!”
金属锁链如同毒蛇一样,从她的手铐处开始蔓延开来。
埃尔戈他,只是在低声念叨。
“神格展开·孙行者”
*
——展开/周围部位的置换
*
女子的锁链缠上了埃尔戈的手臂。
“埃尔戈!”我不假思索地大声喊道。
但是,那个青年面不改色地继续在那里低声吟唱。
在那锁链的下面,某种存在开始在手的表面生成。
“神壳缠绕·如意金箍棒”
*
——缠绕/吾手效仿神明!
*
那股『力量』立刻获得了实体,咔的一声,锁链尽数断裂。就连那个骨之巨人都无法挣脱的,就连自己的死神之镰也无法切断的锁链,就这样简简单单地,碎裂了。
纯白色的巨大手臂,屹立于此。
光滑的表面上,几道光线顺着纹理流淌,就像是某种机械一般。宛如魔术回路一般的纹理之美,让我屏住了呼吸。
这手臂,已然不能再被叫作幻手,也不能算是人之手了。
也就是说,此乃神之手。
“妾身的锁链,居然?!”
“我思,”
蕴含着神之威严的吟诵,响彻于此地。
“故我在。”
神之手臂猛地挥动而下。
女子以非常快的速度从攻击范围中撤出,巨大的神之手臂追踪着她的同时撕裂了空间,扯下她一缕头发,并且在一侧的海浪之中砸出了一个大洞。
(——躲开了?!)
正当我如此思考的时候,就发现女子的脸色变得十分不妙起来。
“这步棋走错了啊….躲避的时候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我立刻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她很不自然地停留在了半空中。
就仿佛是,她周围的空气,在一瞬间凝固硬化了一般。
“传说中,孙悟空所挥舞的如意金箍棒本不是武器,而是用于定海。可以说是给暧昧的东西赋予了形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维系世界的宝具之一吧。”
师父如是说道。
我被这番发言震惊了。
因为谈及维系世界,我所挥舞的圣枪伦格米尼亚德也是符合这一特征的。
“周围的空间被固定了呢,啊啊,既然是已经成神的孙行者,这种程度的权能自然不在话下吧。”
在无法动弹的女子面前,神之臂发出了咯吱的响声。
就如同是钻头一样,从手腕开始一直到手肘的部分,分离成了数层并且四展开来,开始进行螺旋转动。每转动一圈,就有难以估量的巨大魔力伴随着惊人的火花飞散开来。
如意——能够言出法随的话,那这个宝具之内岂不是就像是包含了一个世界一样吗?这样的想法在我的脑海中浮现而出。
空间以再次高举而起的神之手臂为中心,正不断碎裂开来。
我从那裂缝之中,瞥见了星辰。
既然能够固定古代之海,想必也足以划破苍穹。
第一发攻击固定了空间锁死敌人的行动,第二发攻击实打实地击穿了无法行动的敌人——
“原来如此,这就是现代吗?”
女人笑了。
摆好架势的神之臂,如同炮弹一样弹射出来。
简直就像诞生在地面上的黑洞。色彩和声音都消失了,只洒下虚无,神话的余香。
“不错,真不错啊。从神代好不容易残留下来的稀缺资源,可怜地拼命收集,凑在一起。就为了苟活撑死不到百年的时间,于是从这一边开始消耗掉了。哈哈,这简直就是……”
她的话语,到这里就中断了。
神之手臂所制造的空间裂缝,将她吞没。
扭曲的虚无,撕裂万物,并且引发了崩坏。神秘的强度和耐性在这虚无面前毫无意义。被撕裂的空间已经是一种物理现象。
就像衰老巨大恒星的终末,不仅吞噬了周围的空气,还吞噬了幽灵船的一部分,虚无继续扩大——就像从梦中醒来,不久之后一切恢复了本来的状态。
此时剩下的,只有那不断的涛声。
6
故事到这里似乎告一段落了。
埃尔戈的神之臂消失后,恢复原样的年轻人后仰倒地。
自己连忙跑去搀扶着虚弱的他。也许是受到神之腕的影响吧,他之前撕裂的部分已经痊愈了,但他不是一般的困顿。这也难怪,自己无法想象那么庞大的魔力是从何处产生的。然而,如果使用不相匹配的魔力,肯定会遭到反冲的袭击。
就像过去的自己无法承受圣枪的反作用力一样。
“我没事的…就是有点累了…”
年轻人淡淡地微笑着。
我在感到心痛的同时,把他贴靠在自己身边。
在他的身旁,师父蹲在无支奇消失的地方,皱起眉头说道。
“果然是阳神啊,和仙人传说中一样呢。”
“阳神?”
“就是拥有实体的分身。如果说灵魂出窍是阴神的话,那么阳神就是具有魔力,作为临时肉身的代替品。中国的典籍中也有类似的故事。”
“是《历世真仙体道通鉴》哦。传说中使用阴神的僧侣拿不走花朵。而使用阳神的仙人却能把花朵带回家。”
最后补充说明的是凛。
这方面的细节,我还是一头雾水。不过,对于那个被击败的存在并不是无支奇本体这个事实我还是理解了。
“那么,真正的她呢?”
“虽然有分身的反馈,但本体应该毫发无伤吧。”
师父面带厌色地喃喃自语道。
“除了一开始展现的‘变化’以及风暴以外,没有使用像样的魔术,我想大概就是这样吧。如果说是她是十官之番外,那么她肯定会先行连接到特权领域,也没有使用思想键纹的样子…简单来说,这个她就如同一个没有魔术刻印,空有基础魔术的魔术师。”
这个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知道如何形容才好。
明明施展出那般暴力,却连认真的状态都没有进入吗?我和埃尔戈都惊呆了,只感觉到一股寒意在后背上掠过。
“但是,本体和下一个分身不会马上到来。”
拉提奥补充道。
“看到镣铐了吗?她处于这种状态。”
“说起无支奇,我听说古代的禹王用锁链和金铃镇压了她,所以她现在还处于被封印的状态吗?”
“……”
拉提奥没有回答。
轻微的紧张感在甲板上再次逼近。
我挡在了师父跟前。
“请不要出手。”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的停战协议仅限于这艘船上,而且很快就会结束。”
拉提奥点了点头,她身后出现了一座小山似的身影正在缓缓移动。
骨之巨人——坦格雷终于从桅杆上解放,被夺走的手臂也再生了。
“啊——啊——,我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啊。”
“没用的家伙。”
“呜呜,您太过分了,拉提奥大小姐。”
“把肩膀靠过来。”
巨人蹲了下来,拉提奥乘在他的肩膀上。被海风吹拂着的苍色头发,与骨之巨人的颜色十分搭配。
“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的。”
两个人纵身跃入海中。
转眼间就沉下去了,连波浪都看不到。
“她们走了啊….”
我从甲板上低头向下看去,不由得叹了口气。
“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将埃尔戈所喰之神…返还,是这样吗?”
这是拉提奥所说的。
——“想要阻止埃尔戈的记忆饱和,只有将神祇返还。”
“老师,您能做到吗?”
师父想了想之后,回答了抬起头的埃尔戈。
“其实,我也有在想…我原本以为到新加坡讲学也是对那个研究的一种助力。但是,在此之前,辨明剩下的两位神祇也是必要的吧。”
Whodunit,或者与其相反,Whomdunit。
是谁,被埃尔戈吞食了。
感觉会是一场漫长的旅途。这是一场从新加坡出发的问神之旅。
过了一会,师父从兜里取出雪茄,又从施加了防水魔术的盒子里拿出火柴,点燃了雪茄之后,一口咬住。
他吸了一口烟之后,又转变了话题。
“对了,凛,你和海贼们恢复联系了吗?”
“嗯嗯,刚刚联络过,已经确保了他们的安全,而且拉提奥那家伙也不像是会对不具备威胁的海贼出手的那类人。”
“是这样吗?那你还来得及哦。”
“来得及是什么意思?”
凛不解地歪了歪头,师父突然用手指了指。
“因为这艘幽灵船已经解体…原来如此,休战协议仅在船上生效,这还真是阿特拉斯院的做派呢。”
我也立刻沿着老师所指的方向看去。
覆盖了幽灵船一半部分的骨头,在视线所向的位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当然,这艘船本来就不应该浮在海面上。
浓雾也渐渐消散了。
恐怕是缺少了拉提奥的控制,无论是魔力浓雾还是幽灵船,任何一个都无法维持吧。
“什么——!”
凛的表情急转直下。
“等,等一会啊!!!等我一下啊!!!我还没物色财宝呢!!!这可是郑和的宝船啊!!这些东西都是我的吧!!!”
她以最快的速度跑进船舱里。
我觉得里面很危险,因为这艘船看起来快坍塌了,但现在也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了。
看着不知所措的自己。
“呵呵呵。”
埃尔戈笑了出来。
我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露出这样的笑容。
“….哈哈。”
师父跟着他一块笑了,我也忍俊不禁。
凛的惨叫声,自己的窃笑声,以及不久之后聚集而来的海贼们的小艇的引擎声,和幽灵船的解体重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