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炼金术师的遗产 上 第三章

1

我们在第二阶层建立了据点。

在水晶森林之中,一个肥皂泡般的半透明圆顶(dome)鼓了起来。

只要用手指戳一下就很可能破裂,但现实是这种行为只会让圆顶产生拉伸形变。如果拉伸到一定程度,就会变得硬邦邦的。

大概和潜水艇一样,是阿特拉斯院的魔术道具(tool)。

兼顾防御与视野的tent。

根据使用者的说法,圆顶外侧是无法看见内部的(单向视野),帐篷本身完全透明——也可以融入周围的环境。

帐篷里有五个人。

除了师父和自己之外,剩下的三个人分别是——拉提奥、罗格、莱妮斯。

刚刚被救出的罗格躺在平铺的布匹上。

其余的队伍成员应该集中在第二阶层的另一个据点。

时间过了一小会。

「身体并无大碍,君主·埃尔梅罗二世」

罗格健硕的上半身挺了起来。

并不是依靠肌肉力量。

壮汉的身体侧面长着灰褐色的,如同触手一样的东西。

应该说是,骨之触手吧。应该跟拉提奥使用的外骨骼差不多——作为阿特拉斯院的骨之使用者的能力。

灰褐色的触手支撑着壮汉的身体。

他的脸上还挂着疲惫。

尽管如此,他还是恢复到了完全可以说话的程度,大概是因为拉提奥给他打了一针吧。如果是阿特拉斯院,即使准备了远超现代科学的赋活剂,也不足为奇。

「您躺着说也没关系的」

「不必了,已经休息够了」

言罢,罗格向师父低头行礼。

「听说女儿拉提奥曾经与您战斗过,但这次您还带着内弟子前来协助,真是万分感激」

「魔术世界的敌我关系,归根结底只是立场的分歧而已。更何况,这次是来自义妹莱妮斯的委托」

「听到您这么说,真是帮大忙了」

罗格闭上了眼镜。

或许是因为我们上周还在日本,总觉得这位先生身上有种古代武士的感觉。

师父接着问道。

「您是库尔德里斯家族的代理人,这一点没错吧?」

「组长是吾父。拉提奥的祖父。但是吾父不会在世间抛头露面,所以罗格就成了代理人」

独特的说话方式或许也是这个家族的特征。

父亲和女儿都把自身置于客体位置——鲜少使用第一人称,选择个体名称表示自我,大概也是同样的道理吧。

「我也听说了密钥相关的事情。总体来说,与在第二阶层孤立时设想的情况是一致的。跟卡尔马格里夫也交换了意见……眼下这种情况,我们无法离开亚历山卓图书馆」

(噢……)

为了不发出声音,我不禁捂住了嘴巴。

接着,莱妮斯开口说道。

「鉴于犯人有可能将密钥运出图书馆。总之,就连君主·梅亚斯提亚身上都被安装了追踪装置(tracer)。这是为了紧急避险没错吧?」

「然也」

罗格晃了晃他那胡子拉碴的下巴。

「因此,进入图书馆最深处的管理单元是必要的。如果直接介入管理单元的话,就算没有密钥也能阅览大图书馆的数据。尽管这样会在某种程度上受到限制,但作为本次的发掘调查,能够达成充分的成果——以上是罗格的想法」

「我认为这是明智之举」

师父如此评价道。

虽然自己很在意无法和凛以及埃尔戈他们取得联系,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也是无计可施。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师父又瞧了一眼半透明的圆形穹顶,向罗格提问道。

「不过,为了慎重起见,也想确认一些事情」

「您请便」

「首先,关于将据点一分为二的理由……这是因为我们当中极有可能存在意图盗走密钥的背叛者,没错吧?」

我不太明白其中的意义,所以提出了疑问。

「那个,在这种情况下,是不是所有人待在一块比较好呢?」

师父回头看了看我。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弗拉特给你放过惊悚片了吗?确定,在一般的惊悚片中,所有人待在一块是比较好的。哪怕凶手就在人群之中,也便于互相监视。但是,我们这群人是魔术师和炼金术师……换言之,在场的所有人都拥有凌驾于机关枪(machine gun)和自动步枪之上的杀人手段吧?」

「啊,您的意思是……」

「倘若所有人同处一室,全员遇害的机率就会增加」

背脊一阵发凉。

因为自己能够想象。

不仅是其他人。

自己也一样,只要想去做,就能够做到。

只需要几秒的机会,将『闪耀于终焉之枪 Rhongomyniad』释放就行了。当然,阿特拉斯院的炼金术师、君主·梅亚斯提亚以及他的随从也许会动用非同寻常的手段进行抵抗,但这绝对是有可能杀害他们的手段」

「在发掘调查的过程中也有不得已的timing,至少在休息时间需要避免发生意外。话虽如此,如果人群太过分散,对于犯人的约束也会减弱,所以将团体一分为二是比较恰当的」

「正如您所言」

罗格承认道。

「伊斯塔里奥一方——库尔托和朱塞佩也认为这次的密钥丢失并非以外。而且,如果犯人真的存在,就有很高的概率危害整个发掘调查团。实际上,罗格和蒂卡在那个时点被孤立,应该就是出于这样的意图,倘若稍有闪失,两人都会丢掉性命」

「如果罗格先生没有作成避难所的话,恐怕就?」

「如你所言。索性,看守者的攻击手段没能突破EXOFORM的防御」

在我们冲进第二阶层之后,发现了罗格的避难所存在多处被斩击的痕迹。如果避难所没能顶住攻击,恐怕当我们到达现场的时候,见到的只有支离破碎的尸体吧。

「……那么,还有一件事」

我觉得师父的眼神好像变深了。

他所注视的对象增加了。

不仅是罗格。

一边确认着拉提奥的表情,优美的嘴唇颤抖着。

「阿特拉斯院本次发掘调查的目的,是什么?」

当他抛出这个问题之后,据点内的空气凝固了。

师父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纯粹出于学术上的好奇心,君主·梅亚斯提亚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出山。但是,并非所有阿特拉斯院成员都是如此。虽然阿特拉斯院整体作为一个组织存在,但其成员之间的关系比时钟塔还要孤立。不了解隔壁的研究室在做什么——对于时钟塔来说是常态,但在阿特拉斯院是近乎义务的事情」

君主·梅亚斯提亚之前也提到过。

自己的研究结果仅对自己公开。

此乃阿特拉斯院的铁律。

「然而,这次发掘调查却要深入保存有过去研究记录的亚历山卓图书馆,甚至邀请了君主·梅亚斯提亚进行协力。这不是同你们的铁律相悖吗?」

我的脑海里仿佛闪过一股火花。

自己也曾经有这种违和感,在听到师父这番发言之后更加明晰了。

接着,师父又问道。

「关于这次的发掘调查,阿特拉斯院的许可,是何种程度的?」

罗格没有马上回答。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

那是从肺底吐出的,深深的叹息。

「不像是魔术师」

罗格如此说道。

「为什么如此在意理由呢?身为时钟塔的魔术师,看清了脚底黑暗的深度,一定会更加痛苦吧?就算乌鸦知道自己的羽翼是黑色的,世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师父眉间的皱纹透出一股苦涩。

在半透明薄膜的另一侧,数排水晶柱的表面以不同角度映出了师父的身影。每一个身影似乎都有各自不同的烦恼。

「但是,我好像只能使用这种方法」

「这是一条只有那些特别喜欢人类或者特别讨厌人类的家伙才能走下去的道路啊」

罗格面不改色地说道,但是声音稍微缓和了一些。

「罗格在阿特拉斯院的身份相当于上级教官,即使不经过内部审查,也可以动用自己的权力准备潜水艇或者其他道具(tool)来调查这个遗迹」

「……你的意思是,如果是走正规的审查程序,可能会得不到批准?」

「您稍微有些误解」

罗格说道。

「阿特拉斯院明确禁止的只是公开自己的研究。探寻他人的研究未必是被禁止的。否则伊斯塔里奥那两位也不会加入这次行动。况且,对于违背戒律的行为,阿特拉斯院并未持有比时钟塔的封印指定执行者更为强力的执法机构。如果实在是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也会向其他组织发出通缉令,但在通缉令下达之前是有时间可以利用的」

罗格的嘴角露出了粗狂的笑容。

这是一幅即便犯下罪过也要坚持到底的表情。

「……所以你很着急,想要在阿特拉斯院正式审查否定本次行动之前结束这一切」

「解释权交给您。不过,罗格有一项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的研究。伊斯塔里奥那两位也有同样的想法」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视线转向了自己的女儿——拉提奥。

为了处理埃尔戈的事情,她紧急加入了这个调查团。

所以,对于目前的情况来说,她是意外因素,是这样吗?

……还是说,另有隐情?

「那么,犯人可能并不是变节者」

师父说道。

「犯人想要守护阿特拉斯院的戒律,难道不是这样吗?」

「……!」

轻微的冲击和理解,同时拍了拍我的胸口。

如此一来,就能说得通了。

如果犯人并非阿特拉斯院的变节者,而是想要处分掉作为变节者的罗格等人的间谍(spy)的话。

「拉提奥也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

一直在倾听的拉提奥开口说道。

「拉提奥等人的研究是独立追求的。所以,拉提奥并不知道父亲的研究。但是,如果这座亚历山卓图书馆的发掘工作成功的话,应该能从遗迹中窥见不少过去的研究吧」

她的说话方式和罗格非常相似。

不愧是父女啊,就算是这个时候也是如此,我如此想到。

「当然,即便如此也是必须的,所以拉提奥加入了调查团。在阿特拉斯院,这是否为完全禁忌,恐怕会存在不同的意见。无法忍受这种意见上的分歧,故意妨碍发掘工作——就算出现这种情况也不足为奇」

「最恶的Closed Circle」

师父如此唾弃道。

「倘若,这真的是犯人的动机(whydunit),那么发掘调查团的所有人都符合条件」

「哎呀,兄长,听你这意思,我也是嫌疑人之一咯?」

「那是当然」

听到莱妮斯的挖苦,师父咬了咬牙。

然而,事实正是如此。

如果发掘调查本身触犯了阿特拉斯院的戒律,那么敌人的可能性就会无限膨胀。

因为就算是君主·梅亚斯提亚和他的助手,也未必没有接受来自阿特拉斯院其他势力的妨碍委托。

师父想了想,如此说道。

「法老·托勒密」

「呜呼,终于呼唤我了吗?」

一直窝在附近的机械鸟,展开了金属翅膀。

罗格大概也听拉提奥说过,并没有感到吃惊。

「我听说刚才那个看守着本来应该在第三阶层,你知道它为什么会来到第二阶层吗?」

「不知道的哦,我现在能做的事情很有限。虽然也在尝试使用后门(backdoor)接入系统,但估计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机械鸟灵巧地折起翅膀,碰了碰自己的喙部。

「不过,基本的功能设定还是没问题的。那种类型的看守者虽然工作重心放在第三阶层,但也会时不时巡视第二阶层」

「或许是偶然?」

「没准是这样,因为那个位置存在罗格制作的避难所之类的异物,所以其中一台看守者被派遣到了第二阶层。召唤第三阶层看守者来到第二阶层的人是否就是抢夺密钥的犯人——你在意的是这个吧?」

听到托勒密最后的话语,师父点了点头。

「和你所言存在出入吗?」

「不,也不一定是存在出入。但是,单纯持有密钥并不能操作这座亚历山卓图书馆的一切,那本就是管理单元的职能。如果只是用密钥的话,仅能在本人所认知的范围内进行控制」

「……仅限于本人的认知范围?」

师父鹦鹉学舌一般地重复了一遍,用手指了指眉间。

「兄长,情况怎么样?」

莱妮斯说道。

「嘛,对于我来说,没有被人盯上性命的时候是比较稀有的,但眼下这种情况,整座亚历山卓图书馆可能都会变成敌人。坐视不管总该有个限度吧。我想在这里借用一下兄长你那讨人厌的才能呢」

「求人帮忙是你这个态度嘛?嘴上完全不饶人啊」

师父如此回敬道,从怀里取出雪茄。

「抽根烟不要紧吧?」

他跟周围人说道,然后雪茄刀切下了尖端。

划了一根火柴,将雪茄点燃。

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香气。

那是时至今日,与许多回忆紧密相连的气味。

师父叼起那根雪茄,缓慢地吐出烟圈之后,开始编织话语。

「这种情况下,就不只是寻找犯人那么简单了」

注视着渐渐淡去的烟雾,他小声说道。

「慢条斯理地寻找犯人可能会导致我们性命不保,倘若情况真是这样,或许就需要更加激进的炙烤(翻译者注解:通过加热文件还原隐藏信息)了」

「确实,这副模样不像是侦探的样子。显露出时钟塔的作风,君主」

被拉提奥如此指出之后、

「呃」

师父歪了歪嘴。

他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有所察觉。其实我觉得师父和莱妮斯是非常相似的兄妹。

「不过,是拉提奥同意你们加入队伍的。不管采用何种方法,吾等都会支持你的行动」

「那真是太好了」

「师父,你要做些什么呢?」

我也再次问道。

在肥皂泡一般的据点内部,师父慢慢地将视线转向了罗格。

「罗格先生,能请您帮个忙吗?」

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2

「——现在开始攻略禁书库的第三阶层」

罗格如此宣告道。

他正拄着手杖,身体已经恢复到了可以自己走路的程度。

不愧是库尔德里斯用自己的骨头制成的手杖。

本次调查团的成员都在前方集合。

时钟塔&阿特拉斯院联合发掘调查团。

人都到齐了。

离开半透明的据点之后,大家在第二阶层的大门前列队。

「这就是通往第三阶层的门扉吗?」

对于自己的问题,罗格微微一笑。

「正解。在被关进第二阶层之前罗格就在着手解锁。在那个避难所藏身的时候,使用三支分割思考进行破译。在刚才的尝试之后,似乎是成功了」

「那么,已经可以进入第三阶层了吧?」

「然也」

罗格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发掘团的其他成员。

只见他慢慢举起手杖,

「现阶段的作战分为三个阶段——」

手杖在空中转了一圈。

其前端出现了图像。

看来,我们周围的水晶具备构造全息投影的功能。考虑到第二阶层这一区域是原本的大图书馆,阿特拉斯院的先人是使用全息技术阅览信息的吗?

不对。

与其说是全息投影,不如说是雾才对。

随着罗格转动手杖,由雾制成的黏土就像被揉捏一样,在我们的眼前逐渐变换着形状。

当第三阶层的示意模型构造完毕之后,罗格又用手杖指了指。

「第一阶段,派遣专精潜入的队员前往第三阶层,测绘第三阶层的地形」

雾气人偶进入了第三阶层的示意模型中。

这些人偶大概是模仿调查团制成的吧。

「眼下的问题是,徘徊于第三阶层的看守者们。在座的各位已经见识了他们的战斗力。无论如何都是极其危险的敌人。如果遭遇两台以上的看守者,就会陷入几乎无法招架的状况」

第三阶层的示意模型上,亮着好几道红光。

红色的光电似乎代表看守者们。

然后,侵入第三阶层的雾气人偶抵达了一扇很大的门前方。

「第二阶段,派遣专精入侵的队员打开第三阶层通往第四阶层的通道」

巨大的门扉缓缓打开。

雾气人偶向深处进发。

紧接着,如同粘土的雾又变换了形态,在第三阶层的深处变成了新的样子。

「第三阶段,与第四阶层的管理单元建立联系,回收必要情报」

雾气人偶在那个如同小型坟冢的结构内部冒着光。

就这样,雾气人偶一下子消失了。

「以上就是,Misson complete」

「总的来说就是潜入作业吧」

师父如此说道。

自己也在脑海中整理了罗格所说的任务顺序。

几年前,自己和师父一行人曾经在时钟塔地下的广阔迷宫——被称作灵墓阿尔比昂的地方进行过探索。那简直就是dungeon attack,一边击退未知的幻想种,一边一路下潜的,天马行空程度的旅程。

然而这次的行动却别有一番趣味。

Technical,可以这样形容。

并非单纯踏破遗迹,而是根据目标设定以及变更编队成员。

「第一阶段的成员——君主·梅亚斯提亚以及他的助手蒂卡,还有库尔托和朱塞佩,拜托诸位了」

「……嗯,这样也行吧」

卡尔马格利夫挠了挠头,似乎有点为难。

对于未知情况的处置,君主·梅亚斯提亚的经验应该更加丰富。再加之,由阿特拉斯院的两位成员提供专业知识的援助。罗格认为这两位同僚的能力能在潜入作战中发挥作用。

的确,这是令人满意的组合。

卡尔马格利夫的应变能力,在刚才与看守者的作战中就能看出来。虽然尚不清楚君主助手(蒂卡)的能力,不过他本来就是作为协助者同行的,如此说来能力这方面也是值得期待的。

「如此说来,罗格先生和拉提奥小姐就在第二阶层待命了吗?」

「非也,因为之前的事故,罗格打算返回第一阶层的外围。君主·埃尔梅罗二世和莱妮斯一行暂且一同待命。换言之,第一阶段的测绘结束之后,先让队员返回外围,再重新组建第二阶段的编队」

「哦呀?这种操作我还挺意外的」

朱塞佩有些诧异。

「不过,考虑到罗格先生的身体状况,我觉得这样比较妥当呢」

「鄙人的笨拙给各位添麻烦了,万分抱歉」

罗格低头致歉。

老实说,自己当时挺心慌的。

因为不太习惯这种表演。

罗格最后说的那些,几乎都是谎言。

从最初的人员分配来看,就不是根据罗格所说的理由来执行的。

师父之前跟罗格谈话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希望您能赋予我对编队构成的发言权,以此把犯人揪出来」

*

——思绪回溯到几十分钟之前。

「罗格先生,能请求您的协助吗?」

师父提出这个请求之后,接着说道。

「——希望您能赋予我对编队构成的发言权,以此把犯人揪出来」

「编队构成,是这样吗?」

面对罗格的反问,师父点了点头。

笼罩着我们的半透明避难所似乎摇晃了一下。

「首先是并不在场的调查团成员——君主·梅亚斯提亚以及他的助手,还有库尔托和朱塞佩。派遣这四人前往第三阶层进行调查」

「关于这个member arrangement,罗格没有异议。但仅仅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吗?」

「重点是接下来我要指出的内容。罗格先生和其他成员在第一阶层待命——明面上这样告知调查团其他成员,实际上只有罗格先生和莱妮斯留守第一阶层待命,包括我在内的其余成员潜入第三阶层」

「这是什么意思?」

罗格皱起眉头。

我也不明白师父这个安排是什么意思。

花了几分钟咀嚼师父所说的话,还是无法理解,于是我开口问道。

「对先遣队保持沉默,是这样吗?师父?」

「正是如此」

师父一脸认真地说道。

就算说到这个份上我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时,拉提奥开口说道。

「就算使用密钥在第三阶层布设陷阱,也只能在密钥持有者的识别范围内操作,没错吧?」

「是的,虽然不知道盗走密钥的犯人是谁,但犯人肯定想要妨碍这次的发掘工作。如果把调查小组分成两组同步推进,那么凶手只能妨碍其中一组」

「啊……」

在师父的说明下,我终于领悟了他的意图。

「但是,保持沉默的理由是什么呢,师父?」

「这是为了降低被犯人反制的可能性」

「还有一个原因吧,君主」

罗格说道。

「如果在先遣队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人进行了反制,那么罗格和拉提奥是犯人的可能性就很高了。所谓『炙り出し』指的就是这个。通过打碎情报的手段,钳制犯人」

「实属抱歉」

师父毫不胆怯地说道。

他们向我解释到这个程度,我又思考了十秒钟左右。

(…也就是说,牵制犯人的同时,将其揪出来。)

一条一条地整理着情报。

自己的脑筋转不过来,在这种时候真是急死人了。

然后,罗格还补充道。

「您刚才不是说,只让罗格和莱妮斯留守第一阶层吗?假定罗格和拉提奥是共犯,为了应对这种可能性,因此也要将二人分开。原来如此,您的想法真是周全。时钟塔的君主都是您这种类型吗?」

「不过是我太胆小罢了」

听了师父的话,莱妮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对她来说,看着师父板着一张脸,一定很有趣吧。

「那么,兄长,我也想跟你确定一下。我和罗格一起前往第一阶层待命,也意味着互相监督对吧?」

「嗯,剩下的三个人——我、格蕾、拉提奥负责调查第三阶层。在不清楚犯人身份的情况下,这是最好的选择」

「……原来如此」

我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在脑海中整理着团队名单。

正式调查第三阶层的小组是卡尔马格利夫、蒂卡、库尔托和朱塞佩。

秘密调查小组是师父、自己、拉提奥。

在第一阶层待命的队员是罗格、莱妮斯。

不让任何一个人单独行动,同时也避免任何一组全是时钟塔或阿特拉斯院的人。

这种选择与其说是礼貌,不如说是胆怯。

甚至令人觉得这是一种恶行。

这种人员安排是由师父的性格决定的。

「嗯,lady,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没有。我只是觉得,如果师父能够发挥自己的能力,那比什么都好」

实际上,我还有点小庆幸。

虽说有这种感觉可能怪怪的。

「只要待在师父身边,对我来说就没有问题」

「……我可做不到丢下你一个人行动」

「是的。请您好好记住这一点」

望着表情复杂的师父,我如此叮嘱道。

大概,这个男人总是嘴上说得好好,至于他关键时刻会怎么做,我已经了解到了讨厌的程度。

接着,

「……这种事情你还真是擅长呢」

一阵令人诧异的鸟鸣从天而降。

「让我想起了,唯一不想与之战斗的欧迈尼斯」

「欧迈尼斯……」

他应该和托勒密一样,同为伊斯坎达尔的臣子。

伊斯坎达尔死后,相互征伐的继业者战争(Διάδοχοι)的将领们。

欧迈尼斯与托勒密的相互征伐自然也是当然的。

「欧迈尼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哦?你小子在意这种事情吗?」

听到师父的问题,机械鸟有些意外地歪着脑袋。

「让吾想想哈,那家伙是个怪人。我原以为他是个重感情的家伙,没想到会轻易抛弃别人。虽然伊斯坎达尔打趣他只是个小书记官,但真到了战场上这家伙却从未输过。哈哈哈,伊斯坎尔达那小子因为财政问题跟群臣哭穷的时候,这家伙直接装傻,把私房钱捂得紧紧的」

那副口吻并不是在谈论相互残杀的对手。

这位法老似乎很怀念小时候和朋友一起经历过的些许恶作剧。

「吾也想问问你们。在这个时代,伊斯坎达尔还是人气角色吗?」

「您不了解吗?」

「吾对现代的信息不太了解,虽然从拉提奥那里get了最基础的情报,但这方面的数据量还是不够的」

机械鸟笑了笑。

(……和从者不一样)

自己这样思考着。

魔术亦能召唤过去的英雄。

这些被称为『从者 Servant』或者『境界记录带 Ghost liner』的个体从『世界』或者『圣杯』处获得现代的知识,但对于阿特拉斯院所再现的『托勒密』似乎不一样。

师父斩钉截铁地回答。

「伊斯坎达尔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王者之一。无论你去问谁,都无法推翻这个评价」

没有任何炫耀的意思,仅仅是一种阐述事实的语气。

确实,声名显赫的伊斯坎达尔就是这样的存在。在对于世界的影响这一意义上,能与之比肩的王者本身并不多见。

然而,师父的话语中还包含着『他物』。

「……是这样吗?」

机械鸟喃喃道。

非常,沉重的声音。

「是这样啊。那个毛头小子……」

那声音不知为何带着寂寥的回响,从耸立在第二层的水晶柱之间掠过。

3

如果说第二阶层是水晶树林,那么第三阶层就接近crystal jungle了。

依然有几根水晶柱子。

但是。

更准确的说法是,是长着树枝和花朵之类的突起物。不仅如此,水晶还在地面上生根,荆条缠绕着水晶,构成了一幅超现实主义绘卷一般的景象。

在这种环境中彷徨,不知不觉间,连呼吸都会化作水晶。

皮肤、指甲、头发全都化作了水晶,甚至连流淌在经络中的血液也会变成水晶吗?

这一景象让我浮想联翩。

作为stage 1的潜入小队,一共有四人。

卡尔马格利夫。

蒂卡。

库尔托和朱塞佩。

四人分成两组,一前一后。库尔托和朱塞佩在前,卡尔马格利夫和蒂卡在后。

但凡挪动一步,就能听见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哇塞!真是太刺激了……!」

卡尔马格利夫把脚板抬起来好几次,确认有没有被碎片扎到。

散落地面的水晶碎片的强度似乎很低。

用皮鞋踩一下就会悲惨地变成粉末。

每次发出的细微声响,听起来就像是它们的抗议。

「每一根水晶柱都是记录媒介,但这根柱子相较于原形已经变质了。啊,不对,应该说是生长才对」

「啊呀,这玩意独立性挺强的嘛」

走在前面的朱塞佩说道。

「唉,你是说独立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简而言之,如果来自中枢的控制没有达到规定的水平,禁书库的security就会被赋予独立思考和反应的权限。如果得到了权限,并且现实需要的话,自然就会生长」

「吼吼吼。换言之,禁书库的每个书架都具备自我思考的功能吗?」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现代科学也能制造AI(人工智能)。尽管在赋予人格这方面存在较大困难,不过这种程度的机关还是能够做出来的。——啊啊,聪明的人儿,怎么能说你比无知的植物更加聪慧呢?」

就像表演歌剧一样,朱塞佩摇晃着丰满的腹部如此唱到。

他大大的脚板踏在地面上,发出倍于卡尔马格利夫的水晶破碎声。

「散落一地的水晶碎片正是这种生长的结果——自书架上剥落之物,乃是蜕皮后的躯壳」

「哦哦…….原来如此。这是阿特拉斯院一贯的做法。最强之物不是自己亦可。虽然说是禁书库,但每个书架都具备这种功能吗?」

卡尔马格利夫饶有兴趣地细细审视着之前收集到的碎片。

虽然头发把眼睛挡住了,但至少他的热心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花朵和枝条也是书架的保护机制?」

「bingo。在第二阶层的话,只要带了相应的装备就能收集到情报,但是这附近的水晶就很难提取信息了吧」

「就算是,我手里有失窃的密钥呢?」

「哦哟!真是直言不讳啊,君主·梅亚斯提亚!」

朱塞佩像是吃了一惊,眉毛一挑。

然后,

「他这人说话没个分寸,就算是在时钟塔也是没几个朋友的呢!」

卡尔马格利夫的助手,蒂卡轻轻地笑着说道。

她戴着玻璃瓶底一般厚重镜片的眼镜。手里提着一个大旅行箱,大概是bridle leather材质的。

「是那种仅仅被好奇心驱使,一头扎进去。到处乱碰,出了乱子就溜走的人」

「不对不对不对!你这样评价我太过分了吧!蒂卡小姐!」

「我觉得这个评价非常公正。如果你能给我涨三成工资,打分也会上浮这么多哦」

「你那完全是见钱眼开的阿谀奉承吧!」

朱塞佩看着互相吐槽的两人,摸了摸下巴。

「唉?我还以为自己要扮演侦探来着」

「哈哈,虽说时钟塔也蛮大的,但是当侦探的君主,君主·埃尔梅罗二世一人足矣。我只不过是单纯地确认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如果对本次发掘有所帮助,那就太好了」

卡尔马格利夫摇了摇头,再次问道。

「所以你觉得,就算拿着密钥,也无法从水晶中读取信息吗?」

「是这样的。我觉得挺难的。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家伙应该也能取得更好的成果吧」

「那家伙?」

「……别多嘴,朱塞佩」

一直沉默的库尔托发话了。

这是他们四人结队行动之后,库尔托第一次发言。

看着五色头发的青年,朱塞佩耸了耸肩。

「这可是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啊,库尔托。如果情况属实,我应该早点说出来的,但在其他六源在场的情况下,属实是难以开口」

「哦呀,你说的是?」

卡尔马格利夫那双被头发遮住的眼睛中,闪烁着隐秘的光芒。

不知道是否留意到这一点,朱塞佩继续说道。

「那位六源可能比我们和罗格他们更早抵达了这座亚历山卓图书馆」

「还有这号人物?我原以为,自从这座亚历山卓图书馆被遗忘以来,我们是第一个抵达的队伍呢」

「话说回来,虽说没有准确的记录,但从现有证据来看,可能还有两个,或者一个和一组」

咔嚓……咔嚓……朱塞佩一边踩着碎片一边说道。

「一个或者一组?」

「……一组说的是盗墓者」

库尔托无奈地回答。

「似乎是拥有高超本领的盗墓者团体。地表的遗失物(Lost Number)被掠走了好几个,有记录显示当时的阿特拉斯院发布了特别留意的通知。不过,最近才知道他们可能还对亚历山卓图书馆动过手」

「还有一个就是——塞弗(Cipher),拉提奥的弟弟」

朱塞佩接着说道。

「拉提奥小姐的——」

卡尔马格利夫饶有兴趣地咀嚼着这个情报。

「说起来,拉提奥小姐和埃尔梅罗二世好像早就认识嘛?」

「唉,他们之间是啥关系我就不清楚了。拉提奥在阿特拉斯院内部也没啥人缘。不过,她的弟弟塞弗在我那一代人中是出类拔萃的优等生。再下一届有个名叫希翁的怪物,没准塞弗能跟那个怪物掰掰手腕」

「所以?」

「塞弗三年前死掉了。就在亚历山卓的海上」

「……那也太不安定了」

听到朱塞佩的话,卡尔马格利夫的声音有些动摇。

水晶丛林的气温似乎骤然下降了几度。

「我总算明白朱塞佩先生说这些话的理由了。如果三年前去世的塞弗先生真的能闯入这座图书馆,那么很多前提都会崩溃。比如说,存放着密钥的管理机关是密室,这一点也会发生变化吗?」

「……只是有可能性罢了」

库尔托如此指出。

「既然这个调查团是罗格组织的,恐怕塞弗已经发现了亚历山卓图书馆。但是,他到底涉足多深就不得而知了。相反,如果参考调查团也陷入了苦战,那么塞弗只身一人能够探索到什么程度就更是令人怀疑了」

「不过,塞弗·库尔德里斯·海拉姆是当时最接近亚历山卓图书馆秘密的炼金术师,这一点无可置疑吧?就如君主·梅亚斯提亚所说,他可能已经逼近第四阶层的管理机关了,那家伙总是领先我们好几步」

朱塞佩的眼中,似乎有着某人晃动的影子。

在三年前死去的,阿特拉斯院的炼金术师。

四个人的身影,就像在追逐着这段记忆。

咔嚓、咔嚓,碎裂的声音回荡着,融化在昏暗的环境中。

「原来如此,君主·埃尔梅罗二世会喜欢这样的故事呢。我只听说过时钟塔的传闻,据说他在面临事件的时候,经常这样念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Whydunit)」

Whydunit。

那位君主曾经多次提及这个词。

现在,新的君主问道。

「为什么,那个名叫塞弗的炼金术师死去了?」

卡尔马格利夫接着说道。

「为什么,密钥——托勒密的心脏会被夺走?」

说到这里,卡尔马格利夫「啊」了一声。

「还有一件事」

「还有一件事?」

库尔托反问道。

「为什么,那个名叫塞弗的炼金术师要前往亚历山卓图书馆?你有什么头绪吗?」

「……那个。阿特拉斯院不会插手个人的研究」

「那真是太遗憾了」

卡尔马格利夫耸了耸肩。

「对了,到目前为止的地图测绘没问题吗?实际上我们不是迷路了吗?」

「……」

库尔托没有回答,用手摸了摸脚底下的地面。

只见他轻轻触碰水晶,手掌划过表面。

四人一路走来的地图正印在上面。

「哇塞!这也太方便了!不对,实际上亲眼所见之后,我发现它的用途比设想中的还有多。如果可以的话,在调查团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你愿意和我一块工作吗?虽然工资给不了太高,但我可以开放考古科的数据哦!」

库尔托没说话,继续往前。

卡尔马格利夫并没有对他的态度感到不爽,跟在库尔托的后面继续走着。

几秒钟之后,

「等会」

库尔托突然喊道。

这会不仅是库尔托,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黑暗中,某种气息产生了。

并非是生物。

也不是无机物——在第三阶层蠢动着的看守者。

某种东西滴落在地面上。

一瞬间。

世界发生了变化。

为水晶所魅惑的世界,瞬间变成了狂风肆虐的砂漠。

天空中,炯炯发光的红日代替了黑暗的海洋。

「这,这是什么?!」

蒂卡环顾四周。

放眼望去,连一块水晶碎片都没有。

相反,在不远处的沙丘上,伫立着无数的影子。

是骑兵们。

他们大多坐在紫红色的马鞍上,手持长矛。

秩序井然的骑影已经超过数百人。

不,应该有一千人吧。

旁边还站着拿着大盾牌和长枪的步兵。

「这是咋回事啊!卡尔马格利夫大人!」

「……Hetairoi中的,持盾卫队?(Ὑπασπιστής)」

同样是考古科出身的蒂卡很快就理解了卡尔马格利夫的喃喃自语。

「伊斯坎达尔率领的古代马其顿骑兵和亲卫步兵?!」

助手的眼镜上映出骑兵们的身影。

在骑兵军团的前方,有一个将军模样的男人。

强壮的肌肉隆起,身上的铠甲仿佛要迸裂一般。

肆意生长的红发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

周围有身穿银色铠甲的将臣,也有装束酷似将军的女子,但那个男人的存在感实在太过压倒性。

仅仅一人,就能与率领的大军匹敌——甚至凌驾于千骑大军的气势之上。

男人的坐骑也很显眼。

倍于其他马匹的体型。漆黑的鬃毛。

「不会吧……」

卡尔马格利夫欲言又止,摆出了双银瞬弧(shoot the moon)的架势。

展开的魔术礼装,在圆弧之间构造了一条笔直的第五架空元素(ether)之弦。将卡尔马格利夫的『变化』赋予这根细弦,就能发射令人眼花缭乱的魔力箭矢。

「我想从阿特拉斯院的炼金术师(你们)得到一些advice!」

「我也不了解这种陷阱!」

朱塞佩的双手燃起了炼金术的火焰。

「我也是」

库尔托的表情也充满了紧张。

蒂卡紧紧地抱着手提箱。

将军的锋刃(spatha)挥向了反应各不相同的四个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啦啦啦啦啦啦啦!」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呐喊声,骑兵一拥而上。

步兵们也奔跑了起来。

简直如同海啸。

一切的城池和军队都无法与之比肩。

实际上,他们已经击破了任何障碍,抵达了称霸世界的境界。

骑兵们先发制人。

带领着他们的,是一位红色蓬发的将军。

卡尔马格利夫的弓箭纹丝不动。

只见他如同演奏乐器一样,手指一竖,箭矢便分裂开来。

十几支箭矢将弓装饰成了扇形。

他的技艺自不必说。如果同是出身于时钟塔的魔术师看到这幅景象的话,一定会咂舌于连接卡尔马格利夫与礼装之弓的魔力之美吧。

不辜负君主之名的技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啦啦啦啦啦啦!」

骑兵们也跟着将军呼喊道。

战马踏沙产生的凄厉马蹄声。

通常来说沙子能吸收这种声音,但眼前的大军却掀起了规模和数量惊人的轰鸣声。

汗水顺着卡尔马格利夫的脸颊流到下巴。

骑兵们眼看就要冲到面前。

长枪从拳头大小变成了需要仰视的尺寸,瞄准了卡尔马格利夫。

「卡尔马格利夫大人!」

蒂卡喊道。

但是,

「……不对」

卡尔马格利夫喃喃道。

蓄势待发的十余支箭矢,很快化作了一支。

卡尔马格利夫就这样,朝着与骑兵袭来的方向发射了箭矢。

骑兵的轰鸣声扑面而来。

终于,骑兵长枪淹没了卡尔马格利夫和蒂卡——

——就在那个瞬间。

世界突然又变回了大图书馆的禁书库。

没有任何变化。

被水晶侵蚀的这个控件本身,仿佛做了一场白日梦。

不对。

只有一个变化。

君主发射的箭矢穿透了一根水晶柱——生长于其上的一朵花。

魔力构成的箭矢,一下子消失了。

随着箭矢的消失,水晶柱发出了轻微的响声,那朵水晶之花散落一地。

「从这个水晶柱溢出的记录侵蚀了我们的认知」

卡尔马格利夫低头看着花朵的碎片,如此说道。

「原来如此,这是只有在存储介质上才能发动的攻击。应该称之为『记录兵器 Memory Weapon』吧。如果这也是出于书架的防御本能,那么过去的阿特拉斯院实在是让人惊掉下巴」

也许是疲惫了,侧脸失去了生气。

若泽佩问道。

「那刚才的记录是什么?」

「这是建造亚历山大大图书馆的托勒密一世的记录吧,从骑兵的样子来看,应该是他和伊斯坎达尔一起征服埃及时的记录。交战方是当时征服埃及的波斯军队」

「哈哈」

朱塞佩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看来还是做好心理准备比较好」

卡尔马格利夫叹了口气。

回头望去,水晶的丛林浑然不觉地延伸着。

*

Crystal jungle。

只能这样形容,我们正走在这样的禁书库中。

卡尔马格利夫一行人出发十几分钟之后,我们选择了与他们反方向的路线(通过足迹等判断)。

(……总觉得有点内疚)

自己如此思考着。

虽然不能说是背叛,但确实是伪证行为。

因为同为调查团成员,所以无法抹去的,些许背德感。

但是,自己很清楚,眼下的状况需要这种手段。

每踏出一步,脚下的片状水晶就会破碎,奏出了人类尚未知晓的乐器一般的声音。回荡在大图书馆中的,那种虚无缥缈的声音,在自己看来如同镇魂曲。

水晶之歌,仿佛在吊唁沉睡于海底的无数记录。

我们一行总共三人。

师父。

自己。

拉提奥。

然后就是——法老·托勒密。

自己走在最前面,拉提奥在后面警戒,师父在中间观察着四周。

托勒密骑在师父的肩膀上。

正当我们踏在发出虚幻银色的水晶碎片之上,各自仔细观察者周围情况的时候,拉提奥开口说道。

「先跟您道歉,埃尔梅罗二世」

「为什么道歉?」

「拉提奥是出于类似私情的感情才参与了这次的事件」

「私情?」

师父边走边反问道。

「库尔德里斯原本的继承人,是拉提奥的弟弟,塞弗。但是,三年前弟弟死了。拉提奥参与本次行动,是为了探索真相」

「死了?」

「被发现,溺亡于亚历山卓的海里」

不仅是师父,自己的太阳穴也一震。

无论怎么想,这都不是偶然吧。

拉提奥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库尔德里斯家族的继承人塞弗死去之后,拉提奥的祖父放弃了。失去了与外界接触的欲望,指定家父罗格担任代理人打理家族事务,化作了只倾心于深化个人研究的齿轮」

拉提奥的苍色长发摇曳着。

长发映在水晶花朵和枝条上。

每个倒影都如同为她量身定制一般,如此般配,如此美丽。

「随后,拉提奥被指定为新的继承人,继承弟弟塞弗调查的研究工作。尽管了解这样可能会违背阿特拉斯院的戒律,但无论如何都不得不这样做」

听到这里,师父突然抬头。

「难道,一开始就在调查埃尔戈?」

「是塞弗」

对于她的发言,自己也稍微接受了。

自海贼岛的战斗以来,自己亲眼目睹了好几次她的坚定意志。

尽管如此,她本人的purpose却从未被提及。从阿特拉斯院的戒律来看,也有可能是单纯的保密主义,然而又有些不一样——她给我留下的是,空白的印象。

倘若是继承弟弟的遗志,这些矛盾就不存在了。

「……拉提奥,还在探索自己应该阻止的灭亡,作为阿特拉斯院的炼金术师,还在探索的进程中」

自己应该阻止的灭亡。

当拉提奥找到它的时候,就会真正成为阿特拉斯院的炼金术师吧。

就像拉提奥说自己的祖父化作了齿轮一样。

守护未来的齿轮。

扭曲而又带有些许悲哀——这是与时钟塔的魔术师似是非是的存在方式。

「塞弗是个热衷于古老故事的人」

拉提奥说道。

「经常查阅亚历山卓图书馆和伊斯坎达尔的传说。与此地的密钥连接的方法,以及备用(spare)——作为机械鸟的托勒密的启动代码,这些都是在塞弗的研究中找到的」

「嗯」

托勒密小声地说道。

「吾真想见见这个年轻人」

师父开口说道。

「罗格先生和君主·梅亚斯提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的?」

「家父?据拉提奥所致,那是发掘调查团组建成立之后的事情」

「你确定吗?」

「……不对」

拉提奥的语气中透出不自信。

「并不确定。自从塞弗的事情发生之后,拉提奥经常离开阿特拉斯院」

「原来如此。那么,塞弗先生见过君主·梅亚斯提亚吗?」

「塞弗?」

拉提奥挑了挑眉。

自己也对这个问题感到意外,忍不住插嘴问道。

「师父,你是说塞弗先生和卡尔马格利夫先生认识吗?」

「时钟塔的魔术师基本上都是欺诈师,我想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纳入考量。因为对于掌握塞弗研究的人来说,法老·托勒密的心脏被拔出的图书馆最深处很可能不是密室」

「……啊」

「……确切的」

拉提奥肯定道。

在联合发掘调查团之前,炼金术师塞弗向亚历山卓大图书馆发起了挑战。

在他的遗体被发现于亚历山卓的海里之前,他对大图书馆的攻略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呢?

如果塞弗是他人杀害,那么凶手对他的研究,究竟掌握到了什么程度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次从大图书馆最深处盗走托勒密心脏的犯人,和杀死塞弗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吗?

(……真的很复杂)

自己屏住呼吸,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

三年前的案件和现在的案件。

两起案件,两名犯人。

阿特拉斯院的戒律,以及背叛者的可能性。

在水晶丛林中彷徨的同时,自己的思考似乎也陷入了迷宫之中。

即便如此,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一边留意密集的水晶枝条和视觉视角,一边一步一步往前走。

果然,这里和第二阶层不一样。

水晶树的形状虽然没有变化,但散发的压力却不一样。

「从本质上来说,它们和第二阶层的情报媒体是一样的,但形态似乎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举个例子,就像某种飞蝗基于个体密度的相变异(phase variation),甚至连体型和攻击性都改变了」

「相变异(phase variation),这样吗?」

「昆虫的生态非常丰富。从遗传特质来看,阿特拉斯院的技术或许是将生物与科学进行了紧密结合」

我明白了。

水晶不单单是树木的形状。

自己感受到了与之相应的,生命一样的东西。

塞弗也曾到达这片水晶树海了吗?

我们应该如何找到通往最深处的道路呢?

「喂,等等,你们」

右肩的固定具(hook)突然传来声音。

「啊?」

「……在那边」

气息动了起来。

水晶树密集,一片昏暗。

「哦,小姑娘你手里有什么稀奇的玩意啊」

托勒密说。

说起来,在这只鸟面前和亚德说话还是第一次。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不过我是这么觉得的」

这句话在这个盒子里很少见,有点含糊不清。

但是,我确实感觉到他不是在开玩笑。

「师父」

回过头来问,师父也瞬间皱起了眉头。

「照亚德说的去做吧」

他立刻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4

巨大的夕阳即将消失在地平线上。

这里是砂漠。

放眼望去,尽是粗沙和粗糙石块的红色砾石砂漠。

希翁驾驶的汽车就行驶在这样的砂漠上。

为了不陷到沙坑里,是四轮驱动的buggy。

对于不满十岁的少女来说,这是一辆显得有些严肃的车,但周围的人似乎并不在意。城市暂且不提,只要到了砂漠,似乎就不知道人类社会的规定。

自亚历山卓往西几十公里处,巴基行驶着。

「…………」

副驾驶座上的埃尔戈好奇地看着风景。

从列车上看和从巴基那里看是大不相同的。

巴基穿过几处遗迹附近。

只有粗颗粒的沙子、多刺的植物和石块形成的景色。遗迹里偶尔有游客模样的人影,但不久也渐渐减少。

大概跑了一个小时。

希翁下了车,用手指指示埃尔戈。

「从这里开始是步行,请跟我来」

「知道了」

年轻人顺从地跟着她。

希翁头也不回,只是一直往前走。

在砾石砂漠的红色沙子上,留下了小小的脚印。

她的背影也只有十岁不到的小,但却很坚决。

(……凛怎么样了?)

埃尔戈这么想。

少女的模样和海贼岛的田中既有相似之处,又有不同之处

包括以太线(Etherite)在内,跟着她不觉得讨厌,或许也是因为她的背影吧。

仿佛一个人背负着整个世界——

(……啊,这样啊)

哪里相似,哪里不同,埃尔戈是也是知晓的。

对远坂凛来说,背负整个世界,一定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谁做都可以,不做也没有关系,我只是碰巧想背负自己所能看到的世界而已——这是一件轻快得让人觉得有些刺耳的事情。

对希翁来说——

(……不)

再说下去就是妄语了。

埃尔戈还不了解这位少女,不应该妄加揣测。

自年轻人离开小岛,已经经过了很长时间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走了不到十几分钟,刮起了风。

那变得惊人地强,扬起的沙子覆盖了视野。

「希翁小姐,从这里开始……」

「没问题」

希翁简短地回答。

她的脚步没有犹豫。

她比埃尔戈矮两个头,以惊人的速度在砂漠中前进。

沙尘暴很大。

能见度不足数米。

脚印也会在几秒钟内消失,再也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用幻手代替视觉,搜索周围的状态。蛇类拥有的红外线知觉器官——类似于pit organ。无论对象是热度还是声音,年轻人的幻手都作为精密的感觉器官发挥作用。

正因为如此,他才注意到了。

「这个,果然是……」

埃尔戈呻吟道。

不是寻常的沙尘暴。

很明显,是经过某种操作的。

巧妙地迷惑人类的神秘风暴。虽然无法判断是像时钟塔之流的魔术,还是像以太线那样的阿特拉斯院的秘术,但一定是相当高的规模。

即使闭上嘴,沙尘也会飞进来。

连牙齿内侧都是沙沙的。

到底还要跟着她走多久?

想到这里,眼前的少女突然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和合作者提供的情报一致」

希翁喃喃自语道。

眼前是陡峭的悬崖,有一个黑压压的洞穴。

「这里是亚历山卓大图书馆的后门」

「后门?」

话一出口,埃尔戈立刻瞪大了眼睛。

「不,请等一下。这里离亚历山卓已经有几十公里了。希翁小姐你说过,大图书馆就在海底……」

「所以是后门,这是建设时期留下的通道,如果和阿特拉斯院使用同样的机关,应该会扭曲空间。虽然个人的空间跳跃与魔法仅有一步之遥,不过在原本就有很强联系的灵脉上实现对于距离的欺骗,难度并没有那么大」

埃尔戈来埃及之前读得很入迷的一本书中写道,建造金字塔等建筑用的通道大多在完工时就被堵住了。这是为了防止当时就成为问题的盗掘而采取的措施,想必大图书馆也有类似的装置。

但是,这条长达数十公里的建设用隧道到底是——

「当时,神代已经到达终焉期,然而其荣光仍然存在,如果有法老的神官团和阿特拉斯院的协助,是有可能实现的。即使是与神秘无关的金字塔,也会从几十公里外的采石场取来材料」

希翁若无其事地解释道。

然后顺便补充道。

「时钟塔和阿特拉斯院的联合发掘调查队应该也没有注意到这里,因为这不是正规的路径,而是后来的盗墓者重建的路线」

「盗墓者?」

终于,埃尔戈的声音反了过来。

「真的能做到吗?」

「至少当时的盗墓者是有这种技术的。到现在为止的沙尘暴,应该也是盗墓者的手段吧……如果说这是盗墓者为了防止进一步的盗掘而采取的手段,总觉得有点讽刺」

确实,觉得很不可思议。

与其说是规矩,不如说是奇妙地透出了人性。

洞窟的内侧和外面完全不同,凉飕飕的。

墙壁微微湿了。

好像和狂风乱作的砂漠完全不同。

希翁动了动手指,手镯上亮起了光。

「从这里开始是下坡,小心脚下」

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迅速地前进了。

平缓的地面在中途变成了下坡。

这是一段很陡的坡,脚底一滑就会直接掉到坡底。

但是,埃尔戈对其他事情感到困惑。

(……为什么?)

每往下走一步,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是自己在海贼岛醒来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因为空间是弯曲的?)

想起了希翁的说明。

确实,从幻手接收到的环境信息,也存在微妙的不协调。

但是,比起这些,埃尔戈更在意自己头一次产生的感觉。

脚底仿佛紧贴着地面。

埃尔戈跟在希翁身后,仿佛要把这些东西一一揭开。

不久,来到了一个宽敞的空间。

这是一个直径大约有几十米的椭圆空间。

但是,之后就没有了。

走不通了。

「希翁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你说啥?」

少女举起手。

手镯上的丝线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于是,拟态为岩石的墙壁表面剥落,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扇巨大的门。

门是用既不是木材也不是金属的材料做成的。

「……这是后门?」

「请待在原地别动」

希翁说着,把手伸向大门。

手镯和门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闪闪发光。

通过以太线(Etherite)的连接。

这将遗迹的security和少女联系在一起,进行了些许数据的交互。

「……好痛」

埃尔戈的额头突然受到刺激。

一瞬间,像被钉进去一样剧痛,一秒后就像幻象般消失了。

「现在这个是?」

还没等埃尔戈问,现象就发生了。

门慢慢地向左右两边打开了。

「……好」

希翁握紧了一只拳头。

「大图书馆建成后,这扇门就被封死了。协力者提供的情报中也没有提及能够突破此处安全屏障的方法,还是得亏认识了你,才使得建立连接变成可能」

「因为我?」

「你和这个遗迹有关系吧?」

希翁指的是几个小时前的审问。

如果现在控制住埃尔戈,或许就能进入大图书馆——当时是这样说的。

「你所吞食的神可能和这个遗迹有关」

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埃及是第二故乡。

所以走下楼梯时那种奇妙的感觉,也是源于此吗?

「盗墓者之所以留有可以重新构筑的道路,这扇门的security也保持着运作,说不定是打算迎接像你这样的irregular。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那个是」

埃尔戈倒吸一口凉气。

年轻人的过去几乎都是谜团。

喰龙的青年·白若珑以及他的老师,彷徨海的吉兹所暗示的事实,终于要真相大白了吗?

「你害怕吗?」

希翁走近一步。

按照两人的身高,希翁的头只到埃尔戈的胸口。

从那里仰望着,少女穷追不舍地说道。

「我不会让你溜走的,我现在需要你」

就在这一瞬间,发出了异音。

不知是因为门打开的冲击,还是一开始就设置了这样的装置,岩石从天花板上崩塌下来。

「希翁!」

「这陷阱太老套了」

还没等我摊开幻手,一个无聊的声音就在我胸前响起。

原来是以太线在空中支撑着岩石。

但是,异变不止于此。

「Anfang 设置(set)——!」

凝聚成黑色的诅咒从埃尔戈身旁穿过,向希翁袭来。

「——!」

这是意料之外吧。

咻得一下,希翁制服的下摆烧焦了。

这是可以产生物理破坏的诅咒。

在看到那个使用者之前,埃尔戈为了保护少女而反转。

正因为如此,当他盯着对方时,年轻人显得无所适从。

远坂凛一脚踩在地面上,一口气扑了过来。

「凛!这是……」

「我知道!你是被那家伙操控了吧!」

凛像是怒吼一样大声喊道,如同滑倒般一跃而起,身体旋转了一周。

步法非常漂亮。

单纯的速度的话埃尔戈更优,然而凛之前没有展现出的技术弥补了这个差距。埃尔戈这才明白,训练时的她还是放水了。

「那你就等着我吧!」

凛的拳头像是backhand blow。

即使用幻手接住了,麻痹感也不可避免地袭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嗯,我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了!我很感谢你没杀埃尔戈,但有点陈腐无聊吧?阿特拉斯的炼金术师!」

就在踌躇的瞬间,凛从埃尔戈身边冲了过去。

希翁的手镯挥动。

就算不能连接到脑神经,这条妖线也能成为可怕的武器。

针对远坂凛所发射的Gandr,让并列思考负责回避指引,希翁的以太线向天花板和地面两边流动。

从头顶和脚下,同时发动攻击。

虽然可能会失去一只胳膊,但她已经做好了付出这种代价的准备。

「喂——!」

有人喊道。

是希翁的声音。

就像野兽闭合下颚(翻译者注解:是啮道!)般袭来的以太线,被凛操纵的风之魔术吹走了。

但是,这在计算上是不可能的。

既然发射了Gandr,那么凛的攻击就仅限于此。如果是『强化』那种程度的魔术还好说,越是高级的魔术,并列施法就越困难。当然,希翁从远坂凛的数据中知道了她拥有宝石魔术这项能力,但并没有迹象表明她刚才使用了宝石。

那么,这是。

「两种,同时——」

「开啥玩笑,是三种。我的魔术回路除了主要(main)魔术外,还有两种候补(sub)魔术」

一边射击Gandr,一边用与候补(sub)魔术回路相反的手,构筑防御魔术。

而且,突袭希翁的步法还体现了与武术不同的原理,谁能看明白这个呢。

少女的全身缠绕着魔力。

吹散以太线的是风。

那么,现在她选择的是地。

以足部为中心定义的魔术式,与大源(mana)的魔力结合,使岩石在希翁背后隆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之前在日本的时候,二世所传授的技术的副产品。

远坂凛的属性是全五大属性(Average One)。

因此,如何将魔术发挥到极致,就连时钟塔的讲师也无法立刻回答。

现在才知道,这个问题本身就是错误的。

(——嗯,是啊!)

不是把Average One当作五种属性,而是将其本身当作魔术属性处理即可。

就连给五种属性分别分配魔术回路,现在都能做到。

这次旅行中学到的一切,让凛倍感振奋。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远坂凛和她所使用的魔术都还有很多的进步空间。

「虽然有点疼,但还请你好好在医院躺个半年吧!」

驱动的魔术刻印,进一步凝聚Gandr。

近距离专用魔术。

被压缩了数倍的诅咒连同手掌一起打了下去。

源自北欧的诅咒在希翁的胸口炸裂。

随着炸裂,希翁化作无数条线,消失了。

「Etherite·Replicant」

少女的身体缩在稍远的地方。

警告希翁以防万一的是并列思考的五号。

所以,在埃尔戈和凛挥拳的那一瞬间,她就把自己的构成信息交给了线制人偶。

「那条线还有这种使用方法吗?」

「这是小孩子的把戏。阿特拉斯院的睿智,艾尔特拉姆引以为傲的秘技,请不要以为自己那么容易就弄明白了」

希翁直视着凛的视线,慢慢地站了起来。

稚嫩的嘴唇微微绽开。

「让我重新计算一下时钟塔的魔术吧」

「正合我意!」

凛的指间镶满了宝石,希翁的手镯上又缀满了新的丝线。

彼此都是值得全力以赴的人。

因此,远坂凛是魔术回路,希翁·艾尔特纳姆·索卡莉丝是全速运转的高速思考。

另一方是出身时钟塔的魔术师。

另一方是出身阿特拉斯院的炼金术师。

然后。

希翁和凛同时回过头来。

背后,埃尔戈戴着乳白色的面具。

「什么?」

「等等——」

「Mode·赛特」

假面变成了好似胡狼的形态(form),年轻人的身体浮现出来。

狂沙在洞穴里翻滚。

驾驭沙尘暴的战争之神。

年轻人可以将在遥远的神代失去的一部分权能(力量)唤回现世。

在日本得到的假面,即使不能完全显现神性,也能施展神之力。

「埃尔戈,你犯规了——!」

沙子很快就填满了整个空间,把凛束缚住了。

也许是因为以太线的支配不能造成伤害,希翁周身仅有一米的范围没有被沙子侵蚀,但事实上这边也无法动弹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你们两个」

埃尔戈搭话道。

他的语气极其平静,却又不容置疑。

「刚才我也说过了,我没有被操纵。我觉得两个人没有必要战斗,有什么不对吗?」

面对这慢吞吞的问题,两人都不太自然地点了点头。

*

「……埃尔戈,你是不是太老好人了?」

凛听了他的话,不禁叹了口气。

就是刚才那个空间。

被塞特的权能(力量)唤醒的沙子已经消失了。

暂时停战的凛和希翁相隔几米的距离相视而坐。

埃尔戈似乎在中间斡旋两人。

「我也屡次确定你的状况,但是很明显,你被拷问了。不管那个timing是不是真的被操纵了,总之你先站我这边,把那个炼金术师打趴下,我觉得这样做挺好」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希翁肯定地说。

「如果袖手旁观,看着我被打趴下,你不就自由了吗?既然通往大图书馆的大门已经打开,就不需要我的情报了。至少远坂凛是这么打算的吧?」

「那当然了。所以我手下留情了,至少你这张嘴还能说话」

「多谢你的好意。我本来也打算牺牲一条手臂扛下来的」

「——你们两个」

埃尔戈再次说道,魔术师和炼金术师都闭上了嘴。

然后,

「总之,我想和希翁小姐合作一下。希翁小姐所说的阿特拉斯学院的背叛者,是否真的是拉提奥小姐,这一点暂且不论。但是我认为从这里前往大图书馆,与我应该知晓的事情有关」

「简而言之,就是埃尔戈的过去?」

「是的,可能会给老师添麻烦」

「哎呀!」

凛小声叫了一声。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没有,只是觉得有点意思」

凛哧哧地笑了。

(就算给熟人添麻烦也要干,自己还是第一次说这种话)

如果是以前的埃尔戈,应该不会这么想吧。

那时候的年轻人,纯洁无垢。

就像一只轻飘飘的大型犬,远离了任何原罪。

那个埃尔戈已经不在了。

同样的表情,同样的笑容。

一定会和海盗岛上的孩子们无忧无虑地接触。

尽管如此,已经不在了。

那么,成长是多么罪孽深重啊。

杀了过去的某个人,养育了与自己非常相似的新的某个人,难道不是这种行为的重复吗?

「…………」

希翁看着两人的样子,突然嘀咕道。

「和数据不一样啊」

「哦?你连我们的数据都认真收集了吗?」

「虽然得到的都是一些零散的信息,但是事先确认对方的情报是基本中的基本吧。只是,我手里的数据和眼前的你们有出入。是因为那个被你们称作老师的埃尔梅罗二世吗?」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抬起视线。

「就像刚才远坂凛说的那样,埃尔戈当时应该采取的行动就是二人携手制服我。你们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你们的老师埃尔梅罗二世也会帮助我吗?」

「不,老师他不会帮助希翁小姐的」

「他不会救你的」

埃尔戈和凛同时说道。

两人在眨着眼睛的希翁面前相视而笑。

「教授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单从所作所为来看,简直就是大恶人。在时钟塔被称为掠夺公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本人说是为了弥补才能的不足,但我觉得绝对有几成是乐在其中的」

双方都毫不留情。

凛知道二世在时钟塔的所作所为,所以指责的resolution也高得惊人。

说了老师一通坏话后,她又补充道。

「不过,之后他一定会想出更好的办法」

「是的」

埃尔戈也点点头。

「自私、任性、低三下四、不修边幅……不过,教授他确实是想把事情做得更好一些」

黑暗的洞穴里,凛的微笑宛如一朵野花。

看着这样的两个人,希翁轻轻地叹了口气。

「……虽然好像没有必要修改评价,但是我有点想见见你们的老师了」

「是吗?我想你一定是个容易生气的家伙呢」

「评价一个人是需要长期观察的,时钟塔的魔术师连这种常识都没有吗?」

希翁愤然回答,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转身站在敞开的门前。

「真没想到,你也会跟来吗,远坂凛?不过,我也不能确定你进入这扇门后会变成什么样,因为这不是正规通道」

「当然要去」

凛凝视着门的另一边。

只有漆黑的空间——不,实际上连空间都算不上。

这片黑暗真的与亚历山卓图书馆相连吗?

「那么我们走吧」

几分钟后,三个人一起走进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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