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嘿咻……』
时间为太阳西沉的夜晚,天气为人造的滂沱大雨。
山根出入大幅展开尖锐的半透明水晶装甲、口中念念有词。
高度约为一百公尺。
他速度为零,俨然伫立不动。只要读过航空机构相关的操作手册即可明白,制造这种完全静止状态简直难如登天,遑论飞机、飞船、热气船、滑翔机,连直升机与垂直起降飞机也无法达成『完全』静止于空中的动作。
这正是魔法。
娜塔蕾娜从他的一半高度下,以人声呼喊,传达警告:
「那个,很危险的,请降低高度,你想被『烁光体』击落吗?」
『啊,好奸诈!要是能被国中女生担心的话,我也要飞高高!!』
「你在说什么傻话啦!话说,呃,报告中有提过随便使用远距离无线通讯的话,被地对空雷射攻击的频率就会上升吧!?」
娜塔蕾娜因为奇怪的对话介入,而感到头疼,水珠也自她的金色发丝上滴落。她心想「当歌贝歌琉多还是自己的复仇对象时,总是卖力地营造出『年长学长的形象』呢」,思考着这种事到如今毫无意义的往事。
而提到山根出入──
『虽然这么说,但不这样的话,就当不成诱饵了吧。』
「是没错啦……」
『喔,糟糕,要来了吗!!』
嘎咔!!!!!!
随着一道犹若近在咫尺的雷击般闪光劈落,足以射穿水晶魔法『障壁』的绿色闪光,自黑烟橘光蔽空的死亡水平线彼端,以锐角角度从斜上方射出。
那是紧贴在第二代葛摩诺亚上的『真正威胁』所发射的地对空雷射。
以雷射的速度,当然无法凭肉眼追踪那从何处来与往何处去,当少女不由自主地对那远比焊接剧烈的光芒眨眼时,空中已经清晰地烧灼出一条直线残影。
对方的目标果然是飞得最显眼的山根出入,但他在雷射照射之前,已经主动透过『飞行』能力急降,藉由垂直坠落,闪避了掠过斜上方的凶残雷射。
「果然啊。」
山根出入准确地停在与娜塔蕾娜同样的高度后,狂野地大笑。
他用的是人声,而非通讯,这不知是基于他单纯地想停在一旁,抑或想避免国中部学妹被『烁光体』的地对空雷射波及。
(……大人都喜欢耍帅,歌琉多学长也是,姊姊也是。)
「啊哈哈!好像有遮蔽效果呢!!」
「呃?」
「因为地球是圆的啊,虽然严格来说,地球并非正球形,因为重力差距而有点歪,但重点不是这个,雷射是光对吧?只能直线前进的光无法绕着弯曲的地面攻击,也就是说,透过上下小幅移动,用大地本身来当障碍物就好了啊,就像从围墙外偷看女澡堂一样,哈哈!」
以地球本身为盾牌──依观测者所在高度,至地平线或水平线的距离会有所变化,从地上只能看到五公里,但爬到电波塔的观景台上的话,几十公里远的范围也能一览无遗。
这比喻虽然很糟,但山根出入依然生龙活虎,便证明这具有一定效果。
然而,娜塔蕾娜感到疑惑的并非这一点。
「……怎、怎么办到的?你刚才是怎么事先得知雷射攻击的时机?因为那以光速前进,所以在肉眼可见后再回避,也来不及了。那个,因为我们也看不到水平线那一端,所以根本无法知道『威胁』的动作吧?」
「因为我感觉刺刺的啊。」
娜塔蕾娜原以为因为他的神明为拥有迦具土(?)这名字的日本神只,所以借用了『占卜』之类的特殊效果,结果并非如此。这名粗鲁的学长将自己的食指抵着太阳穴道:
「你想想,有人会因为气压变化,而觉得头痛吧?就像搭电梯的那种感觉。那雷射好像也不光是『正常的雷射』,不知是提升能量的时候,还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发射热能所伤害,总之,它应该做了些什么,确实做出某种我们看不见的准备。」
「天啊,你的直觉过于野性,根本无法参考啊……!!」
山根无视正常人类的绝望尖叫,双手随意拿着类似割草机的武器,摇晃着它,发出「喀锵」一声。近距离使用圆锯,中距离使用火焰喷射器,远距离则连带圆筒状燃料槽,直接射出可燃物质,为一种烈焰的化身。
「水晶魔法也很类似吧,我们研判无形的超自然高低气压,并乘风施展魔法。也就是说,存在着『那种征兆』,之后就只剩下要怎么掌握了。头痛、旧伤泛疼、今天没有食欲、总觉得情欲难耐而觉醒成为肉食女,虽然每个人掌握的方式各有不同,但就别害臊地接受自己的变化吧。」
「你、你为什么擅自觉得我在掌握时,就一定会觉得害臊啊!?」
他们的任务并非直接攻击三十公里外的第二代葛摩诺亚。
而是扮演诱饵,吸引『真正威胁』中能随心所欲地发射地对空雷射的雄狮型『威胁』的注意,以确保实际前往船上的歌琉多等人的安全。
「……话说你浑身都湿透了,不要紧吗?」
「虽然你的眼神中包含了怜悯之意让人很在意,但那个……我在出发前换上运动内搭衣了,这和瑜珈课程穿的背心一样,唉嘿。」
「真无趣。」
「(……还有,我有乖乖地在底下贴上了OK绷,我可是好好想过了呢。)」
『再、再更清楚地说明一下!!』
虽然有人反而大感兴趣,但就先放着不管吧。
「也罢,不管做什么都可以喔。」
「呃,做什么?」
「歌琉多分析过了吧,『烁光体』的雷射不会弯折,因为我们本以为它要是能运用电离层或海市蜃楼不就相当危险。这样就算我们再怎么扮演诱饵,也可避免位于我们后方的市区被轰个稀巴烂。」
「……」
「因为这里是内海,被大阪、兵库和淡路岛所包围,如果是在平面的地图上,不管我们怎么行动,雷射路线都会覆盖到某块陆地,就这一点来说,我们很幸运,因为可以让雷射偏射到夜空之中呢。」
山根出入状似不用大脑,其实深思熟虑。
由于他作为根源的机制并非依据理论,而近似于本能,所以让人不明就里,但他算是依照(他自己的)逻辑在行动。
「这样歌琉多也不必想破头地烦恼了吧。」
「也是……」
「我常常这么想,那浑球明明是个笨蛋,却总是想得太多,明明『真正的威胁』就在眼前了啊,我们身处于分心一秒就会立刻毙命的状况中。假使身为世界最强,就必须比别人受更多的伤,并设法让所有人生还的话,倒也另当别论。但他快让我火冒三丈了啊,明明大可说『因为自己是世界最强级的战力,所以让我保留力量吧』这种让人听不下去的话啊,就算稍微珍惜一下他自己那条小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2
位于人工浮岛综合机场的人造陆地。
距它的边缘一步之遥即为深邃幽海,歌贝歌琉多在此被人造雨的雨珠淋成落汤鸡,他透过胸前水晶花的通讯大致听见了诱饵们的对话。
『哈哈!喂,学弟妹们,你们不要因为「障壁」派不上用场,就吓得皮皮锉啊!!时间还长得很呢,我们必须应付这地对空雷射长达好几个小时呦。如果不在一开始先学会正确应对方式的话,就会无谓地浪费精力,之后可就辛苦啰!』
『啧,从这距离果然没办法狙击啊,或许因为海上石油火灾,所以产生了奇怪的上升气流或温度分布紊乱……话、话说回来,我们来玩弱鸡赛局吧,来比谁能引诱雷射到最千钧一发的时候再回避,用距离一决胜负,让国中部看看我们潇洒的一面吧!』
『等等,白痴学长们,你们不要当真啊!那、那个、呃,你为什么要喝提神饮料,那是三倍浓缩的吧!?吼──真想逼你们向歌琉多学长好好看齐……!!』
『什么?菜鸟小猫咪,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叫他歌琉多学长的啊?』
『噗呼!?没、没有,是你多心了,那、那个、呃,请不要再追根究柢了,就请当作没听见吧!!』
「……」
「祭品大人。」
背后有人轻轻地对歌琉多说话。
他并未转过头去,只是低喃道:
「……他们的恐惧心果然还是麻痹了啊,成功体验在错误的状况下,持续进步了。」
飞舞于夜空之中与透过水晶花互传讯息本身即为玩命挑战,即使是匿踪战机也无法闪避绿光雷射。在目前的状况下,倘若被射中一次的话,山根与娜塔蕾娜将灰飞烟灭,明明如此──
「但爱音认为他们没说要一起突袭第二代葛摩诺亚,就算已经恢复了一些冷静了。」
少年仰望雨空,空中屡次闪烁俨如劈雷的地对空雷射绿光,并摇了摇头。
歌琉多纵使抛弃自己的立场,也打算前往救助舞梨香与戟叶等人,他只能感谢愿意追随自己背影的娜塔蕾娜,以及位于她身后的众多朋友,这种开心到令人热泪盈眶的心情恐怕将令他毕生难忘。
他们教导了自己这肮脏的复仇者──正面进攻也存在着意义。
感动令人开心。
感动无与伦比。
感动使人心旷神怡。
「爱音,但不可以被感动所左右,这是两码子事。」
「是喔。」
任凭歌琉多不回头也明白,这名根本不是人类的水晶少女仅面无表情地歪着小脑袋。
爱音的内心与正义二字根本无缘。
……毕竟,这是只失误一次就会害重要朋友丧命的状况,假使受『感动』这种含糊的情感所左右,而妄下误判的话,将被迫面临懊悔至极的下场。
不可忘记。
无论对方看起来是多么英勇果敢的水晶魔法师,或值得倚靠的夥伴,当在冰晶海岸初次面对『假目标威胁』时,山根出入曾陷入恐慌并争先恐后地试图逃出饭店。等他回到战场后,在C界巨蛋对峙『假目标威胁』时,也为了获得水晶魔法对『威胁』有效的信心,而一味穷追猛打,结果导致自己身受濒死重伤。
守护世界的战力这种空泛辞藻根本无所谓,身为一名高中生,这样还比较接近正常的感受。别误判战友的极限,人类都会害怕,也拥有极限,倘若勉强他们的话,必定会脱轨失序。
(我让阿山背负着无止境的负担,我要好好思考怎样才能不让他们过度深入敌阵……)
此时,少年在人造的滂沱大雨中,踩在人造浮岛之上,身上蕴含着人造魔法,望向了爱音。
自己应该如何回报新朋友呢?这还用问,就是尽早达成目标,缩短朋友为确保自己安全而自愿担任诱饵的作战时间,哪怕提早一秒也好,这是最能延长众人寿命的选择了。
击败『烁光体』,拯救舞梨香等人。
「爱音,我们也行动吧。」
「是。」
爱音同样遭受激烈雨势浇淋,却甚至不拨开濡湿并紧贴脸颊的发丝,直立不动地询问:
「然后,这次要怎么做呢?背还是抱?」
「……就用你方便活动的方式。」
当歌琉多半带无奈地说完后,爱音便轻缓地靠近他的胸膛。
两人的体温稍微混合,爱音纤弱的双手顺势推向歌琉多胸口正中央,将他从湿漉漉的人工浮岛边缘推向深邃的幽海之中。
但并未传来落进海水中的不识趣声响。
既然损失了舞梨香等人,便表示她们三人所走过的路线某处有致命陷阱。因此,一同坠落的爱音抓住少年的身体,紧贴着漆黑的海面,高速飞行。
这是水晶魔法『初始能力』中的『飞行』。
「这样果然最稳了,这叫做什么呢?对了,是公主抱。」
「喔,是喔……」
扑打脸颊的雨珠令人感到疼痛,宛如被小石头砸中一般,但这或许是『障壁』不完全的歌琉多才需要面临的风险。
(……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发动『修复』的话,就麻烦了。)
实际上,尽管面对『一招且威力高』的攻击,只要没被剜除要害,就勉强能靠『修复』应付,麻烦的是『薄且广的无尽弹幕』。毕竟,无论是何种伤口,『修复』都需要花上三十秒治疗。反之,无论是多小的擦伤,都必须休息三十秒,这时候再受到攻击的话,恢复中的水晶将裂开,并大面积地扯开伤口,将无法再度恢复原样。举例而言,若遇上类似从旁吹打的沙暴般的弹幕,将无从回避,可能陷入遭人一块一块地大卸八块的窘境。
「因为双手没空,所以爱音没有攻击的方法,想将迎敌的工作交给祭品大人,这样可以吗?」
「爱音,谢谢你喔,还把耍帅的机会留给我!!」
水晶魔法师能藉战斗机以上的速度与机动性君临苍穹,对他们而言,三十公里根本近在咫尺。即便不依靠磁铁或陀螺仪辨识方位,只要朝着亮处飞去,便能大致吻合。这是因为唯有一个方向燃烧着恍若晚霞般的橘光,如同正玷污着漆黑的天与幽海一般。那肇因于原油漫向海面所酿成的石油火灾,第二代葛摩诺亚正在熊熊燃烧的汪洋中等待着自己。
在两人见到巨大船舶之前,『威胁』阵营已经有所反应了。
远比轿车庞大的水黾般黑影,滑行似地移动于因为人造暴雨所引起的惊涛骇浪之上,它们彷佛要妨碍歌琉多的前进路线,打算缩小同伴之间的距离。歌琉多则从怀中取出改造军用手电筒,这虽然也像警棍般坚硬且沉重,但他不认为能用钝器殴打来击碎『真正的威胁』。
他按下开关,让对方照到如淋浴般的扇状雷射。
当剧烈的红外线照到水黾玻璃质的瞳孔(?)后,它们的动作变得紊乱,无法测量同伴间的间距,并激烈互撞,金属扭曲的声响如墙般迎面而来。
爱音的脸上无一丝恐惧。
这名水晶少女提升五十公分高度,穿越两只『威胁』之间。
但无暇为生存开心。
正下方的海面隐约发出绿光,穷追不舍地跟着以超越音速冲刺的歌琉多两人。
「爱音,提高警戒!!」
「您觉得我看起来像是放松警戒了吗?」
水晶少女抱着脆弱的碳基生物,呈S形蛇行,『牵制』对方的下一秒钟──
唰啦!!!!!!
某种绿光物体冲破海面垂直飞出,而且并非一只,有色水柱如上下反转的机关枪扫射一般,陆陆续续地窜出海面,紧追着爱音两人不放。
歌琉多见状,不禁瞠目结舌。
「水母型!?那是根据什么战术进化的兵器啊!!」
「我听过会自动飞起的地雷,但水雷就很稀奇了呢。」
它们至今或许一直将自己系泊于海底,背后拖曳着类似断裂锁链的东西。
刹那之间,可谓千钧一发,歌琉多与爱音的反应速度较快,任凭『水雷』接二连三地有所反应并窜向空中,但他们并未被敌人从下方轰得四分五裂。
然而,他们也无法心存侥幸。
耳畔传来一阵犹如汽车压扁滚到地上之铝罐般的嘎吱声响,水黾型『威胁』企图从后方咬住歌琉多两人,而被身为友军的水母型『威胁』拱起,跳向正上方。或许因为单纯就破坏力而言,水母型更为优秀,导致在空中旋转的水黾型脚部碎裂,可见到漆黑装甲碎裂迸散。
「糟糕……」
视野摇晃。
若不刻意调整呼吸的话,将引起过度换气症状,就这么晕过去。
……在冰晶海岸见过的只是『假目标威胁』。
不过,那些为了训练所研发的兵器,理应参考了『真正威胁』的构造与动作。
换句话说,结论如下:
不想承认,虽然绝对不想承认,但如果不承认事态朝不好方向发展的话,便无法重整态势,必须阻止愈滚愈大的小雪球。
歌琉多咬紧下唇,勉为其难地拉回即将逃之夭夭的意识。
他双眼聚焦。
他明白这些『威胁』将吞噬倒下的同胞,并不断膨胀。
「糟糕!!」
时间无法倒转,水母型『威胁』比发丝还细的触手缠住空中残骸,如巨蛋般的身体坐到水黾型『威胁』之上,无数触手缠卷其上,有如弥补它断裂的脚一般制造出壮硕的义肢。
铿!!!!!!
极大的水雷获得能在海上滑行移动的自由,再度从后方追赶歌琉多两人。即便爱音依旧面无表情地以超越音速的速度左右蛇行,也无法逃过这些导引兵器,被对方一步一步地扎实拉近了距离。
「祭品大人。」
「没用!!控制权转移到水母那边了吗?就算以红外线照射,它们的动作也没有改变,它们不是靠光学透镜,恐怕是靠超音波或微波来寻找猎物的位置!!」
「如果被追上的话,会受到致命伤,爱音可以要求您有效迎击吗?」
「我知道、的啦!!」
歌琉多被公主抱着,直接扭转身体,改变标的。
毕竟,红外线蒙眼法对『普通的水黾型』有效。
爱音以那些细长的脚为目标,用超越竞速飞机四倍以上的速度,突破急转发夹弯。歌琉多则配合她的动作,专注于改造军用手电筒上,每当超越一只水黾时,他便朝它们的透镜照射剧烈的红外线,让它们产生故障。
从背后逼近的导引兵器冲撞普通(?)水黾型『威胁』,引起大型爆炸,那并非运用一般火药与燃料的橘光爆炎,而是类似焊接或雷电的蓝色电气爆炸。
「它们下一阶段的改造升级呢!?」
「好像没有了,因为炸得无影无踪了。」
无法一直执着于已打倒的敌人,抱着歌琉多的爱音如今依旧以超越战斗机的高速『飞行』于距离海面一公尺以内的高度上。然后,虽然已经多次声明,但对水晶魔法师而言,三十公里简直近在咫尺。
眼下不再是漆黑的海面。
自某个时间点后,景色已染上橘红,此处理应为海上,却仍延烧着红莲烈焰,模糊的光影为点燃原油的石油火灾。此处并无星空,连上方都呈现殷红的火光反照,黑色并非夜色,而是烟霾。
倘若仅有爱音一人的话,她将毫无顾忌地勇往直前吧,但她或许顾及双手上抱着的歌琉多,沿着并无原油的缝隙蛇行,冲过熊熊燃烧的汪洋。
爱音以比导航更加机械性的语气开口道:
「可以见到新型学园船第二代葛摩诺亚了。」
「!」
「如果从这里就可以看到它的话,就表示光学兵器的射线也将有效,要注意地对空雷射。」
巨大船舶的屋顶上若隐若现地发出光芒。
绿光的庐山真面目为宰制天际的雄狮型『威胁』,它朝左右延展无数电容器,以那如飞鱼胸鳍的部位将光线由外而内地凝聚,然后张开血盆大口,位于喉际的绿色光源睥睨着歌琉多两人。
嘎咔!!!!!!
爱音面对划破长空的骇人一击,并未凌空扭转身躯以逃避,她仅稍微向右移动七十公分,于最短距离内闪避了凶残狠戾的绿光雷射,并如炮弹似地撞进超越千扇的窗户之一。
同时,她驱散无一遗漏地紧贴于船体外壁、大大小小犹若能自行蠢动之装甲的无数『威胁』。
3
『请整理和作战计划相关的资料,而且是用我也能理解的形式,还请避免使出藉大量资料掩盖一行真相的这种手法喔。』
拥有银发褐肤的军人──芮德涅•库伦蒂向学生会长•表参道镜华稍作问候后,便开始无礼地颐指气使。
当她继续有所要求后,这名自团团包围外海的多国联军派遣而来的信使便立刻远离塔台,退不见面了。
一阵连续的水滴拍打声传来。
这并非外面的人造雨打在强化玻璃上的声响,而是来自机场工作人员休息区的淋浴间。
据芮德涅所说──
『日本不只空气不好,湿度也很高吧?在我动脑前,请先让我整理一下黏答答的头发和身体吧。』
──她的逻辑如上。
(一味提出自己的主张,不给予沟通的机会,行程安排全看她的心情,又贬低对方的国家加以牵制……嗯,这是典型的『测验』呢,考验我们葛摩诺亚阵营是否会乖乖服从『大人的规矩』,还是会发怒并脱轨暴冲呢。)
自多国联军派遣而来的特使。
她理应隶属于印度参谋长委员会的偏海军派系。
然而,无论她拥有什么职称与复杂身分,表参道镜华都绝对不会忘记某事──
娜塔蕾娜•普雷司特曾这么说过:
当昔日的世界最强『排解难题』溃败瓦解,身为姊姊的安娜塔西雅死亡之时,曾有人向这名十二岁少女泄漏许多一般平民无法得知的情报,并怂恿她成为复仇者。
那人物的名字为……
(到底有多深入呢?)
学生会长摇曳着一头长长黑发,不经意地这么心想:
(印度军方就是『幕后黑手』,或多国联军是『幕后黑手』呢?或是存在着能对多国联军颐指气使的高层组织,他们才是『幕后黑手』呢?首先必须调查规模的大小呢。)
「好了。」
轮椅的轮子悄然发出嘎吱声。
镜华查探的是位于淋浴间旁的更衣室兼洗衣房,之所以飘来阵阵甜香是来自于淋浴间所使用的洗发精或润丝精吧?那是因为不够密闭,抑或湿度过高呢?这名学生会长当然不是想处理脏衣,她只对芮德涅脱下并叠好的白色军装感兴趣。
军装与阶级章,从缝制技术与所用布料也可获得情报。
(……喔,这真的是印度海军的衣服没错,毕竟她敬礼的方法也很有特色,这并非想栽赃给印度军方的角色扮演呢。)
这彷佛填字游戏,每当获得一项情报后,便会浮现下一个线索;不过,假如前提错误的话,将全力迷失进错误方向之中。
学生会长以验尸与勘验现场的心情继续查探。
(内衣是纽约的品牌,这代表她跑遍全球各地……好像也不是这样,也有可能是网路上购买的。不过,话说还真是意外呢,她只靠薄薄的特殊纤维来防弹,而没有任何装甲。来到『真正的威胁』和世界最强的魔法师对峙的最前线,比起自己被射杀的可能,反而更介意外表是否上相?还是说她认为就算穿防弹背心包得紧紧的也没有用呢……)
镜华将置物篮中的衣物一一摊开,并加以检查,但并未找到手机或平板电脑等通讯机器、身分证与枪枝等物品。
(?那应该在她左手上的说。)
『就算你检查那些也检查不出什么喔。』
此时,雾面玻璃上映出的性感身影对镜华这么说道。
闻言,轮椅上的学生会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就算把贵重品塞进塑胶袋内也要带进浴室的人啊。」
『这是基本的呢。』
附带一提,套在她无名指上的婚戒也不在置物篮内,这表示她并非工作狂,而是颇为注重私生活的人。
镜华死心断念,将衣物摺叠整齐,放回原本的置物篮中,说道:
「你带手斧来了?」
『哎呀,您明明没看到,却发现了呢。』
「因为皮袋形状相当独特啊,如果那是折叠式铲子的话,握柄也太靠近边缘了。」
『有一把的话会很方便呢,就我个人来说,这比求生刀还好用。我之所以没带枪来,是顾虑到这个国家的法规。』
以这个国家的法律而言,也不可携带斧头与小刀,不过对专业军人说这话根本无意义。包含她这次的淋浴在内,都属于究竟做到什么程度对方还不会生气的『测验』吧。
轮椅上的镜华静静地叹了一口气道:
「我就接收讯息吧,多国联军想说什么?」
此时,玻璃拉门「咔啦咔啦」地敞开。
混杂着蒸气的甜腻香味提高了密度。
芮德涅随意地用浴巾包裹娇躯,踏入更衣室之中,她用嘴咬着放着贵重物品的小小塑胶袋绑绳,双手往后一伸,简单地绑起濡湿的发丝。
褐色的左手腕上有一支连接手机的电子表。
不过,光因为这样就认为她是右撇子也过于轻率,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在紧急时刻往往会造成致命性误判。
她之所以戴着眼镜,或许是出自一种在洗澡时也要维持五感的警戒心。
当芮德涅•库伦蒂整理了碍事的湿发后,就用手握住塑胶袋,保障嘴巴的自由,并顺势抛下一颗炸弹。
「我等多国联军并不打算打扰各位要做的事。」
「你该不会只是这么说,就结束了吧?」
「当我判定各位无法再战时,将由我军介入,并接手战局,只要我说我们正准备动用毗那迦Ⅲ,您就能明白大致的状况了吧?」
「……」
毗那迦Ⅲ为一种自陆海空三军分离出来的印度太空军实战挂载的永久巡回型核鱼雷。
核鱼雷自舰艇或潜水艇射出后,拥有能巡回地球多圈的惊奇性能,是一种无法侦测的兵器。鱼雷的动力来源为环绕地球的三十座低轨道太阳能发电卫星,它能在特定地点浮出海面,透过微波充电,持续半永久性的巡回活动,是一种骇人的怪物。而理所当然,由于环绕全世界的三十座发电卫星兼任要害与诱饵,几乎不可能从它们覆盖的海域侦测到鱼雷位置。
当然,当核鱼雷在深海中前进时,也不必担心地对空雷射。
另外,任谁也想不到,印度军方制造了这种怪物,但弹头却使用塞满一般火药的普通弹头。镜华在塔台操弄无线电,也掌握到海边的两栖战舰在那比鲸鱼还大的腹中塞满了防护衣与化学防护车的情报。
「毗那迦Ⅲ以有效负载来说,在鱼雷中为打破一般规格的吨单位,如果装满氢弹的话,破坏力大概会高达一亿四千万吨吧。印度太空军的确为了打破前苏联创下的世界纪录,执行了相当胡来的计划呢,就在沙漠中的波卡兰地下深处。」
「您可真清楚呢,但如果实际在地表上引爆那么大的炸弹的话,将会马上让地球回到冰河时期喔。为了避免这结果,在鱼雷抵达现场海域后,将撒出约二十颗小型核弹头,每一颗的威力约四十万吨,影响程度会降至最低。」
「……投入这等规模的战略核武的话,光是直接的热射线和爆炸风就高达半径十四公里,包含辐射污染在内,不只日本全土,甚至能稍微笼罩住全球的平流层,竟然还敢那么说?」
「我是说最低影响,不是说零影响啊。」
尽管曝露于剧烈的核武攻击之下,只要并未身受致命伤,水晶魔法的『修复』能力都能毫不留情地恢复魔法师的肉体。任凭肌肤溃烂,皮开肉绽,粉身碎骨,只要能忍耐三十秒的话,便能恢复原状,这么一想的话,直接性的冲击波与热射线并不一定符合立即死亡的条件。
然而,另一方面,恐怖的是被称为死灰的放射性物质,尤其难以根除的是体内曝露,体内可能不断引发『修复』故障,令魔法师动弹不得。水晶魔法师必须注意毒素与药品,这是铁则,而放射性物质更是其中一绝。
芮德涅以单手轻轻地撩起淌落水珠的银色浏海,说道:
「因此,对我军来说,希望葛摩诺亚阵营写下作战计划书,这是为了观察状况,并知道我们应该在何时判断计划成功与否,再把手指放到能百分百命中的兵器发射按钮上呢。」
(……但我可不知道歌琉多同学擅自执行的反攻计划细节呢。)
「要是我方拒绝呢?」
「就由我军擅自决定时机啰。」
学生会长不露声色地提问,但芮德涅•库伦蒂也面不改色,这是符合两人预期的结果,如同以手指轻抚事前准备好的多种对话流程图一般。
「而且即使葛摩诺亚阵营还有胜算,我方也可能会下达发射毗那迦Ⅲ的判断,届时还是请您多多指教了。」
「原来如此……」
「这也是为了各位好啊。」
轮椅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这并非因为镜华退后,而是仅围着一条浴巾的芮德涅屈身向前,将自己的手掌放到轮椅左右扶手之上所致。
银发褐肤的美女半覆于镜华身上,并加以布局,抢夺主导权。
「消除误判的原因,可以保护身负重责大任的葛摩诺亚阵营的各位,不必背负不必要的风险。所以说,请您务必提出作战计划书,说明葛摩诺亚整体拟定了怎样的时程表。如果您拒绝的话,不只是全校师生,关西一带,不对,日本列岛全国土都会曝露于核污染的危险之中喔。」
表参道镜华闻言,嗤之以鼻。
「……亏你还敢说有顾虑到日本的法规呢。」
「我不认为这国家会主动打破非核三原则,为了不让鱼雷发射,还请务必协助。」
「你明明身体热烫,心痒难耐呢。」
(简单来说,就是打算从我们这些小孩手上没收驾驭世界的缰绳,并抢走渐渐被世人认定是世界最强的水晶魔法的技术啊。我们的作战计划以运用水晶魔法为前提,而为了判断计划是否合宜,就必须理解水晶魔法的技术。)
就算攻击全人类的『威胁』近在咫尺,人类却依然肮脏龌龊,无论面临何种状况,都会出现意图因利乘便的小人。
尽管如此,倘若轻率地回覆『我们不会向恐吓屈服』,芮德涅等人将真的发射核鱼雷吧。凭自己的作风歼灭『威胁』这种想法相当具英雄主义,而且即令他们认为「因为对方是世界最强的水晶魔法师,所以无论怎么暴力相向都不要紧吧」,也不足为奇。这犹若热衷于英雄家家酒的幼童,会毫无罪恶感地攻击扮演反派的父亲一般。
顶点即为异物。
群众并不会担心成为世界最强的人,一如无人对昔日的世界最强『排解难题』被迫对抗『威胁』一事心生疑问。然后,纵使某人基于目光短浅而发射了永久巡回型核鱼雷,但实际上若爆炸的话,受伤的也将是在现场行动的歌琉多等人。
表参道镜华选择纠正根本性的错误,问道:
「你们要抢走主导权倒是无所谓,但愿意负起全责吗?」
「我军马上就会得到法律依据,我等联军可说是代表全体人类喔。」
「不是那样的。」
镜华如低调介入般地轻声低喃。
她以一种乐于以言语戏弄且深深领略施虐快感的嗓音说道:
「你,应该说你们多国联军的全体意见是建立在『使用核武就能百分之百消灭「真正的威胁」』的假设上吧?那么,如果用了核武,四处散播污染后,却发现『真正的威胁』还生龙活虎的话,你们不就无地自容了吗?」
「……」
「核爆很轰轰烈烈呢,要是失败的话,会连你们也没办法粉饰太平。」
任谁都清楚葛摩诺亚没有核武。
于此时空下,根本不可能偶然发生其他核战。
针对已发生的核爆,多国联军将无法推诿塞责。
「然后,等变成那样的话,我们就不只是世界最强了,还能获得受害者代表的头衔吧?明明只要正常作战,就能战胜『真正的威胁』,却因为大人来搅局,所以变成这种残局。真遗憾,接着轮到你们玩完了……至少,我认为这样你们就没办法继续保有全球的决定主导权了喔。全世界会产生暴动,你们可就一辈子都得住在阴暗潮湿的避难所里了。」
亦即,这项计划绝对必须成功。
核武为最厉害的谈判条件,能硬逼对方吞下大多要求。不过,当射出核武却无法击败『真正的威胁』时,多国联军将一无所有,失去立场、信用、权力,甚至于后世史书中还会被怀疑是否精神失常。
「全有或全无。」
镜华慢条斯理地告知,有如话题告一段落般。
她露出颇有蛇蝎恶女风格的妖娆微笑,说道:
「你的『顶头上司』真的希望进行这么高风险的豪赌吗?拥有数不尽的财富和权力,就算放着我们不管也能一生安泰的军政名流会这么想?基本上,往往都是背水一战的人才会挑战赌博,他们又不是那种为了享受刺激而顺手牵羊的名流,我不认为这些属于人生胜利组的大人会在功成名就后,还会刻意去冒险犯难,毕竟他们毫无必要摇动自己百般无聊的人生来争取逆转胜。」
「……那是因为。」
芮德涅原本裹在身上的浴巾脱落。
宛如狡诈的歪理被一层层地剥去一般。
她虽然曝露出吹弹可破的褐色胴体,但双手仍未放开轮椅扶手。
她不会因为这种程度挫折便退却。
信使所背负的东西截然不同,假使在此因个人情绪而退缩的话,多国联军的意志将遭到怀疑。
「您这么说的前提是核武对『威胁』无效吧?我们现在只是在用消极和积极的空泛假设互轰,进行毫无效益的牵制,就算像这样争取时间,多国联军也绝对不会撤回行动。」
「……」
「如果您毫无作为的话,就会发射毗那迦Ⅲ,请您别再提毫无根据的妄想,请根据实际资料判断。」
「如果说我有根据呢?而且还是相当具体的呢。」
芮德涅听见这流畅即时的回答,轮到她微微屏住气息。
由于核武攻击一事犹若晴天霹雳,所以表参道镜华理应没有事前制作流程图,与自己人讨论模拟论战的时间。尽管如此,她却在不知不觉间拟定对策,制止了做好万全准备的芮德涅•库伦蒂。
恍如以无形蛛丝缠绕捆缚猎物的女郎蜘蛛。
「毋庸置疑,水晶魔法是世界最强的战斗技术喔,目前是这种时代。但这么强的魔法师成群结队地开赴前线,却没有击败『真正威胁』的报告,据我所知,唯一的成功案例就是歌琉多同学刚刚在海上若无其事地成功的同类相残了吧。」
「……」
「真正的『威胁』和假目标明显不同……据我推测,用核武也无法全数歼灭这次的『威胁』,因为它们的原理就是这样,所以,才足以成为人类的『威胁』。」
4
咳呼。
歌琉多注意到自己喉际传出类似水管阻塞畅通后的声响,视野歪斜,头晕脑胀,他花了一段时间才想起自己为何全身剧痛。
因为他们冲进第二代葛摩诺亚的船侧,从窗户撞入内部,并直接以低角度冲进某处,但他却不记得是哪里了。
此处为两栋校舍内的国中部吧。
或许因为过了一段『时间』,他的双眼已经习惯黑暗了。
此处并非一般教室,空气中传来奇妙的氯味,以及水波摇晃的声响。
这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泳池。
「祭品大人。」
水晶少女沉着冷静地扶起瘫倒在泳池边的少年,这么低喃,一如对抱在单薄胸口的沙滩排球说话一般。爱音也浑身湿透,少女的体温自湿漉漉的衣服触感后方传来。
「我们快点移动吧,『威胁』不久后就会注意到我们的。」
「……不久后?你做了、什么?」
为什么还会有缓冲时间?外墙理应全被漆黑光泽所掩盖,海上明明燃烧着石油火灾,但船内却莫名地黑暗也是因为如此。
「那是什么……墙壁?」
「因为如果漆黑的金属庞然大物直接贴在玻璃窗上,就会害窗户碎掉,爱音猜测『威胁』是从失败的经验中『学习』了吧?」
为了采光所装的整片玻璃墙被铁板、阳伞与沙滩椅所淹没,并以黏着剂固定住船内补修材与甲板设备,已经分不清楚自己从何处进入了。
爱音运用自己的速度与体重,强行驱散了海蟑螂型『威胁』与有脚蝌蚪型『威胁』等密密麻麻的大小无数『威胁』,冲入船内。既然如此,船外的『威胁』应该会注意到入侵者,如蚁穴遭外敌入侵的红火蚁似地蜂拥而至才对。
爱音轻缓地挥舞着以类似水晶材质打造的刀,从刀锋处散落着透明晶屑。
「爱音也有射击用的雷射组件,虽然不具备能给予『威胁』致命伤的充足证据,但用来制造『蒙眼』效果的话,应该会比您的手电筒还好吧。」
歌琉多之所以能稍微看见,就代表有些微光线从小型缝隙间透入吧。
他有些傻眼地叹了一口气说:
「……你的方法有一半以上都未经大脑思考啊,它们要是像刚才的水母一样,是用超音波或微波侦测敌人的话,就无法干扰它们了,到时候可是会一命呜呼的。」
「有关『真正的威胁』的资料很少,在某种程度上,只能基于推测来行动。附带一提,爱音是锁定了聚集着拥有红色玻璃质透镜的个体的窗户进行突击。」
这以安全的根据而言过于薄弱,那也可能是毫无功能的拟态,类似飞蛾翅膀上的眼睛花纹。
但歌琉多却对另一件事更感惊讶。
「附带一提、啊,你居然会因为不想被骂,就补充说明了。」
「……唔──」
「我知道的,爱音,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不要瘪着嘴,要是你闹别扭的话,我会很头疼的。」
「祭品大人,您是不是狠狠地挑衅了爱音具逻辑性的推测啊?」
水晶少女面无表情地鼓起脸颊,发丝与衣服都全然湿透,透明水珠自发梢与洋装下摆滴滴答答地淌落,这并非单纯的雨水,或许是因为她在闯入时意图减速而冲进泳池之中,使得发丝飘来氯的气味。爱音虽然开始会对自己的裸肤被人看见而感到羞涩,但最终也只以一句『因为缺乏有效对策』带过,并直接置之不理,所以还是不太像人类。应该怎么说呢?这类似机械性的处理,当依照是或否的箭头前进,若条件不吻合时,将直接略过。
毕竟是健全青少年的歌琉多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之后,他走在泳池边,探头偷窥更衣室,随意从一个置物柜中借走了干毛巾。这里是第二代葛摩诺亚,具备大部分正常学校应有的物品。
「来,爱音,我知道了,所以先擦干身体吧,不管等下要怎么移动,都不能留下湿答答的足迹吧?」
「对。」
「……你为什么要高举双手?」
「您不是说您想擦吗?」
歌琉多不禁对这过于老实的回答感到头疼。
我知道了,所以先擦干身体吧──由谁擦呢?这句话的确没有主词,但哪有人会这么解释?
而且,还有一个更加根本性的问题。
(……被看到会觉得害羞,但被摸却没关系吗!?)
歌琉多对她不可思议的学习结果目瞪口呆,但即使拘泥也于事无补。他先像擦拭幼童般,大致用毛巾擦完湿发后,再闭上双眼,移向身体部分,并极力不去在意……却又觉得因为闭上眼睛,导致自己更加在意指尖的触感了。
接着,他发现了某事。
「对了,事先在衣服里塞进厚毛巾的话,就算湿了也不会透肤了──」
「……」
「爱音,对不起,虽然我不知道哪里惹你不开心了,但不要无言地瞪着我。」
假如被非人的水晶少女追究心思细腻度的话,自己就不配当一个人了。
无论如何,对歌琉多而言,也无法在这里沉迷于与水晶少女的嬉闹,而无谓地浪费时间。目前透过爱音的雷射照射,蒙蔽了『威胁』的感觉器官,那如同闪光弹一般,但依然无法建立根本性的杀害方法。即使处于目前的蒙眼状态下,也不一定能歼灭它们,当对方恢复视觉功能后,自己只会被团团包围并凌虐致死。
(『本尊』非同小可呢,即使不小心杀掉,它们也会透过无止境的改造升级来进化,而我们根本无法进展到那一步,甚至无法减少它们的数量……)
梦寐以求的第二代葛摩诺亚。
这是一座死亡迷宫,戟叶等『第一艘』昔日旧友化为水晶陷入沉睡之中,舞梨香等人也在此断绝音讯。平日那么熟悉的学校俨如深夜的医院一般,充满着强烈的死亡气息,假使爱音不在身边,自己或许会被浓密的幽暗所逼退。
歌琉多意识到胸前的水晶花,这明明具有通讯功能,但假如草率地使用的话,不只自己,甚至可能害舞梨香身陷险境。那不知是插满天线的海胆还是什么,但真是碍事至极。
一旦被发现将会丧命,此处即为这种地方。
歌琉多以自己的双腿,从更衣室走向走廊,慢条斯理地探出了头。
「……爱音,总之先移动吧,要暂时彻底甩掉追踪,避免被『威胁』一路追赶,而无暇顾及其他状况。」
「是。」
「然后,就是舞梨香她们的安危了,她们是从哪里进来,怎么被追赶,又逃去哪里。船内虽然很暗,但要留意踪迹,这像是侧写,从些微伤口或污渍研判心理状况,这艘船虽然长达六百公尺,但只要一一重叠准确的资料,就一定能找到她们。」
「爱音净讲一些毫无根据且没有价值的推论,还真是对不起。」
「你果然在闹别扭啊……」
歌琉多有些无奈,但仍旧与水晶少女一同走在船内。
刻意去注意后,便得知目前自己所处的地点有多么诡异,这类似原本只是躺在保健室床上休息,等回过神来后,才发现那是附拘束带的解剖台……
夜晚的学校为异界。
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人造物品,使人产生一种不同于自然森林与洞窟的恐惧。
幽灵不会出现在杳无人迹的无人岛上,这是因为没有人的话,当然也不会有死人,无法制造出缘由。以学校、医院、车站等公共设施为舞台的鬼故事相当多,胜过自家或庭院中的仓库,这也是因为人们意图以想像力填满「理应充满人潮的地点却空无一人」的空白,才会填入并非有机物或无机物的架空生物,藉此获得某种安心感吧。这虽然令人毛骨悚然,却又会觉得背后有这种理由,所以也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呢。
哪能靠一句话就释怀呢,绝对要击败『威胁』,夺回平日的学校。
因此,要先找到能藏身的遮蔽物,而非拉长移动的距离。虽然爱音实际上所用的频率不明,但既然能用她的雷射蒙眼,即代表群聚于外的『威胁』运用视觉搜索猎物。
可用捉迷藏来应付它们。
当走廊上的气氛诡异地扰动时,歌琉多搂着爱音纤弱的肩膀,跳到墙上突出的方形柱后。爱音伸出了湿漉漉的水晶质刀锋,似乎是在配合着歌琉多的角度。以类似镜子的反射效果确认之后,发现有某种庞然大物的身影经过了走廊尽头。那蜷缩滚动的物体为状似石笔海胆的『威胁』,它将如同电视天线般的长刺伸向四面八方,那是镜华所提过的,专门收集情报的个体吗?
爱音被搂着肩膀,面无表情地低语:
「假设舞梨香小姐现在还生存,应该不会无谓地突击『威胁』,或败给恐惧逃向船外。在敌方的团团包围下,采取显眼的行动,只会提高死亡率。如果她无法自行得出这个结论,应该已经早早弃权了。」
这推测并非基于舞梨香必然会那么做的想法。
而是根据「一旦选了除此之外的选项,应该早已毙命,所以放弃吧」的判断所提出的意见。
爱音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
「假设消极性闭关防守是唯一的生存方法,那舞梨香小姐又希望获得什么呢?不知『真正的威胁』需要摄取食物还是补给燃料,如果一味地等待,比比看谁较有耐心,未免过于不确定,这样一来……?」
「因为自己无能为力,所以就期待外界来救援?」
「是。而且,假如舞梨香小姐为了生存而拚命,为了能成功会合,应该会多少付出努力。也就是说,她可能会刻意留下暗号,而非偶然,用那种『威胁』不会知道,只有我们能理解的形式。」
歌琉多闻言,「嗯」了一声,并转了转手中的军用手电筒。
倘若舞梨香选择了正确行动,并仍然存活的话,她应该会这么想。
首先,在船内使用水晶花或手机进行远距离通讯是一种自杀行为,那会引来大量『威胁』。
此外,来拯救自己的是世界最强『天外四神』中的谁?更进一步分析,几乎不可能是仰赖轮椅且无法正常地施展魔法的表参道镜华。
而这人选,肯定是歌琉多,抑或对他言听计从的爱音,只要想出他俩能明白的暗号即可。少年稍作思索,并按下军用手电筒的开关,由于那换上了蒙眼用的红外线,所以不会产生明显的光源。
然而,空无一物的走廊却出现了一些变化,墙上浮现出类似萤光颜料的模糊手印,而且不只一个,手印等距排列,形成一条路径。
「宾果,手印之所以刻意滑了一下,是为了指示哪边是前面吧。」
「这是把『修复』后的水晶片敲成粉末,再掺杂了什么吧?爱音听说用紫外线照人造绿宝石的话,会呈现红光。」
等与舞梨香会合后,再询问详细材料吧。歌琉多与爱音当『威胁』探头检查呈一直线的走廊,确认有无人影并离开此处后,旋即冲出柱子后方。
「……话说回来,舞梨香她们也太粗心了,『威胁』也会用雷射啊,至少校舍屋顶上的那只雄狮型会用。」
「目前并不清楚『烁光体』是否真的参考了雄狮,也无法确定它是否运用了激磁后的红外线波长雷射。祭品大人,您才要注意别被毫无根据的推论所左右。」
「爱音,告诉我,你到底要怎样才会开心,要我送你手摇铃或奶瓶吗?」
「请别要求爱音拥有和身为人类的祭品大人同等的智能或感性,爱音不过是水晶魔法的区区一项装备。但请先从闭上您那张爱耍嘴皮子的嘴开始吧?」
歌琉多两人沿着对红外线雷射有所反应的手印,慎重地于走廊中前进,爬上楼梯。害怕,歌琉多随时留意着障壁物,希望能在『威胁』靠近时,隐藏踪迹。
他们在楼梯间转弯,走向上一层。
四处依然昏暗,但改造后的军用手电筒的红外线因为照到手印以外的某种物体而反光。那源自于绝无可能的可见光反射,物体凌乱地散落在走廊正中央,只论尺寸的话,那比一条法国面包还长。
「……」
歌贝歌琉多噤声无语。
他一言不发地望着它。
那是一截右腿。
自大腿根部被扯断的女孩柔嫩的右腿已经化为半透明的水晶了。
5
「嘿咻」、「嘿咻」,一阵含糊的吆喝传来。
以双手搬运大型汤锅的是留着亚麻色长发的女性教师──苏菲亚•翡冷翠,她虽然姑且穿着窄裙套装,却永远摆脱不了那种类似求职套装的青涩感,属于会动的小狗型女生,全身散发出令人担心不已的气质。
她似乎正在准备煮团膳。
她在包场的国际机场中,从餐厅找出了烹饪器具,把餐厅的烹饪器具与避难设施用的野外用品合体,将机场一角改造为露营区的野炊场。毕竟,国高中学生总数达一千人以上,要一次煮这么多份量的食物时,直接运用厨房肯定来不及。
身穿运动衫与无袖背心的魁梧体育教师──清泽波止对她说道:
「翡冷翠老师。」
「啊,清泽老师!」
苏菲亚抱着大型锅具,脸上笑逐颜开。
于日前的冰晶海岸战中,食衣住等生活所需相当匮乏。苏菲亚历经在北极圈的冰天雪地中面临连明天的三餐都不知在哪儿的状况,并与假目标『威胁』激战,从中学习到许多经验,那就是不只干戈相向才是战争。
「像这种时候,能用大锅一次煮的东西很方便呢!果然经典菜色就是咖哩饭吧,还是有很多肉的炖牛肉?不过、不过,除了炖菜之外,烤肉也很难割舍啊……」
「孩子们的状况千差万别,压力所造成的影响也不同,未免出现肠胃不适的学生,准备一些蔬菜果昔也不错吧。」
「啊,说的也是,吃大餐填饱肚子,再轻松地补给营养,这真是个好主意!!」
这虽然是社会人士的常识,但平时受学生畏惧的清泽在面对苏菲亚时,会自然而然地说出高高在上的敬语,纵使他本人也有自觉,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波止侧目望着于不远处靠轮椅移动的学生会长,说道:
「然后,要将材料发给大量学生的时候,请记录下食材和烹调顺序,以免事后想不起当时随兴放入的秘密提味料是什么。」
毕竟,此处为葛摩诺亚,将全球的稀有才能聚集于一地,因为食物过敏、宗教原因、蔬食者等理由,而有无法吃的食材也不足为奇。
由于苏菲亚颇有干劲,所以交由她负责烹饪,这种想法或许源自于搞错时代的『老派体育教师』,但能轻易地想像出肌肉猛男体育老师,抑或新人女性教师,精力过于旺盛的小屁孩会想吃谁亲手做的菜。
「大吉岭啊……」
清泽波止也在摆得到处都是的锅碗瓢盆与食材中,检查着几种红茶茶叶。过于知名的茶叶由于名字随处可见,所以反而难以分辨等级,但因为这里是国际机场,他望向方罐里的茶叶,那用的似乎是高档货。
红茶很棒,直接喝不错,但也可用于调味点心。那虽然优雅,但因为含有咖啡因,就算效果不高,也能提振战场上的士气。以波止的感觉而言,那远比咖啡好用。
苏菲亚疑惑地歪着脑袋说:
「唔啊──……清泽老师,你手脚好俐落呢,你很懂做菜吗?」
「因为我一个人住,但在学生时期曾被很想主导菜色或厨具的同学逼着学了一堆也是事实啦。」
身穿运动衫的魁梧教师轻轻地吁出一口气。
「而且,与其给那些说没有食欲的学生肠胃药,还不如先请他们做做暖身操。食欲本来就是肉体的一种讯号,只要内脏受到正确的生理周期所管理,就会自动产生食欲。」
「唉,但大家都去前线战斗到精疲力竭了说?」
「田径、游泳和格斗,依照不同目的,会活动到不同的肌肉。在运动中只会注意到肺部,虽然拚命地活动四肢,但放着内脏不管也并不稀奇。透过呼吸的方法就能刺激到平常没用到的肌肉,举例来说,光是做一次十分钟的瑜珈,藉此调整五脏六腑,身体就会感觉很不一样喔。」
「我还以为你是对饮食很严格的人呢。」
「只要不是勉强瘦身或是比赛前的减量,就无法靠不吃来获益。」
此时,传来一阵摇撼空气的震动。
包覆着水晶装甲的少年少女于机场大片的窗户外会合,并即将出发前往最前线。战斗逐渐转由学生负责,虽然清泽波止极为不屑这种『常识』,但即使独自咬牙切齿,也无法改变大局。尽管居民都已经逃生完毕,但仍须守护市区不受真正的『威胁』所攻击。
「学生们没一句抱怨,就前往险境,我们只能帮他们做这些了。」
他手中拿着红茶罐,呢喃低语。
并露出在学生面前绝对不会出现的表情,说道:
「……兔崽子们,你们可别死啊。」
6
「唔」,歌琉多发出一声呻吟。
自己的喉咙下意识地蠕动,大脑后方充斥着杂讯,纵使知道有一股忽略状况想要尖叫的冲动于心中炸开,却无法压抑。
颤抖的手随即动了起来,但并非为了捂住自己的嘴。
他将手伸向胸前的水晶花,正当他强烈地意识到它的通讯功能,而无视一用必死的前提之时──
「祭品大人。」
「唔!?」
歌琉多被爱音从膝窝一踹,视野随即垂直地坠落。当他头部的高度下降后,就被搂向水晶少女单薄的胸前,并直接塞进附近的空教室之中。
唰啦。
走廊上传来沉重潮湿的声响,那真面目果然为『真正的威胁』吧。当爱音靠着墙壁后,便以单手抱住少年的头,用单薄的胸部堵住他的嘴,再以另一手重新握紧日本刀。
一旦被找到,就玩完了。
不过,透过湿透薄布传来的爱音心跳却如落地钟的钟摆般准确,她似乎不会产生因紧张而心跳加快的生理现象。耳边传来一阵阵「啪躂」「唰啦」的声响,这些声响以漆黑金属而言过于湿黏,自走廊后方不疾不徐地来到教室前方。
在空教室里就安全了吗?
怎么可能,歌琉多早已知晓以铁板挡住的窗户之外,存在着密密麻麻的海蟑螂型『威胁』与有脚的蝌蚪型『威胁』,外面传来许多利爪摩擦的声响。
实际上,地板上掉落了化为水晶的少女的脚。
根本没有安全地带,理所当然这四个字早已不复存在。
歌琉多感到孤独,这并非因为没有同伴,而是因为遭受掠食者彻底地团团包围;这并非无人陪伴的孤独,而是四面楚歌的孤独,光是忍受这种心理状况,便有种精神耗弱的感觉。
「……所以,爱音就说它们是仰赖视觉辨物,只要不打开窗帘的话,就没有问题,但铁板的缝隙和强度属于未知数,要留意是否会不小心脱落。」
然而,爱音在意的却是走廊那一侧。
这名水晶少女悄声低喃:
「有关走廊那边的『威胁』情报较少,无法断定它用什么方式搜索或移动,危险性较高,它或许在地板上洒润滑油,来帮助自己移动。」
「……」
「不过,不管那是水蛭或蛞蝓,之所以用黏液包裹全身,就是为了避免接触空气,而造成干燥。一般来说,这种生物都会想增加路上的摩擦来止滑……祭品大人?」
歌琉多并未回应她。
他无法停下不自然的瑟瑟颤抖,即使依赖爱音稳定的体温,也无法获得安心感,呼吸紊乱,全身上下不断冒出冷汗。
水晶少女用力地将歌琉多的头搂向自己单薄的胸口,说道:
「祭品大人,无论如何,走廊上的『威胁』都走掉了,只要不去刺激窗外的『威胁』的话,就不会有危险。不要紧的,它们都没注意到我们。」
不对,不是这样,自己恐惧的来源并非这一点,自己的性命微不足道。
占据脑中的另有他事。
歌琉多一直窝在水晶少女的胸前,蠕动着颤抖的嘴唇:
「那是女生的脚……」
他悄声低语。
自己明明希望对方否定,却找不到依据。
「是谁的?这根本不用问,在被『威胁』占据的第二代葛摩诺亚中行动的水晶魔法师有限,所以,那个,所以那是──」
「祭品大人。」
「这世上根本不存在舞梨香绝对平安无事的定律啊,人类一旦要死的时候,三两下就会死掉啊,在这烂到无以复加的世界──」
「祭品大人。」
爱音再说一次。
她这次的语气稍微强硬一些,如打断歌琉多般说道:
「掉在地上的是人类的右脚,从那形状来判断,有很高的机率是属于女性。」
「!」
「不过,反过来说,也只有右脚掉在那里。」
「所以?」
歌琉多难堪地紧紧抓着爱音,抬起了头。
两人的唇瓣仅距离几公分,他挤出绝望的嗓音,彷佛央求食物的雏鸟。
「剩下的部分或许被像建筑重机的『威胁』大嘴咬得四分五裂了啊!」
「爱音不是那个意思。」
爱音仍旧将少年的头抱在自己单薄的胸前,做出以手掌抚摸他后脑勺的动作。这名纤弱娇嫩的少女比人类少年矮了一个头,却恍若安抚幼童般的母亲,说:
「袜子、皮鞋、制服裙和内衣等东西没有一起化为水晶,对吧?」
「啊。」
水晶少女身为自己的另一半,却道出自己无法独力察觉的事。
歌琉多从不知道,能与他人对话竟然是一种这么强力的救赎。
「水晶魔法的『修复』能力基本上是一种能治疗伤口的机制,但在受到致命伤、全身化为水晶时,会卷入身上所穿的衣物,硬化为半透明状。」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你想说舞梨香还没死吗?那并非尸体的脚,而是在『修复』还活着的人。爱音,求求你,对我这么说!」
「在脚断掉了的时候可以这么说,但爱音无法保证之后是否受了致命伤。」
「……」
「既然已经实际遭受『威胁』攻击,就代表舞梨香小姐的潜伏行动似乎失败了,可认为她始终处于一种极为危险的状态之中吧。」
爱音果然极为严苛无情。
应该说她无动于衷,抑或仅为了战斗而生呢?
歌琉多离开爱音单薄的胸前后,仰望空教室的天花板。
「噗哈,就算被『威胁』发现了……但也没有剧烈战斗的声响。」
「虽然状况不明,但『威胁』阵营或许拥有活捉她们的理由,也可能『威胁』为了阻碍她们行动,而释放出催眠瓦斯,舞梨香小姐却在效果出现前逃走,晕倒在它们的视觉死角了。」
「这没有根据呢。」
「当然,上述两点都是依照您的期望,混入偏见后提出的假设。老实说,既然没有战斗迹象,认为战斗已经结束比较合理。」
对歌琉多而言,要做的事情并未改变,只能依循应为舞梨香所遗留、照射雷射后会浮现出的手印,寻找自己的青梅竹马了。
他再度提心吊胆地回到走廊上,追寻痕迹。
这并非即时讯息,而是过去留下的轨迹,无论歌琉多等人抱持多大的希望,当然也存在着留下这讯息的人早已死亡的可能性。
「……」
「祭品大人?」
此时,歌琉多不经意地停在走廊正中央,他呆若木鸡,无视站在一旁的爱音对自己说话,仅凝视着一点。
他身处于一片幽暗之中。
然而,一只发出微弱光芒的柔荑自走廊的转角处伸出,注意到歌琉多的视线后,柔嫩的手掌轻盈地挥了一挥,如招手似地摇摆了几下后,便缩回后方。
「祭品大人。」
少年的身体虚软地左摇右晃。
那只手宛若某种装置,如同利用飞蛾趋光天性的捕虫灯,如同吸引鱼主动咬住的假饵,抑或如同令蚂蚁吃下毒饵的引诱物质。尽管他人不明就里,但这种信号如同以拉杆控制一般,能从外部轻易地操纵被锁定的对象。
少女柔嫩的手不仅引诱了歌琉多一次。
当他走过转角后,又引诱他前往下一个转角,有时手甚至会从诡异之处伸出,当他抵达阶梯后,手便从天花板正下方伸出。
歌琉多也隐隐约约地明白。
这并非正常的人类。
知道之后,就必须加以确认,确认这想让自己看什么。
目的地并非什么特别的房间。
是稀松平常的国中部校舍走廊,唯有冰冷的地板无限延伸,走廊正中央传来一道嘻嘻暗笑的悄然气息。
年约十三、四岁。
一名全裸少女随兴地伫立于此──这是一片死亡领域,外界遭『威胁』层层覆盖,窗户也被铁板堵住,分不清原本色彩,它虽然与此地格格不入,却确实存在,这具散发光芒、未完全发育的纤弱身躯毫发无伤。
少女招了招手,明明没有风,一头蓝发却无风自动。
它依旧缓缓地笑着。
脚边……若要这么称呼恐怕有语病,蓝发少女的双腿如人鱼般收缩,化为一条细绳,连接于地板上,而它正下方的冰冷地板上散落着一些物体。
歌贝歌琉多不疾不徐地垂下视线。
终于得知这要让自己看什么了。
有手、有脚。
那衔接着类似躯干的部分。
却毫无色彩。 因为那是以半透明的水晶所形成。
现场毫无铁锈臭味,这种冰冷且锐利的惨状,俨如玻璃工艺品碎落在地般。
能看出化为碎裂躯块的胸部与脚踝形状,
连同衣服与鞋子,
全部都转化为水晶雕像,那是水晶魔法师的死状。
乍见之下数不清那究竟为多少人份的躯块。
这是因为那儿明显地散落着超过一人的零件。
然而──
歌琉多却从难以辨识的残骸中找到某个熟悉的零件。
那是一颗滚落在地的球形物体,若将之比喻为哈密瓜,或许『偏小』。当这种单纯的影像经由平日的价值观调味后,自己并未期许的真实感急剧地油然而生时,一道电光窜过他的后脑勺。
歌贝歌琉多瘫倒在地,抱起半透明的躯块,并原地放声哀嚎。
那是断掉单边卷发双马尾的少女头部。
是雨脚舞梨香。
7
位于日本南方的太平洋上,距离最前线的神户港一千公里之处。
此处遍布略带蓝调的灰阶色彩,这是为了对抗『威胁』召集而来的多国联军联合舰队。海面以多艘核动力航空母舰为基调,再镶缀着巡洋舰与驱逐舰,这幅画面显示出过剩的军力,而理所当然,在看不见的海面之下,也有多不胜数的潜水艇正在待命。
这是杀人技术的极致。
因为世界主轴转移至对抗『威胁』之上,这些精密机械大军被时代洪流所遗落,变得毫无用武之地。
一名拥有浅黑肌肤、轮廓分明的男性甲板指导员,坐在远比学校操场更加辽阔的航空母舰飞行甲板边缘,甩着钓竿并发出傻眼的嗓音道:
「……真是讽刺。」
「你是指美国和中国的舰队并肩漂浮在海上吗?」
──我指的是假使有心召集,就可以从全球各地汇集这么多艘船舰啦。
但这名壮年甲板指导员欲言又止,纵使对比自己小孩还年轻的女性技师这么说也无济于事,于是他将这句话藏回心底。说是机动舰队听起来好听,但实际上,若无补给的话,一天内能前进的距离有限。以下仅供参考,若是能在各地港口获得充分补给的环球邮轮,大概需要花上七、八十天才能环游世界一周。
但舰队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聚集于此。
类似『威胁』的敌踪大量包围第二代葛摩诺亚的时间约在黄金周这种日本连假的尾声附近,在那之后的极短时间内,即号召到这么多船舰漂浮于汪洋之上。不言而喻,由于这些船舰自清奈与旧金山的军港悠然出航,所以根本来不及赶去拦截威胁。
「哎呀呀……」
合作对抗『威胁』,为协助新世代魔法师而不遗余力──尽管嘴中吐出美丽的辞藻,却在台面下进行攻击准备,人类始终无法互信。
(话说回来,也准备得过于周全了。)
壮年甲板指导员默默地陷入沉思。
(这就好像事先得知『威胁』那浑蛋要去袭击哪里一样……)
「……怎么可能。」
「前辈,你在说什么?」
甲板指导员理所当然并未回答这名理科女孩的问题。
「要做好准备,虽然主菜是从核能潜水艇上发射的毗那迦Ⅲ,但航空母舰也并非不用工作。这次也是国产匿踪战机F/A金刚杵的处女战,而且,要是毗那迦Ⅲ未爆的话,战机就要挂载小型核弹,紧临海面入侵敌营了。它绝对会因为自己大量散播的辐射而导致仪器故障,起飞时要是有一道小伤痕,都会要命的啊。」
「会下达『发射』命令吗?」
「天晓得,那是高层要决定的事。」
「咦?你露出不屑的表情呢。」
「毗那迦Ⅲ明明是鱼雷,但因为太空军负责管天上的发电卫星,所以就落到他们的管辖里了。这一票人都是些坐办公室的臭书呆,根本没见识过现场,一天到晚都在冷气房里敲键盘,你敢相信他们吗?」
「但我国在核武方面,陆海空三军早就整合了吧,就是归那些太空军的精英大大们管。」
「居然由那些连十次伏地挺身都做不完的弱鸡掌握着战争的致胜王牌……」
他们所谓的『高层』当然并非指于最前线作战的葛摩诺亚阵营。不论水晶魔法师们如何奋斗,一旦指挥航空母舰的『高层』下令的话,就会输入发射核武的密码。
(……毕竟,经济重心转移到中国大陆了,所以就不管日本了吗?这时代还真无情啊。)
日本拚死拚活地不断支付体贴预算(译注:日本支付美国驻日美军经费的俗称。),至今奋力地捍卫美方阵营的海上航线,但在此布阵的各国大型舰队却将核武对准日本内陆,真是讽刺。当然,日本政府也不断传讯抗议,但恐怕无法传到『高层』耳中吧,讯息已由某个不知名的下层官员打着哈欠压案不报,连进展到一对一对话的局面都无法如愿。
年轻女性技师以单手遮挡阳光,望向无法看见的水平线彼端。
「芮德涅小姐不要紧吗?」
「要叫她库伦蒂中校。」
「……芮姊真的不要紧吗?就算她曾去日本留学过,很清楚他们的语言和学校制度,但被世界最强魔法师们包围后,不就孤立无援了吗?谈判也是,如果她没办法在时限内平安无事地离开──」
「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
浅黑肤色的甲板指导员微微地吁了一口气道:
「库伦蒂中校在杀人技术方面是一等一的好手,在魔法的世界中也是。虽然说她是去谈判的,但葛摩诺亚阵营的考虑时限也只到她抓狂之前吧。」
钓竿有所反应。
他卷起钓线,水面上出现一个发出黯淡光泽的黑块,这不可能为栖息于自然界中的鱼虾,任谁也无法回答潜伏于水面下的『威胁』势力范围究竟扩及何处。壮年甲板指导员被吓了一跳的年轻部下紧紧抱住,所幸加以确认后,发现那只是一只长靴。
世界的秘密并不会这么简单就探出头来。
「……要是葛摩诺亚阵营敢犯下这种错误的话,马上就会发射鱼雷的。你是技师应该也知道吧,在一次作战行动之中,根本不可能不犯下任何一丁点小错。」
8
(啊。)
屏气敛息。
于昏暗之中蜷缩身躯,抱着受伤的夥伴,并因为自己的汗水与海葵型泼出的黏液或机油而全身湿黏。
倘若稍微挪动身体,就会立刻被发现,并惨遭吞噬,正因为深知这一点,雨脚舞梨香便动也不动地屏气敛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偏偏。
来的是歌贝歌琉多。
她从空教室的拉门缝隙间窥伺即可瞭解,那名蓝发少女……实际上为藉由高超『拟态』与四周景色完全融为一体的海葵型『威胁』,它的魔网已经捕捉到自己的青梅竹马少年了。
那名蓝发少女为饵球。
举例而言,深海鮟鱇鱼为引诱猎物至嘴边,会使自己部分的身体发光,而一如上述状况,一旦被少女的饵球锁定,便无法抗拒了。这无关乎意志力,人类基于功能与构造问题,将受到少女型饵球所囚困。
这近似于毒品般的绝对服从性,少年跪在空无一物的走廊上,恍如默剧般地做出抱住某物的动作,眼前明显存在非人『威胁』,却无法严阵以待。
蓝发少女。
(『完形体』……!)
舞梨香这么命名这『威胁』,它能让锁定的目标见到自己所渴望的幻影,但那并非基于美化回忆或乐观心态的第一候补,而是基于妥协与防线心理的第二候补,再呈现出这样的分歧结果──别过度期待,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它可以读取对方未经美化的思维,并加以投射形体。
当舞梨香等人遇到它时,松田唯实就是被这种能力所败。于现实之中,她的右腿自根部惨遭咬断,任凭那是人类骨头中最粗、最强韧的大腿骨,也只需要一击。
这能连同『障壁』一口咬碎的攻击,类似运用电动切割机。
当面对摇曳着蓝发且曝露出雪白裸身的少女(状似少女的不明物体)时,倘若忽视所处状况,并茫然伫立的话,便毫无活路可退,身为『本体』的巨大海葵将自周遭,亦即四面八方扑来,生吞猎物。舞梨香与多世里在唯实被成千上万的触手包围前,竭尽全力地拖出了她,却未得到根本的解决方法。
单靠火力无法战胜它。
无法区别它与何处环境融为一体,当蓝发少女现身时,三人中就会有一人受到引诱。如此一来,遑论孰强孰弱,而是根本无从制定战斗方式。
于是,她们选择等待,寻求外援。
纵然身上拥有手机,也有水晶花,三人却默默无语,拚命地忍耐着于深海中一点一滴地被压扁的凄冷孤寂。
凭藉装备或许能改变战况,靠这艘船上的道具,能制造出炸弹,若有感应器或遥控引爆的装置,局势或许将风云变色,或许有能逃走并重整态势的机会──假使可以建构出根本不必站到它的正面,而是在远方令它自己受创的方法。
然而,偏偏『完形体』选中前来救援的歌贝歌琉多为目标。它连雨脚舞梨香所留下的讯息都能模仿得如出一辙,藉由那些照射肉眼不可见的雷射后所浮现出的手印,将他从多条路线上一步步地引诱至最为危险的地区。
雨脚舞梨香的原则极为单纯,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为此就算消耗自己的性命也无妨,纵然摧毁全世界也在所不惜。
「多世里……」
「舞梨香,不行。」
「唯实就拜托你了,我得去救歌琉多。」
「绝对不可以,一旦刺激『完形体』就输了,我们已经讨论出结论了吧?」
走廊已经扭曲成一片殷红色。
那恍若半径几公尺大的食虫植物已彻底展开,偌大的海葵如食人向日葵一般,而于它的中心点上,歌琉多受虚无与绝望重挫,双腿瘫软,跪地不起,他已经无法从该处采取回避行动了。
蠢蠢欲动的无数触手自根部朝尖端缓缓变色,从如鲜血般的艳红转为比植物绿色更加鲜明的翠绿。
「啪叽!!」,现场传来一道大气破裂般的声响。
自己曾在海底见识过,当海葵型『威胁』填充能量后,将改变颜色,然后,它们不仅可以将燃料传送给友军,也可自行用于进攻。
这世上根本不存在雨脚舞梨香能绝对平安无事的定律。
不过,同理可证,这世上也不存在歌贝歌琉多能绝对平安无事的定律。
在生存的唯一路径上,尽管只是某处断了一公厘,无论谁都会理所当然地进退不得并死于该处。这无关乎善人、恶人,缔造世纪发现的伟大科学家,抑或体弱多病的可怜妹妹。人类擅自决定的附加价值并不具备足以左右生死的引力。
那如今为一团电能。
当歌贝歌琉多被成千上万的触手同时笼罩时,何止切割,他的身体恐怕将连同不完全的『障壁』全数消灭,就如同旧灯泡的灯丝被烧断一般,并无任何感人肺腑的奇迹介入的余地。
(契机……)
脑中虽然麻痹。
但少女依然紧咬着牙。
(必须制造歌琉多能活下来的契机!!)
铿铃!!
当雨脚舞梨香道出「激磁启动」四字后,便凭空拔出刺剑型晶械装置。
此时──
「爱音。」
少年轻声低唤,他仍旧跪地不起,做出抱着某物的动作,对歼灭城镇、州区与国家的『威胁』毫无防备,瞳孔甚至无法对焦。
没错。
他朝着因为并非人类、而对仅能蛊惑人类的饵球毫无反应的爱音说道:
「照你自己的判断行动,不用等待我的许可。」
水晶少女与饵球少女同时歪了歪小脑袋。
下一瞬间。
爱音横向斩出的日本刀划破空气,毫不留情地砍下了对方的(状似)首级。
9
机场塔台中飘散着红茶香气。
这壶茶泡得较浓,果然是基于军方风格的提神礼法吗?
热水壶、陶瓷壶、滤茶器、沙漏……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这些茶具看起来像盛行于太古的炼金术实验道具,但芮德涅•库伦蒂的举止却无一丝犹豫。
「老公,孩子已经睡了吗?唉,在睡前吃了松饼……虽然没关系,但妹妹会吃醋的,所以要小心喔,她会说我们老是偏心姊姊。」
而且,她在泡茶的当下,还能单手拿着手机对话,就像个沏茶行家。
坐在轮椅上的学生会长•表参道镜华等待她通话完毕后,有些赞叹地道:
「你真熟练呢。」
「茶原本就是我们国家的东西,因为是在自家附近的农园种的,所以会想比他人更懂得如何享受啊。」
她将注入热茶的其中一个茶杯递了过来。
这如同在试探一般。
镜华见到芮德涅喝了一口从同壶中泡出来的茶后,自己也拿起了茶杯。银发褐肤的军人见状,反而嘻嘻一笑。
她左手上的婚戒与电子表的表面反射出光芒。
学生会长注视着手表道:
「那是很旧的型号了呢。」
「我很喜欢这支表。」
芮德涅于眼镜后方垂下眼睑,随意地打发过去。
「等休息完就言归正传吧,因为出现了我也必须冷静汇整的情报呢。」
「好。」
这是自机场设置的精品店中借来的点心吧,当镜华小口啃了糕点的边缘后,或许是闻到添加物的气味,便若无其事地将它拿远道:
「是要讨论就算用核武攻击『威胁』,也只会造成反效果的事吗?」
10
歌贝歌琉多猛然地恢复神智。
当他眨了一下眼后,原本抱在双手上的青梅竹马的头颅已经消失无踪,只见四周失去色彩,化为碎裂零落的漆黑金属。『威胁』基本上以金属构成,但它倾颓的模样却极为柔软,令人感到恶心,不知是以细缆编成网状,抑或塞满了类似软骨头坐垫的小颗粒,还无法厘清它究竟是怎么保有柔软性的。
歌琉多用单手按住自己头部的一侧,皱紧眉头。
(……透过色彩效果使认知失常?不对,这家伙是更加强制性的,是依照化学式合成了引诱人类的物质吗……?)
「爱音,我不想让其他『威胁』吃掉它,有办法彻底摧毁它吗?」
「可以,但会发出相当的光线、噪音和热能,恐怕附近的『威胁』会注意到,并一拥而上吧。」
「那就『下毒』,要是能找到炸弹或强酸的话……」
「歌、歌琉多……?」
近处传来一道细弱的嗓音。
少年微微绷紧了身体,但站在一旁的爱音则依然垂下以单手随意握住的刀身,直立不动的水晶少女问道:
「那是舞梨香小姐本人,要攻击吗?」
歌琉多闻言,悄悄地吁出一口气。
对方似乎还无法相信他的战果,仍旧握紧刺剑状晶械装置,双眼睁大至极致,并不断颤抖道:
「怎么?你刚才、是怎么杀死『完形体』的?」
「嗯嗯……我有命令当我或爱音其中一方出状况时,就交由正常的一方自行判断。这来自于我认为身为人类的我,和不是人类的爱音,眼中的世界是否不同,因此事先安排了这样的指令,但这想法却派不上什么用场。不过,这决定也不是完美的,毕竟,要是爱音突然想掌握主导权,而释放高压电流或催眠瓦斯的话,就能合理化『叛乱』了呢。」
完形体是蓝发少女……不对,是海葵型『威胁』的暂定名称吧,由于全文为完形崩坏四个字,故难以认定为一个适当的名字。这类似因为DV(译注:家庭暴力Domestic Violence的缩写。)一词广为流传,所以连家庭二字也被冠上负面形象。
总之,歌琉多这么说:
「它们只能操纵人类,所以对爱音无效,或是对『威胁』来说,也觉得出乎意料,竟然有人类以外的东西来了。」
11
哑然失声。
佩戴眼镜的银发褐肤军人──芮德涅•库伦蒂于人工浮岛综合机场塔台中,浏览着对方提出的资料,甚至忘记呼吸。
红茶早已彻底凉透。
「『威胁』……」
她以颤抖的右手紧紧包覆住自己的左手。
尽管如此,她并非会逃避现实的人种。
芮德涅自庞大的资料中准确地撷取至关重要的资料,并低喃:
「『威胁』中或许有能抵御核武的个体……?」
「因为没做过实验,所以无法完全确定。」
轮椅上的学生会长一脸淡然。
「不过,不管是海胆型或是雄狮型,和『冰晶海岸』相比,这次的种类非常多元,各种类似属性的要素风格很强烈呢。举例来说,在神户港好像有能正面承受『烁光体』射出的雷射炮却还生龙活虎、专精防御的河马型『威胁』。要这么说的话,雄狮型『烁光体』也是吧,能妥善处理高能量就代表它具备了能在体内容纳能量的术式吧。其他应该也还有一大堆我们从未见过的『威胁』吧。」
「可、可是,如果考虑到毗那迦Ⅲ的弹头威力……!!」
「没办法的,『烁光体』所射出的光线瞬间温度似乎超过核反应,目前还没有能击败它的报告,也就是说,那和假目标不一样,不会只靠数量优势横冲直撞而已喔。它们深知自己的性能,会观察战况并互补弱点,既然如此,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应付核武吧。」
镜华以一种思考半停止的军人也能明白的笃定嗓音论述。
简洁扼要地这么说道:
「还有,你忘了吗?当『威胁』出现损伤后,其他威胁就会吃掉停止运作的友军,并无止境地改造升级啊。已经在『本尊』水黾型和水母型上观察到这个现象了。虽然核武极为强大,但实际上会出现能打倒的『威胁』和不能打倒的『威胁』吧。先不论个体强度,位于中央或外围,是单独存在还是大量叠合,伤害值也会随地形和阵形而改变吧。『威胁』并非一只巨大怪兽,而是无数大军,假如损害规模参差不齐,最后留下一只幸存的话,就会演变出一场恐怖的改造升级。我可不太愿意去想像将从残骸堆中发出什么呱呱坠地的声响呢,你呢?」
「……」
「就算执行在它们的残骸中放入炸弹或病毒以妨碍改造的『下毒』计划,也会因为用核武粗鲁地轰完后,导致残骸数量过多,反而要大费周章地封杀所有残骸呢。最好就是精确地歼灭,不让同伴带回残骸,为此,绝对要具备高速战斗和超高火力,又要能身轻如燕,可以当场检查是否已经确实地杀死敌方和动一些小手脚。这么一来,全身包覆着水晶装甲的我们就是最佳选择了吧。不限于核武,只要是威力参差不齐的广范围攻击,都只会给予『威胁』成长的机会喔。」
「开、开什么玩笑……」
芮德涅瑟瑟颤抖着。
萦绕于她心中的是愤怒、焦躁,抑或畏惧呢?
总之,当战栗超越一定程度后,银发褐肤的军人就失控了。
「开什么玩笑!!水晶魔法是那么方便的特效药吗?实际上,你们目前还没获得击败报告,如果这是真的的话,那能打倒『威胁』的是……!?」
「高中部三年级生(主要范畴晶级频率3)。」
轮椅上的学生会长这么回答。
流畅且迅速。
「就算获得『次元跳跃』的能力,光只是这样也很弱吧。靠这种升上高三就都能学到的技术是不行的,重要的是就算爬到这地位也绝不会放松警戒,且认为实战中无奇不有并能严阵以待的心态。只有这一点不是打开书本就能学会的东西;不过,却是人人都有的机会喔。毕竟,不只我们『天外四神』见识过人间炼狱呢。」
「怎么可能刚好有这种人选……」
「有啊,实际上现在就有一人了。」
表参道镜华凝望着一缕希望。
「在抵达机场前,豪华客机上有VR眼镜。」
「?」
「因为恰好有机会,我就和歌琉多同学实战演练了一下唷,用我还是全盛时期的状态数值。」
芮德涅闻言,屏住了呼吸。世上唯一的晶级频率3,如今谁也无法再度见识到了,她是某种最强的完成型,但真正令她感到错愕的事实随后才至。
「你觉得结果如何?歌琉多同学赢过了我喔,而且还没用爱音妹妹。」
「他是怎么办到的!?」
「他利用了程式缺陷喔,他在刻意引诱我使出『次元跳跃』后,让我的VR分身假当机了。他当初在虚拟实境中发现无法叫出爱音妹妹后,立刻拟定了这个计划呢。他说体感模拟器会有无法重现的现象,也因为这样,我当时彻底动弹不得了呢。」
一片空白。
学生会长对开阖着嘴的褐肤军人巧笑盈盈道:
「啊哈哈,一般人不会这么想吧,大家会比照现实中水晶魔法所能办到的能力,逐步拟定要怎么赢过拥有最强性能的我,但只有他不一样,他会从更高的格局来检视胜败条件……在对抗『威胁』的战争中,一旦被震慑住的话,就会落败喔。如果不是拥有像他那种观点的人,会以为自己不遗余力,却只是一路跑在通往灭亡的轨道上,就像急着发动核武攻击,帮助『威胁』成长的你们呢。」
「……」
「『排解难题』的时候和『假目标威胁』的时候都是,他拥有战胜无法击败的上级玩家的力量。实际上,他现在也正逐步达成中。」
唯一成功击败『真正威胁』的报告案例,是海上一战中藉由同类相残所击败的。由于过于轻描淡写,所以连本人都未注意到自己立下的丰功伟业──学生会长抱持着这种期盼。
「虽然歌琉多同学拔得头筹,但任谁都有可能喔。我们的学生被假目标『威胁』折腾了一番,陷入恐慌之中;不过,在遇上『本尊』时就不一样了。差别是什么?我认为原因在于是否能看到归处,人如果有目标的话,就会拟定对策并积极行动,这和认为弥补功能性不足后就能变强的『威胁』大为不同。」
镜华这一番话既是在抨击大人们将挂载核武的毗那迦Ⅲ视作足以弥补所有缺陷的万能鬼牌,同时,也透露出忧心自己阵营的愁绪。
她彷佛孩童般吐出粉舌,这么补充:
「……因为我是个坏姊姊,所以看来无法和大家做一样的美梦呢。」
世上独一无二的完全分离型水晶花。
这名超越常理的少年无须仰赖既有的神名,即可成功地操控水晶花,是真正的特殊分子。他恐怕会站在精通『中规中矩』水晶魔法至极致的表参道镜华也无法抵达的地点,露出一副天经地义的模样,对自己的成长感到忧心忡忡,并无时无刻不死命挣扎。
唯独不愿这份期盼落空。
镜华隐藏着心中这份犹若少女引颈翘望绘本中王子般的软弱。
她这抹完美无瑕的笑容究竟渴望引出什么呢?
「他一定能找出漏洞,假如葛摩诺亚中存在着足以跳级(范畴谬误)的真正才华。」
插曲一
开什么玩笑。
银发褐肤的军人──芮德涅•库伦蒂轻咬下唇。
她之所以离开塔台是为了逼迫自己恢复冷静,但当自己独处后,反而更加烦躁。这恍如被关进无时钟的密室,她感到时间分分秒秒有所偏差,但纵使已有自觉,却也无法遏止。
员工专用门旁有小型吸菸区,虽然她并非吸菸者,但想藉由被墙壁围起的空间来区分领域,若非如此便无法安心。
「呼。」
芮德涅反射性地吐出沉重气息,自我判断心情混乱。
与手机同步的电子表也染成一片红。
一旁即有休息用椅,但这名佩戴眼镜的银发褐肤军人却视若无睹,她身穿窄裙直接席地而坐,依照步骤,不疾不徐地活动身体。
吸气,吐气。
虽然仅有这样,但呼吸能胜过一切。
藉由将肌肉、血液以及全身上下的内脏一一纳入自主管辖下,强制性逼迫心脏逐渐恢复冷静。熟练如她,这点小事正如扭开无型的开关一般。
无需望向戴在左手上的电子表。
呼吸、脉搏、血压、脑波全部归于平静。
她接着思考:
(……有太多我不知道的情报了,尤其,的确必须暂且研讨核武攻击的有效性,但这对吹捧世界最强上位并管理全球的势力来说,这种资讯落后可是很严重的状况。)
当局面盘根错节时,人多倾向追求更多的资讯,但这种贪婪反而可能迷惑自己。
此时,应当摒除一切杂讯,面对自己的内在。倘若凝视核心的话,就不会迷失自己最想达成的目标,以及绝对无法让步的坚持。
没错。
(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这些。)
「×××同学……」
她专注于左手,并情不自禁地这么低喃。
这是身为军人的芮德涅位于腥风血雨的前线上,绝不可被听见的一句话。
此时。
芮德涅•库伦蒂不经意地抬起头,宛如有小虫飞过眼前一般。
那是一缕唯独专家可辨的杀戮气息。
人工浮岛综合机场借出作为前线基地,除了葛摩诺亚相关人士之外,理应别无外人。换句话说,这一缕气息是针对他们师生而来。
若静观事态发展的话,将化为现实。
她左手上的电子表发出错误警告,单靠机械性计算无法追上她体内的变化──呼吸、脉搏、血压、脑波……所有数值皆偏离正常人类的范畴,平缓得犹若冰冷洞窟中的地底湖。
下一秒钟。
哐嗯!!!!!!
银发褐肤的军人横砍而出的手斧冷酷无情地撕裂空气。
不对,这把包含握柄在内不到五十公分的单刃斧不仅撕裂了空气。
空无一物的地点散落出灰色杂讯,并浮现出某物,出现了重量高达两吨的复合装甲、形形色色的感应器,以及难以摺叠成人形的动力外骨骼。这是印度海军港湾警备部队为了搜索船舱而导入的Ps善见神轮,包覆整只右臂神似蜈蚣的巨大下腭,那是报告中提过的『假目标威胁』的零件。
隐藏于环境之中的功能,也为原本的动力外骨骼所没有的功能,甚至无须举雨蛙或变色龙为例,『假目标威胁』能将生物构造套用进机械之中,改变体色也不足为奇,但这并非海军装备。
「印度太空军……」
这是一种安全的凶器,无论身分多么高贵的重要人物不自然地丧生,也都能成功嫁祸给『威胁』。
手斧被厚重的装甲弹开,芮德涅如指挥棒似地不断旋转它并低喃:
「你们想扯葛摩诺亚阵营的后腿,并强硬地执行核武攻击吗?竟敢跨过指挥全军的参谋长委员会,胆子还真不小,你们以为自己是超越陆海空三军的特权阶级吗?」
『库伦蒂中校,你疯了吗!』
发言的是凭空冒出的另一具动力外骨骼,承受最初一斧的机体已经往后退下了。
『中校你手上拿的战斧是复仇之斧,你应该拥有追求正确目标的实力,不可能被这种程度的欺瞒所惑。中校,刚才的攻击可无法解释为基于错认的误伤啊。』
「你们才是。我军的敌人是『威胁』,不是葛摩诺亚阵营,先不论如果发生他们非自愿性地被核武攻击波及到的『意外』状况,明确要人性命的『袭击』会引发国际问题吧?」
『……』
「因此才派我来当特使,希望和平地要求葛摩诺亚阵营提出作战计划书、时程表等资料……如今转换方针为强行抢夺,这并非印度海军下的判断呢。」
毗那迦Ⅲ为一种由潜水艇发射的特殊核鱼雷。
然而,另一方面,印度由太空军管理陆海空三军的所有核武,而自不待言,也无法仅凭单一单位的判断运用核武,因为那需仰赖全球性雷达网络。
也就是说,这是一场拔河赛。
芮德涅脑中浮现出海军与太空军两大组织的首脑,并平静地低喃。
若她轻缓地叹息,将会从这一声叹息开始自乱阵脚,这名银发褐肤的军人不会因这点小事而气息紊乱。
「你们是被总之想快点发射毗那迦Ⅲ的太空军催来的暗杀……抱歉,特殊部队吗?还是察觉到被塔台窃听电波中的情报而剑拔弩张的情报单位呢?无论如何,看你们的装备,也打算将塔台连我一起『意外』地炸掉吧。毕竟,机场塔台充满了雷达和伺服器系统等大规模电子设备呢,稍微对线路动点手脚的话,何止电器火灾,还能引发器材爆炸或电弧放电吧。」
无人回答。
他们并非因为不悦而噤声,而是因为不许泄漏机密情报吧,这等于是默认。
『库伦蒂中校,我们并未收到扩大无谓牺牲的命令。』
「我想也是。」
『还请跟我们来,虽然无法确保你能无罪释放,但如果你愿意自行离开现场,至少目前不会被卷入不幸的事故之中,和那群葛摩诺亚阵营的师生不一样。』
芮德涅依旧拿着斧头,轻柔地举起双手道:
「我们需要他们。」
『判断并非我们的工作,更别提你只是区区一介信使吧?』
芮德涅明明已经展现自己的实力,尽管如此,动力外骨骼部队以最先进的Ps善见神轮武装自己,对自己足以压制全场深信不疑。他们应该这么认为吧──对方手持全长不满五十公分的户外活动用手斧,遑论枪枝,在对方为施展下一招摆出架式前,己方即可同时自十方向以上,用『假目标威胁』武装•蜈蚣大腭轰向她,使出能如切菜般撕裂最新装甲车的致命一击。
「我警告过你们了喔。」
『?』
某种物体如指挥棒般地旋转于芮德涅的双手之上。
从她袖中出现的是与手斧握柄同样粗细的军用手电筒,当她以扭转般的手法衔接两者后,斧柄长度随即倍增。
「战斧是毁灭之神•湿婆所授予的复仇之斧,它虽然很有名,但各文献中的斧头形状和大小却都不同,反过来利用的话,也能运用于这种魔法上。」
『中校……你的确能用柄长来获得离心力,但我不认为只靠这样就可以攻破我们的装甲。』
佩戴眼镜的银发褐肤军人并未回答对方的问题。
砰!!!!!!
随着一道轻松惬意的横斩,动力外骨骼的头部被无情地砍飞。
原地僵直。
他们应该难以理解吧。
最新的动力外骨骼呆若木鸡地动也不动,再顺势往后仰倒,发出了「碰咚」一声。
下一秒钟,周围的同机型动力外骨骼同时朝银发褐肤的美女袭来。他们都是各自装备着『假目标威胁』的怪物,却不知为何,现场并未溅出半点血花。
因为她以区区一柄手斧接下并震开了攻击。
那犹如一阵伴随着残影的银灰暴风,并非常人的动作。这不单纯因为芮德涅拥有优异的运动神经,手斧的轨道明显十分诡异,在她以双手挥舞它时,斧头轨道不自然地扭曲,有如被无形的马匹踢中一般。
「是雷电喔。」
银发褐肤的美女如指挥棒般旋转手斧,同时这么说道。
「战斧是司掌暴风雷电的毁灭之神•湿婆所赐予的斧头,我认为在雷击中利用轰声振动金属并不是什么稀奇的运用。」
一行袭击者终于发现了。
她运用了魔法,当然那柄斧头并非由印度神话中的毁灭之神亲自赐予的武器,手斧只是手斧,手电筒只是手电筒。这是一种技术系统魔法,藉由随处可见的道具,一一固定住符号,再灌注力量,以引发超自然现象,这即为她的魔法。
「虽然这么说,但我不是用振动或冲击波来砍人。让振动不均,刻意制造出误差,就可以不自然地从内部敲击手斧。」
无法施展仰神魔法与水晶魔法之人。
他们根本无法干涉超自然气压,这顶多是如同以勺子泼水纳凉般的变化。
身为半吊子魔法师的芮德涅•库伦蒂于镜片后方阖上单眼,毫厘不差地停下厚重的刀刃。
「结果,我就能随心所欲地操纵斧刃了。假如只靠说明,你们无法理解的话,也可以拿机关枪来试试看喔,我会从正面全部挡下来的。」
『……』
「然后,要是敲击斧背让它加速的话,便能发挥腕力所无法实现的破坏力了。不过,假如做得过火的话,我也会担心自己的肩关节呢。」
她并未给予追加提问的时间。
这名银发褐肤的军人发挥了力量、速度与精确度,以远比大柄匕首更加轻巧、大炮更加霸道的威力,接二连三地葬送这群最新装备。她弹开消除枪声的子弹,正确地分解失去从容之情的爆裂物雷管,陆续砍断蜈蚣手臂。假使没有切除雷管这项方针的话,这间机场设施或许反而会从内部爆炸也说不定。
「……就算练到这样也无法成为世界最强,这就是魔法的领域。我听说昔日的世界最强仰神魔法的『大剑』更加方便。」
芮德涅面不改色。
「就算这样正面进攻,也没办法对抗简简单单就能超越音速的水晶魔法学生吧。不过,就算无法成为第一,也有它的用途。只要瞭解这有用的话,就不必勉强朝顶点迈进,战争真是种无趣的东西呢!」
无法成为世界最强,跟不上对抗『威胁』的战斗,但在妨碍同为人类这一点上,却无人能出其右。芮德涅•库伦蒂即为透过这种方式巩固自己地位的魔法师。
某势力的死神。
她是被派来前线的台面下扫荡专家,假使受人吹捧上位的台面上世界最强展现出逾越分寸的暴君态度,她将着手修正全球性计划。
手握湿婆战斧的女人。
以军方程度发挥战力的怪物。
『……──』
最后仅存的一人垂下视线,并未望着位于正面的芮德涅。
他早已因为凶残的剜除创伤而血肉模糊了。
『为什么……』
「因为我判断葛摩诺亚阵营,比起不存在于印度军方文件上的常见暗杀部队更加有益,就目前而言。」
『就算彼此想法不同,但我们也隶属同一军……你竟然能这么轻易地痛下杀手。』
「什么?」
芮德涅一开始如孩童般愣了一愣,她疑惑到几乎双手依然握着斧头,并纳闷地歪着脑袋。
「……喔,是这件事啊。」
她必须花上几秒钟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接着,这名银发褐肤的军人毫不犹豫地再度握紧手斧。
「你认为我从刚才为什么一直说印度军、印度军呢?我才不会叫自己家是库伦蒂家,那好麻烦,说『我家』不就好了吗?但我为什么要刻意这样区分呢?」
『?』
「也就是说……」
她说道:
「我的『高层』不是拥核国家•印度,而是更『高层』的人。」
于对方一阵万不得已的连射后,她一斧两断了最后一具动力外骨骼。
不存在的部队在无人察觉之下被抹除了。
电子表的数值全部相当平静,无一丝波动。
虽然没有什么声响,但无法轻忽大意。为了搬运多具尸体,希望能有清洁推车,血迹需要以特殊清洁剂消除。运用斧头与魔法也能轻易将他们剁成肉泥,但外界还有媒体的望远镜虎视眈眈──她作为台面下的一方,冷静地整理出自己应为之事。
因为无人能证明其存在,所以即使杀害他们也不会被问罪,直到永远。
不过,尽管芮德涅•库伦蒂能不让敌对分子发出半声哀嚎就斩杀并铲除对方,此时脑中仍微微浮现一名不在此地的少女。
表参道镜华。
(……虽然我们是各自怀有秘密且无法明说的关系。)
自己的左手。
芮德涅意识到某种冰冷军人以外的微小事物,悄声低喃:
「你欠我一次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