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绵流篇 下 6月20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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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动漫新米

我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这是因为当我正要入睡时,天就已经亮了……母亲一边端上早餐,一边苦笑着说:

「怎么了,圭一?你昨晚几点睡啊?」

「我十二点就上床了……可是却很难入睡……整晚都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样也睡不着。」

「你一定是在庆典疯过头了,才会兴奋得睡不着觉吧。」

「才、才不是呢……!」

我往嘴里塞满米糠腌菜,三两下地敷衍过母亲的追问。

……昨晚离开前的最后一刻,诗音告诉了我声音的事情。那是宛如小孩子在远处某个木头地板房间里蹦蹦跳跳般的乒乓声响。因为这件事情一直停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所以我迟迟无法入睡……

连远到不可能听得见,或是小到不值得一提的树枝摩擦声,在我耳里都变得清晰可辨……结果我度过了一个漫漫长夜。

像这样沐浴在晨光中,听见小鸟的啼叫声后,我才发现昨晚的自己有多窝囊……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早晨一点也不清爽。

我才刚开口,在会合地点等我上学的怜奈就看穿了我昨晚没有睡好的事实。

「圭一~~早安啊~~!哎呀?圭一,你的眼睛好红喔。怎么啦?怎么啦?」

「早安。不知道怎么搞的,昨天很难入睡,所以今天就睡眠不足啦……呼~~啊。」

「因为昨天的祭典玩得太开心了嘛……怜奈也是迟迟平复不了亢奋的心情,所以怎么样也睡不着觉呢!」

怜奈似乎还没从兴奋中恢复过来的样子,今天早上她的情绪还是跟昨天一样high。

「这种祭典要是再多来几次就好了!这样大家又能开开心心地大玩一场了。哈呜!」

「嗯,啊啊……是啊。」

听到怜奈提起昨天的祭典,我又回想起所有昨晚原本已经忘记的事情。

祭具殿内都的光景和雏见泽爽朗悠闲的日常相去甚远,而鹰野小姐就是在那里告诉了我许多事情……

每年在绵流之日发生的神秘事件。一人死亡、一人失踪的奇怪事件。事件背后隐约可见的雏见泽传说。鬼之渊村种种可怕的成规。

身上流着鬼之血的村人。恐怖的食人盛宴。可怜的牺牲者们从村落里消失的现象「鬼隐」。以及为了平息御社神大人的愤怒……献上活祭品的仪式。

……其它……还有很多光是想起来就觉得郁闷的事情,

而且这些事情大多不是虚构的,而是事实。

……不过,我不需要因为那些事情是事实而感到恐惧……毕竟那已经是过往云烟了。没错,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小魅好慢喔。」

「咦…?」

不知不觉间,我们来到了和魅音会合的地点……看来我似乎是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

魅音没有先到会合地点等我们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所以我们多半都得在这里等上一会儿。

「小魅是说过如果到了这个时间她还没来的话,我们可以先走啦……怎么办呢?」

看了看手表后,怜奈又说:

「要是再继续等下去,不用跑的就来不及了。」

魅音那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这时,昨晚那番不吉利的对话再度在脑海中复苏。

今年会是谁死,又会是谁消失呢……?该、该不会是……魅音……?

「怎么办呢?圭一……再不走说不定就要迟到了。」

「……魅音会来的。她不是没有打电话跟我们说不去学校吗,我们就再等五分钟,好吗?」

轮流看了手表和我一眼后,怜奈露出了有点为难的表情,不过她马上又带着满脸的笑容大大地点了点头。

嗯……要是再多等五分钟,不全力冲刺到学校就不妙了……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我看到魅音气喘吁吁地飞奔过来的身影。

「小魅~~你很慢耶~~!」

「哈——!哈——!你们等很久了吗?就、就跟你们说过可以先走嘛……」

……满脸通红的魅音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魅音家就在这前面,从她家到这里的距离应该不至于会跑得这么累才对。

「……小魅……你该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

咦?这么说起来……怜奈拨开魅音的浏海,并且将手贴在她的额头上。

「……怜奈的手好冰喔。」

「小魅……你是不是有点发烧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啦……过半天就好了。」

「真的没问题吗?你不要太勉强自己喔。」

「哎呀,小圭,你是在担心我吗?啊哈哈……我好开心啊。」

……魅音的回答一点都不像平常的她……看来病得不轻啊。

「我、我觉得你还是别勉强自己会比较好,要不要我们帮你跟老师请假。」

「没问题没问题!感冒药也吃了,我想马上就会退烧了。」

魅音使劲地挤出手臂上的二头肌,硬是装出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

「那……我们走吧。拜托你别太勉强自己喔。话是这么说啦……不过已经没时间了!」

「哇?再、再不跑就、就来不及了~~!」

「啊哈哈哈哈哈!看来今天早上会变得很刺激呢,正好可以活络一下迟钝的身体!大家跑吧!」

喂喂……病人可别逞强啊!不过魅音却精神抖擞地拔腿跑了起来。

「那家伙明明身体不舒服,却在大清早像那样子狂奔,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别看小魅那样子,她可是最高年级生喔。我想她自己一定最了解自己的身体啦。」

这倒也是……既然魅音还是坚称自己没问题的话,我也姑且当作是这么一回事吧。

「好,我们也快走吧!」

为了追上魅音,我们也拔腿跑了起来……

我们平安无事地赶到了教室,接下来就是像平常一样既悠闲又吵闹的学校生活。

和煦的阳光暖烘烘的,让睡眠不足的我昏昏欲睡……如果有快速入睡这项比赛的话,现在的我大概能称霸世界吧。

应付这种危险状态的诀窍是把自动铅笔反过来拿……你问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防止自己睡昏头而在笔记上画下奇怪的图啊。把自动铅笔反过来拿的话,不就可以避免这种情况了吗?

咚咚咚!咚咚咚!

六个像是橡皮擦的东西砸到了我的头上。

「痛痛痛痛痛……你干嘛啦?沙都子!」

「我、我什么事都没做啊……!」

「除了你以外,还有谁会像这样子乱丢橡皮擦啊?啊,不是橡皮擦,是粉笔啊……咦?」

站在我背后的身影是……宛如手持剃刀的大姊头一般,双手各拿三枝粉笔的老师……呜哇啊啊啊……

「前原同学……去把脸洗一洗。」

「啊……是、是,遵命……!」

虽然这样的场面就足以让我彻底清醒过来了……不过迫于老师的压力,我还是冲出了走廊。

同样要洗脸的话,与其在昏暗的给水室里洗,在外头的洗手台洗或许还比较舒服也说不定……这么想的我穿过出入口来到了室外。

阳光很强……一点都不像是六月。如果要说这是正值盛夏的烈日,我也会相信。而蝉儿们似乎也颇有同感的样子,只听见远方不断传来跟真正的夏天一模一样的合唱。

我一扭开水龙头,水管立刻涌出温水,同时发出一阵萎靡的噗咻声……如果放着流一阵子的话,水应该会变冷吧……怀着这种想法的我发呆了好一会儿。

「小圭果然是选这边的洗手台啊,毕竟在外面比较舒服嘛。」

「嗯?是魅音啊……呼~~啊,逃课是不行的喔~~。」

当我将手伸进流水里时,水已经变冷了,仿佛前一刻的温热都是骗人的一般。

我掬起冷水哗啦哗啦地泼在脸上。我从洗手台前让开后,魅音也一样哗啦哗啦地往脸上泼水。

「……魅音,你的感冒不要紧吗?你会觉得想睡不是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而是感冒药的副作用吧?」

「嗯?啊哈哈哈哈,这话我只在这边说,不可以告诉其它人喔……其实昨天祭典结束后,我被拉去参加亲戚的宴会,然后……稍微喝了一点啦。」

喝了一点,还有举杯敬酒的姿势……也就是说,你不是感冒……

「是、是宿醉吗——?你以为自己几岁啊——」

「哈哈哈哈哈……你就饶了我吧,毕竟我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啊——」

……虽然感冒和宿醉同样都会身体不适,但处理方式却完全不同啊。

「为你担心真是亏大了。真是的……不知道该说很像魅音会做的事情还是什么的……」

魅音喀沙喀沙地搔着自己的头……虽然身体不适是事实,不过既然知道魅音是宿醉的话,那就不用太担心了,毕竟宿醉会随时间逐渐好转啊。

「啊,不过我头真的痛得很厉害喔,所以刚才老师也说我可以先回家呢。」

「啊,好诈的家伙……那么魅音,你现在要回去了吗,」

这么说完,我才发现魅音手上拿着书包。她似乎打算就这样直接回家的样子。

「嗯。不好意思啦,今天我要乖乖地待在家里睡觉……不能参加社团活动真是抱歉。今天可以拜托小圭带头进行游戏吗?」

「……我想大概不行吧,所有人都到齐之后才开始社团活动已经是我们的默契了。平常魅音去打工时,我们也都是像这样子暂停社团活动喔。」

你们根本不用在意我啊,这么说完后,魅音露出了苦笑。

不过不管玩得多开心,还是会对无法共享快乐的伙伴感到过意不去,我认为这才是直正美好的友情的证明。就这层意义来说,魅音创立的社团活动真的很棒。

就在我们这样交谈的期间,被水濡湿的脸已经完全干了……这么说来,我们好像聊得太久了,再不回教室的话,老师或许就要骂人了也说不定。

「再见啦,我也该回教室了。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可别跌进路旁的水沟或水渠里啊。」

「啊哈哈哈,小圭才是呢,小心别踩到狗大便啊——!」

我们互相挥手道别。在我转过身子准备回教室时,背后的魅音叫住了我。

「啊……对了,小圭。」

「干嘛——?」

「虽然这问题有点怪,不过你别想太多,直接回答就好了。」

「那也要看是什么内容啊。」

「就是昨天绵流祭的晚上啊……你有见过富竹先生跟鹰野小姐吗,」

……我吓得全身僵硬。

「你认识富竹先生和鹰野小姐吧,祭典前一天进行准备的时候,小圭和诗音你们不是四个人一起聊过天吗?」

「啊……嗯,认识啊。拿着照相机的富竹先生和护士鹰野小姐对吧?」

「没错,就是那两个人………你有见过他们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赶快忘记那天晚上偷偷潜入祭具殿的事情……正因为如此,听到不在现场的两人的名字时,我总觉得有点胆颤心惊。

……话说回来……为什么魅音……会问我这种事情呢……?

我无法马上回答,只能直盯着魅音的眼睛看……魅音这个问题是单纯的疑问呢?还是已经知道我们见过面才刻意这么质问呢……我看不出来。

「这、这……该怎么说呢……好像有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暧昧的回答显然让魅音感到不快……魅音究竟期待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答案呢……我无从得知。

「…………是吗,那我再问一个问题。同样是昨天晚上,你有见过诗音吗?」

我的心脏再度狂跳起来……潜藏在魅音话里的细针刺得我隐隐作痛。

「……这问题……你昨天也问过了吧?我记得我是回答不记得有没有见过她喔……」

「嗯?是这样吗……我想说重新再问一次的话,小圭说不定会给我不一样的答案呢。」

不知不觉间……魅音的眼神里寄宿了某种摸不着底细的东西。

富竹先生和鹰野小姐,以及诗音……还有被问到是否见过他们的我。

……没错。这就是……昨晚潜入了祭具殿里的四个人。可、可是……那、那又怎样,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作祟……!

……对啊。祭典前一天诗音和鹰野小姐不也说过根本没有什么作祟吗,与其说是作祟,倒不如说是村人搞的鬼……

…………………………我的血液冻结了。

莫非……魅音她……知道我,知道我们潜入祭具殿的事情……?

那也不是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事情,仔细一想,昨天我犯了一个致命性的大错,那就是按下了电灯开关。我不难想象……正在找我的魅音可能看见了那一瞬间的亮光,进而前来查看情况。

「……你真的没见过他们吗?」

「为、为什么你那么在意我有没有见过他们呢?」

「没什么。只是……有些人说富竹先生、鹰野小姐、诗音,还有小圭做了坏事……虽然我不清楚那是什么坏事就是了。」

冷汗滑过手臂……啪答啪答地滴下指尖的声音显得特别嘈杂……

「我不相信小圭做了什么坏事……可是我还是想问一下,所以就问问看了……让你觉得不愉快,真的很抱歉。」

……我一句话也答不出来。明明这样的反应正如实地暴露出真相……但我却说不出任何搪塞的话。

「小圭昨天并没有和富竹先生、鹰野小姐,还有诗音在一起……是这样没错吧?」

「……啊………嗯。」

听到我在喘不过气的情况下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答案,魅音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点。

「……。太好了。我就说嘛,小圭是不可能会参与什么坏事的……我会好好地跟大家这么说的。」

……啊啊……那就麻烦你跟大家解释了。跟大家说……我并没有做任何坏事。跟大家说……等等,大家……你说的大家……是谁……?

「那就再见啦,明天我会精神抖擞地来上学的!拜拜!」

等、等一下,魅音!你说的大家到底是……!

这时!一只冷冰冰的手拍在我的脖子上!

「喂!你很慢喔,前原同学,不过是洗个脸而已,你也花太多时间了吧!」

……原来是老师。大概是因为我拖太久了,所以她才过来叫我的吧……

「啊、对不起……我不小心跟魅音聊过头了……」

我回过头去,只见话题里的那个魅音在不知不觉中横越了校园,现在人已经到了校门口的位置。

「好了好了,快点回去上课吧!」

在老师的催促下,我回到了校舍的出入口……当我再度回过头,魅音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

我一回到教室里,伙伴们立刻过来跟我攀谈,

「……圭一,你今天没什么精神呢。」

「一定是因为你昨天玩得太疯了啦——!」

「我可不想被因为迷路而哭红了眼眶的家伙这么说——」

「啊、啊哈哈哈哈哈~~昨、昨晚的沙都子超、超可爱的啦!哈呜~~」

看来大家似乎都发现我身体不适的理由不光只是睡眠不足而已。因为我显得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所以她们才想试着为我打气吧……可是我的心情却没有因此而好转。

我昨晚做的事情……该不会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来得严重吧……?这么一想,我总觉得到今天结束之前的时间……变得非常难熬。

「拜拜,圭一。明天见啰。」

一回过神来,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前。

「……小魅好像感冒了的样子……该不会圭一也感冒了吧?是吗?」

「咦?我没事啦……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可是从来都没有尝过感冒的滋味喔。」

「可是小魅和圭一今天看起来都很不舒服的样子……」

「……谢谢你这么担心我,不过没问题啦!毕竟笨蛋是不会感冒的嘛。」

「是吗?那么怜奈也不会感冒啰。啊哈哈,保重身体啊!」

怜奈笑着挥了挥手,然后离开了。

……呼……我放松肩膀,重重地吐了口气之后,便走进了玄关。这时母亲叫住了才刚到家的我。

「有什么事吗?」

「圭一,不好意思,你可以帮我去图书馆还书吗?」

「……咦——好麻烦喔……!」

「爸妈现在要等一通电话,所以不能不在家。还书期限就到今天为止,可以麻烦你吗,」

……哎呀呀,是父亲工作上的电话吗?既然都搬出工作的理由了,我也不好拒绝。

「真没办法……可是我不知道图书馆在哪里喔。」

「哎呀,你不知道吗?在兴宫车站前面过去一点点……」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双亲的表情一口气变得严肃起来……母亲一把抢过话筒。从母亲的样子看来,两人似乎正在等一通工作上相当需要细心处理的电话。

「喂!我是前原……………什么,是,他在。」

这回母亲把话筒递到我的鼻尖前。

「圭一,你的电话。快点讲完喔。」

虽然我想问母亲是谁打来的,不过这点直接问电话另一头的人反而还比较快。

「喂。」

「啊……我是园崎家的妹妹。你好,请问你现在有空吗,」

是诗音……明明姊姊都宿醉了,妹妹却好像一点事情也没有的样子。

「是诗音吗,我还以为你跟魅音一样,今天都因为宿醉而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呢。」

「咦,姊姊宿醉吗,啊哈哈哈哈哈哈!这还真像姊姊会做的事情呢~~!」

虽然我们两人和睦地谈天说笑,但母亲却以一脸赶快讲完电话的表情瞪着我。

「……嗯,抱歉,我的父母亲正在等一通电话,所以我不能讲太久……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有些话想跟你说,不过既然你不能讲太久的电话,那也没办法了……」

诗音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失望。

……不过诗音特地打电话来到底是想说什么呢,我对这点很感兴趣。

「那我们要不要当面谈呢,如果你能顺便带我到图书馆就更好了。」

「你说图书馆,是车站前的市立图书馆吗?可以啊,那里跟我打工的地点顺路。」

「那你知道平常我们跟魅音会合的场所吗?就是那间在通往园崎家的小径上的水车小屋。」

「啊,小圭。我没跟你提过吗,我现在并不住在雏见泽的本家,而是住在兴宫的家,所以要是你能选在兴宫车站前一带会合的话,我反而会比较轻松。」

「本家?兴宫的家,话说回来,虽然我常常觉得园崎姊妹之间似乎沟通不良……不过她们两人住在不同的家吗,这么说起来,怜奈好像也说过去魅音家玩时从来没有看过什么妹妹。

「那我们就在车站集合吧。我马上出发,拜拜!」

我放下话筒后,母亲马上将一迭厚重的文库本递到我的鼻尖前……长篇推理小说六本……母亲也喜欢这种东西啊。

「圭一,这些书就拜托你了。吃晚饭前要回来喔。」

「好啦——那我出门了。」

总之得先换衣服和拿脚踏车的钥匙,我爬上了通往自己房间的阶梯。

■市立兴宫图书馆

我和已经先到的诗音顺利地会合了。

「原来诗音跟魅音不同,是个会好好遵守约定时间的人啊……真叫人惊讶。」

「啊哈哈哈哈。要是你拿姊姊当标准的话,我可是会觉得很困扰的。」

嗯?诗音的脚步好像也有点摇晃的样子,这家伙昨天晚上该不会也跟魅音一样喝了酒吧?

「你昨天晚上也喝酒了对吧,想骗我是没用的喔——你今天肯定也从学校早退了吧。」

「很遗憾,我今天逃课喔。在这方面我本来就比姊姊更得要领呢。」

喂喂……我可不认为逃课这种事情还能说什么更得要领啊……

「那么,你要不要先把你的事情处理完呢?毕竟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你要去图书馆对吧,」

「嗯,那就拜托你带路了。我妈借的书好像今天到期的样子……图书馆会很远吗?」

「很近喔。」

如同诗音所说,我马上就发现了图书馆的导览广告牌。

既然图书馆的导览广告牌就摆在这种显而易见的地方,那么当初根本就不用特地拜托诗音带路嘛……

走几步弯过一条马路后,就能看见那栋建筑物。

鹿骨市立图书馆。

我当初并没有抱持太大的朝待,毕竟是乡下地方的图书馆嘛……但这个图书馆其实还满大的。

因为一楼是市公所,所以实际上只有二楼的都分是图书馆,不过藏书数量似乎挺可观的样子。

一穿过自动门,凉爽的空气帘幕顿时迎面而来,

馆内完全阻绝了室外四处回荡的蝉鸣,显得相当安静。空调保持在有益书本保存的理想温度。还有一股和古书独特的霉味相似的气味……

「不管是哪里的图书馆都很像呢。」

如果要说有哪一点不同的话……那就是这里并没有挤满考生军团吧,虽然过去我也是这些人之中的一个,但如今却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不好意思,我是来还书的。」

完成还书手续后,我拿回了母亲的借书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常来图书馆的缘故,只见诗音兴致盎然地在书架间来回穿梭。

「……抱歉,让你久等了。我还完书了。」

「图书馆真是个凉爽的好地方呢~~我以后想在图书馆工作。」

「真不知道该说你是朴实还是脚踏实地……和姊姊比起来,你的愿望还真是渺小呢。」

如果是魅音的话,肯定会希望成为跨国集团的职员——总之就是那种能够自由自在地往来于世界各地的酷炫职业。相较之下,诗音的梦想……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发笑。

「我们也很重视彼此的个人特色嘛。毕竟我们不是分身,而是诗音与魅音这两个全然不同的个体啊。」

「……双胞眙对许多事情也是自有一套想法啊。不过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毕竟我没有兄弟姊妹,家里除了我以外就只有父母亲了,这样的生活真的很死板呢。」

「我也是啊,毕竟我又没有和姊姊一起住。」

这么说起来,诗音之前好像是有这么说过……不过为什么呢?姊妹分居这种事情并不常见。

边走边聊也挺累人的……于是我们便在一个人影也没有的休息区坐下来聊天。

「啊哈哈哈哈哈。是啊,姊姊住在本家,而我则是住在兴宫的家。」

「本家是什么啊……听起来好像挺了不起的。」

「本家就是本家,园崎家的本家。因为姊姊是继承人,所以和婆婆一起住,好像还进行了各种身为当家该有的修行喔。」

魅音是……当家?不知道该说适合还是不适合……

「小圭才刚搬过来对吧……虽然这种话由自己来讲有点那个,不过园崎家是这一带还满有名的望族喔。」

「咦……真的吗?」

魅音和诗音平易近人的气质完全跟望族这个字眼搭不上边。如果那些话都是真的,那么魅音和诗音就是那个望族的大小姐了。

根据诗音的说法……圆崎家原本就是雏见泽出身的世家,不过战后在各种事业上获得成功后,势力才大幅扩展开来的样子。

「园崎家拥有相当强大的向心力,所有亲戚之间都会互相帮助……虽然那是现在的当家,也就是婆婆建立起来的就是了。」

为了帮助其中一家亲戚的事业,所有亲戚都会提供各式各样的奥援……园崎家似乎就是这样一个巨大的公司·生物。

园崎家凭借丰富的财力,以及钻税法上的漏洞,让亲戚们接二连三地在事业上获得成功。

「下次走在兴宫这个镇上时,请你仔细地看看各种广告牌。镇上有很多园崎家的亲戚经营的店铺喔。」

「……听你这么一说……我们常去的那个玩具店好像就是园崎家的亲戚经营的。这么说起来,Angel Mort该不会也是园崎家的亲戚经营的吧?」

……就连我仅知的少数几家店都跟园崎一族有关……这真是太惊人了。

「园崎家在金融与不动产方面的关系更是格外强大;此外,商会的职员也有不知道几成是由姓园崎的亲戚担任的,市议会议员和县议会议员之中也有以兴宫一带为票仓的园崎家势力呢。」

「……等等,我总觉得……事情好像越说越夸张了。」

兴宫镇上有亲戚经营的店,在金融和不动产方面的关系又格外强大……?而且商会的职员也有不知道几成是自家亲戚,甚至连地方选举出来的议员都……

「……园崎家……在这一带……该不会很了不起吧……?」

「是啊,很了不起呢。呜呼呼呼!」

一位嘴里叼着香烟、身材粗壮的大叔突然插进我们的对话之中。

……哎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大叔应该是……

「两位好啊!今天是约会吗?真叫人羡慕啊。」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就请你别打扰我们,大石先生。」

没错,他是警察大石先生……以前我被不良少年缠上时救了我的应该就是这个人。准备祭典的那天我也见过他………话说回来,他好像跟魅音处得很不好的样子。

「哎呀哎呀,抱歉啦。因为难得在这里听到认识的声音,所以我才忍不住开了玩笑啊。」

大石先生笑得很粗鄙,一点愧疚的样子也没有……看到这样的大石先生,诗音并没有表现出魅音曾经流露出来的那种强烈嫌恶感。

「你是前原同学对吧?你这个人也真是花心,居然同时劈腿园崎姊妹。」

「不……什么劈腿……才没有那种事情呢……」

虽然我回过头去寻求诗音的同意,但她只是不怀好意地笑着,完全没有要替我解围的意思。

诗音的眼神游移起来……她的视线前方落在时钟上头。

「啊,对不起,小圭……我、我差不多该去打工了。」

「咦?啊……是吗?」

话说回来……诗音不是说过今天有话要说吗……?可是……这里又有个奇怪的大叔在……

「嗯,下次再聊了……啊,打工结束后我再打电话给你。晚上你方便讲电话吗?」

「啊啊,我想应该没问题。」

「那我今晚再打电话给你,到时候再聊。拜拜!」

诗音逃也似的连忙冲出了图书馆……大石先生笑嘻嘻地在我身旁挥手……我有一种诗音在利用我绊住大石先生好让自己逃走的感觉……她是不是真的要打工也挺可疑的……

「……居然可以和园崎家的大小姐变得如此亲近,前原同学你也是个挺了不起的大人物嘛。或许我也该改改跟你说话的方式会比较好呢。呜呼呼呼!」

说完这番有点莫名其妙的话后,大石先生往纸杯装咖啡的自动贩卖机投进零钱。

「喝冰红茶可以吧,要加牛奶吗?」

「咦?啊……不用麻烦了。」

在我还在发呆的时候,大石先生已经把一杯装了许多冰块的冰红茶递到我面前。

……虽然我没有理由让这种大叔请饮料……不过……毕竟吃人嘴软,我姑且还是说了声谢。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解闷,大石先生对没什么交情的我说了许多无聊的事情……一想到自己原本应该是正在和诗音聊天的,我益发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非得和这种来历不明的警察大叔对谈不可,诗音也扔下我,自己一个人仓皇逃走了。这真是意想不到的灾难啊……

「前原同学对园崎小姐的事情知道多少?」

「……除了刚才听到的事情以外,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魅音和诗音都是很有趣的家伙。除此之外的事情,我直到前一刻都还一无所知。连她们是什么豪门一族的千金小姐这件事情,我也是刚才才第一次听说。

「园崎家是掌管这个区域的黑道组稀。顺带一提,她的父亲是这一带家喻户晓的园崎组头子。你知道吗?」

「咦……?你说园崎组……」

「你知道诗音小姐的家吗?外围有一道高高的围墙,上头还有监视摄影机跟有刺铁丝保护,是典型的黑道组长家喔。下次请你务必去参观一下。」

「…………………………」

诗音说过魅音是继承人,该不会……就是那个黑道组织的继承人吧……?

「不不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园崎魅音继承的不光只是那种低俗的黑道组织而已,她继承的是整个园崎家喔……你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虽然大石先生始终用开玩笑般的口吻说话,但这些话的内容别说是开玩笑了……甚至叫人难以置信。

「只要魅音小姐有那个意思,她或许还能在行人熙来攘往的大马路正中央杀人,并且加以抹灭也说不定喔。毕竟不可能会有证人出面,而且园崎家也会向警察施压。」

「魅、魅音才不可能会杀人呢……!」

「啊哈哈哈……不会有这种事情啦,我只是举例而已。」

「……那个……你是大石先生对吧,」

「嗯,没错。」

「大石先生……不管魅音家是什么来历,魅音都是我最值得夸耀的朋友。我不喜欢你那种诽谤她的说话方式。」

我用灌注了愤怒的眼神静静地瞪着大石先生……不过这个让人摸不着头绪的男人听不听得懂我说的话还是个很大的疑问。

「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如果我说那位魅音小姐涉嫌犯下数起事件的话,你会怎么想呢?」

涉嫌犯下数起事件?就算话说得再离谱……也该有个限度吧!

「这之中肯定有什么误会!虽然魅音那家伙时常说些危险的话……可是她才不是会做出那种坏事的人呢!」

「前原同学,安静安静……这里是图书馆喔。」

虽然大石先生竖起食指嘘了一声,但我激昂的情绪却无法轻易地平息下来。

「……请你冷静一点。如同我刚才说过的,不管就好的意义或坏的意义来说,园崎家在这一带都拥有强大的势力。所以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当然也会先怀疑园崎家……这点还希望你能谅解。」

……这个嘛……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大石先生的话。

如果刚才诗音所说的话属实,那么园崎家就是个掌管雏见泽到兴宫一带的大家族,

而魅音是那个家族的继承人,同时在整个家族中拥有强大的影响力。

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说魅音涉嫌什么事件啊!

「毕竟这是工作,我也很无奈啊。请你这么想……我不是为了怀疑魅音小姐,而是为了洗刷魅音小姐的嫌疑才进行搜查的。」

……话说得还真好听。这个人正是典型的肮脏狡猾的大人。

这时,我才开始意识到和大石先生的相遇并非偶然……而是在某种意图下产生的结果。

「……大石先生,你该不会是有事要找我吧?」

「嗯,没错,前原圭一同学。」

大石先生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这么回答。虽然我们见过好几次面,也称得上是认识,但听到他突然用全名称呼我,我还是吓了一跳……

「……因为怀疑魅音涉入什么事件,所以来找身为朋友的我问话……事情是这样的对吧?」

「不不,不是那样的。我并不是来找圆崎魅音小姐的友人谈话,而是找前原圭一同学本人喔。要是我直接登门拜访的话,恐怕会给贵府带来麻烦吧。」

「找我……?警察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呢……?」

一知道这场佯装偶然的相遇是针对我个人而来的,我突然感到一阵战栗。

「啊哈哈哈,你不用那么紧张啦。肩膀放松,你只要回答我一些问题就好。」

「这是……所谓的职务质问(注1)吗……?」

「你就当作是跟偶然间认识的大叔闲聊好了。呜呼呼呼!」

(注1)日本的警察有权对可疑的行人进行盘查,此举称为职务质问。

大石先生用和缓的语气说话,试图营造出轻松的气氛……不过他眼底匆隐匆现的光芒中却寄宿着如老鹰般锐利的锋芒。

如果试图强行逃离这里的话,这位大叔或许真的会逮捕我,并且把我押到像是侦讯室之类的地方去也说不定……这种想象令我感到无比嫌恶。

「……昨晚的绵流祭很盛大又很好玩吧?」

「请你不要岔开话题!事到如今就算再闲扯也……」

「昨天绵流祭夜里……你有见过富竹次郎先生和鹰墅三四小姐吗?」

就连我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总觉得今天好像净是听到类似的问题……

「哎呀……照片被我收到哪里去了呢……啊,有了有了。」

大石先生打开手册,并从里面取出两张照片……不过,他并没有拿给我看。

「这……这个嘛……该怎么说呢……好像有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今天我两次被问到一模一样的问题……而我第二次也说出了同样的答案。

「哎呀。你没印象吗,你可别说是因为喝了酒才不记得的喔。呜呼呼呼!」

大石先生的反应……也和魅音质问我时一样。我很清楚自己暧昧不清的回答议他感到相当不快……虽然大石先生脸上笑着……但我却仿佛听见他在说「我知道你昨天见过他们,别打马虎眼」。

可是……大石先生……为什么会问我跟魅音一样的问题呢……?

藉由与诗音闲聊而稍微忘怀的灰暗心情,现在又一口气复发了。

……偷偷潜入神圣的祭具殿是会遭受天谴的行为……我却因为一时的鬼迷心窍而……虽然现在说这些都是马后炮了……可是我真的有在反省了……

不过这种犹疑不定的反省意念又不可能告诉任何人。

「我再问一次……在昨晚的祭典上,你有见过富竹文郎先生和鹰墅三四小姐吗?」

虽然大石先生的语气很温和……但却蕴含着与刚才明显不同的可怕魄力……好可怕。我坦率地这么想。

「……呃……就算你问再多次……我、我的答案还是跟刚才一样……」

我记不清楚了……没有比这种理由更加好用的答复了……因为我没有勇气谎称没见过他们……也没有勇气承认确实见过他们……

「是吗……我以为只要再问一次,前原同学说不定会给我跟刚才不一样的答案呢。」

这句话也跟魅音一模一样。我……我已经怕得无法直视大石先生的眼睛了。

「那我换个问题吧……好啦,前原同学,放轻松放轻松。」

大石先生像是在按摩似的用力揉捏我的肩膀……不过我只觉得痛而已。

可是………大石先生……为什么会问我跟魅音一样的问题呢……如果他又问跟魅音一样的问题,那么接下来的问题 一定就是……。

「同样是在昨晚的祭典上,你有见过园崎诗音小姐吗?」

……喀啦喀啦喀啦……当我低头望向自己双手紧握着的纸杯时,我才发现刚才的声音是杯里溶了一半的冰块产生的……是我颤抖的双手让冰块彼此撞击发出声音的……注意到这点后,我急忙将剩下的冰块吞进嘴里,并且喀哩喀哩地咬碎。

「……不……不好意思……我或许有见过也说不定……那个……毕竟诗音长得跟魅音一模一样………所以我可能把她误认成魅音了……」

「啊哈哈哈……那种事情不可能会发生吧,」

大石先生突然用力地抓住我的肩膀,同时为了直视我的双眼而刻意弯下身子。

……被蛇盯上的青蛙……大概就是像这种情况吧。虽然我想撇开视线……却怎么样也办不到……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所谓能贯穿身体的视线。

「魅音小姐和诗音小姐的服装完全不同,所以不可能那么容易搞错的。你说是吧,前原同学。」

大石先生的语气很严厉……就跟魅音问我话时一样严厉。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厉害……当我发现大石先生有可能透过抓住我的手感受到那股剧烈的心跳时,我益发害怕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魅音和大石先生……都要问我昨天的事情呢……?

偷偷潜入祭具殿这件事……真的有那么严重吗……?………呜…………

……要是当初没有听信鹰野小姐的谗言就好了。都是因为富竹先生若无其事地说去看一下就好,我才会…………还有诗音也是……如果她没有怂恿我的话……

不……其实我很清楚,最不对的人就是我自己……要是我没有输给奇怪的好奇心而闯进禁忌的祭具殿就好了……

「大石先生,馆内已经在放萤之光了。」

一位身穿西装的年轻男性来到了休息区……从他身上的气质看来,我马上就知道这个人是大石先生的部下。

「嗯?哎呀,真的耶。图书馆已经要关门啦。」

听大石先生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不知不觉间,馆内到处流泻着通知闭馆的音乐和广播。

……不过被焦虑击垮的我已经听不进那段音乐了。

「那么前原同学,既然都已经这么晚了,我们就先告辞了。这件事等哪天有空再慢慢聊吧。」

……别开玩笑了。我才不想再跟你聊呢。

大石先生带着都下离开了休息区……正当我松了一口气时,大石先生又突然回过头来。

「对了,前原同学。」

「……有……有什么事吗……?」

「关于我刚才问你的两个问题……你都回答记不太清楚了对吧,」

「……?嗯……是、是的………」

「接下来我说的这段话仅供参考……你昨天其实见过大家对吧,你们四个人不是开开心心地走在一起吗……就在石阶那边。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喔。」

「呜………………」

……我喘不过气来,心脏也在一瞬间停住了……怎么会有这么惹人厌的男人呢,这男人……是在知道一切的情况下……故意跑来试探我的吗……?

「那就再见了。祝你今年一切顺心。」

直到完全听不见皮鞋鞋跟敲响的喀喀声为止,我都像颗石头一样动弹不得……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

……暮蝉的鸣叫声让傍晚显得更为寂寥。

……时间似乎过得比我自己想象中要来得快。

浓艳的群青色从东边天际迫近而来,并且逐渐驱逐了傍晚天空的橙色。

在通往雏见泽的平缓长斜坡上……骑车骑累的我不知不觉下了车,转而推着脚踏车前进。

「…………………………………」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当着我的面责骂我「你做了坏事」。

……不……那样或许反而还比较轻松也说不定。

昨天发生的事情……真的只是出于一丁点的好奇心而已。好比大家一起闯红灯就不可怕一般……我的动机顶多只到稍微恶作剧一下的程度罢了。

只有神主一族才能进入的神圣祭具殿。

的确,里头有许多我无法想象的可怕道具……不过现在仔细一想,不管祭具殿里收藏了什么东西,都无法将我犯下的过错正当化。

……魅音她……似乎知道我们四个人做过的事情……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连警察也知道我们四个人干了什么好事。

我们做过的事情……真的是什么天大的坏事吗……?

没错……坏事是没有程度之别的……我做了坏事。唯有这点是不争的事实。

……然而我却无法承认自己的过错,也没有向魅音和大石先生道歉,只是虚应故事地逃避而已……

我昨天做了坏事……我抱着稍微恶作剧一下的心态踏进了不该进入的祭具殿。我发誓会把在那里看过的东西全都忘记,从今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事情……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我道歉的话……大家会原谅我吗……?

仿佛连这点感伤都不被容许一般,傍晚突然变凉的空气毫不留情地冷却我的脚踝,催促我赶快回家。

……不过傍晚的空气终究是正确的。

就算一边有气无力地踩在这种寂寥的归途上,一边深深地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后悔,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回家吧。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然后钻进被窝聆听喜欢的音乐吧……今天最让我感动的肯定就是这种平凡无奇的事情。

「……………………呼……」

既然都这么决定了,继续在这边拖拖拉拉地走也没有用。

我跨上脚踏车,并且使劲地踩起踏板。随着我喀啦喀啦地踩着踏板,车速也飞快地上升。

虽然冰冷的风毫不留情地打在脸上,但一想到那是给自己的小小惩罚,我反而觉得心情舒畅了起来……

■今年的作祟

晚餐时间我几乎没动什么筷子,就这样早早离开餐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楼下传来了母亲的呼唤声。

「圭一~~有你的电话喔——是园崎小姐打来的——」

圆崎?魅音吗……不对,是诗音。

……我想起来了。我今天之所以会和诗音见面,就是因为她说有话要谈。由于大石先生中途打岔,结果最后我们什么也没谈到……不过诗音好像有说过晚上再打电话给我……

「喂……诗音吗?」

「你好,今天真是灾难一场啊。」

诗音轻描淡写的语气让我有点火大……你明明就把我一个人扔在原地,自顾自地拔腿开溜了。

「不要这么说嘛。我不是有打暗号叫小圭也一起逃吗,可是小圭却傻傻地留在原地。」

「话、话不是这么说的吧……都是因为诗音迅雷不及掩耳地扔下了我,害我在那之后被迫跟大石那个大叔周旋了好久呢!」

「就算你这样对我发牢骚,我也没有办法啊。」

……你、你居然可以把话说得那么事不关己!

明明外表长得和魅音一模一样,内在却截然不同啊……虽然心里的某处明白她们是不同的人,但我还是期待诗音表现出和魅音一样的反应。发现自己有这种想法时,我不禁觉得有点厌烦。

「……啊——是我不好啦。那么我下次就扔下诗音,自己一个人先跑啰。」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你能以女性为优先。啊哈哈哈哈哈!」

诗音爽快地笑着……听到她的笑声后,我才发现诗音刚才说的那些话并没有那么认真。

……的确,就如同诗音所说……让我觉得不高兴的元凶是没有火速逃离现场的自己……不要再怪罪别人了,不要再怪罪……

「话说回来……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啊、是的…………如果你已经知道的话,我就不用重新再说一遍了……那个……你知道吗?」

诗音彷佛正提防着周围一般突然放低音量……就算她这么问我,我还是完全摸不着头绪。

「……抱歉,我完全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情,至少给点提示吧。」

「…………也就是说……你还不知道啰,」

诗音似乎把我愚蠢的质问直接当成不知道的回答了。不过她的声音却完全不像是沮丧或开玩笑的样子。

「其实啊……在昨天绵流祭的夜里。」

一阵恶寒突然侵袭我的全身……难……难不成连诗音……也要问我同样的事情吗……?

「喂喂?小圭,你有在听吗……?」

「……啊……嗯。我正在听……昨天晚上怎么了?」

「我们四个人……不是进去祭具殿了吗?」

……我无法附和诗音所说的话。不管我承不承认……那都是不可能抹灭又绝对的事实……

「接着我们一起走到石阶附近……然后就在那边分手了。鹰野小姐他们去了沼泽,小圭留在原地,而我则是到亲戚那边。」

「……嗯。那又怎么样,」

「…………要是我们像这样互相问来问去,那就没完没了了……所以就由我先发问,可以吗?」

「昨晚你有见过富竹先生和鹰野小姐吗……你要问的就是这个吧?」

有二就有三啊……我怀着这种自嘲的想法抢先说出了那句话……不过内心深处却希望诗音能否定我的问题。

然而诗音并没有否定。

「……咦……啊、是的……在那之后你有见过那两个人吗?」

……说不惊讶是骗人的……毕竟今天我被不一样的人依序问了三次同样的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为什么,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

「喂喂,小圭!刚刚已经说好由我先发问了,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那、那么诗音又有见过他们两个人吗?诗音先回答我,我再告诉你……!」

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让矮小的我彻底变成了一个胆小鬼,所以我只能做出这种小家子气的回答。

有好一会儿,诗音什么话也没说……当我开始怀疑自己刚才那番话该不会是什么大失言时,诗音总算回话了。

「我当然没见过他们,跟我在一起的亲戚可以证明。」

「我也没见过。如果要证明的话,不管是魅音也好,还是怜奈也好,大家都能为我作证。」

确认过彼此的答案一致后,我和诗音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类似安心的叹息。

「谢谢你老实地告诉我……那么……我就说啰。」

……鹰野小姐和富竹先生好像在昨晚死了。

虽然诗音的发音很清晰,这句话也确实地传到了我的耳里,但我却不得不重新再问一次。

「……抱歉,诗音……你刚才说了什么?」

「鹰野小姐和富竹先生好像在昨晚死了。鹰野小姐是被火烧死的,至于富竹先生……好像是自杀身亡的样子……我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我刚好听到父亲在电话中跟亲戚谈到这件事情。」

昨卜深夜,结束了祭典的警备工作、准备回警局的警察,在开车回兴宫的路上发现了倒卧路边的富竹先生。

死因是……抓破喉咙的自杀。

「什、什么抓破喉咙的自杀……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而、而且那个看起来那么开朗的富竹先生居然会自杀?这一定是有哪里搞错了吧?」

「警察已经仔细地验过尸了!富竹先生用指甲喀吱喀吱地乱抓自己的喉咙!把血管都抓破了,还噗滋噗滋地流了好多血!听说他最后是溺死在自己的血里呢!」

「这么愚蠢的自杀方式我连听都没听过!什么抓破自己的喉咙……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发现自己喊得太大声的我连忙放低音量。因为不想让父母亲听到,我带着子机冲上自己的房间。

「……抱歉,我刚才喊得太大声了……那么鹰野小姐她……也是自杀吗?」

「鹰野小姐……还不确定是不是自杀……」

鹰野小姐的尸体是在岐阜县的山里被发现的。

附近休息站的职员发现深夜的山里有什么东西正起火燃烧,于是便打电话通报了消防署,赶过来的消防署人员发现了尸体。

验尸结果确定该名女性是被烧死的,警方一度认为难以确认尸体的身分,但在那之后不久,××县警兴宫署随即提出比照齿型的要求,比照的结果确认了该名女性就是鹰墅三四。

虽然死因还不确定,不过从现场的情况看来,他杀的可能性相当高。

「……因为现场还留有汽油桶,所以也不能说没有引火自焚的可能性。」

「这、这怎么会是自杀?同样都要死的话,不是还有很多更轻松的方法吗?这……这肯定是他杀!」

「我也是这么想的!富竹先生也是,他那种人怎么想都不可能会自杀!」

就在我们连珠炮似的对彼此把话说完之后,一片随着喘息让肩膀不住地上下摆动般的沉默造访了我们之间。

……随着兴奋逐渐冷却……我才明白诗音告诉我的那番话有何意义。

「……我认为这是御社神大人的作祟,毕竟我们有充分的资格遭受报应。」

「你、你说资格……别、别开玩笑了!我只是……!」

因为诗音说一起进去看看,所以才陪你进去而己啊……当我正打算这么说时,我连忙闭上嘴吧。

「……因为怪罪别人也于事无补啊……就算大家再怎么怂恿自己……自己还是可以强硬地拒绝。输给了半吊子的好奇心,并且同意跟大家一起进入祭具殿的……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

「………诗音,昨晚潜入祭具殿时,你有想过事情可能会发展成这样吗……?」

「……怎么可能。虽然多少觉得有点危险……但我作梦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诗音说的八成是真心话……虽然觉得被发现就糟了,但因为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刺激了,所以还是想小小地冒险一下,诗音应该是这么想的……而我也是一样的,

「话说回来,小圭……请你仔细想想……你不觉得御社神大人今年的作祟很奇怪吗,」

「富竹先生和鹰野小姐死于那种死法就够奇怪了。除此之外,你说还会有什么事情是更奇怪的呢……?」

「那就是发现了两具尸体这件事……我说过了吧?往年都是一人死亡,一人消失……今年还是第一次确认有两人死亡。」

「……事情或许真如你说的那样没错……可是那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不,小圭……请你再认真地想一想。听好了,如果那两人的死是御社神大人作祟造成的,那么为了平息御社神大人的怒气,活祭品应该也需要两人份才对。」

「……有这种道理吗……?要不然是怎样,难道说富竹先生和鹰野小姐死亡后,今年还会有两人失踪吗……?」

……虽然我不清楚原因为何……

不过……

自己这么说完后,我却感到自己的背脊冻结、僵硬了起来。

「……我想目前应该还没有人失踪才对……我想两人失踪这件事情……恐怕接下来正要发生……」

诗音一定也像我一样……

感受到一股恶寒窜上了自己的背脊。

「接下来……会有两个人……失踪……?」

诗音并没有回答。我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寒气钻进衣服的缝隙里……我很清楚地感受到那双冰冷的手在胸前摆弄,试图握住我的心脏……

「………………………………」

不过我们两人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打开门锁的富竹先生死了,在祭具殿里四处搜索的鹰野小姐也死了……如果还会有两人牺牲的话……那么……除了一起踏进祭具殿的……我们以外……不就没有别人了吗……?

「…………怎么会……诗音……你在开玩笑吧?」

事到如今,我还是希望这一切只不过是玩笑一场……可是那却是非常任性又难以实现的愿望。

如果今天富竹先生和鹰野小姐是因为常见的因素而死,举例来说,像是开车兜风时出了车祸,那么我还能断定那是偶然。

仿佛……像是抓破喉咙自杀……还有在山里淋上汽油烧死……这两种极为异常的死因同时摆在眼前……我怎么样也不能说那是偶然。

……可是……有什么人在对偷偷潜入祭具殿这件事情降下惩罚一般……我不得不想象有如此残酷的意志在背后运作。

……不过……我并不想接受这个恐怖的现实……因为如果接受的话,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和诗音正面临着逼近而来的危机……

所以我反驳了……尽管知道这样做只不过是在逃避而已,我还是反驳了。

「首……首先……报纸上根本就没刊登这件事情啊!如果有这种奇奇怪怪的事件发生,报纸和电视绝对会报导才对吧?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杂志记煮定也会蜂拥而上的……!」

「媒体没报导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过去就是这样。」

离奇死亡事件连续发生了三年时,一家三流杂志社闻风而来,并且报导了一大堆关于雏见泽的流言蜚语。

害怕事件对雏见泽造成负面形象的地方代表和警方进行协商……结果从去年起,据说就算发生了死亡事件,警方也不会泄漏给媒体,而是私下处理了事……

「我听说村长和园崎家出身的国会议员对警方施加了很大的压力。」

「这也就是说……那两人的死……会被私下处理掉啰?」

「没错……当然,警方还是会进行搜查喔。不过因为是秘密搜查的缘故,所以搜查活动本身会受到诸多限制。这实际上已经可以说是妨碍搜查了。」

……真叫人不敢相信。

……明明已经有人死了……却不将之公诸于世,而是偷偷地处理了事……

「更进一步地说……也就是绵流祭那晚无论谁死,都不会被公开。」

「……要、要是真有这种蠢事的话,那还得了……!」

「小圭……我以前不是说过御社神大人的作祟说不定是村人发起的吗……我当时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每年的绵流祭晚上,只要假借御社神大人作祟的名义,不管要杀谁都可以……雏见泽里在不知不觉间就有了这样的默契。」

绵流祭那晚只要有人死……就会被怪罪到御社神大人的作祟头上。

作祟造成一连串的离奇死亡事件……为了不让事件助长雏见泽的负面形象……而暗中处理了事……

「太愚蠢了!每年不是都会出现死者和失踪者吗?就算再怎么拿负面印象应付警方,最终还是有个极限吧?」

「……如果说每年发生的事件都很不可思议的话,警方大概也会认真起来吧。然而每年的事件却都可以个别解决……所以无法构成连续事件的形式……只是每年刚好都在绵流祭那晚发生不幸的事故罢了。」

一开始的分尸杀人事件中,犯人被警方锁定后,就几乎都被逮捕起来了。虽然最后一人如今依旧在逃……不过因为事件的全貌都厘清了,所以姑且可以称得上是解决了。

第二年赞成派夫妇的死则是单纯的事故死亡……

虽然警方也试着朝几个他杀的可能性进行调查,但还是不了了之。最后事件便以事故身亡定案而宣告落幕。

第三年是神主病死。

当时有负责看护的医师作证,还有值得信赖的诊断书为凭,同时尸体也仔细地解剖勘验过了。最后警方做出了事件并非他杀的结论……这个事件也算解决了。

第四年是赞成派夫妇的弟媳遭人杀害。

犯人是个惯用兴奋剂的异常男子,本人供称因为觉得雏见泽的作祟很有趣,所以才自己亲手加以重现。虽然犯人在狱中死于事故,但这个事件事实上也可以说是解决了。

……没错。所有事件之间没有任何因果关系,而且全都个别解决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年的绵流祭晚上总会发生不幸的『偶然』……这些事件怎么样也串不起来……不过每年却又一定会有某人死亡、某人消失!」

虽然祭典前一天进行准备的时候,我就从鹰野小姐那儿听说过这些事了……不过在今年的「作祟」发生的现在,我已经无法一笑置之。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们也会成为作祟的牺牲品吗……?就像每年都会有一人死亡一人消失一样……我们也会跟随富竹先生和鹰野小姐的脚步……一起消失无踪吗……?」

……不知不觉间,我的嘴唇变得干涩……光是要说出这些话……都很辛苦。

诗音并没有回答……不过她的反应却是再明显不过的肯定。

「……我们……或许真的进入了不该涉足的场所也说不定……可是我们只是看看而已吧,我们又没有偷偷带走什么东西……更没有大肆宣扬自己看过了些什么……」

自己做过的错事确实让我感到相当懊悔……可是……那种事情直的有不应该到……让富竹先生和鹰野小姐那么凄惨地死去吗?

「……首先,就算看了那种东西,我也一点都不觉得有趣!只有鹰野小姐自己一个人高兴得不得了吧?不对的只有鹰野小姐而已吧!那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既没有兴趣,与之也没有关联,更不想知道那里面有什么东西!」

我明白就算这么说也无法解决任何事情,也很清楚心底深处有个冷静的自己对无意义的远吠感到厌烦……可是……溃堤而出的感情却怎么样也停不下来。

「我本来就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是想看梨花的演舞而已!擅自把我拖走的人不是诗音吗,不管那两人是要当小偷也好,还是幽会也罢,我都不想知道!没错,都是因为诗音怂恿我一起进去的关系!都是因为诗音意有所指地说什么『小圭一定要看看』的关系!为什么要把我扯进去?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吧?怎么办!怎么办啦?你要怎么负责?你说啊!喂,你有在听吗………啊。」

喀嚏。

听筒里毫无前兆地传来摔电话的声音,然后电话就这么挂断了。

我马上就发现自己失言了。

……明明诗音一定也同样感到害怕……我却单方面说出这种自私的话……

亢奋的情感就像骗人似的消失了,相反地,趁势说出那些不负责任的话后,无尽的悔恨就像波涛般不断朝我扑来。

就算一次又一次地朝挂断了的电话另一头呼喊诗音的名字……也已经太迟了。

……我………做了什么好事。

……关于即将降临在我们身上的「什么」,诗音只不过是把她仅知的一切告诉我而已……可是我……我却撒娇似的一味抱怨。

当我打算主动打电话给诗音时,我才想到诗音现在正住在兴宫的家里。

……我不知道那边的电话号码………

而且因为一口咬定昨晚没见过诗音的关系……我现在也怕得不敢打给魅音问她诗音的电话号码。

……我甚至连主动拨电话给诗音都办不到……!

绝望般的后悔击垮了我。

……放回话筒后……我只是一味地祈求诗音能再打电话过来。

求求你,诗音……拜托你别生气……再打电话过来吧……!

嘟噜噜噜噜噜噜……

我以为诗音听到我的恳求了。

「喂、喂,我是前原!」

我怀着仿佛这一瞬间不接,电话就会断线般的心情抓起话筒。

「请问是前原先生府上吗?这么晚打扰您真是抱歉……我姓公由,您是前原先生吗?」

那是中年男性的声音……我感到非常失望。

「不、不是。如果您有事要找父亲的话,我这就去叫他来听。」

这么说完后,当我正准备放下话筒,对方用慌忙的声音说:

「啊、不必不必。如果前原先生在忙的话,那就不劳烦您了……不好意思……请问我家的爷爷有到府上叨扰吗?」

「……不,没有人来过我家喔。」

「这样啊!这么晚打扰您真是抱歉。再见……」

喀锵。

……虽然我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要是因为刚才的电话而让诗音打不进来的话,那该如何是好啊?

……我被这种自我中心的怒火给束缚住了。

喂喂……

你不要太过分啰,前原圭一……

你不就是受这种自我中心的激情驱使才惹诗音生气的吗……?

不过……

越是这么想,我越是觉得刚才那短暂的通话已经让诗音失望得不想再打来了……

静下心来啊,前原圭一……

……如果诗音再打过来的话,先用温和的声音道歉吧……

这样一来,诗音一定会谅解的……

…………………………………………

可是……。

虽然我等了又等……

那天晚上电话却再也没有响过了……

〈关于绵流的意义〉

绵流是狩猎牺牲者,并且加以分食的饕餮。

这个行为本身很异常,同时却也伴随着相当的娱乐性。

(从异常行为中感受到娱乐性,村民们或许试图藉由这种「不合理」来说服自己是超越人类的存在也说不定。)

不过我找到的一份有趣文献正好呼应了这种说法。

那份文献似乎直接记录了口耳相传的传说,并且难以全盘理解,不过内容却激起了我的兴趣。

根据文献记载,鬼之渊村的居民们似乎也对这个仪式怀有「恐惧」的情感。

就算女孩子们脸色苍白地不断发抖,就算害怕见血的人呕吐不止,这些人似乎还是被迫见证饕餮(肢解作业)的样子。

这确实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异闻。

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鬼之渊村的居民在某种程度上陶醉于绵流的仪式中。

村民们将自己轻视的“贱民”像杀鱼一样肢解分食,藉此确立自己的神圣性……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不过倘若村民们从这仪式当中得到的并非陶醉,而是恐惧的话,那么仪式的意义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也就是说,为了让村民们严守对自己有利的戒律,权力者才促成了名为绵流的处刑以儆效尤。这样的可能性也就随之而生了。

实际支配鬼之渊村的是名为御三家的地方望族。

不研究这个御三家的话,就无法接近鬼之渊村的真实。

〈关于御三家〉

御三家指的是实际支配鬼之渊村的三个地方望族,分别为公由家、古手家,以及园崎家。这三家如今都还存在。

(虽然御三家已不像远古时期那样具有绝对的支配力,但现今依旧保有相当大的影响力。)

据说从鬼之渊沼泽出现的鬼在御三家留下了最深厚的血统。

公由家

虽然古代的公由家拥有足以称霸御三家的强大力量,但现在却再也无法统帅御三家了。现任村长(公由喜一郎)即出身于这个家族。

在选举制度引进之前,历任村长皆有公由家自动出任,这恐怕是旧制度残留下来的影响吧。

不过由于没有竞争对手出现,因此就算战后引进了选举制度,村长依旧是由公由家接任。

〈古手家〉

古手一族是自古至今的信仰中心,同时也守护着唯一一个祭祀御社神大人的神社。

虽然古手家长久以来都作为御社神大人的唯一代言人而备受尊崇,但战争却让旁系家族几乎全书灭绝,因此现在只有本家还残存下来。而那个本家如今也只剩下独生女(古手梨花)还活着,所以古手家或许会在这一代灭绝也说不定。

沿袭古手家的女子应当受到尊敬的老传统,身为独生女的礼花似乎也备受老年人的崇拜。

〈园崎家〉

据说园崎家为了守护鬼之渊村的戒律而肩负着某种类似警察的职责。

从在御三家中处于较弱势的立场看来,园崎家的地位可说是屈居于御三家之末。不过今日的园崎家却极为兴盛,完全颠覆了在御三家之中的立场。甚至可以说如今雏见泽全在园崎家的掌握之中。

而御三家的合议制度也只是徒具形式,村内的重要议案事实上可说都是由现任当家园崎阿魉一个人决定的。

取自于记事本Ⅶ

■深夜的电话

「这么晚了还打扰您真是万分抱歉……我姓公由,请问您先生在家吗……您好!不会不会,那时真是谢谢您的帮忙。是…………这么晚了还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那个……我想说我家的爷爷会不会到府上叨扰了………就是说嘛!是!在这种时间打电话给您真的很对不起。那就先这样了。再见……」

喀锵。

「怎么样都是找不到吗?」

「真伤脑筋……就算再怎么热中下棋,爷爷也不是那种连一通电话都不打回来的人啊。」

「一起下围棋的那些人家里全都打过了吧?」

想得到的地方全都打过了。就在我已经无计可施时,电话响了。

「您好!我是公由。」

「我是园崎。如何?找到村长先生了吗?」

「啊啊,是魅音啊。虽然爷爷可能会去的地方我全都打过电话了,但还是不行,找不到就是找不到……真伤脑筋……!爷爷是跑去哪里闲晃了啊……!」

「我也四处打听过了……可是却完全没有村长先生的消息。」

「…………………………」

「我和婆婆商量过了,她说召集青年团一起找会比较好。」

「在、在这种时间召集青年团吗……?而且爷爷又不一定是失踪了……」

「毕竟绵流祭才刚结束。谨慎以对才是上策。如果这是找不到的话,明天早上就报警吧。不管有没有找到,我们最好都别招惹不必要的嫌疑。」

「……?阿魉女士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如果您要直接听到本人的声音才肯相信的话,我可以请婆婆过来接电话。」

「不、不用了……我明白了。那就召集青年团吧。如果这样还是找不到的话……隔天早上就报警吧。」

「青年团的联络就有劳您了,我也会代替婆婆过去您那边的。」

「谢、谢谢你。那我马上召集大家……」

「好的,那就先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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