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一…………圭一……?」
「……你就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毕竟朋友失踪了……他一定觉得很不好受吧。」
平常完全不管我的父亲……现在却特别关心我。
「我们家的圭一是不是最好也暂时别去学校呢?在警方解决事件之前,我想还是不要外出会比较安全。」
「……说得也是……与其有个什么万一,倒不如跟学校请几天假……」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事情都演变到这么危险的地步了,照理来说学校不是应该停课吗?真是的,学校的老师们到底把人家的孩子当成什么啦!」
虽然父亲和母亲自顾自地越讲越热烈……但我现在真的完全没兴趣知道他们的话题。
……不感兴趣的东西并不是只有那样……不管是早晨的餐桌、一字排开的早餐、现在的确切时间,还是我自己……我都没有任何兴趣。
那就好像……生病时吃了猛药后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厩觉……精神涣散的头脑怎么样都无法从迷雾中挣脱出来……
「圭一,学校的功课怎么样呢?圭一的进度应该比较快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请假一阵子也没关系吧……?」
………………我没有回答的力气,
……今天是礼拜四。
……自从绵流祭那天以来……只过了四天而已。
明明只经过了这么短暂的时间……一切却都变了……什么都变调了,
风和日丽的乡村风景彻底地被颠覆了……每晚都有人消失……大白天大家也不敢悠哉悠哉地走在外头……雏见泽变成了这般可怕的世界。
我没有咒骂这种世界的资格……因为这一切的元凶……就是我自己。
那天晚上……我输给了小到不能再小的无聊好奇心……而触犯了禁忌。
……这里不能随便进去吧?快住手!居然擅自撬开锁闯进去,就算没偷东西,这也算是犯罪啊!诗音也是,只要知道这里不是用来幽会的地方就够了吧?我对这种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继续在这种地方磨蹭的话,梨花的演舞说不定就要结束了喔?
……滔滔不绝地这么说完后,我从富竹先生手上拿回锁头……并且重新锁在门上。
把在这里看过的东西全都忘了吧!好了!我们快走吧!
……我硬是推着不断抱怨的鹰野小姐。富竹先生露出了苦笑,诗音则像是瞧不起我似的耸了耸肩……不过这样就好了。
我用力地推着大家……梨花的演舞还没跳完……不久,那场演舞就会在盛大的拍手中结束。我也会在那里拍手……在双手变得红通通之前……不停地拍手…………………
……这种不见黄河心不死的妄想被稀薄的门铃声打消了。
「会不会是怜奈?因为平常上学的时间到了,所以她才过来接你吧。」
我抬头仰望时钟……和怜奈约好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五分钟左右。
「圭一,跟学校请假一阵子比较好吧?」
「……………………嗯………谢谢你们这么关心我。」
我从椅子上站起身子……然后前往玄关迎接怜奈。
「早安……今天开始要集体上学……所以不能迟到喔。」
「……啊……是啊……要是住最远的我们迟到的话,在半路上等着的低年级生们可就要浪费时间白等了。」
「你……还没做好上学的准备吗……?」
只要看了我毫无干劲的德行,任谁都肯定知道我还没做好上学的准备。
「………………从今天开始……我要暂时跟学校请假一阵子……」
「………………………………………………嗯。」
怜奈简短地回答后,便点了点头。
「……我认为圭一应该选择对自己身体最有益的方式生活……所以你不需要为此感到愧疚。」
明明怜奈对我说了那么温柔的话,我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却隐隐作痛。
「啊,还有这个………传阅板……可以帮我转交给你的母亲吗?上面好像有很多重要的通知呢。」
我接下传阅板……上头夹着比平常多很多的纸张。
……最上面那张……宣告村长、梨花,以及沙都子的失踪,并征求相关情报的内容……刺穿了我的胸口。
「………………警察也很拚命在找……我想……一定会找到的。我们就耐心地等……好吗?」
这么说完后,怜奈像是为我打气似的露出了微笑……不过在我看来,怜奈的笑容与其说是为我打气……倒不如说是她想说服自己相信失踪的人都平安无事……
「…………怜奈……………什么也不问我呢。」
「……………………嗯。」
「……怜奈……其实你知道的对吧?……我在那天晚上……」
「你说偷偷闯进了祭具殿的事情……吗?」
……一瞬间我什么话也答不出来……不过我咬紧嘴唇……并且下定决心地轻轻点头。
「你已经知道了啊………真是的……我又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小魅很生气喔。」
………很生气吗?……这倒也是……一定会生气的嘛。
「不过啊,我想小魅气的一定不是你偷偷潜入了祭具殿这件事……而是你一直隐瞒着不说这点喔。」
「…………………………………………」
「圭一………你是不是该自己主动说出来,然后跟小魅道歉呢?」
我该自己主动说出来……然后跟魅音道歉……怜奈的话牵动了我的心。
……短短的一个礼拜前……我也做了一件不得不对魅音道歉的事情…………我狠狠地伤害了魅音,但我却对此浑然不觉………而且因为诗音中途闯进来搅局……我根本没有机会跟魅音道歉………
「…………………………怜奈……你说得没错……每次……都要等到怜奈告诉我………我才会发现……………」
「圭一…………我是说如果喔……如果圭一马上就承认自己做了坏事……并且向小魅道歉的话………梨花和沙都子她们会不会就不会死了呢?」
我无法立即回答……要认同这种说法实在是………
……不过……怜奈现在不是正在告诉我吗,只要我……早点认罪就好了……如果我再早一点道歉的话……事情说不定就不会发展到这么可怕的地步了吧……?
……怜奈眼里依然洋溢若温柔,但却完全不见原谅我默不作声的宽容……她目不转睛地凝视若我的眼睛。
「……………………………嗯……你说得对。」
……如果我能再早一点认罪的话……梨花和沙都子…………也就不会死了……
一阵响亮的声音响起。
那是……怜奈的手掌打在我脸上的声音,
我的头转向被打的方向……就这样浑身动弹不得。我一点也不觉得痛。
「我想……不会有人责备圭一……所以就由我来负责骂你啰。」
我一边按着发热的脸颊……一边默默地低头望着怜奈的脚……
「随便进入不该进入的地方是非常不对的行为!……你明白吗?」
「……嗯。」
「你要回答是啊……圭一。」
「……是。」
「然后……更不对的行为是不承认自己做过的坏事!虽然做坏事原本就很不对了……但不承认也不道歉更是不对!」
「…………………是……我…………知道自己错了……」
有好一会儿……怜奈像是在确认我是不是真的悔悟似的……用沉默的眼神直瞪着我……然后她突然放松表情露出笑容。
「……………那么……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嗯……」
「传阅板……记得拿给你母亲喔。还有,天黑以后就不要拿着传阅板出门了。」
我捡起刚才被打了一巴掌时掉在地上的传阅板。
……从金属夹子里掉出来的文件散落一地。我把它们一张一张地捡起来……然后我的手停在一张纸上。那张纸上用潦草的字迹写有既轻松又和平的内容。
…………正宗原产地酿造的酱油还剩很多,请至园崎家随意取用。
「……………………这是……什么……?」
我捡起了那张纸,并且仔细地阖读上面的文字。
……我家有远亲在秋田酿制高级酱油。最近他们送了一大堆酱油过来,怎么用都用不完……所以如果有人想分一些的话,请不要客气,园崎家等待您的光临……上头是这么写的。
文末还附注了一句话,因为亲戚是整坛送过来的,所以请自行携带一升瓶(注4)之类的容器过来装……文章到这里就结束了。
「…………如果要讨酱油的话……就到园崎家吗?……怜奈……莫非……你早就知道了……?」
「嗯……我知道。」
注4 日本常用来装酒或调味料的玻璃瓶,容量为一升(约一点八公升)。
……在发现装酱油的大瓶子不翼而飞的那一刻……怜奈她……就已经怀疑魅音了。
梨花拿着装酱油的大瓶子……去魅音家……然后……消失了,
因为怎么样也等不到梨花回来……所以事先知道她去了魅音家的沙都子打了电话。然后……连沙都子也被叫出去了……
村长失踪那天的集会也是……大石先生不是说过了吗?御三家也会参加集会……而所请的御三家也包括了魅音的圆崎家……因为现任当家年事已高,所以身为继承人的魅音时常代为出席公开场合。这件事大石先生不也说过了吗?
村长在从神社回家的路上……被魅音叫住了……魅音用有事要商量当借口邀请村长到自己家,然后……将他杀害。
要让诗音消失……就更简单了……毕竟……诗音原本就是园崎家的一分子……诗音的每个行动可以说都在园崎家的掌握之中……所以魅音大概连她打工的日程都一清二楚吧。仔细一想……那家名叫Angel Mort的店不也是园崎一族经营的吗?……魅音要埋伏在那里……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我………我去找魅音……我要跟她道歉。」
「让一切……都结束吧……虽然魅音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原谅我……不过为了不让牺牲者继续出现……我还是要去恳求她的原谅。」
一旦这么决定了……我就没有必要在这边继续发呆下去了。
当我穿好鞋子,正准备穿过怜奈身边走出玄关时……怜奈拦住了我。
「我也要去。」
「…………怜奈……你不去上学吗……?」
「我有比去学校还重要的事啊。」
「………………你别跟过来……要是连怜奈也卷进来的话……我或许会发疯也说不定。」
……怜奈并没有把挡住我去路的手移开。
「……如果连圭一也不在了……我说不定也会发疯呢……所以我不能只让圭一一个人去。」
与怜奈强硬的语气相反……她的眼眶堆满了泪水……看到怜奈的眼泪后,我明白了她的决心有多深……
「…………我知道了,走吧…………谢谢你,怜奈。」
虽然动作并不大,但怜奈强而有力地点了点头后……才总算放下了挡住我的手。
……走吧……去魅音的家吧。
道歉吧……为我犯下的罪道歉吧………然后让这些疯狂的日子结束吧。
还有……祈求吧………祈求能够重新回到……那些既吵闹又欢乐的日子吧。
在怜奈的陪伴下……我走出家门。
……一辆车正等在外头……是大石先生。
「嗨。前原同学,还有龙宫同学,你们早啊。一大早就这么要好,真叫人羡慕啊。呜呼呼呼呼……!」
如果这男人只是为了对我施压才起了个大清早埋伏在这里,那么他的精神确实值得赞赏……不过今天早上这样或许反而正好也说不定。
「您是警察吧……前几天谢谢您送我回家。」
「哎呀,我没有对龙宫同学自我介绍过吗,真是失礼了,我是兴宫署的大石,请多指教。」
「……怜奈,把一切告诉大石先生吧。」
「……嗯……虽然圭一的罪可以用我的巴掌一笔勾消……不过小魅的罪却非得让这个人来制裁不可。」
……………………………我怀着悲痛交织的心情……低下了头。
怜奈换上严肃的表情,然后静静地对大石先生说:
「……我们有话要对大石先生说。」
「哎呀哎呀,你们究竟会告诉我什么呢?……要在这边站着谈吗?还是要在车里谈呢?」
「就在车子里谈吧。」
……我只是软弱无力地低头不语………现在……我只能一味地感谢可靠的怜奈而已……
不过我并非果断干脆地主动自白,而是在怜奈的催促下拖拖拉拉地回答。
大石先生夸张地附和,同时不断地抄笔记……这样的你来我往没完没了地持续下去。
「………………怎么样?把一切说出来俊是不是觉得轻松很多呢。」
大石先生一边田原子笔搔着头,一边这么说。
……我不可能会觉得轻松。因为直到今天为止……我不知道为自己的死不认罪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只要那些代价没办法收回来……我这辈子就不可能消除自己心中的郁闷……
无线电响起了沙沙的声音。
「……沙、沙,我是熊谷。大石先生,听到请回答。」
「喂、喂喂。我是大石。」
「目标不久前似乎跟学校请了假的样子。园崎家前方目前没有动静,目标人还在宅邸内。」
「知道了。请继续监视。」
「了解——三号与七号已于方才支持警力抵达后返回警署……还有,课长似乎在找大石先生的样子。刚才我们这边也接到了好几通电话,烦都烦死了……该怎么处理呢?」
「啊哈哈哈……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话,就随便找个理由打混过去吧,比方说我在睡觉,怎么样也叫不醒之类的。」
「了解……沙沙!」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刚才那是工作上的联络。」
「……刚才有说到圆崎家前方没有动静对吧?」
「哎呀……你都听到啦?这下子伤脑筋了。可以请你保密吗?毕竟我们没有跟课长取得秘密搜查的许可啊。」
……大石先生……早就已经在怀疑魅音了。
「不管是侦讯还是搜索住宅,我们都没有拿到任何许可。为了守护本家,园崎家的防卫机制似乎正不断运作呢。没有搜索令的话,除了现行犯外我们根本无法出手啊。呜呼呼呼!」
「…………大石先生……」
怜奈怀着光从语气就能充分感受出来的恶意瞪着大石先生。
「你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无法进入园崎家……所以想让圭一代替你进去吧?」
「……怜奈……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人跟我想象中的一样……是个非常卑劣的人。」
「……这话听来还真剠耳,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的高见。」
大石先生吸了口烟,同时带着游刃有余的表情这么回答,仿佛不把怜奈当一回事一般。
「虽然没有取得搜索令,但觉得小魅很可疑的你却早就盯上她了。
「…………然后呢?」
「……所以你试图煽动圭一闯进园崎家……然后如果圭一有什么万一的话,你就可以拿这件事当作借口一举攻进园崎家了……是这样没错吧?」
虽然怜奈说的话我只听得懂一半……但我唯一确定的是大石先生试图利用我这点。
「……明明这么做可能会导致圭一遇害的结果……你这个人真是恬不知耻!这就是警察的做法吗?」
「…………哎呀哎呀……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位名侦探呢……哎呀哎呀……你想不想来考警察啊?我可以帮你写请求分发到刑事课的推荐函喔。呜呼呼呼呼……!」
「卑鄙小人。」
怜奈怀着敌意静静地这么说。
「……虽然我曾被人说过各种坏话,但最让我感到难堪的却是小姐短短的一句话呢。」
「不过……就结果来说,我得谢谢你直到今天都没有逮捕小魅。」
「不客气。」
大石先生似乎很享受与怜奈的针锋相对……这个男人的想法就像沼泽一样……深不见底……我重新体认到这男人有多么惹人厌。
「……对了。身为那位园崎魅音的好友,两位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你们要悠哉悠哉地等我掌握确实的证据,然后申请到搜索令吗?」
「不,我们才不会坐视不管……我们要去……要去让小魅自首。」
……没错……被警察逮捕与自首,这两者的刑责完全不同……
在这个时间点上,事件以自首落幕对魅音才是最好的。
「哎呀哎呀,事情的进展真的会那么顺利吗?……一个弄不好,你们两位说不定也无法全身而退喔。」
……大石先生正在测试我们的觉悟……所以我用力地说:
「那种事情……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大石先生似乎很满意地露出了令人不快的好笑……现在我才发现这个男人为了一己之私而试图利用我的事实。
「如果我们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你们就拿这当借口闯进来吧……为了不让犯人逃掉,请你们务必做好包围的工作。这是我最大的要求。」
「……啊哈哈哈哈!龙宫同学很擅长交涉呢。好吧,我认输了。」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警方包围了小魅家的话………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们也有个保障……这是以防万一的保障。」
同时也是牵制魅音自首的力量,怜奈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啊——大石呼叫小能,大石呼叫小熊——」
「沙沙……沙,我是熊谷。请说——」
「目标的两位朋友要去园崎家玩了……请你做好随时增援的准备。」
「了解!沙沙!」
……从如此短暂的对话中……可以看出我们的访问早已被编进剧本里了。
「那么……我们走吧,要不要买些点心呢?」
怜奈和我都没有附和大石先生无聊的玩笑。
■园崎本家
车子停在水车小屋前,那里是平常我们和魅音会合的场所。
这么说起来,我从来都没有去过魅音家……我只知道从这边往前走马上就会到魅音家而已。
「……我就送到这里为止。根据线报,园崎本家周围似乎设置了不少监视摄影机的样子。不过请你们放心,我们好不容易找出了死角,同时派了好几个年轻人在随时可以冲进宅邸的位置上待命。此外,我们也有使用指向性麦克风监听宅邸内的动静,如果你们大声惨叫,我们这边马上就会知道。」
「……我们绝对会说服魅音的,所以请你一定要承认她的自首。」
……我和怜奈的眼里闪烁着下定决心的光芒……因为这是唯一能让好友稍微减轻罪行的方法。
「请你们务必小心。事到如今,就算我再怎么说你们也不会相信吧……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不希望你们牺牲。」
「……现在说这些真的已经太迟了。」
大石先生带着宛如自己说了什么大笑话般的表情笑了。当然,我们现在一点也不想笑。
低声咒骂一句后,我跨出车外。
蒸腾的热气与蝉鸣迎面而来……这个上午跟昨天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走吧,圭一。」
怜奈率先迈开步伐……这条路我还是第一次走。
「怜奈……你有去过魅音家吗?」
「嗯,去过几次……她家很大喔,像庭院就大到几乎可以容纳整座森林呢……不过好像因为松茸会被偷走还是什么的缘故,外头总是围着一圈栅栏就是了。」
……庭院居然大到可以容纳整座森林……这真是太夸张了。
身为支配雏见泽的御三家之一……同时统领整个园崎一族的总本家……或许就是这种程度的东西也说不定。
道路不断往前延伸。两旁设置着铁丝网,后方是郁郁苍苍的树木构成的茂密森林。
铁丝网很高……铁丝网顶端弯向道路这边,并且像锐利的长枪般延伸出来,而那长枪上甚至还缠绕着危险的有刺铁丝,……?彷佛不达到恐吓观者的目的绝不罢休一般。
此外,铁丝网上还到处绑着广告牌。
『严禁接近或进入园崎家私有地!』
『小心毒蛇!』
『监视摄影机运作中。擅自入侵者请缴交入山费一百万元,并于字据上盖章。』
这么可怕的字句连贴了好几张。
「……这整座森林……不,这整座山……全是庭园吗?」
「与其说是庭园……倒不如说是领地。就如同你所看到的,这片森林虽然是私有地,却从来都没有整理过,所以也不能让人轻松地散步就是了……」
的确,这片森林真的给人一种无人照料的荒废感。
既潮湿又阴暗……让人一点也不想踏进去……大地主手头上多余的土地或许都是像这样子也说不定。
大石先生说得没错,每个角落都设置着看似监视摄影机的东西……不过每台摄影机都因为风吹雨淋而变得脏兮兮的,能不能正常发挥机能还是个疑问。
「……魅音……她正透过这个看着我们吗?」
「我想应该没在看才对……因为小魅家基本上只有婆婆和小魅两个人住而已,所以没有多余的人手去看顾摄影机。」
「那设置这些防盗设施根本就没用嘛。」
「…………小魅的父亲……好像是个很不得了的人,所以摄影机好像只有在家族的人都聚在一起时才会运作喔。」
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魅音的父亲应该是黑道的大人物。怜奈一边巧妙地选择词汇,一边为我说明。
不久……一扇不违背想象的大门出现了。
那家伙和婆婆两人……就单独住在这门面如此气派的家里吗……?
「……不知道小魅在不在家。」
怜奈按下门铃。那门铃好像很旧了,所以似乎不使劲按就不会响的样子。
哔——造型老旧的蜂鸣器发出微弱的声音。
……有好一阵子,门后都没有传来任何反应。我忍不住心想,这门铃会不会中途断线而传不到家里去呢……?
……不久,门后传来重重地踩在碎石子上的声音。
……我用力握住了……因为紧张而渗出汗水的手心。
一阵门闩摩擦的声音响起后,门微微地开了……从门缝问向外窥探的人影……无庸置疑……就是魅音。
「……你们两人居然会在这种时间过来,这还真是稀奇啊……今天不用上学吗?」
对于我们在平常日上午这种不寻常的时间来访,魅音并没有表现出太惊讶的样子……她反而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仿佛很早以前就知道我们会过来一般。
「……我们逃课了。」
「……喔……姑且不论小圭,连怜奈也逃课了吗?……你们两个都学坏了呢。」
魅音……就像我很熟悉的魅音一样……轻轻地笑了。
「………别站着说话了,快进来吧。」
魅音用身体动作催促我们跟着她走……我有点犹豫地望向怜奈的眼睛。
「走吧。」
怜奈干脆地笑着钻进门里,仿佛钻进了好朋友家的大门里一样……我也下定决心地走进门里。
穿过大门后,映入眼帘的是虽然没什么整理,但却很宽敞气派的内院。
有枝叶繁茂参天的松树,以及肯定养了好几只鲤鱼的大池塘。池塘上还架了一座感觉非常豪华的石桥。
这么大的排场确实与支配雏见泽的园崎本家很相称。
「小圭是第一次来我家吗?」
「啊……嗯……你家还真大啊……」
「现在合掌造已经不流行了。虽然这种房子或许可以当成一种观光资源也说不定,不过我个人倒是早就想改建成普遍的钢筋水泥建筑呢。」
魅音苦笑着这么说完后,便关上门,并且挂上沉重的门闩。
「别在意。因为最近很危险嘛,所以就算是大白天也得上门闩才行。」
「……啊……是啊……」
我总觉得魅音的笑容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这只是因为单纯的神经过敏吗?
「那么我来为两位带路……请往这边走。」
这么说完,魅音像高级饭店的服务生一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迈开步伐,
怜奈轻轻地抓住我那僵硬不已的手臂。
「……圭一,你太拘束了……我们只是来见小魅,没有必要那么紧张啦。」
……对了。我好像是一紧张就会把想法都表现在脸上的那种人……不要再提心吊瞻了……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这边还有两个人在……而且大石先生的部下也在门外待命……没什么好担心的……
想到这里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紧张到了极点。这样的自己让我不禁苦笑起来。
当我们抵达主屋的玄关时,迎接我们的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平常用来脱鞋放鞋的地方铺着报纸,上面摆着一颗用来压酱菜的大石头。
「……魅音,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我带着讶异的表情这么说完,怜奈也注意到那颗大石头,然后嗤嗤地笑了出来。
「怜奈知道吗?这是在干嘛,是在施展什么法术吗?」
「嗯哼哼,你觉得是什么呢?想想看嘛。」
怜奈像是出了有趣的谜语似的微笑着……不过就算她叫我想想看……我也想象不到不得不在玄关摆一颗大石头的理由……我只觉得那是什么法术而已。
「啊哈哈哈哈!如果小圭真的不知道的话,那你可以试着移开石头在那边脱鞋看看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圭一,这颗石头的正上方有燕子的巢喔。」
「咦?啊……真的耶。」
我抬头一看,只见横粱上黏着一个可爱的燕窝。
「这里明明是人家的家里,燕子却擅自闯进来筑了个巢。也不知道是不是世代相传的传统,每年到了这个季节,燕子一定会跑来这边筑巢。真是麻烦啊。」
「也就是说,为了告诉别人那里会有鸟粪掉下来、不要在那边脱鞋,所以才拿这颗石头当作标记。」
……这个有点滑稽的处理方式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声自然而然地在三人之间传了开来。
「据说园崎家很久以前是养蚕人家,所以祖先们似乎很拚命地消灭燕子的样子……这样一想,这或许也算是小小的报应吧。啊哈哈哈哈哈!好了,快进来吧。」
「啊,嗯。那我进去啰……打扰了。」
不知不觉间,我心中出奇强烈的紧张感淡了不少。
魅音家里绝不算明亮……甚至可以说是阴暗。不过不可思议的是,这样反而让人感受到一股特殊的情趣。
……虽然魅音想要一栋现代化的房子……但这种传统的住家说不定也很不错呢。
「你是开玩笑的吧?这种房子常常会有风从缝隙间透进来,冬天又很冷!真希望那些官员们不要擅自把别人家列为文化财产,这样只会妨碍人家改建而已啦——最理想的还是小圭家吧。我好羡慕那种房子喔,冬天的时候好像很温暖的样子。啊,不过除起雪来或许会很麻烦吧~~」
「你说除雪会很麻烦……雏见泽会下那么多雪吗?……这里的气候不是很温暖吗?」
「啊哈哈哈哈哈,圭一,你不知道吗?雏见泽可是大雪地带喔。一旦下起了大雪,全——部的东西都会被埋在雪里喔,有时候甚至连整个玄关都会埋在雪里呢。」
「有时候连车子也会被完全埋住,怎么找都找不到呢。」
「我、我没听说过这种事情啊,雏见泽……居然是冬天如此严寒的土地。」
这地方一到冬天就会下雪,所以可以做窒洞玩,很有趣喔——……我记得父亲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可是雪会下到埋住玄关,连车子也找不到的地步吗?下过头了啦——!
「啊哈哈哈哈哈。地理课上不是学过吗?毕竟临日本海一侧会直接受到来自大陆的冷气团侵袭嘛。我们雏见泽跟因为有山脉阻隔就变得悠哉软弱的临太平洋一侧是截然不同的!」
「不管是软弱也好,悠哉也好……我就是讨厌寒冷啦~~!」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为了让小圭习惯寒冷的天气,看来今年冬天有必要举行集训啰。」
「反对反对,我全力反对!我讨厌寒冷,也讨厌集训,两个加起来就更讨厌了啊—— !」
魅音开心无比地哈哈大笑,接着丢下一句去端茶过来后,便暂时离开了。
「不过啊,冬天也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喔!冬天的社团活动一定会很有趣!」
「……冬天的社团活动吗?这话听起来还真是讨厌……该不会是冬泳或雪中行军吧,这里何时变成八甲田山啦——!(注5)」
「……嗯,的确,冬天的惩罚游戏大多很辛苦。之前还曾经在下大雪的校园内举办巴西嘉年华会呢——」
……看来我们社团的可怕是不分季节的……我总觉得胜负的关键似乎全看我能应付多少冬季限定的项目了。
「另外也打过雪仗,还有刨冰大胃王比赛啦,雪中寻宝啦……」
「……为什么一定要在外面玩啊?既然都已经下雪了,在房间里舒舒服服地玩桌上游戏不是很好吗——!」
「哇、哇,圭一,你敢这么说的话,冬天一到可是会输得很惨喔……要是圭一包下全都的惩罚游戏,怜奈就不会输了……哈呜!」
注5这里指的是电影《八甲田山》,内容描述青森的连队于雪中行军时遇难的事件。
「哈呜你的头啦——!」
我对怜奈使出一记十字斩。
「啊哈哈哈哈哈!你们玩得这么开心啊。不过墙壁很薄,小心别打破了喔——」
打开拉门后,魅音拿着热水壶和整套的泡茶道具走了进来。
「茶点吃芝麻煎饼可以吗?不好意思,我这边没有羊羹那种好东西。」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我们也不是来喝茶的……」
这句话让怜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完蛋了……当我回过神来,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自己不小心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我回想起好不容易才忘掉的事情……虽然我还想再稍微享受一下这段和乐的时光……但一句真的只是出于无心的话,却为一切画下了休止符。
发现笑容从怜奈的脸上消失后,魅音也同样失去了笑容。
……直到前一刻都还像温暖的小阳春般和乐融融的气氛……仿佛从拉门的缝隙间流光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我很后悔,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因为我们今天原本就不是为了开开心心地聊天才来这里的……
魅音默默地泡茶。
……在这段期间内,我和怜奈也不发一语地保持正座的姿势,
「来,请用。」
就算听到这种再理所当然不过的社交辞令,我们也无法干脆地应和……
「………………里面没有下毒啦……我就那么不能信任吗?真叫人难过。」
魅音露出微微苦笑,并耸了耸肩。
「……………………」
「……………………」
「……………………」
所有人都闷不吭声……大家都期待有谁能打破僵局……同时却又保持沉默。
那是一段无比漫长……又不愉快的时间。
不久,魅音有点轻蔑地笑着开口说:
「……喂喂,小圭、怜奈,客人是你们吧?你们不是有事才来的吗?如果你们不先开口的话,大叔我可是会很伤脑筋的喔。」
我和怜奈面面相觑……然后我们两人都下定了决心。
……当怜奈正准备先开口时,我制止了她。
「……圭一……」
「没关系………说要来这里的是我……所以应该由我来说。」
「…………………………嗯,我知道了……」
「小圭要对我说什么呢?请把令千金嫁给我吗?啊哈哈哈哈哈!不行喔!因为小圭配不上我家的怜奈嘛~~!用味噌汤洗把脸再过来吧~~!」
……事后回想起来,这些惹人厌的话或许是魅音关心的方式也说不定。
因为魅音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出这些讨人感的话……我才能放松肩膀的力气,……
「………………魅音……首先……………我得向你道歉。」
「小圭吗……为什么?」
魅音虽然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但她显然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因为尽管她露出一脸开玩笑的表情,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那个,绵流祭那天晚上………我……闯进了……神社的祭具殿。」
我看到感情从魅音的脸上急速流失。
「…………我知道那是不该进去的地方……不过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进去探险一下而已……可是……我还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为了这件事情……我向你道歉……」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我把额头贴在桌子上……我原本是打算下跪的。
……我之所以没有马上拾起头来,是因为那样子感觉诚意好像不太够……所以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只是趴在桌子上,任凭时间流逝。
魅音什么话也没说……低着头的自己如今也无法窥探魅音作何表情。
……耳边只听得到充满了房间的蝉鸣……还有混杂其中的座钟指针声……就只有这样而已。
当我因为长时问低着头而开始感到呼吸困难时,魅音才开口说:
「够了……真是败给你了……没想到小圭会突然以直球决胜负……我认输了。」
我抬头一看,只见魅音的表情依旧冷淡,不过嘴角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虽然对小圭来说,那只不过是出于半好玩心态的探险……但也有很多人不认为那是可以一笑置之的事情。如果小圭能稍微理解这一点的话……那就够了。入乡随俗……打以前开始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虽然我也认为现在才说太迟了,不过我还是要道歉……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就算很丢脸,我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如果我早点这么做的话……或许就不会有任何可怕的事情发生也说不定……
「……好了啦。既然小圭已经知道自己做了坏事,那样不就好了吗,」
魅音用事不关己般的语气这么说,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小魅,圭一可是很认真地在道歉喔……所以小魅是不是也该认真地响应呢……?」
「…………我很认真啊。怜奈觉得我看起来像是不认直的样子吗?」
「像啊。」
听了魅音的挑衅,怜奈也不甘不弱地回击……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尖锐起来。
的确,明明我是来推心置腹地道歉的……魅音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都不是很认真的样子。
……她的态度肯定也让怜奈感到不快。
「小圭,够了,把一切都说出来吧……小魅似乎也是这么期望的。」
「…………………………………………………」
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我不是已经做好觉悟才来到这边的吗……?……我下定决心,并且咬住嘴唇。
「……魅音……你前天找了梨花和沙都子到你家对吧,」
「…………………………………………我不记得了。如果小圭有什么支持这种想法的根据,可不可以告诉我呢……?」
「接近晚上的晚餐时间……梨花应该有来这里才对,她拿着装酱油的大瓶子来要酱油。」
虽然魅音装出一副毫无反应的样子……但我却没有漏看她眼皮上的微微抽动。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这不是什么难事。小魅也看过了吧,梨花的房间。」
魅音用手指抵着额头,做出思考着什么般的动作。
「……明明有凉拌豆腐,却没有酱油。而且原本放在流理台下面的大酱油瓶也凭空消失了。」
「……啊哈哈哈哈。那算什么?那就是她们来我这里的理由吗?」
「别再装儍了,魅音……你自己不是在传阅板上写了要大家到你家分酱油吗?」
……魅音啪沙啪沙地搔着头,还发出了微微的咂舌声,感觉就像是……被人发现自己私吞了跑腿的零钱一般……真的就只有这点程度而已。
「……然后小魅……把梨花……………………杀………………藏起来了,」
怜奈一度结巴起来……我很清楚她不喜欢杀害这个字眼,所以拚命地寻找其它词汇。
「一切……原本应该就这样结束了……对小魅而言。」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小魅不是没料到梨花会把要去小魅家的事告诉沙都子吗?」
「…………………………………………」
「然后……沙都子打电话到小魅家……我家的梨花有没有去你那边打扰呢?……嗯,我想她一定是这样说的。」
「…………啊哈哈哈哈哈!好像好像。」
「……小魅……你觉得有点不妙对吧,毕竟有人知道梨花到这里来的事情……所以你才会想连沙都子也一起引出来。」
「……引出来?……喔……那又会是什么情况呢?」
魅音像是听着什么有趣的故事似的催促怜奈继续说下去。
……不过一直观察着魅音的我却很清楚她的变化。
她不停地把玩自己的手指……那是她逐渐失去冷静的证据……当然,那个动作真的非常细微……所以只有直盯着魅音看的我才能发现。
魅音她……现在很惊慌失措,因为怜奈所说的话……确实切中了事实……
「我想你一定是这样说的吧……沙都子,老实说我今晚煮太多了,所以你要不要过来吃晚餐呢?梨花已经先过来吃了喔………就像这样。」
喀沙………魅音抓起了膝盖。
「…………喔……………明明没有记录电话内容的录音带,为什么你会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因为沙都子虽然做了两人份的晚餐,却连碰都没碰过就用保鲜膜包起来冰在冰箱里了。」
……有好一会儿,魅音都带着哑口无言的表情一动也不动……仿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怜奈一般。
「……………………光从这点小事………你就连讲电话的内容都能推测出来吗……?」
「……从头开始说很花时间,所以我就省略说明了……不过如果小魅想知道的话……从冰箱里有什么东西……到小魅是如何把两人引出来的,我都能原原本本地说给你听。」
如果要用一句话形容魅音的表情……那就是目瞪口呆……
「……………………………这真是……啊哈哈哈哈哈……我身边居然有位名侦探呢。没想到光凭冰箱里的东西……就能连电话的内容都看破…………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服了你……我认输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宛如洪水溃堤一般,魅音捧着肚子大笑起来……不过她的笑声却让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唉。」
感倦了蠢笑以后,魅音大大地叹了口气,并且啪沙啪沙地搔着头。
……魅音看起来就像在为社团活动的推理游戏还是什么的……决定惩罚游戏一般……我甚至产生了这种错觉。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不知道会有多么快乐……
「……名侦探吗?……小魅才是呢,你甚至连我们和大石先生对话的内容都推测出来了。大石先生也说我是名侦探喔。」
怜奈提到大石先生的名字时,魅音突然露出任谁都看得出来的狼狈表情。
「……魅音………警察早就在怀疑你了……大石先生的部下如今也在外面观察情况,准备随时闯进这个家喔。」
虽然魅音强装平静,但似乎已经很难再继续伪装下去了。对被警察包围这番话半信半疑的魅音望向怜奈的脸,不过怜奈的表情里却没有任何迟疑。
……过了一会儿,魅音似乎总算相信自己被警察包围的事实了……
「村长先生……是小魅藏起来的吗……?」
「富竹先生和鹰野小姐的事件……也是魅音干的吗……?」
面对我们接二连一二提出的质问,魅音并没有回答……但我却清楚地看见魅音那佯装平静的眼里浮现出焦虑的神色。
不久……原本坐相很迈还的魅音重新摆好坐垫,并以漂亮的姿势端坐在坐垫上。
在那一瞬间……房间里的气氛为之一变………魅音的表情……变了。
焦虑与困惑从她的脸上消失………只留下宛如出席茶会般的肃穆。
……我直觉地感受到。
现在这一瞬间……魅音已不再是魅音……她变成了身为园崎家当家继承人的园崎魅音。
那肃穆的氛围……显然异于平常……那种气质和我所熟知的魅音截然不同。
现在……我总算相信了……现在,我总算相信……魅音是统帅园崎一族的年轻当家了。
……魅音静静地将双手抵在榻榻米上……并且用宛如茶道般美匮的动作行了个礼……然后报上姓名。
「……初次见面,我是园崎本家的当家继承人……名叫魅音。」
看到魅音那美到近乎锐利的动作后……我和怜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两人……都因为那平常完全想象不到的言行举止而感到茫然不已……
「欢迎两位今日莅临园崎本家。请容我代现任当家阿魉向两位问好……两位来这里似乎有很多事情想问的样子……如果是我能回答的事情,我愿意毫不隐瞒地告诉两位……」
咦?……刚才……魅音说了什么……?
……魅音说有问必答……她的眼里带有下定决心的强烈光彩。
「……………真的………问什么都可以吗……?
「……我会竭尽所知地回答两位……毕竟两位就是这么希望才来到这里的。」
我和怜奈面面相觑……我们想问魅音的事情多到如山一般高。
不过该从哪里先问起呢?……问话的顺序让我们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怜奈率先发问了。她的问题虽然极为抽象……但却也是任谁都最想先提出来的问题,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呢……?」
那是我也想问的一句话。
而且那个问题指的并不是只有梨花她们的事情而已……还有村长和鹰野小姐两人的事件……不,甚至还要追溯到每年发生的所有事件。
……有好一阵子,魅音都没有回答……当我注意到问题的内容过于抽象而准备改用更具体的方式发问时……魅音总算开口了。
「关于这个问题,我的答案会有点长……如果这样也无妨的话,还请两位耐心倾听……」
好冷。魅音的声音带有一种凉意……让人觉得彷佛正听着亲戚的姨母说故事一般。
我们静静地聆听着……这位外表虽然是魅音……实际上却是第一次见面的园崎家年轻当家的故事……
「……两位是否知道雏见泽村以前被称为鬼之渊村的事呢,」
怜奈轻轻地点点头后,便转头望向我。她的表情彷佛正诉说着「圭一知道吗?」一般……我对她点了点头。
……雏见泽过去曾被称为鬼之渊村这件事……没错,那天晚上我在祭具殿里听鹰野小姐说到不想再听了。
据说鬼之渊村的村民们深信自己身上流着鬼之血而断绝了与外界的接触……他们被山脚下的人们崇拜着……同时备受仙人般的礼遇。
「……是的,鬼之渊村的祖先们……是以继承了鬼之血为傲的仙人们……山脚下那些村子里的人都崇拜并尊敬他们……不过这种风气也随着德川治世的结束而废止了。」
黑船叩门,致使武士时代与锁国时代终结……而崇拜鬼之渊村的风潮也急速消失。
人们痛恨所有自古流传下来的东西……当时就是这样的一个时代。
「到了明治年间,拥有悠久历史的鬼之渊村被单方面地改名为雏见泽村……据说这件事情的背后有试图一扫陈旧陋习的明治政府大力介入……」
废藩置县……日本为了与世界列强并驾齐躯而开始冲上了名不副实的阶梯,这样的时代就此揭开了序幕。
西式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极力赞扬……老旧传统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视如粪土……当时就是这样的一个时代。
「……在时代剧烈的变迁之中,宛如坠进瀑布里的花办一般,……鬼之渊村眨眼间就消失了。」
不久,受到接连将亚洲化为殖民地的欧美列强启发,日本也为了跻身列强开始了富固强兵政策……
从施行征兵剥开始,历经连续在中日战争与日俄战争中获得胜利……到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只是一味蛮干地不断爬上现代化的阶梯……
「这时……鬼之渊村早已丧失了不可侵犯性……过去被当作仙人崇拜的村人们也不再有人尊敬……不知不觉间,神圣的鬼之渊村被贴上了毫无根据的标签,沦为传说中用来隔离传染病患者的众落……鬼之渊村就此迎向了苦难的时代。」
严酷的日子开始了。
……光是被人知道出身于雏见泽,就会受到不当的差别待遇。
不干净的霉菌蔓延了整个雏见泽,所以千万不能靠近那里。山脚下那些村子里的孩子们总是被这样教导的……据说只要被雏见泽的孩子们碰到,小孩子就会大声哭闹,父母亲也会在孩子被碰过的地方用盐巴去秽。
……如果误入雏见泽的话,就会被鬼抓定,并且加以肢解分食……所以千千万万不要靠近有恐怖食人鬼的村子……有些大人是这样教导小孩子的。
……很久以前闹灾荒时,雏见泽的村民们是靠着将弃置在河滩上的尸体烤来吃才得以幸存下来的。也有些大人一脸正经地说着这种毫无根据的事情。
无中生有的重伤接连加诸在雏见泽头上,偏偏鬼之渊村的历史刺激性又强,这一客观的事实更是加深了流言的可信度。
一连串不当的差别待遇,或许正代表了人们对看不见未来的时代感到不安吧。
……当然,事情并不会仅止于小孩子的世界。
一旦出身于雏见泽的事情被发现了,所有应聘工作的管道都会拒绝任用……已经谈好的婚事也会告吹……甚至连伪装出身而完成的婚姻,也会在出身被拆穿的那一刻离婚。
「……那人还告上了法院……他控诉出身的问题并不足以构成离婚的重大要因。不过最后却败诉了……因为伪造出身在结婚上似乎是严重的诈欺行为……」
「………………那种事情……真是太过分了。」
「……就算太平洋战争时流传着国民一心的口号,雏见泽村的人们还是持续地遭受各种差别待遇……多到数也数不清……把丈夫和孩子送上战场后……被留在后方的女人们恐怕也无心过活了吧………对当时依旧记忆犹新的祖母一回想起来……也常说那是个艰苦的时代呢……」
如此艰辛漫长的战争时代……也在昭和二十年……迎向了败战。
「父亲、丈夫,以及孩子们总算回到了失去大量男丁的雏见泽……当然,其中也有不少人成了不归人。不过对于失去大量人手而几乎无法维持下去的雏见泽来说,那是非常值得庆贺的事晴……」
麦克阿瑟率领GHQ(注6)着手进行根本的意识改革,同时致力于消除不当的差别待遇。灰暗的歧视时代感觉总算结束了……
「让我们再度重建快要废村的雏见泽吧。随着这样的呼声越来越高,村民们也为了让村子多少能繁荣一些而开始奋力工作。」
在这种情况下,一位大幅活跃于黑市,并且藉此累积了庞大财富的人出现了。
那就是魅音的祖父,同时也是高龄的现任当家的丈夫,园崎宗平。
「据说宗平曾出征中国大陆,并且在哈尔滨管理粮食仓库。撤退时,他与长官及同伴共谋偷走了军用罐头……宗平将这些罐头藏在濑户内海的某个地方,然后在黑市上以高价卖出,藉此赚取了一笔庞大的财富。」
宗平并没有将这笔财富花在自己的享乐上,而是全数托给了身为园崎本家当家的妻子。
「……复兴荒废的雏见泽吧,全体村民都是我们的家人,所以这笔财富也是大家共有的财产……身为现任当家的祖母是这么宣告的……而这笔庞大的财富就成了日后复兴雏见泽的巨大推力。」
「…………原来如此。然后随着雏见泽的复兴,园崎家也确立了今日的繁荣啊……」
「当然,也有不少人嫉妒宗平在黑市赚得的庞大财富,不过村人们早就已经不在意这种事情了……」
注6General Headquarters of the Supreme Commander for Allied Powers,联军最高司令官总司令部。
事业接连成功。成功之人也不吝惜给予后进援助。以雏见泽这个坚固的羁绊凝聚在一起的巨大家族,就这样逐渐扩展本身的势力。
而位于中心的园崎家则是以复兴雏见泽的名门望族之姿,不断地受到村民们的歌颂赞扬……
「……那个大幅活跃的中心人物就是小魅的婆婆吧……好厉害,真的是大活跃呢!」
听到怜奈坦率地这么赞美,魅音也坦率地露出开心的表情。
「……不过……昭和三十年时又开始吹起了逆风……那就是『人肉罐头悬案』。」
人肉罐头……光听这字眼就觉得毛骨悚然……
「有个男人自称是祖父,园崎宗平的长宫……他出面指称那些罐头是人肉罐头。」
……那些从旧军用仓库私吞而来的粮食罐头,日后成了复兴雏见泽的巨大基石的罐头……
据说长官揭露了园崎宗平当时的工作并非管理粮食的事实……
「………其实宗平在战争中的工作是扑灭散布鼠疫的老鼠,以及搬运传染病患者的尸体……」
……这是基于出身的差别待遇……不过宗平却也因此没被送上最前线,也没被扣留而得以顺利回国。就结果来说反而称得上是幸运的了。
不久,宗平被调到军方的医疗机开当杂工。
……不过,他们在那里进行的研究……却远比雏见泽遭人蔑视的晦暗风俗要来得可怕多了……
「宗平所属的都队正在进行某种研究……那就是找出具体的手法来解决战地中粮食调度的困难。」
当时全战线都发生了慢性的粮食短缺问题。
粮食短缺会造成营养失调,让失去抵抗力的身体接连遭受各种疾病侵蚀。
士气与道德观也因而低落,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整个军队就无法维持下去了。据说那个研究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一开始的研究内容是战场上调度粮食的手法。
……从抢劫居民的暴力手法,到罕见昆虫动植物的料理方式等克难手段,研究涵盖的范围非常广泛,
研究深入地钻研细节,同时不断重复迷失与失控的过程……最后终于敲开了那扇禁忌的大门。
「……两位觉得战场上最容易取得的蛋白质来源是什么呢……?」
「…………………………………………」
我和怜奈……都隐约知道了答案……所以我们并没有回答。
「……是的。他们研究了将人类当成食材来处理的方法……就算有时得吃敌人的肉,有时得喝战友的血,也要奋战到最后一刻。因为唯有如此才是报效国家最极致的表现……他们一本正经地建立起这种教义。另一方面,料理部门也反复地从错误中找出让人肉吃起来更卫生美味的调理方法。」
……听说料理都门试做了好几道样品……但深知那是人肉的他们谁也吃不下去……于是这些样品就被送到前线去了。他们称呼罐头样品为代用肉,并且在罐头底都印上代字的图样,以免自己误食。
「……在空着肚子的前线都队中,每项样品似乎都深受好评的样子。其中以酱油炖煮的寿喜烧口味最受欢迎……」
「不……不要再说了,小魅…………感觉很不舒服耶……」
怜奈的脸色变得一片惨白,连维持正座的姿势都很难受似的……
虽然魅音看起来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不过她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并且中断了这个话题。
「……那么……魅音的爷爷带回来的罐头里真的装了人肉吗……?」
「……我不清楚。宗平直到晚年都矢口否认那是人肉。不过嫉妒雏见泽急速复兴的人们却称他为卖人肉赚钱的畜生……并且再度开始蔑视村民们……于是雏见泽又回到了孩子们遭人排挤、被人扔石头的时代。」
……………苦闷的沉默再度降临在我们之间……这真是无比绝望……又可悲的故事。
……差别待遇一次又一次地上演。为什么人类一定要分出优劣或等级呢?为什么人类不蔑视别人就活不下去呢?
为什么………大家不能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呢?………我不懂。
「……身为当家的祖母当时曾对村里的孩子们这么说……」
如果有一个人丢石头过来的话,你们就找两个人一起扔回去。
……孩子们又问了,如果有两个人丢石头过来呢?答案当然也很简洁。
「……如果有两个人丢石头过来的话,你们就找四个人一起扔回去。如果有八个人拿棒子追打过来的话,你们就找十六个人一起打回去。如果被三十个人中伤的话,你们就找六十个人一起吼回去。」
孩子们最后问了,那如果被一千个人攻击的话呢?就连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简单。
「……如果被一千个人攻击的话,你们就联合雏见泽所有人一同对抗……这些话甚至成了促使村民们奋起反抗的誓师宣声……祖母不只是身为园崎本家的当家,她甚至以雏见泽之母的身分揭竿起义。」
时代是昭和一二十年代中期。那是社会上充斥着以日美保安条约为中心发起的骚动,同时也满是抗争与运动的年代。
一人受到了不当的差别待遇,就是所有人受到了不当的差别待遇,雏见泽的人们怀着这样的连带感挺身而战了。
这跟是大人或小孩无关。
只要听说有小孩子被骂了,村民们就会群起找上对方家理论。
只要听说有大人受到了不当的待遇,村民们就会不分男女老幼成群结队地发起抗争。
……只要动了雏见泽的人一根寒毛,下场就会很凄惨……只要能让外界这么想就赢了,雏见泽的村民们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小圭还记得吗,你在镇上被不良少年纠缠时,不是有很多人跑来救你吗……?」
「………………………………………………」
我想起了果敢地聚集过来救我的雏见泽村民……以及不愿被卷入事件中而撇开视线的兴宫镇镇民。两者的对比令我印象深刻。
「……祖母率先揭竿起义,接着双亲承龚了抗争的旗帜……费了好大的一番工夫后……雏见泽才又再度重归和平。不过这和平的生活就像摆在一片薄冰上的重物一般……看了这一百年来的历史后,现在的平稳也只能说是摇摆不定的天秤偶然停顿下来的那一刻吧。」
「……?为什么?」
面对着如此漫长艰辛的历史,刚搬来不到一年的我能有什么意见呢?……不过……我还是说了。
「为什么……大家不能和乐地过日子呢……?……鹰野小姐曾告诉过我关于御社神大人的传说,那些又算什么呢?」
鹰野小姐说人和鬼曾手牵着手要好地一起生活……御社神大人不就是为了守护这样的生活才留在地上的吗?
「……那只是故事罢了。也就是说……就算人和鬼真的存在,协调双方的御社神大人也不可能存在。」
「……………………所以……御社神大人的作祟才会发生吗……?」
……一阵凉爽的风咻地从外头吹进来,让魅音那看似透明的美丽长发晃动了起来。
魅音带着清爽的笑容,就这样什么也没有回答,甚至连表情都没变过……那就是她无言的回答。
「……让雏见泽村再度变回鬼之渊村,变回那个受人尊崇的神圣存在……那是我等鬼之渊村俊裔的夙愿……也是身为园崎本家之『鬼』的继承人应当背负的宿命。」
「………………『鬼』的……继承人?」
「……我等园崎本家代代都习惯在当家的名字里加上一个『鬼』字……你在手心上写写看我的名字就知道了……」
我在手心上写了「魅音」两个字……啊……是直的,魅音的名字里包含了鬼这个字。
「……不光只有名字而已喔……这个身体上也刻画着鬼。」
这么说完后,魅音静静地站起身子……然后开始动手脱掉身上的衣服。
「不用了啦,小魅………你根本不需要露给我们看。」
「…………谢谢。」
……光听这段对话……我就大概察觉到了……魅音身上……恐怕也有用来表一不继承了鬼这件事的记号……好比刺青或刻印……这种无法抹消的印记。
魅音并没有坐下,而是快速地拉开靠走廊那侧的拉门……凉爽的风逐渐扫去盘据在房间内的湿气。
魅音望向宽敞的庭院……然后一直静静地伫立不动,
……那双肩上……背负着从平常的魅音身上想象不到的重担……那担子好重……真的好沉重……因为那是雏见泽,不,那是整个鬼之渊村的历史。
……面对这样的魅音……我到底该说什么才好呢……?怜奈也不知道该对那身背影说些什么。
唯有蝉鸣声逐渐淹没了沉默…………
■最后的任性
经过一段漫长的空白时间后……魅音总算轻声开口说:
「……这五年来的连续事件呢……有些与我直接相关,有些与我间接相关。有些事件并非全由园崎家主导,其它的御三家,也就是公由家和古手家也涉入其中……不过我想所有事件的中心都有我在。」
魅音并没有回头……就这样背对着我们侃侃而谈……不知不觉中……她的语气也恢复成我们熟知的魅音了。
「……我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怀有信念,所以一点罪恶感也没有……如果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顶多就只有……我还没决定好继承人就不得不退出舞台这件事了。」
「…………………………………………」
「……如果逮捕我才能让法治国家的体制趋于完善的话……那也只能说是时势所趋了……在引退的同时还能见证这一百年来最和平的雏见泽……我或许是园崎家的历任当家中最幸福的人也说不定。」
肩膀靠在拉门上的魅音慢慢滑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这种死心的举动光看就觉得心痛。
……魅音涉入的种种可怕罪行突然模糊起来………欸,魅音……之后的事情就别管那么多了……试着孤注一掷地逃走……也没什么关系吧……?……当我这么想时,怜奈凛然的声音响彻了房间内。
「不过……小魅…………………………………你杀死了梨花和沙都子对吧?」
……虽然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但过于锐利的话锋却刺伤了我的胸口。
「我不是说杀了别人就没关系……不过不管怎么样……小魅还是杀死了梨花和沙都子。」
怜奈说的这番话……是再猛烈不过的抨击……尽管知道所有压在魅音肩头上的沉重历史……怜奈还是严厉地批判了魅音杀害伙伴的罪行。
「…………………就像我身负园崎家的使命一样,梨花也身负了古手家的使命……那个使命……就是守护祭具殿。」
……我的心脏突然纠结起来,
「……祭具殿的门锁从去年起就换了,我知道是梨花提议的……她说祭具殿的门闩很重很难搬……所以想换成更简单的锁……毕竟那东西就连前任神主都嫌重嘛……所以我很清楚那对梨花来说会是多么沉重的负担。」
……我会确实做好巡视工作的,所以请换成更轻便的锁。
作为园崎家的代理当家,我说……自从离奇死亡事件接连发生以来,似乎有一些人开始对御社神大人产生了不当的兴趣,所以我认为不该轻易地换掉门锁。
……可是……公由家的当家……公由家的爷爷却说……
既然梨花那么辛苦的话,那么换成轻便一点的锁也无妨吧。
门上了锁就表示禁止进入的意思……哪来那么多故意破门而入的坏人啊?
……虽然身为当家的地位相同……但公由家的爷爷是于我有大恩之人。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可能再多反对什么……
最后祭具殿的门锁决定换掉了……而且还换成了非常简便的锁头。
「……爷爷,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我家的婆婆也说如果可以的话,请尽可能沿用之前的那种锁呢。」
「没问题,你太爱操心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爷爷会确实地负起责任的。」
「一定喔,我是说以公由家的当家身分负起责任喔……爷爷,您应该也很清楚那里头保管着多么神圣的东西吧……」
「没关系啦。这个雏见泽里才没有会擅自打开锁闯进去的坏猫咪呢……喵——喵——」
「呜……呜呜呜呜……呜!」
呜咽声……从我的口中涌出来,灼热的液体扑簌扑簌地流下来,并且啪陆啪嚏地打在榻榻米上。
「……绵流祭举行到一半时,我就已经听说有小偷闯进祭具殿的事情了……小偷有四个人。当天我就决定要下手了……同时……我也不得不追究古手家的梨花与公由家的爷爷允许小偷入侵的责任……」
眼泪……啪哒啪哒、啪哒啪哒地滚落……
直到刚才为止……我都还深信杀了梨花的人……是魅音。
……但我错了!杀死梨花的不是魅音……是我!
「……梨花她们……形同于……是我杀的……!」
「圭……圭一……」
我……曾经有阻止这场悲剧的机会,然而……我却没有阻止……我输给了轻率的好奇心……而没有阻止这场悲剧发生。
那个时候,如果我有抑制住想闯进祭具殿里的冲动………梨花她们也就不会死了……!
这样一来,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我们就能快快乐乐地……过着和之前一样的日常生活啊……!
「……我……我………我真是个大笨蛋………!」
如果流下来的眼泪能够抹消过去发生的事情……那么我甚至能用眼泪填满满这个房间,不过……这么点小事……不可能偿还得了我犯下的罪。
「小圭……你一点错都没有喔。」
魅音温柔地这么说……彷佛正对我谆谆告诫一般,
「身为园崎家的代理当家,我不得不痛下杀手……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什么园崎家的历史其实一点也不重要……就算得把那些东西全都舍弃……我或许还是应该选择拯救同伴也说不定……就是因为屈从于那些东西,我才会杀死那两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我,园崎魅音杀了她们的……我有无数个瞬间可以打消这个念头……但我却没有这么做。我屈就于自己的使命…………轻易地放弃了为伙伴而战,所以这是我的罪,是我杀的。是园崎魅音……用这双手杀了她们的。这个事实不会改变,永远都不会!……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魅音那自虐式的笑声……听起来好可悲……正因为魅音曾在社团活动上发下豪语说自己能克服任何困境……她的笑声才更显得凄惨。
「……不过……小魅却凭着自己的意志拯救了唯一的一个人呢。」
「咦……?」
当我一脸惊讶地转过头去时,怜奈伸出手指抵住了我的额头。
「……你唯独没有杀死圭一……既然小魅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那么要杀死圭一大概也不是什么难事吧……不过你却没有杀死他。」
没错……在社团活动中狡猾得无人能敌的魅音如果真要我的命……那我肯定活不过第一天晚上。
明明已经有这么多人牺牲了……却只有我总是幸免于难。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觉到这点的呢?……虽然不断有人接连消失……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隐隐约约地深信唯有自己不会牺牲。
「…………………………是啊……为什么没有杀死小圭呢?……这问题就连身为鬼的我也摸不着头绪……或许是因为魅音不想杀死小圭也说不定呢。」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嘘——……怜奈在嘴边竖起食指,示意我不要说话……
「……大石在外面埋伏吗?」
「嗯。」
「没有地方可以逃了吗?」
「没有……大石先生说会把这里团团包围起来,好像还会用无线电呼叫更多车子过来的样子。我想小魅家广大的占地应该全被包围了。」
魅音沉默不语……虽然怜奈毫不留情的话语听来有点残酷……但那并非残酷………而是希望多少能为好友减轻苦恼的关心。那种心境或许很像介错(注7)也说不定。
「小魅……去自首吧。」
…………………魅音并没有开口……不过她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我们也会陪你一起去的……我们绝不会让好友独自面对的。」
「………………我果然还是赢不了爱哭鬼跟怜奈猫呢——啊哈哈哈哈……」
魅音一边搔着头,一边站起身子……她的表情已经彻底恢复成往常的魅音了。
「我知道……自己犯下的罪有多么深重……就算自首成立……我想自己大概也无法再回到这里了吧。」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因魅音而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过我还是得劝她自首………就某种意义来说,或许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情了也说不定。
「所以最后我希望你们能答应我任性的请求。」
「什么请求?」
注7帮切腹自杀者砍头的人。
「只要三十分钟左右就好……让我跟小圭两人独处吧。」
…………咦?
听到魅音突然提到我的名字时……吓了一跳的人好像只有我而已……
「……圭一,你觉得怎么样?……如果圭一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的。」
「……………………是啊。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毕竟我是鬼嘛……从外地搬来的小圭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就算御社神大人真的存在,就算御社神大人居中调停……我们也绝不可能兼容的。」
魅音难过似的这么说完后,便咬住了下唇……
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只能像魅音一样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过仔细一想,我根本没有理由犹豫。
迫使魅音……接受沉重又不可抗拒的成规……同时不得不向伙伴出手的………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
魅音她……反而可以回过头来责备将自己逼进这种窘境的我。
……可是……魅音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责备过我。不仅如此……她还放过了……理应同罪的我。在不可抗拒的宿命中……她只拯救了我一个人而已。
……我不知道那对我而言是不是应当感谢的事情。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魅音也像杀害了梨花她们一样……对我处以相同惩罚的话……不知道会有多么轻松。
不过……我唯一知道的是………魅音背负的罪……我也有义务一起背负。
所以……面对魅音最后一个任性的请求……我没有任何犹豫的理由。
「嗯……好啊。」
「…………………………谢谢你。」
「……我也要谢谢你,圭一。」
怜奈站起身子……就像和魅音约好的那样,怜奈似乎打算离开这里的样子。
「啊,怜奈,你在这边等就好了……我只是想跟小圭去庭院里绕一绕而已……如果觉得无聊的话,你可以去我的房间,里头的漫画随便拿去看吧…………对了,如果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单行本,你要整套搬回家也行。」
「讨厌啦。小魅的书是小魅的东西,怜奈才不会随便带回自己家里呢。」
「…………?你只有在这种时候特别乖呢。」
就像我曾经做过的一样,魅音一把抓住怜奈的头,并粗鲁地磨蹭起来。
「那么……我们走吧,小圭。」
当我正准备迈开步伐追上踣进走廊的魅音时……怜奈默默地抓住了我的手。
「……小魅……就拜托你了。」
「嗯。」
「…………小魅她……已经确信自己不会再回来了。」
虽然我对法律什么的不是很清楚……不过像这种跟死亡扯上关系的案件……怎么想也不可能免于重罚。
「…………你要好好地看着小魅……不要让她做出什么傻事喔。」
魅音或许不愿委身于司法……而是打算亲手拉下事件的帘幕也说不定……怜奈已经事先预想到这种地步了。
「嗯……我绝对不会让她做出那种事情的。」
怜奈抹去在不知不觉间盈满眼眶的泪水。
「好了……你快去吧。」
我点了点头后,便赶紧追上往玄关消失的魅音……拉门后清楚地传来怜奈的哽咽声。
……为什么……小魅会被迫继承什么鬼的名号呢?……小魅一定也很无奈吧…………可是……那也未免………太可悲了……………………
某种滚烫的东西滑过我的脸颊………那是我的泪水。
我粗鲁地擦掉眼泪……因为在最后献给魅音的这段时间里,我绝不担让她看到我的眼泪。
魅音已经在玄关外等着了。
当我套上鞋子,并且一边踢着鞋尖,一边走出玄关时,魅音战战兢兢地靠了过来。
……事到如今,这家伙干嘛还脸红啊……?
「我……可以挽你的手吗?」
那是个非常恭谨客气的要求。
「……好啊。」
……我一允许,魅音立刻露出开心的表情挽住了我的手,宛如一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般。
「……像这样被我挽着手……你会觉得紧张吗?我是说……你会不会担心我突然使出关节技之类的攻击呢……?」
「……你们姊妹俩怎么都说一样的话啊?我一点都不觉得紧张喔。」
那时……一切都还没变调……在Angel Mort里打打闹闹的那些日子真令人怀念。
……屈指一数,我不禁昆到愕然。那居然只是短短一个礼拜前的事情。
那时诗音也是像这样挽着我的手臂。
当我像这样和魅音挽着手时……我才实际体认到她们两人是双胞胎的事实……力道与肌肤的触感……体温与血液的流动……这些活生生的触感全都一模一样,
「………………诗音好像也喜欢小圭的样子。」
「……是吗?」
如果这是平常的对话……我或许会满脸通红地跳开也说不定,不过现在不管听到什么……我的心还是一样平静。
「……魅音和诗音……感情好吗……?」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小圭会觉得自己的右手和左手感情很好吗?」
「咦?右手和左手吗?………那不是可以用来比喻感情好或不好的东西吧……」
「就是这种关系,我们之间不是可以用感情好或不好来衡量的关系。」
……我觉得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只有感情非常好的意义而已。
「就好比人有惯用手一样,右手和左手必然有优劣之分……如果锅把只有一边的话,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用惯用手去抓吧,我想大概就是这种差别吧。」
「…………………………」
「不过也不可能有谁会觉得失去了另一只手也无所谓……我们之间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
「……我想……你们大概只是因为靠得太近了才会看不清楚彼此……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才对。我家就只有我一个独生子……所以在祭典前一天看到魅音和诗音两人斗嘴的场面时,我觉得非常羡慕。」
「………………你会不会只是过度执着于自己没有的东西呢?双胞胎这种身分以前用来戏弄别人还算有趣……不过在双方像这样个性变得全然回异的现在,那反而变成了阻碍。」
魅音是觉得痛恨吗?还是感到害羞呢?……姊妹的感情在旁人眼里是很难理解的,那或许不是像我这样的人可以介入的问题。
……唯有保持沉默,并且温柔地点头,才是最好的回应。
魅音穿过宽敞的庭院……然后拉着我走向来这里的途中看到的荒废森林……这么大片的森林居然也是宅邸占地的一都分……这真是令我惶恐。
「…………好大的森林啊,小时候这里一定是个很棒的游乐场吧?」
魅音沉默不语,她似乎正在回忆过往的样子……虽然我无法窥知她在想些什么……但我想她一定是想起了姊妹俩只是开心地斗嘴笑闹的那段孩提时光吧。
每当风吹起,轻柔摇曳的枝叶总会发出宛如溪涧声般的沙沙声。
……魅音一直保持沉默。
她正回忆着……自己亲手杀死的……妹妹。
我不需要多说些什么……只要像这样手挽着手……肩并肩地走着……那就够了。
……突然间,魅音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直视我的眼睛,
然后……她开口说了。
「……………………诗音她还活着。」
「……真的吗,」
魅音默不作声地轻轻点头回应。
「………………嗯。因为我想让她死得比谁都要来得凄惨,所以一直把她给关起来………不过直到今天,我始终还是没想到那个方法。」
……虽然魅音嘴巴上说得好像很讨厌诗音的样子……但在心底深处却无法彻底地讨厌诗音。
……所以我用另一只手粗鲁地抚摸着魅音的头。
魅音不光只是救了我,她还救了诗音。
……的确,魅音或许因为化身为鬼而导致许多人死去也说不定……不过……她不是还像这样与鬼对抗……并且拯救了两条性命吗?
魅音恍惚地眯起眼睛……就这样任凭我抚摸她的头……接着魅音松开了挽住我的手。
然后静静地开口说:
「…………来吧……我想让小圭看看我全都的罪过……不过对小圭来说,那或许是非常难受的光景也说不定。」
我的直觉告诉我……至今为止的牺牲者一定都在那个地方。
……看了那幅光景……就表示我必须接受梨花和沙都子的死,也代表着……我必须接受……那是最棒的朋友犯下的罪过。
「…………那都是已经发生,也已经结束的事实了……所以小圭也可以选择不看。如果你是这么决定的话,那就在这里等着吧……我会亲手结束一切的。」
这句听起来很不吉利的话让我吓了一跳。
……我回想起怜奈说过的话。魅音或许不愿委身于司法……而是打算亲手拉下事件的帘幕也说不定。
……我不能让魅音一个人去……而且我不是决定要一直陪着魅音,好完成她最后一个任性的请求吗?
……即使那对我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事情……我还是要接受它,就算逃避不看……那也已经是……早就结束的……事实了。
「………………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看吗?」
「嗯。」
「………………对我来说……园崎魅音是最棒的朋友,这点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沙……一阵风吹起,摇曳着树梢……
「…………你也好,怜奈也好………为什么总是在这种时候变得特别帅气呢,」
平常魅音总是会说些讨人厌的话敷衍过去……但今天却没有这么做……她只是笑着这么回答我而已,
不久,魅音总算迈开了步伐……不断深入……深邃的森林。
在宛如兽径般狭窄的路上走了一会儿后……便可看到陡峭的斜坡里有个让人联想到矿坑或防空壕的隧道,隧道口堵着一扇充满威吓感的铁门。
这里周围围绕着平缓的斜坡,形成宛如盆地的地势。而隧道就被建在这外头看不见的死角之中。
……四周的树木上有许多乌鸦的影子……而从刚才开始就不断扑鼻而来的臭味……就是从这扇铁门里散发出来的。
「…………………………要回头就趁现在喔。我不知道小圭心里的园崎魅音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一旦进去这里面……那个魅音一定会…………………………………………」
「不会改变的。要我说几次都行……园崎魅音是我最棒的朋友。」
我用力地握紧双拳。
……这里头……一定有着我无法想象的光景吧。
那……或许是让人稍一一疏忽就会忍不住吐出来的光景也说不定。
不过忍耐吧。克服这份痛苦吧……因为魅音依旧是我……最棒的朋友。
「………………因为我已经是鬼了……所以无法体会人类的心情,但我觉得自己却很清楚地知道……魅音她喜欢你。」
「……不要说得好像是别人家的事情一样。你是魅音,不是什么鬼……你是有血有肉的人类,也是我的好伙伴。」
……魅音做了一个像是擦拭眼角般的动作后,便将手伸向隧道入口的铁门。
一重重严密的门锁散发出不容侵犯的魄力……那就跟祭具殿戒备森严的门扉一样,迫使试图踏入其中的人必须做好相当的觉悟。
门扉往左右两边敞开后……带有腥味的空气与大量的昆虫顿时从里头窜出来。
我想起自己以前曾经将水槽搁在阳台上不管,结果害死了饲养的螃蟹……当时水槽散发出一股非常可怕的臭味……如果那就是所谓的尸臭,那么门后传来的这股臭气正好也适用于这个名字……
门里一片漆黑,不过魅音一按下开关,被点亮的电灯泡顿时照出里头的景象。
木造的隧道构成了错综复杂的通道。
途中可以看到像是仓库的空间,也有看起来像是可以供人居住的场所……这些迹象显示出这里战时也兼作防空壕或储备仓库使用。
……不过这里并没有像防空壕那样挖好了就置之不理的感觉,反而散发出一股威严,彷佛这里是园崎家在地底兴建的另一个家一般。
明明走在如此昏暗的地底下,某处的通气孔却不断传来蝉鸣声,这点让人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小圭曾经在祭具殿里看过那堆像山一样高的拷问道具对吧?……那些全是为了守护鬼之渊村严厉的戒律而制作出来的东西。也就是用来残酷地杀害打破戒律之人,以儆效尤的道具。」
「……………………那都是远古时期的事了吧。」
「……原本惩戒的仪式·绵流是由御三家一手包办的……但随着公由家与古手家的衰退,以及时代的变迁,现在要举行仪式已经很困难了。」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嘛……在这个现代化的日本里,怎么想都不可能会有悠哉悠哉地在沼泽边肢解杀害牺牲者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为了在现代也能举行绵流的仪式………园崎家兴建了一个秘密场所。」
魅音打开一扇特别异质的大门……
……毫无疑问地…………门后……就是现代的祭具殿………
那晚听完鹰野小姐的说明后,我才知道自己的身边围绕的是那么可怕的拷问道具。如今我又再度体验到跟那一瞬间一模一样的异样感。
「……这里……有很多东西对吧?其中有一都分还是实际从祭具殿里搬过来的呢。」
………………祭具殿里的东西全都长满铁锈,同时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给人一种有点脱离现实的感觉……但这里的东西却不同。每样东西都精心保养过……维持在现在立刻就能使用的状态。
有刀刃的东西刀锋闪闪发亮,有棘刺的东西前端锐利无比。光是这样就足以让那些东西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保管在那座祭具殿里的老朽之物根本无法比拟。
不知道是不是早已预见了鲜血四溅的场面……墙壁和地面上就像浴室一样贴满了瓷砖……微微倾斜的地板边缘还设置了排水沟。
墙壁边的水龙头接着一条盘成一团的橡胶水管,看起来似乎是用来冲掉溅开来的血迹。
……毫无疑问。这里并非只是拷问道具的仓库而已,使用这里的道具执行只有在这里才办得到的可怕刑罚,这房间的用途正是如此。
就这层意义而言,古手神社的祭具殿也只不过是单纯的仓库罢了。
这里……才是鬼之渊村直正的祭具殿。
「……远古时期的当家亲笔写下来的纪录里提到……血液的飞沫不会对牺牲者造成负担,却又具有相当的冲击性……毕竟绵流是惩戒秀嘛,我的祖先们也设计了各式各样的表演呢。」
魅音这么说完后,便伸手指向昏暗又宽敞的拷问室深处。
她的手指前方……居然是铺着榻榻米的和室……角落还堆着一座坐垫山。那里的装潢摆设让人联想到单口相声还是什么表演的剧场,给人一种极为不协调又扭曲的印象。
「……那是观众席喔。毕竟绵流是惩戒秀嘛,没有观众就没有意义了。」
我什么话也没说……而且也想不到该说些什么……不过我已经做好觉悟了,如果对我表明这些事情可以让魅音放下心中的大石头,那么无论多少话我都愿意听。
「我…………………就是在这里杀了大家的。虽然当时没有在场见证的观众……但我还是漂亮地完成了绵流的仪式……不,那时或许还有唯一一个观众在也说不定。」
「……咦?观众……?」
「……那就是我。名叫我的鬼一直看着魅音执行绵流的仪式,」
魅音自嘲地嗤嗤笑了……那不是让人感到愉快的笑声。
「对面是牢房。」
「……诗音就在那边吗……?」
魅音轻轻地点了点头………魅音的绵流祭……就要在今天结束了。我得尽早告诉诗音她安全了……因为就算在这一瞬间,诗音肯定也在为自己不知道何时会被杀死而怕得浑身颤抖吧。
据说是通往牢房的那扇威严的门扉开启,从回声听来,里头想必是个出奇宽广的空间。
魅音在黑暗里摸索一阵后,设置在各个角落的好几颗电灯泡亮了起来。
……随着眼睛逐渐适应黑暗,朦胧的灯光中也逐渐浮现出一个大坑洞的形体……这里岩壁裸露,同时充斥着一股和防空壕这个词汇无比匹配的肃杀之气……
而且宛如虫子咬破巨大的果实而筑起的坑坑洞洞一般,每个角落都设置着装了铁栅栏的房间……我马上就知道那一格一格的小房间就是牢房。
「…………大家……都在哪里呢?梨花和沙都子她们……」
「……尸体吗?」
听到这句过于单刀直入的话,我忍不住揪起脸来。
「……嗯……没错……让她们一直待在这么暗的地方不是很可怜吗?」
「…………因为长了虫子会很麻烦,所以我把她们扔到井里去了…………对不起。」
「…………………………………………………………………………」
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我又再度为向梨花坦承了一切感到后悔……
如果魅音语末没有加上一句对不起的话,我或许会忍不住揍她也说不定。
……冷静点,前原圭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园崎魅音都是我最棒的朋友。你自己不是这么说过吗?
「…………嗯……我的确说过……」
我仿佛在说服自己似的……这么说。
这时,位于深处的其中一间牢房发出摇响铁栅栏的喀喳声。
房内隐约可见的人影……的确就是。
「………………诗音?……………是诗音吗?」
「小……小圭,是小圭吗?」
我冲向其中一间牢房………从栅栏的缝隙里可以窥见一双白皙的手臂……那是诗音的手。
「你没事吧,诗音!你有没有受伤……?」
「……不………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诗音脸揪成一团地放声惨叫……那是因为魅音出现在我正后方的缘故……没错……诗音还不知道一切已经结束了,
「冷静点,诗音。结束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为了安抚激动的诗音,我尽可能地用平静的声音对她说……不过我的声音似乎被诗音的叫声掩盖而迟迟无法传进她耳里的样子……
「诗音……你好吗……?」
「不……不要……!我受够了!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如果你那么恨我的话……就快点杀了我吧!你恨的人是我吧?杀了我!快杀了我!姊姊!」
「你……你冷静点,诗音!一切都结束了……没事的,所以你冷静点……」
一边喀锵喀锵地晃动铁栅栏,一边大叫的诗音……正可谓处于半疯狂的状态。
……我轻轻地耸了耸肩后,便把位子让给魅音。因为我明白……既然把诗音关在这里的是魅音,而且让她感到如此害怕的也是魅音的话……那么能够终止这种日子的还是只有魅音而已……
魅音隔着我的肩膀静静地说;
「放心吧,我不会杀了你……我还不会杀了你……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平静的语气只维持在刚开口的时候,魅音彷佛意图加深诗音的错乱似的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宛如受到那个笑声牵引一般……诗音浑身打起哆嗦……然后又一边咆哮,一边喀锵喀锵地摇起了铁栅栏……
「求求你住手啊啊啊啊啊啊!不要杀死小圭啊啊啊啊啊!小圭不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吗,要杀就快杀……快点杀了我吧!我不要……我不要再看到有人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如果你那么想死的话,等我杀了这个男人以后再慢慢地把你绞成肉末……我会依循古法从四肢末端开始把你一点一点地剁成肉酱……那台绞肉机就是为了你而特别准备的呢……还是说,用那台机器把小圭绞成肉酱会让你比较开心呢?」
「……喂、喂,不要再说了!现在还这样吓诗音有什么意义啊……?」
「不行,小圭,你快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事到如今,魅音居然还对诗音说这种荒诞不经的话。为了斥责这样的她……我回头望向后方。
在那里的魅音正带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残酷神情扭曲着嘴角……那抹笑容……看起来比新月还要锐利。
我彷佛触电似的直觉发现……在那里的那个家伙……并不是我的好友魅音,也不是继承了园崎本家,被沉重的宿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园崎魅音……那么……这家伙……究竟是谁呢……?
砰咚!
眼前遍布着许多后脑杓挨了一记时才看得见的那种火花。
……一瞬间我全身脱力,脑袋突然变得沉重起来……膝盖也随之一弯,就这样跪在地上……然后全身扑咚一声地趴倒在地。明明脸直接撞击了地面,我却觉得舒服得像是倒在羽绒被上一般。
……意识逐渐模糊远去。那种感觉就跟在车里打睦睡时……半梦半醒地听着父母亲的声音一样……
不,与其要说是主动聆听,倒不如说是声音被动地传进耳里……一切仿佛都发生在很遥远的某个地方。那些事情的内容跟自己极为无缘,我也没有兴趣知道………所以当耳边传来诗音的惨叫声与魅音下流的狂笑声时,我完全不觉得吵,也提不起任何兴趣。
「接下来……该用什么方法料理你才好呢,对了,用钉台怎么样?我原本是想拿那两个小鬼来试试的,不过她们的手太小了,跟刑台的尺寸一点也不合嘛!好,就用那个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魅音从背后抱起我,并且把我给拖了出去……其中一只鞋子在脚跟与地面摩擦时脱落了。
「不行!姊姊,快住手啊……!……拜托您………不要…………………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情绪失控的诗音……嚎啕大哭起来……诗音的哭声似乎大大地激起了魅音的兴趣。她把我扔在一边,并且再度回到牢房前。
「……你不是也能哭得这么可爱好听吗?你平常那副装腔作势的态度只叫人觉得恶心,现在这个样子才是最适合你的喔。呵呵呵呵!」
「…………?魅音姊姊。求求您……您要怎么杀我都无所谓……所以请您务必放过小圭一个人……拜托您…………………」
……诗音平常总是在姊姊面前摆出高人一等的态度……然而那个诗音……如今正平伏在地上,并且用从那些和平的日子中想象不到的可怜声音……向过去将之当成傻瓜愚弄的姊姊请求原谅。
魅音冷淡地俯视着这样的诗音……她的脸上明显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虽然我完全不打算答应你的请求,不过你的哭声实在是太有趣了……让我突然觉得答应你也无所请呢……仔细一想,我也没有为你做过什么像是姊姊该做的事情嘛。」
「……是……是………谢谢您,真的非常谢谢您……」
「那么你就为至今为止的事情道歉吧。如果你道歉的话,那么要我彻底地既往不咎也可以喔……这样一来,我也不是不能放过小圭呢。」
……虽然魅音说不是不能放过我……但她却从未说过要饶了诗音。
不久……铁栅栏另一头的诗音五体投地跪在地上……并且用软弱无力的声音开始说出道歉的话……虽然那些内容无法每一字每一句都听清楚……但大致上的意思还算可以理解。
尽管魅音带着无比愉快的表情听着这些话,她却又猛力地踹着铁栅栏,以宣告自己心中的不满。
「……你以为这样就能补偿我积年累月的怨恨与痛苦吗,这可不行呢……我还是要从小圭开始把你们绞成肉酱啦!」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请等一下,姊姊!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只要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好……!」
……魅音像是拿诗音没办法似的停下脚步,并且再度回过头来……不过那并不是莫可奈何的反应……她的表情只流露出以虐待诗音为乐的神情。
「……既然你无法做到完美的道歉……那么做姊姊的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教你能够感动人心的道歉方式了……我只说一次,而且就算只是搞错只言词组,你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了……这样可以吧?」
「……是……是……谢谢您,姊姊……呜呜……」
诗音那哭到喉咙都哑了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可怜……
……我开始逐渐感受到……心如刀割的痛楚……那是涌上心头的愤怒……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正逐渐恢复自由……!
不过那顶多是能够感受到肌肤触感与血液流动的程度而已……我还无法……凭自己的意志移动一根手指………!
「你能够一字不漏地全都记住吗?那么你就试试看好了,从头到尾都要诚心诚意地说喔…………………如果你能确实办到的话,那我就只杀死你一个人就好。」
「……是……谢谢您……真的非常感谢您……!」
……有哪里不对劲……不知不觉中,有什么地方变得不对劲了……
……直到刚才为止……这家伙的确都还是魅音……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却变成不是魅音的某个人了……!
我熟知的魅音……绝不会做出这种以践踏他人的尊严为乐的卑劣行径……!
「好了,快开始吧。姊姊我正洗耳恭听呢。」
「……………………园……园崎诗音是……」
刚才我冲向诗音的牢房时,本人和冒牌货就在我的背后掉包了吗……?总之……这种家伙……绝不可能是魅音!
「……园崎诗音是………下流又低贱的母猪……连魅音姊姊的一根脚趾都比不上……回想起自己过去不知分寸地……对姊姊……做了种种无礼的行为……呜……」
「很好很好,就是这样……你让我稍微有点想原谅你啰!」
……血液在全身循环……麻痹的感觉逐渐恢复……还差一点……!……趁着魅音……不,趁着这个神似魅音的家伙将注意力转移到诗音身上的这段时间……我得赶快恢复过来才行……!
「……我真是太厚颜无耻了……我会反省以往犯下的过错……并且……发、发誓一生效忠魅音姊姊……所以请您……呜呜………」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魅音的狂笑声在大坑洞里回荡而化为滔天巨响。
……那不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应有的笑声……那的确是……来自地底的……鬼的笑声。
魅音痛痛快快地大笑一场后,笑声突然像琴弦被切断般戛然而止。
「够了……真是太有趣了。我没想到你居然能像这样彻底地舍弃自尊呢,嗯嗯,真是太愉快了。」
魅音她……再度拖着全身好不容易恢复知觉的我……朝拷问室走去,
「……姊……姊姊……!……您要杀的……只、只有我而已吧……请您……放过那个人吧………」
「你放心吧,我也会杀掉你的……在让你听够了小圭的悲鸣之后……!」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把我拖进拷问室里俊,魅音熟练地把我绑在刑台上。眨眼间我就被绑成一个大字型……
我的双手硬是被分开来,每一根手指也被扎扎实实地束缚起来,连想握拳都办不到………而且只有手和手指的关节都分被紧紧地捆绑固定住。
「……姊姊姊姊姊姊姊姊姊姊……!不要杀他啊啊啊啊啊啊啊……姊姊姊姊姊姊姊姊姊姊……!」
由于通往设置了牢房的大坑洞的门依然敞开,因此诗音悔恨的叫声不断传来。
「你听见了吗?诗音!我要开始啰!你就尽情地享受小圭年轻有力的惨叫吧!」
「………………………………你不要太过分了……」
身体的感觉恢复后,我最先采取的行动是咒骂这个神似魅音的家伙。
「你总算醒啦?我刚才说谎了……因为我想让诗音死得比谁都要来得凄惨,所以一直把她给关起来,但我始终还是没想到那个方法。这些话都是骗人的。」
魅音拿来一个像是工具箱的东西……然后开始排列起大铁锤和前端状似鱼叉又明显扭曲变形的五寸钉(注8)。
「我要让她饱尝众多因自己而死之人的惨叫声,直到渗透了身体的每个角落后,再一口气杀了她……这是不是很有情调啊?呵呵呵呵!」
「……………………你……是谁?」
「啊?我是魅音啊,园崎魅音……你是不是吓得脑袋都不正常啦?呵呵呵!」
「…………不对……你……不可能是魅音……!」
魅音不屑地笑了笑后……又继续着手准备恐怖的拷问。
「……喔,如果我不是魅音的话,那我又会是谁呢?」
「…………………………你是鬼。」
「咦?」
「……………………你不是魅音……把到刚才为止都还跟我在一起的魅音还来。」
「……小圭,你还正常吗?你真的不是吓到脑袋出问题了吗?」
「别碰我!……你这个恶鬼……!还给我!把魅音还给我!把我最棒的朋友……把魅音还给我!」
注8约十五、十六公分长的钉子。
魅音好像听不懂我在说些什么的样子。有好一会儿,她都只是愣愣地听我说。
我自己……也知道自己已经错乱了。
……在魅音的面前说把魅音还来这种话……我知道这跟不知所云地胡言乱语没什么两样。可是……可是……!如今在我眼前的这个家伙……绝不可能是魅音!我……不可能承认她是魅音……!
所以……我是这么想的。
魅音……其实被恶鬼附身了……恶鬼化成另一个人格操控了魅音……!
魅音只是受这种双重人格般的状态操弄的被害者……真正不对的……是这个家伙!肯定是这个依附在魅音身上的恶鬼没错……!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完我说的话后……魅音捧腹大笑起来,笑到几乎都快呛得咳嗽不止的地步。
「…………你这个人……真的很天真耶。在快被园崎魅音杀死的这一瞬间,你还想否定眼前的这个我?………我到今天才知道世界上有像你这么有趣的人存在呢。」
「……………………想笑就尽管笑吧……不过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承认你是魅音……把魅音还给我。滚开,你这个恶鬼!」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圭……你想让我笑到被眼泪淹死吗……?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我不会输给这样的嘲笑声。为了让被眼前这个魅音囚禁在体内的魅音……为了让真正的魅音听到我的声音……我打从心底大声地叫了出来。
「加油啊,魅音……!别输给……这种鬼畜生……!你很强的……让她见识见识你的力量啊啊啊啊!」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眼泪不断地涌出来……因为双手被绑住了,所以我连擦眼泪都办不到,只能任凭眼泪流过脸颊。
「拜托你……魅音……!魅音!你……你有哪里会输给这种恶鬼啊,你不是这么软弱的人吧?别认输……快起来……快起来战斗啊啊啊啊啊!」
魅音拚命地忍住笑,并且将五寸钉抵在我左手的小指上……她的右手拿着铁锤……腋下夹着好几十根钉子……就算再怎么不情愿……我也知道接下来她想做什么。
……不过……我不能害怕……所以我大声叫出来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腹部的肌肉抽筋了,好痛喔………说够了吗?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吧?要叫得好听一点喔。因为这除了是对小圭的拷问以外,也是对诗音的拷问呢。」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魅音……!」
然后……我激动地放声大哭……我只能发出呜咽声而已。那不是对接下来正要执行的拷问认命……而是……对魅音输给了鬼这件事感到遗憾。
……不过,眼前的魅音却起了小小的变化……她那高亢的兴奋情绪……正一点一滴地逐渐消退。
当我注意到时……眼前的那个家伙已经变回魅音了。
「………………小圭……虽然这种小事……也许称不上是前往冥府的伴手礼…………不过既然你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的话,那我就告诉你一件事吧。」
…………那是魅音吗?……还是恶鬼暂时恢复的人心呢?……我不知道。
「我的体内从很久以前就寄宿着鬼了。那个鬼一直侵蚀着我,并且不断驱使我行凶……不过我用理性强行压抑下来了……然后鬼变得很安分,我一直以为那个鬼就这样跑到别的地方去了……但我错了…………那个鬼只是一直在我的体内沉睡而已……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我注意到……魅音的眼角泛着泪光。
「那个鬼……因为某个小契机而再度觉醒了………你觉得……原因会是什么呢……?」
………………………………………魅音的眼神很哀伤,但却又带着责备似的光芒。
「……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魅音输给了鬼的契机是什么。
「………………………………这话由身为鬼的我来说也许有点奇怪……不过让一切变调的元凶就是你。」
……眼泪……咻地从魅音的眼里滑落……
「………………那个时候……如果你毫不犹豫地把得到的娃娃送给我的话…………那么一切或许就不会开始走样也说不定。」
得到的娃娃。
……那个……礼拜天在玩具店举办社团活动时得到的……娃娃……
「小圭大概无法理解吧。你会无法理解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啊,就像推倒骨牌一样,很多事情就是从那里开始啪睦啪嚏地倒下来……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推倒一开始那张小骨牌的你或许完全没有自觉也说不定………不过你就是一切的元凶。」
「……………………我………我怎么会是………………」
「……如果你没有让,魅音,哭泣的话……我就不会被唤醒了………………………作为前往冥府的伴手礼……这样还算足够吗?」
……我………那天犯下的错…………让一切都变调了吗……?
「……怎么会……你……你是骗人的吧……?」
「你会没有自觉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不过元凶的确就是小圭…………那个时候,如果你若无其事地把娃娃给我的话………我想事情大概就不会演变到这种地步了。」
……那个时候……啊……我差点大叫出来……
……怜奈告诉我那件事情后,我本来是打算道歉的……不过,我道歉的对象并不是魅音,是……诗音。
……这也就是说……
直到今天为止………我居然……都没有向魅音说过半句道歉的话……
虽然我说今天来这个家是有事想向魅音道歉……但我却完全没有为那件事情道歉过。
……仔细一想……我为擅闯祭具殿一事道歉时,魅音好像显得很失望落寞的样子…?为什么……我到现在才察觉到呢……?
那时是怜奈告诉了我……这回则是本人……不,是鬼告诉了我………如果不先死过一次的话……我这个蠢蛋的迟钝……就治不好了吗……!
「…………呜…………呜呜……?」
我……再也无法忍住夺眶而出的热泪,我只是……一味地流泪……并且淡淡地品味着……眼泪……与后悔的滋味…
「……那可以开始了吗?这个拷问很简单。先将钉子打在小指最前端的关节,接着依序打到大拇指,然后再从小指开始,这回是把钉子打在正中央的关节上……像这样在左手打上十五根钉子。左手打完再打右手……右手打完再换…………如果你还有意识的话再告诉你。手指头汇集了很多神经,所以那会比小圭想象的要来得痛喔……听说有不少人在打完双手的三十根钉子前就不省人事了呢……」
魅音把钉子前端抵在我左手的小指上。我的手畹、手臂,还有全都的指关节都被紧紧地捆绑到发疼的地步,连痉挛一下都办不到。
「…………虽然在拷问其它人时,我一点都不觉得犹豫……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唯独在拷问你的时候犹豫起来了。」
「………………………………如果那样做能够平定魅音体内的鬼,那你就尽情地做吧……」
「你…………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和魅音被我伤害的痛楚相比……这点小事根本就不算什么吧。」
「……………………………………………………」
「……你就尽量打到满意为止吧……不过相对地……答应我两个要求。」
魅音沉默不语。不过……她正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折磨我折磨到气消了……那就原谅诗音吧……这些惩罚应该足以抵销潜入祭具殿里的罪行了。」
「事到如今………你不管自己也就算了……你还有空去担心诗音吗……?」
「……另一个要求是……如果你气消了,那就消失吧………把那个身体……还给魅音…………………就这两个要求。」
「…………………………你这个人啊……难道都没想过乞求饶命这种事情吗?」
「…………我可以把两个要求换成三个吗,第三个要求是……不要杀我。」
「……啊哈哈哈哈哈,一开始你不是说两个吗?……所以不行。」
「…………。那还真是遗憾啊……」
在这种……非比寻常的状况下,我和魅音两人……彷佛开了什么无聊的玩笑一般……平静地相视而笑……
「……我八成无法遵守约定喔,因为我是鬼。」
「那也没办法了……」
……去看牙医时,我总是用力地握紧双手忍耐疼痛……不过因为现在连手指头都被分开了,我想握也握不起来……所以我转而用力地握紧两脚的脚趾。
……好了……快上吧。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所以……钉子像这样一直迟迟不打下来反而让我觉得害怕……我的觉悟彷佛就要粉碎了……
魅音放下铁锤,并且……温柔地抚摸我的脸颊。
「……小圭,我……可以只答应你刚才的第三个要求喔。」
「…………………咦?」
第三个要求。……不要杀我………魅音说可以答应……?。
「第一个要求,放过诗音……这件事我办不到……鬼会杀死诗音……那是注定好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了。所以你死心吧。」
纤细的手指轻触我的脸颊……并且从脸颊一路滑向下巴。
「然后是第二个要求,也就是把这个身体还给魅音。这件事我也办不到……过了今天,魅音就不可能再回来了……从今以后,就算我还在,那也只有外表罢了……?那是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鬼。」
「………没这种事……魅音……就是魅音……!什么不可能再回来了……不要说这么可悲的话……!」
「…………………………………………………………你听见了吗?那个声音。」
魅音轻轻地闭上眼睛竖耳倾听……我也确实听见了那个声音。
以一定的间隔反复传来的微弱声音……伴随着振动的沉重声响。
有一大群人正在用身体还是什么的撞击这座地下祭具殿的铁门……
「因为你过了那么久还没回去,所以怜奈找大石过来了……那个平常看起来傻乎乎的孩子脑袋居然动得这么快,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啊。」
「………………这点我也有同感。」
魅音就像过去那样恶作剧般地笑了笑后,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看似电动刮胡刀的东西……她一按下开关,那东西立刻劈里啪啦地进发出蓝白色的火花。
「………你没看过吧?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电击枪喔……因为是违禁品,所以输出功率好像被调高了不少呢。」
「……刚才我就是挨了这玩意儿一记吗?……那可不适合当成小孩子的玩具呢。」
「呵呵呵……是啊。」
魅音似乎打算把电击枪用在我身上的样子……她把那个冰冷的块状物按在我动弹不得的脖子上。
砰……!一阵像是最外面的铁门被攻破的轰然巨响传来。
虽然通道有点错综复杂……但这个拷问室除了门以外就没有其它遮蔽物了。
「……我不会杀死小圭,不过我要请你休息一会儿。大石马上就会过来了,你忍耐一下。」
……还要再体验一次跟刚才一样的冲击吗……?虽然咬紧牙关也于事无补……但我还是用力咬住了牙。
然而,就像正准备打钉子时一样,魅音有点犹豫。
……我稍微睁开用力闭紧的眼皮……
「………………………………对不起……我玷污了魅音。」
「……进来这里之前我就答应过你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心中的魅音都不会改变。」
「………………不过你还是忘了那个魅音吧。从今以后,就算看到了我……也不可以靠近喔……因为……那是依附在我尸体上的鬼。」
你在说什么啊?……我正准备这么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一道远比刚才强烈的电光闪烁起来……让我的意识……宛如电视被关掉般坠入一片黑暗之中……
■尾声
昭和五十八年六月。
××县鹿谷市雏见泽村发生了连续失踪事件,
嫌犯为园崎魅音(十X岁)。
六月二十日清晨至二十一日之间,嫌犯涉嫌绑架、监禁及杀害五名雏见泽村民(园崎阿魉,圆崎诗音,公由喜一郎,古手梨花,北条沙都子)。
事件发生之初由于情报不足的缘故,搜索迟迟没有进展,但事件却在偶然间闪电式地解决了。
二十三日上午,于园崎家前巡逻的警车听闻宅邸内传来的惨叫声后,便紧急闯入屋内搜索。
宅邸内寻获嫌犯失踪中的妹妹(园崎诗音),以及两名同班同学(前原圭一,龙宫礼奈)。
嫌犯则是逃离了现场。
在失踪者们疑似遭到杀害的现场,即园崎家外的地下拷问室中,发现了四名失踪者(园崎阿魉,公由喜一郎,古手梨花,北条沙都子)的毛发、皮肤碎屑,以及血液等等。警方据此断定失踪者们曾在拷问室内接受过拷问。
然而警方仍未发现失踪者的尸体。
警方根据遭监禁的同班同学提供的证词,于监禁现场,即园崎家外的地底下持续进行搜索,并且起出大量证物,然而嫌犯的逃亡途径至今仍未发现。
此外,虽然警方持续依据线报调查近年来的连续离奇死亡事件,但始终找不到与园崎魅音直接或间接相关的证据。
事件的动机至今依然疑点重重,而且园崎家及雏见泽村的居民也表现出极力不配合的态度,可以想见事件需要庞大的时间才得以解决。
熟悉该地区的地方警察认为,此一连续事件可能是雏见泽村的居民为了惩罚亵渎信仰的行为而动用了私刑。
县警本都认定此一事件乃基于地域性的特殊事件,并且下令慎重地进行搜查。
尽管警方期望能从疑似经过长期监禁的失踪者,即嫌犯的妹妹(圜崎诗音)身上获取重要的线索,但在事件过后,该被害人精神上患有重度的后遗症,因此至今仍处于无法询问的精神状态。
虽然精神科医师断定那是惊吓过度造成的暂时性后遗症,不过时至今日,该被害人的恢复之日依然无法预料。
………………………………………自从那天以来……只经过了短短的几天。
在那之后,我被怜奈找来的大石先生他们给救了出去。
除了意识一片空白之外。我的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如果硬要说的话,顶多也只有受到电击枪攻击时造成的小烫伤而已。
……我一边在医院接受检查……一边接受大石先生的种种询问……但我已经不太记得他问了些什么,而我又回答些什么了。
听他说……魅音还没有被逮捕。
地底牢房所在的那个大坑洞里似乎散布着无数的通道与小房间……就算其中有条可以逃到外面的秘密通道,那也没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如果硬要举出一件好事的话……那就是警方平安地救出了诗音这点。
和魅音分别时……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像是要拉诗音一起定上黄泉路的样子……不过大概是因为大石先生来得出乎意料地快,她才没有足够的时间杀死诗音吧。
……唯有这件事情……真的可以称得上幸运。
然而……尽管获救的诗音……身上一点外伤也没有,内心却受了重创……据说诗音被救出来时处于重度错乱状态,还抵抗并咬伤了警察们,
大石先生还说,诗音似乎觉得每个人看起来都像魅音。别说是医院了,她甚至连自己家都待不下去。所以她现在正避人耳目地把自己关在鹿骨市的某个地方……
……此外,因为害怕魅音再度找上门来,所以她每天似乎都辗转更换居所,甚至连老家都不知道她正确的所在之处。
无论住在哪里……现在诗音还是不断恐惧着魅音的影子过活……
警方现在似乎还在调查园崎家的那个地下祭具殿的样子。
这是因为一直都没有发现其它牺牲者们的尸体的缘故。
……我记得……魅音好像说过……她把尸体丢到井里去了。
也就是说,那个地下道里藏着某条水井状的垂直通道。
地图和建筑平面图上都没有的地下秘密通道……吞没了梨花、沙都子,以及其它许多牺牲者的还体……而且依然没有要说出真相的意思……
我也因为现场勘查之类的关系,一度被带回那个地底下的空间……但我却想不到任何有助于搜查的事情…………我再也不想回到那里去了。
魅音和诗音的双亲,也就是黑道的大干都,连日来都带着众多小弟从兴宫的园崎家到我家谢罪。
就算父母亲再怎么拒绝,家里还是堆了好几迭他们假借慰问金的名义送来的百万元钞票。
那笔慰问金逐日累积,等到金额超过几千万时,这回他们又送来一个装了信的信封袋。
……我不知道那封信上写了些什么。
不过父母亲瞒若我讨论了两个晚上后……………………便决定搬家了。
「……是吗?……你要搬家啦……什么时候要搬呢。」
「下个月月底…………结果我在雏见泽还待不到半年啊。」
怜奈或许多少觉悟到我会这么说了吧……不过她的语气却很平淡……我想怜奈一定正以她的方式表达自己受到的沉重打击吧。
平常总是很热闹的社团活动,如今成员也只剩下我和怜奈而已。不久,最后两个伙伴之一的我也离开雏见泽后………魅音那个快乐的社团就彻底消失了。
不管是上学、上课、午休,还是放学后……除了我和怜奈以外,社团里已经不见其它人的身影了。
所以和魅音分别后,就算和怜奈两人独自走在平常放学回家必经的路上……我还是觉得永远欠缺了什么。
「………………………………………我会很寂寞的,只剩下……我一个人而已。」
怜奈落寞地笑了笑。
我觉得如果附和了怜奈……反而会有种更寂寞的感觉,所以我换了个话题。
「………………我曾经这样想过,其实魅音并不是逃走了……而是碰上真正的鬼隐消失了…………」
她是消失到哪里去了呢?……这点我并不清楚。
她消失的地方……有些什么东西呢?
……如果有家专卖店专门进口魅音喜欢的舶来品就好了……
那里……一定是不用为园崎魅音之名及一族的藩篱烦心的场所……在那里,她能够单纯地以魅音的身分快快乐乐地生活……
……或许梨花和沙都子都已经跟她会合了也说不定。
然后……她们今天一定也一边等着我和怜奈在未来的某一天前去会合……一边热热闹闹地……埋首于社团活动之中吧……
我把这些话告诉怜奈后,怜奈笑着对我点了点头。
学校和邻居或许很体谅我们也说不定,但无情的社会可就未必如此了。
就算园崎家再怎么拚命地隐瞒,事件的消息还是从一个小小的破绽流到了杂志社那里去。
近几年的连续离奇死亡事件接二连三地被扯出来……电视上的脱口秀节目连日来都在谈论这则新闻。
脱口秀节目只会开玩笑地说些不负责任的话,绝不可能触及……魅音背负的那段既沉重又可怕的历史。
……虽然对这种半好玩的报导方式感到火大……但那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情。
在这个雏见泽度过的短短数周……在我的人生里……到底会留下多深的印象呢?
……这几个礼拜内,我认识了最棒的朋友,也有了最棒的经验……我想……我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些人事物。
媒体为魅音塑造了扭曲的形象……等到大众排遣够了以后,那形象也会宛如被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的垃圾一般……逐渐被众人淡忘。
作为真正认识魅音的少数几个人之一……我得一直记得她才行……我相信……那一定是送给魅音最好的离别赠礼。
……高高耸起的积云……飘浮在无比遥远的天空中。
真正的夏天……马上就要来到这里了。
即使是现在……每到晚上十点……我还是觉得会接到诗音,不,是魅音打来的电话。
在一切都已经结束的现在,她不可能再打电话过来了。
……不过,正因为魅音已经不可能再打电话来了……我才会害怕……不知道这回……会是谁从什么地方打那通电话过来。
而且魅音也还没被逮捕……所以一切也不能说是完全结束了。
可是,那份害怕的心情……也和祈求魅音平安无事的心情互为表里。
……只要这么一想,我就能一同抱着那份害怕的心情入睡。
我关了灯。
……过去关了灯以后,袭向自己的是恐惧的情感……不过才过不到两天,那种情感却变成了后悔。
从窗帘缝隙间透进来的月光照出了放在桌上的娃娃。
……没错……那是那天……没能交给魅音的娃娃。
诗音好像说过现在很流行从英国还是哪里进口的娃娃………而其中最受欢迎的似乎就是那个穿着梦幻洋装的娃娃。
从事件中获得解放后……我最先去的地方就是那个玩具店。
除了放在店头尽不的样品以外,全都的娃娃好像都卖完了……虽然店家一度以展示品概不出售为由拒绝卖给我……但知道我是那个事件的生还者A后,便二话不说地答应了。
……不过就算买了……交给魅音的机会或许永远都不会到来也说不定。
尽管心里明白……我还是一直等待着将娃娃送出去的机会。
为了随时都能交给魅音……我把娃娃像这样摆在桌上……然后静静地等待机会来临。
咚。
……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听起来很陌生,
如果说是开始落下的雨打在窗子上的话,那声音又显得太大了……而且那跟闯进来的昆虫撞到日光灯管的声音也差了十万八干里。
我心想可能是自己听错了,然后重新盖好棉被……
咚。
声音又再度响起。
我没有听错……我的确听见了。
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呢?我从床上起身,并且打开电灯。
有二就有三……为了找出声音来自何方,我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咚。
是从窗户那里传来的……不知道是小石子还是什么东西……撞到了窗户上。
那不是被风吹来的,而是某个人用手扔过来的。注意到这点时,我不禁吓了一跳。
我看了看时钟……现在是深夜两点。
……这种时候会是谁呢……?……我从窗帘的缝隙间……偷偷地向外窥探。
明明都已经这么晚了……门口的灯光下却有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拾起小石子后……便朝着这个窗户扔过来……小石子打在窗户上,发出了「咚」这样的声音。
那到底是谁呢………………?
「…………啊……………………!」
我惊讶得倒抽了一口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个人影……就是魅音。
我喀啦一声地打开窗户,并且重新打量起那个人影。
对……我没看错……是魅音!……那是魅音!她……她还活着!
魅音在嘴边竖起食指,示意我不要出声。
要是她没有这么做的话……我差点就大声地叫出来了。
……魅音现在……处于非常微妙的立场……虽然时间已经是深夜了,但还是别随便叫她的名字会比较好。
我用手势告诉魅音自己马上就下去后,便在睡衣上披着一件外套冲出了房间。
…………我在准备下楼的前一刻紧急煞车。
……这是因为在喜悦的心情油然而生的同时……我也产生了一种悲伤的预感,这八成会是我们两人最后的道别。
所以我再度回到房间里………并且拿起了那个娃娃。
我从未像今天这样……感谢神明的存在。就算……那是此生最后的诀别……?我还是要感谢……神明给了我这唯一一次的机会……!
我套上拖鞋,打开门锁,放下门链……然后冲出门外。
「……哈……哈……魅音……!」
「啊哈哈哈哈,好久不见~~……怎么样?最近过得还好吗?」
魅音……就像平常早上会合时一样……挥着手对我打招呼。
那的确是……魅音……?货真价实的魅音……
「……你……跑到这种地方来……没关系吗……?」
「………其实是不行的啦……嘿嘿嘿嘿。」
……这家伙……还没有充分地自觉到警方正在追捕自己吗……?
魅音悠哉的语气……让我产生一种宛如病人感倦了住院而逃离医院般的错觉……我不禁感到傻眼,
……不过我也觉得很开心……因为这种游刃有余的说话方式反而很有魅音的风格。
「话说回来……你这么晚了还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在最后跟你聊聊。」
这时我才发现……魅音的额头上浮现出好几颗斗大的汗珠……仔细一看,那乍看之下满脸笑容的表情也微微颤抖着……显然是勉强装出来的。
「……我啊……嘿嘿嘿嘿……已经……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魅音说话的语气开始显得有些吃力……那笑脸……看起来也是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样子。
「你、你没事吧……?身体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很努力地……坚持到了今天……啊哈哈哈……可是我自己也很清楚……我撑不下去了……已经到极限了……要把我带往黄泉的鬼差……已经站在我的身后了……啊哈哈哈………」
魅音的笑脸开始崩溃……同时表情逐渐变得僵硬起来。
……这家伙不惜这么勉强自己……也要到我这里来吗……?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突然中断……并且转变成紊乱的气息。
虽然我试图伸手抚摸魅音的背都,但魅音却拍掉了我的手。
「你真的没事吗……?不要勉强自己啊……啊……对了……我。」
有东西要送给魅音喔……这个娃娃……
……知道魅音所剩的时间不多后……我想完成……自己最后一件还没完成的工作。
……不过那最后的工作却………………呕呜……
……………………………呜……呜。
……腹都……好热。
……魅音……拿出一把……又像匕首又像菜刀的……厚实刀子……刺进我的肚子……
……而且……还一边扭转……一边用力地抵进我的体内………
魅……音……?
……喂……有点……痛………耶……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赶上了…………赶上了……!……呜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我就这样……一屁股坐在地上。肚子彷佛在喷火一般……好热……
看到我跪坐下来以后,魅音往后退了几步……并且用怪声嗤嗤地笑了。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完成了!全都完成了!这下子……我想杀的人就杀完了……!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我回想起……那天魅音最后告诉我的话。
「……过了今天,魅音就不可能再回来了。」
从今以后,就算我还在,那也只有外表罢了。
……那是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鬼。
鬼……是鬼………是鬼。
「……魅………魅………………音………………」
……我…………明明………那么地想见你…………事情却……变成这样…………………魅音…………
……为了魅音而买的娃娃……被我自己的血泊……染得好红……好红……好红…………
………………………………魅音……………………
能够再度见到魅音的幸运……以及这份幸运在眼前破灭的不幸……我该感谢好呢,还是该诅咒好呢?……在分不清楚感情偏向哪边的情况下……我的意识逐渐沉进了黑暗的沼泽底部……
为了魅音而买的娃娃………被血……弄脏了………就算我擦了又擦……也只是……变得………更脏……而已……………
…………悲伤的月亮白得宛如冻结了一般……
昭和五十八年六月二十八日。
××县鹿骨市雏见泽村发生一起杀人未遂事件。
被害人同样是先前连续失踪事件的被害人,前原圭一。
凌晨两点左右,前一事件的嫌犯(园崎魅音)来到被害人的住处,并且持刀将被害人的腹都刺成重伤。
所幸被从睡梦中惊醒赶到的家人发现,并且紧急送往诊所医治,才得以保住性命。
犯人逃亡中。
估计同样在同日同时刻。
××县鹿骨市兴宫镇的公寓发生坠楼事故。
被害人同样是先前连续失踪事件的被害人,园崎诗音。
同曰深夜,邻居听闻被害人与某人吵得不可开交的喧闹声后,便通知管理员处理。
管理员使用备份钥匙进入屋内,并且在八楼的阳台上发现了坠楼身亡的被害人。
屋内一片凌乱,明显有发生过争执的迹象。
邻居是从很久以前就常进出园崎家的人。该员指称,当时的骚动就跟平常的姊妹吵架一模一样,不时可以听到姊妹俩互相叫骂的声音。
警方认为此一事件与前一事件的嫌犯于同日在雏见泽村犯下的杀人未遂事件有关,并且彻底地在屋内进行搜索,但却没有发现有被害人以外的人在场的痕迹。
被害人坠入正下方的路树树丛,导致颈骨骨折当场死亡。
被害人衣着凌乱,明显有生前与人发生扭打的迹象……不过由于事件过后被害人始终处于特殊的精神状态,因此警方也不排除被害人神经错乱而自杀的可能性。
警方目前正朝自杀与他杀两个方向慎重地进行调查……
■由死者揭幕,由死者闭幕
结果………我没死成。
「真的只能五分钟喔,请你不要过度刺激他。」
「是是是,我会谨记在心的。」
门打开后……就如同我所想的,走进来的人是大石先生。
「你好啊,前原同学。好久不见了,在那之后你的身体还好吧,」
「……听医生说,手术后的恢复似乎很顺利的样子……不过一看到你的脸,我总觉得伤口好像又恶化了。」
「啊哈哈哈哈哈!你还真是一点也不留情面啊!」
大石先生一边拉开嗓门大笑,一边把看似从医院一楼的礼品店买来的综合点心组交给母亲。
「不好意思,太太,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跟圭一同学谈谈吗?」
对于警察试图在支开家长的情况下单独和孩子谈话一事,母亲显然感到不快……不过我也这么说了。
「……妈,抱歉,你出去一下。五分钟就好。」
母亲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后,大石先生不怀好意地笑着环顾整问病房。
「居然有个人病房可住,你可真是幸运啊!像我家的奶奶总是只能住在普通病房,那可真是吵死人了呢。听说病情轻重好像也是决定住在哪种病房的标准之一喔。真不知道该说病情较重的患者比较伟大还是嚣张……」
「……大石先生,你只有五分钟喔。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真的是最后的五分钟……我已经跟雏见泽无关了……而且这里也不是雏见泽。」
「……毕竟兴宫没有综合医院嘛……我可以坐在椅子上讲吗,嘿咻。」
这里是鹿骨市内的一家大型大学医院。
和雏见泽与兴宫截然不同,这里真不愧是货真价实的都会区,叫人一时之间难以相信这里和那个雏见泽都位于同一市内的事实。
「你什么时候要转院呢?」
「不知道……我个人是随时都OK啦。」
因为我受了重伤的缘故,搬家的时间稍微延误了一些。
不过父母亲已经搬出雏见泽的家,如今已经在新家生活了。
恢复到可以运送的状态后,我也准备转到新家那边的医院去。
「……请你千万别跑到我转院的医院来喔,我的病情真的会加重的。」
「哎呀……看来我彻底地被你讨厌了呢。虽然说是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但我还是觉得很过意不去呢。所以为了弥补过去种种的不愉快,我今天带了很多很棒的伴手礼来喔。」
「……就算你不特地带什么饼干礼盒过来也没关系啊。」
「其实啊~~这里面不是饼干喔。你看~~」
大石先生啪一声地打开饼干罐……呜哇?好痛,手术的伤口被扯到了……
「因为不清楚前原同学的喜好,所以我带了各种不同类型的东西过来啰!你看,从欧美风到可爱风,各种类型应有尽有!最近还有这种给女孩子看的H漫呢~~」
「请请请、请你不要拿色情书刊过来啦~~拿回去拿回去!痛痛痛痛痛痛……!」
「呜呼呼呼!健全的年轻人——一直关在这种地方,想必一定有些需求吧。在这里待久了不会变成恋护士癖吗,除了护士以外,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棒的东西呢!不用急着现在决定口味,拓展你的视野吧!要养成全方位的兴趣才行啊。呜呼呼呼呼呼呼!」
我也用苦笑响应大石先生下流的笑声。
……不过我隐隐约约地知道,大石先生会用这种方式切入话题……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诗音小姐的事情真叫人遗憾。」
「……………………………………………………」
我被魅音刺伤的那天晚上,诗音从阳台上坠楼身亡了。
……虽然大石先生说警方调查了事故、自杀、他杀等所有可能性……但我认为这只有可能是魅音干的好事。
魅音找到了诗音的藏身之处……然后把她推下阳台杀害了她。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这不是事故……是魅音……绝对是魅音干的好事。」
「……虽然负责鉴识的那些家伙们说只有可能是自杀了,但我的想法跟前原同学一样……她把诗音小姐推下楼,而且还刺伤了你……就在一个晚上之内。」
「…………………………魅音……还没找到吗?」
「对了对了,今天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是的,其实我们找到圈崎魅音了。」
「咦?……痛痛痛痛痛……」
……听到大石先生这么说时……我的心里涌现出一种有点不可思议的心情。
对于事件真的已经结束的安心……对于好友被逮捕的遗憾……以及其它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我的心底。
「不只是这样而已。园崎家的地底下……还发现了秘密的水井,就和前原同学说的一样,我们在水井底都发现了所有失踪者的还体。」
「……………………是……吗……?」
……我始终把找不到还体这件事情当成心灵上的依托……直到今天都还深信梨花和沙都子她们还活着……不过这个可能性……如今却破灭了。
「那个挖成水井状的垂直通道非常巧妙地藏在地底下。不,应该说是死角中的死角……水井边设有梯子,沿着梯子往下一——直走,接着就能看到一条横向开通的隧道……往里头爬了几百公尺后,居然可以通到山里面的古井呢。」
「……那是园崎家过去的当家秘密开挖的逃生通道吧。」
「应该是吧……那隧道恐怕是明治时代以后才挖通的。哎呀哎呀……多亏他们能做出那种东西呢。」
「…………大家的遗体………就在那个通道的底部吗……?」
「是的……比逃生通道还要下面的地方蓄着一池焦油状的泥水。还体就被随意地扔在那里。因为被从相当高的地方丢下来,所以还体完全沉进了泥水里……我们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把遗体打捞上来呢。」
「………………………………所有人都找到了吗,」
我希望……唯独梨花和沙都子不要被发现……虽然我不断如此祈求,但那微薄的愿望却在眨眼间被粉碎了。
「是的,所有人都找到了……不仅如此,我们还发现疑似死了十年以上的人骨。初步估计最少也有三人份……这就是所谓雏见泽不为人知的黑暗历史吧。如果把泥水全都吸出来的话……究竟还会找到多少人份的人骨呢?……光想就觉得可怕。」
………………那些生命的重量就这样直接压在垄首的肩头上。
……魅音…………………………………
「……我们现在正在重新清查鹿骨市内过去数十年的失踪者……说不定连已经没希望的失踪事件也能藉这个机会一并解决呢。」
在深深的沉默中……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大石先生似乎想抽烟排遣沉默的样子,但注意到这里是禁烟场所后,他又把烟盒放回胸前的口袋理了。
「对了对了……顺便问个问题……你认识古手梨花小姐对吧,」
「当然……毕竟我们是朋友。」
「她是否经常注射什么药物呢,比方说因为患有糖尿病而必须施打胰岛素之类的。」
……………?梨花得了糖尿病?我不懂大石先生在说些什么。
「其实我们在她裙子的口袋里发现了针筒。由于针筒已经破损了,我们无法确切分析出里头装的是什么药物……不过因为针筒跟小女孩感觉不太搭轧,所以我对这件事还满有兴趣的……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不知道梨花居然会随身携带针筒。
「听说圆崎家的本业……啊,我指的是黑道那边……听说他们的本业是贩卖兴奋剂……所以我认为有那方面的可能性。」
「……你是说……梨花是使用兴奋剂的惯犯吗……?」
「不不不……我可没这么说。只不过连去要酱油都带着针筒……这点再怎么想都很奇怪啊。」
……………………我已经……什么都搞不清楚了,
我感到一阵晕眩……好像快要吐出来了一般……………
「你没事吧?耍不要叫护士过来?」
「我……我没事……请继续说下去……」
「嗯,针筒的事情就只有这样而已,唯有那点是我个人很在意的地方。」
…………梨花……
「……毕竟梨花小姐就像是村子里的吉祥物嘛……如今迷信梨花小姐的老人家好像对上了杀害梨花小姐的园崎家……整个村子乱成一团。实际支配雏见泽村的御三家也几乎处于全灭状态…………如果水坝计划又在这个时间点提出来的话,这下子雏见泽肯定就要废村了。」
「……我已经……跟雏见泽没有关系了。」
其实不是真的无关……只是因为听到雏见泽正逐渐衰微的事让我感到很不愉快,我才会故意这么说,好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门口传来敲门声。
母亲稍微打开门,问我们要谈到什么时候。
「哎呀!我说太多废话了吗?……真伤脑筋啊!」
…………………我看了看时钟,约定好的五分钟早就过了。
因为我还有一些无论如何都想问大石先生的问题,所以我对母亲说还要再谈一会儿。
「……是吗,那尽量长话短说喔。」
母亲似乎非常在意警察和儿子的谈话内容。
「…………我改天再来好像比较好的样子。」
「……那个……大石先生…………魅音……现在人怎么样了?」
我打算问完这个问题后,就把大石先生赶回去。
「………………。在说这件事情之前,有个问题……我希望前原同学真的能老实地回答我。」
「什么问题?」
「………………你真的要认真地回答喔。如果你随便乱说的话,视情况而定,你也有可能会被控误导警方侦办喔。」
……大石先生直到最后一刻都还在恐吓我……到底会是什么问题呢?
「……前原同学……你认为将诗音小姐推下楼的犯人是谁呢?」
「…………………………不是只有可能是魅音吗?」
「那么刺伤了你的又是谁呢?」
「…………………………不要让我说那么多次……是魅音……园崎魅音。」
……大石先生一边苦笑,一边用擦汗的手帕啪哒啪哒地擦拭着额头。
明明我的回答应该在大石先生的意料之中,他却露出了有点无法释怀的表情。
「把诗音推下楼,并且刺伤了我……大石先生刚才不也认为犯下这些案件的人是魅音吗,」
「……杀害诗音的犯人是魅音,这项推测的根据是男性邻居的证词……这位邻居其实是暴力团的组员,也就是诗音小姐的保镖。这个男人似乎是组织中最资深的干都,园崎姊妹从小就被他视如己出。」
……那个男人提供了以下证词。
隔壁房间传来的骚动声,简直跟姊妹还同住时常听到的吵架声一模一样……不,绝对就是姊妹吵架没错。
我听见了魅音和诗音互骂的声音,还有两人扭打在一起的吵闹声。
不过我以为那是诗音精神错乱产生的幻觉,所以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当时……这样的骚动每晚都会发生。
不过那天晚上……骚动却持续得比平常还久,于是我决定到隔壁房间为诗音施打镇静剂。
在管理员把备份钥匙拿来之前,骚动就平息了。不过为了确认诗音的情况,我姑且还是朝门内呼唤了几声。确认过诗音没有回应后,我才撬开门锁闯了进去。
房间里乱七八糟……而且诗音又被推落到阳台底下,所以这件事肯定是魅音干的………那男人似乎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男人只是隔着墙壁听到声音而已。而且因为组织的关系,这栋公寓几乎没有其它居民。听到这场骚动的也只有他而已……总结来说就是没有任何人目击到园崎魅音。」
「你说没人看到魅音……怎么会,犯人是魅音,这不是早就已经知道的事情吗……?」
「别急别急……所以说啦……你是那晚唯一亲眼目击过园崎魅音的人。因为另一位目击者,也就是诗音小姐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听不太懂……大石先生在说些什么……」
这时,大石先生突然停顿下来。
仿佛彻底忘了这里禁烟一般,大石先生又再度拿出烟盒。
他用打火机喀锵地点燃香烟……然后呼一声地吐出了烟雾。
「……你真的是被园崎魅音刺伤的吗?」
「是的……………我确实是被魅音刺伤的。」
大石先生吐出来的烟雾……就像随风流逝的积云般逐渐消散。
「…………大石先生,这里禁烟……你会被护士小姐骂的,」
「其实园崎魅音……也在那个井底被发现了。」
「……………………咦?」
「她是摔死的。应该是在为了从井里的秘密通道逃走而爬下梯子的途中……不慎失足坠落井底,导致颈骨骨折而死的……是的,她跟诗音小姐一样都是死于颈骨骨折。」
「……那个…………………咦……?」
「那天电晕了前原同学后,园崎魅音试图从秘密水井逃到外头去………但却在下梯子的时候一脚踩空摔死了……简直就像受到其它坠落底都的牺牲者的尸体召唤一般。」
「………………………………那样……不是很奇怪吗……?」
「验尸的结果确认了园崎魅音确实是在那天死亡的……她不是在袭击了你和诗音小姐后又回到那里……而是那天就已经死了。」
我的嘴巴张得老大……怎么样也阖不起来。
……那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刺伤我的魅音……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魅音……绝不可能是……除了她以外的谁…………
「那……那么……是、是谁袭击了我和诗音呢……?是谁……?」
「袭击了你的是……明明是园崎魅音,却又不是园崎魅音的某个人啊。」
……我的脑袋乱成一团……完全无法正常思考……
「……你还记得鹰野三四小姐的死吗?」
「咦……鹰野小姐吗,啊……是……我没记错的话……她好像是在很远的山里被烧死的……」
「鹰野小姐已经确定是在勒死后遭到焚尸的……验尸的是歧阜县县警。不过这样就有点奇怪了……初步的验尸结果指出,鹰野小姐死亡后已经经过了二十四小时。好像就是因为结果不合逻辑的缘故,歧阜县县警才慌慌张张地窜改成当天死亡喔。」
……光是魅音的事情就已经让我够混乱了……大石先生……还想再说什么呢……?我不懂大石先生说的那些复杂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死亡二十四小时的验尸结果是我家负责鉴识的老爹说的,所以应该还满可信的……这代表什么呢?……虽然这个问题已经问过好几次了……不过绵流祭那天晚上……你曾经见过鹰野三四小姐对吧?」
「……是的。」
「前一天,也就是准备祭典的那天,你也见过她对吧?那时我也有见过她。」
「……是的……我的确见过她。」
「既然鹰野小姐被发现时已经死亡二十四小时了……那就表示她在祭典前一天的晚上就已经死了。」
「…………哈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鹰野小姐在准备祭典时还活着,不过……和你们一起潜入祭具殿时……她早就已经死了」
事件的开端。一切的开始,同时也让我不知道后悔了多少次的……就是入侵祭具殿这件事情。
唆使我们这么做的是……………………………鹰野小姐。
在怂恿我们一起进去祭具殿的那个时候……鹰野小姐………就已经……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了……
「死人在这次的事件里实在是太活跃了……哈哈哈……」
………………由死人引起……由死人落幕的……事件。
「……园崎魅音的死亡时间好像也要从事件当天改成刺伤你之后的样子……上头似乎受到了外来的压力,被迫要快点结束事件呢……所以刚才那些话请你务必要保密喔。」
大石先生拿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后,便用鞋底踩熄香烟,并且啪哇啪嚏地用手搧风,试图吹散飘荡在室内的烟雾,
「我待太久了……我来原本是希望至少能结束对你而言的事件……不过我好像反而让你越来越困惑了。」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大石先生就这样丢下恍神的我往门边走去。
「……如果……今后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话,欢迎随时打电话给我。刚才的伴手礼里放了我的名片……到时候我会再带很棒的伴手礼来探望你的,呜呼呼呼!」
大石先生……好像以为我还隐瞒着什么的样子。
事到如今……我还能隐瞒什么呢……?
我才是被隐瞒的人……我才是想知道一切的人。
「那么后会有期了,请多保重身体。」
丢下这句话后,大石先生便离开了。
我还无法从恍惚状态中回过神来……只能愣愣地听着走廊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想要结束对我而言的事件……?
有什么是已经结束的吗,什么都没有结束。事件……还在……持续当中……
……这时,一只沾满鲜血的手臂……从我的床下冒出来。
我并没有那么惊慌……因为……那是被恐惧所困的我看到的幻影……
……小圭……我不是说过了吗……?
床底下……传来嘶哑的声音……不过我知道那是魅音的声音。
「……什么嘛,是魅音啊……你刚才说什么……?」
……我……那天警告过你了……
从今以后……就算看到了我……那也只是依附在我尸体上的……鬼……。,
「……啊哈哈哈哈……是啊,你的确这么说过……对不起。我好像还不够小心……所以才会被你刺伤嘛……啊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是不是从梯子上摔下来时受了伤的缘故……好几根手指的指甲……都裂开剥落了……
那条手臂……在床上慢慢地摸索……试图找到我的手。
「那……那个……魅音……我刚才想到一个笑话……你要听听看吗,」
…………………………床底下的魅音并没有回答。
「假……假如………我今天……死在这里……可是……明天以后却又在这里正常地生活……然后……一知道这件事情,大石那家伙又会大惊小怪地说死亡的时间不对……原本应该已经死了的人居然还活着……鹰野小姐之后是魅音,而我则是第三个人……怎么样?有不有趣?好不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圭……………」
「……你笑啊……还是说,那,那不够有趣呢……?」
魅音那鲜血淋漓的手臂……摸到了……我的手腕,然后那指甲几乎剥落的手指……像是挠抓似的……紧紧揪住了我的手……
「痛……痛痛痛痛痛……你、你不要那么用力啊……很痛……很痛耶……」
……小圭………………我来接你了………
虽然我试图挥开魅音的手……但魅音却以难以置信的力量紧紧抓住我的手腕,怎么样也挥不开。
明明被握住的只有一边的手腕而已……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全身动弹不得……连抽动一下都办不到。我的手指头全被分开……完全无法握拳……………那个……连握拳都不允许的刑台……在记忆里复苏………………!
「………………………………」
左手的小指前端……传来扭曲的钉子抵在上头的触感……头皮破裂的魅音……不怀好意地笑着……同时将那张鲜血淋漓的脸朝我逼近到……鼻子几乎都快撞上的距离……
这里确实是位于园崎家地下的祭具殿拷问室内,我的身体被捆绑在为了可怕的拷问而制作的刑台上。
……什么都没有结束……什么都没有结束。
这个事件完全没有结束……还持续着,这个事件还在持续当中。
谁来让这个事件结束吧。
让这个残酷、无情、还恒,又可悲的事件……结束吧。
「我只有……这么一个愿望而已……」
「那时我不是为你实现了一个愿望吗?所以这次不行喔……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魅音用力按住抵在我小指前端的钉子。
……另一只握着铁锤的手缓慢地大幅往上挥动……………………
(暮蝉悲鸣之时第二话~绵流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