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暇溃篇 6月18日(日)

……难眠之夜……漫漫长夜,本以为只能在辗转反侧中度过。却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努力打消了睡回笼觉的想法。

这时,我终于意识到电话响了。

时间是上午十点半。很明显,这不是早叫。

“是赤坂先生吗?早上好,我是大石。哈哈哈!”

由于才睡醒,大石的声音让我觉得有些刺耳。我脆弱的耳膜嗡嗡作响……不过,多亏了这种刺激,我的睡意全消了。

“……啊,早上好。”

“嗯?你该不会是现在才起床吧?虽说是出差,但也要按时工作哦。啊哈哈哈哈。”

“您说的没错,我以后会注意的。”

“我要说的话也许能让你一下子清醒起来……雏见泽驻在所送来的遗失物中,混杂着一些颇值得研究的东西。”

“遗失物?”

“详细的等您来这里再说,中午之前能来吗?”

“不,不用等到中午,我现在就过来……”

大石已经清楚了解了我的工作内容……既然他说能让我一下子清醒起来,那就不太可能是和目标无关的东西。实际上,从佐藤君昨天送来的情报中,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所以,我已经无法随意出入雏见泽。

……也就是说,调查的进展几乎停滞不前了。这个时候如果有什么能打破困境的情报的话,对我来说真是天大的幸运。我胡乱洗了把脸,抓起上衣、叫了辆出租车赶去兴宫署。

“啊,来了来了,天才麻将高手来了。”

“抱歉……我来晚了,究竟是什么事?”

我来可不是想聊关于昨天晚上打麻将的事,于是催促他赶快进入正题。大石也明白我是为何而来,因此二话不说就进入了正题。

“……刚才我也提过了。今天早上,雏见泽驻在所送来了遗失物。”

送到驻在所的遗失物在经过各种手续后,就被送到了兴宫署。

大石从抽屉里把装在塑料袋子里,贴着标签的“那个东西”拿出来,放到桌子上。

“………………是钱包啊?”

“是啊……里面只有零钱,没有大钞。一开始,我们认为是小偷把里面的东西拿走以后扔掉的。”

这个钱包,和遥远的东京发生的大臣孙子绑架案件有什么关系吗,我一时间难以理解。

……如果这是连大石都表现出强烈兴趣的重要证据的话……比如说,这个钱包是大臣孙子的东西,那就很有冲击性了。

…………可那是不可能的……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个钱包上恐怕不会写着主人名字的首字母吧。大臣的孙子“犬饲寿树”的首字母应该是T·I。这时的我,觉得这个钱包根本不值得大石这么兴奋。

大石戴上一次性的塑料手套之后,把另一双手套递给了我。

由于我并不觉得这个钱包具有重要性,因此对戴手套的意义产生了疑问,不过,我也不能拒绝大石的好意,所以把手套戴上。

大石打开塑料袋,拿出钱包、将它翻过来……和我想象的一样,那里写着首字母。只不过比想象中要详细得多,写着“Toshiki·I”

怎么样?大石笑着问我……我冷静地回答说,仅凭这样还不能认定是大臣孙子的东西……这个钱包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只不过是大石想得太多而已。再说,失踪的大臣孙子的钱包在如此恰当的时机出现在这偏远的地方,这怎么想都不可能。

……没错,这件事本来就和鬼鬼渊死守同盟毫无关系……所以,这不可能是大臣孙子的钱包……

为什么这样武断地下结论,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本应该是机密事件,可是,从事件发生到派我来这里,一切动向均在敌人掌握之中……在这种状态下,我为什么能断言这毫无关系?不是应该集中精力调查这个钱包吗?

……来到雏见泽仅有数日。在这数日之中发生的种种事情,也许让我的神经……产生了一些疲劳。我轻轻甩了甩头,把杂念驱散。

大石拉开封口,打开了钱包。里面塞满了零钱和各种皱巴巴的单据。大石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抽出一张折弯了的纸卡片。

……看到这个,我的呼吸几乎停止了,这是牙科的医疗卡……

“犬饲寿树”的名字和年龄……一致。

牙科的地址是……东京都……没必要再次做出说明了。

……东京离雏见泽有多远呢?远得必须花上好几个小时坐新干线,还得转车。

为什么……在雏见泽会找到装着东京牙科医疗卡的钱包?是从东京来的访客的东西吗?或者说,村民到东京旅行的时候,偶尔去看牙医?不,也许是碰巧和谁的东西弄混了……

我的脑子里拼命思考着这个钱包不是大臣孙子之物的可能性……可是,这些可能性逐渐被排除……

和眼前的这个钱包相关的可能性逐渐鲜明起来。

“…………怎么样?”

“………………………………”

一股电流蹿上我的脊梁,我的心跳加速,额头冒出豆粒般大的汗珠……在大石的眼中,我一定是一副张口结舌的表情吧。

“……向那个牙科询问过了吗?”

“这个嘛,不是赤坂先生你的工作吗。我可没这么做。”

“……钱包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是村民捡到的,就在昨天。”

“我不是问这个,是问什么时候掉的。”

“这一带下雨是上周,七天以前的事。从钱包里的东西上没被水泡过的痕迹看,是六天前吧。”

“署内有谁知道钱包的存在?”

“初期接手处理的雏见泽驻在所的警官、负责失物处理的两三个工作人员,还有我和你。和机密事件扯上关系不是很糟糕吗,所以我没多说什么。”

“…………能借用一下电话吗。”

“您请您请。外线要先拨O。”

我拨了医疗卡上记录的电话号码。心脏的跳动声,在我的大脑中响个不停。

……啊,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啊!?钱包里的单据和卡片上记录的地址,和大臣的孙子的生活圈一致。

医疗卡上写的名字也一致,推定出的钱包出现在这里时间,和绑架案发生的时间也是相符的。当然……也可以一笑置之,说这只不过是偶然的重叠罢了……并不能作为重要证据。

……比起这些状况证据……我将打电话询问的内容意义更重大得多。

“让您久等了,这里是xx牙科。”

“你好,这里是xx警局。我们找到一个丢失的钱包,正在寻找失主的地址。能请您帮忙吗?装在钱包里的医疗卡记着贵处的电话号码……名字是犬饲寿树。我说出卡号,能帮忙查查联系电话吗…………啊,谢谢您了。”

我单手拿着话筒,用空着的手从怀中掏出记事本……翻开记录着大臣孙子的住址和电话号码的那一页。

“麻烦您了……好的。”

我把从电话中听到的电话号码和自己记在记事本中的号码进行对照……这时,我感到身后一阵凉意,我急忙回过头。

我和大石四目相对……大石感到很纳闷。为什么我会突然感到身后一阵凉意,并回过头呢?

……话筒另一边的人读着电话号码,使我产生了他在偷看我的记事本的错觉。

由于我的联络,本厅受到相当大的冲击。

如此已明确的大臣孙子就在雏见泽的证据,是不容辩驳的事实……

一开始,主任接了电话,对我找到的(虽然这么说有点惭愧)惊人证据提出各种质疑。

可是,我轻易地否定了那些,让主任哑口无言…………

终于到室长接电话了,室长接听电话的时候,电话的那一边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了。

室长在提了和主任相同的问题之后,平静地说道。

“我明白了,立刻派数人前往支援,预计今天傍晚到达。请赤坂继续进行现场调查。收集找到钱包丢弃地点的资料。我会叫嘉纳带数人直接赶来……”

把嘉纳主任派来,就是说,室长判断这和鬼鬼渊死守同盟有关。即使这样,值得信赖的主任在看到证据前,还是半信半疑。

“怎么了?”

“增援已从本厅出发了。命令我去现场调查……钱包掉落地点是哪里?”

“高津户一带……这里是兴宫,从这一直走,这里是雏见泽。然后,再顺着上游走,这里就是高津户了。”

大石指着地图,告诉我钱包掉落地点的位置。发现钱包的这个叫高津户的地方,

比雏见泽更偏远。

“高津户一带几乎没有居民住家。是古老的荒村。零星散布着一些无人居住的房屋,相当荒凉。”

“……大石先生,能带我去高津户吗?”

“啊,没问题。赤坂先生独自一人是很难自由出入雏见泽的。不过,要请你戴上棒球帽和口罩。”

大石爽快地答应同行,我感到放心了……如果佐藤君的情报可靠,我的身份一定早已被识破了。

公安部派来的新人,就是昨天来村里旅行的我,虽然不知道这一点是不是已经被人察觉,不过,也不能乐观地得出没有被人察觉的结论。

找到钱包的高津户是罪犯潜伏场所这种可能性,即使大脑短路的人也无法否定。高津户地区没有人家,也没有直通的道路,所以,当地人也不会特意跑到那种地方……可以说,那是死胡同般被人忘却的荒村。要把绑架来的大臣孙子藏匿起来,没有比那更合适的地方了。而且,要去高津户地区,必须通过雏见泽。以上种种条件……都使这个地区的重要性变得越来越强。谁也无法贸然否定……不得不怀疑这是鬼鬼渊死守同盟,或者园崎家的某人犯下的罪行。

那么……这个钱包被警方捡到,很可能被他们知道了……知道公安部门行动的他们,也一定知道这个……这么看来,敌人很有可能设好埋伏了。

只身闯入这险恶的敌阵中的勇气,或者说蛮勇,我并不具备。

“没有大石先生的同行,我无法接近村子。感谢您的帮助……说实话,我还以为您会要钱呢。”

“啊哈哈哈,说真的,我不是因为喜欢雏见泽才去的。虽然想收点汽油钱,不过,既然是麻友的请求,我也不能拒绝啊,哈哈哈哈!”

大石笑着拍我的背。这与其说是对工作的责任感,不如说是上了贼船无法回头。

不过,这些都没什么关系。现在的我,很感谢大石的好意。

“那就尽快出发吧。”

……既然敌人知道警方捡到钱包,就一定会把人质藏到别处。情况刻不容缓。

可是,就在马上要外出时,大石却脱了上衣。

“……你在做什么?”

“总之,小心为上。既然要火中取栗,就必须做好相应的准备。你也穿吧?”

大石从桌子下面拿出来的,是防刺背心。

■犬饲寿树

他的名字叫做犬饲寿树。是犬饲建设大臣的孙子。他被带到这里不是为了别的。

除了体育和美术有些不擅长,他的成绩中等。这都是每周上门两次的家教的功劳。除了不会引体向上,他在学校里没什么讨厌的科目。

当然,他很理解自己的祖父是一名官员。不过,由于知道大多数人对他和祖父的关系没什么兴趣,他很讨厌别人故意把他的祖父叫做建设大臣。

而他,也比一般人了解建设大臣的工作性质。那就是……越是努力让人们过上好日子……就越容易惹上敌人。在他担任班长的时候,就亲身体会到了这一点。祖父有很多敌人……父母也告诉过他,这些人有可能找上他,所以平时必须多加小心。

所以……在自己被绑架的时候,他很快理解了情况。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不是被视为犬饲寿树这个个体,而是被当成建设大臣的孙子对待。

这并不是因为自己做了什么致命的错事,而是因祖父的工作导致的不可避免的灾难……虽然结果都一样,但“并不是自己的错”这种想法,让他稍感安心。当然,一开始的时候,他表现出了和年龄相应的恐惧,对自己的处境感到害怕。可是,被捆绑着,只能躺在地上的他,很自然地想了许多问题。首先,是自己被绑架到这里的原因。

这很容易理解。自己是用来要挟担任建设大臣的祖父的人质。一定是这样的。

即便不知道建设大臣做什么,通过要挟,就可以获得巨大利益,这是很容易想到的。

他非常尊敬自己的祖父。并相信自己的祖父是日本最伟大的十几个伟人之一。正因为如此,他无法原谅要挟敬爱的祖父的人,更不能原谅利用自己要挟祖父的人。

祖父公务繁忙,与亲人见面的机会很少。所以,一有时间,他就会悄然而来,一面为无法在正月和暑假见面表示歉意,一面疼爱着自己。

……由于祖父是大臣,也是政治家,自己曾经多次受到不愉快的对待,可是他并没有因此要求祖父不做政治家。正因为自己尊敬祖父,才希望他在政治舞台上表现更加活跃。

可是……自己却被绑架,被用来当做要挟祖父的工具。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祖父……现在一定非常痛苦吧。也许,他会为了救自己而用尽办法……也许,敬爱的祖父会为了救自己,不惜歪曲自身的政治理念。也许,祖父会为了救自己而向罪犯屈服。这样一想。

……他的心中燃起了难以形容的怒火。他不能释怀敬爱的祖父因自己而受苦,更无法原谅这些以卑鄙手段要挟祖父的坏蛋。

这样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内心,不知不觉中,心里的恐惧变淡了……此时的他最先想到的,是每个少年都会产生的妄想……自己挣脱捆绑、英勇地将罪犯打倒、交给警方。

以前读过的少年漫画中那些主角的英姿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在幻想中,他轻易地挣脱了绳索,以蝴蝶般的敏捷身手戏弄着罪犯、用蜜蜂般的必杀一击将他们一个个打倒。

尽管这只是妄想,但眼睛被蒙住,什么也看不到的他却像看动画般沉迷于这种想象中。实际上,在被捆绑的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沉浸于这样的想象里,几乎没想过希望罪犯可怜自己。不过,对这样的想象也会有厌烦的时候,他的大脑里终于充满了对现实的认知,意识到那种想象毫无帮助……是啊,自己必须为处在被要挟的困境中的祖父做点什么。由于自己被关押,让祖父受苦,这是绝对不能原谅的。真不甘心……他意识到了,就算自己不能教训可恨的罪犯,也能做一些简单的事来帮助祖父。

那就是,自己这个人质从罪犯手中逃跑。

如果自己不在这里,罪犯就无法要挟祖父。除了被紧紧绑住,罪犯并没有对自己动粗,一日三餐也提供给自己……这就表明,自己是用来要挟祖父的王牌。他们的目的并非虐待或杀害自己。

只要老实地待着,那些罪犯就不会加害自己。意识到这一点,他产生了极大的勇气。这样一想,接下来要做的自然就是这种事。

现在的他,犬饲寿树,已经决定逃跑。他的耳朵里被塞上棉花,用来防止偷听。可是……那样做的隔音效果几乎没有,他能听清楚罪犯的谈话。他意识到这种优势,一面仔细听着罪犯们的谈话,一面装做什么也听不到。

罪犯们也认为他听不到他们谈话,所以很大声地交谈着。因此,他得到了许多情报。

首先……这里不是东京,而是一个偏远的地方。听起来,似乎是个山村。

其次,从罪犯们的日常生活不方便这一点,可以推断这个地方离城镇很远。

而且,罪犯们购买生活用品和食物的时候,都是开车出去的。

……这个事实让他感到失望。因为他明白,大声求救或者跑去寻求帮助等,在学校里学到的基础防身手段不管用了。

他逃跑的幻想破灭了。能保护自己的人,就是自己的目标。这个目标离.自己越远,自己成功逃跑的概率就越低。

在这个罕有人烟的外乡,这片必须开车去购买生活用品的土地上……这样的状况下……逃走是相当困难的……他非常失望,只能再次沉浸在自己成为少年漫画主角,打击罪犯的妄想中。

不过……尽管大脑里充满这种妄想。他的心里并没有屈服,仍然在摸索着逃离这里的方法。

……终于,他想到了。

既然目标很远……那么自己主动接近目标就好了。目标,也就是能保护自己的人,就是罪犯以外的人。自己假装患上急症,罪犯也许就会带自己去医院,或者把医生叫来。

罪犯也许不愿意这么做。可是,他们也知道人质的重要性吧。万一人质死了,他们就无法如愿的要挟祖父以达到他们的目的了。

很幸运,他有受重伤的经历。去年年末,他由于出车祸而动过手术。手术留下的痕迹现在仍然留在自己的腹部。那时的疼痛,至今仍旧记忆犹新。这样的话,自己的演技将十分逼真……对于装病,他相当有自信。

“………………哎呀啊啊啊啊…………哎哟哦哦哦哦哦哦哦。”

一开始,罪犯以为他要排泄,松开了他的手,想把依然被蒙着眼睛的他带到厕所。可是,他没有站起来,而是用手捂住肚子大叫。

“……喂,你怎么了,肚子疼吗?”

由于耳朵被塞住,他不能回答罪犯的话。意识到这一点,刚想点头的他慌忙停止了动作。

“到底哪里疼啊。”

“……嗯,小鬼捂着肚子,应该是肚子疼吧。”

罪犯们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其中一个在思考该怎么办,而另一个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装病。

“小鬼,到底哪里疼,是肚子疼吗?”

“那家伙的耳朵被塞住,怎么听得见。”

“真麻烦啊……又没有治肚子疼的药。去药店买点吧。”

“肚子疼也有很多种,药也有很多吧。不了解病情就不能乱买啊……”

“他捂着肚子。大概是便秘吧。买点治便秘的药来应该就好了。就算吃错也死不了人。”

“别乱下结论。也许是盲肠炎。我的叔父以前突然得那种病,疼得要死要活呢。”

罪犯中的一个蹲在蜷缩着身体的他面前。

“……真可怜啊,全身都是汗……是肚子疼吗?喂,肚子疼的时候还按着肚子,会更疼的啊。”

意识到罪犯留意自己的肚子,他装做偶然地把衬衫掀起来……露出手术留下的疤痕。由于眼睛被胶带蒙住,他无法知道罪犯看到疤痕时是什么反应。

不过,罪犯沉默了,从他们在一段时间里没说话判断,他们的反应正是自己期待的。

“………………喂,糟糕了啊。这道手术疤痕,应当是不久前留下的。”

“……这小子有没有发烧?温度计在哪里?”

“哪有那种东西。不过……看他满身大汗……额头很烫啊。”

“…………………………”

“……因为神经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导致无法忍受旧伤,这种事我以前听过。”

“那么该怎么办!!用药不管用吗!!”

“……虽然不知道动过什么手术……但看起来很严重啊……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糟糕啊……这下可真是糟糕了。”

“还是让医生看看比较好吧。这样下去的话,谁知道他会不会在什么时候翘掉。”

这句话……让犬饲寿树知道事情正朝他预想的方向发展,尽管心里很高兴,他却装做病得更严重。很明显,不用看也知道罪犯们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带他去诊所吧?”

“唔……这样不太好…………还是叫医生来吧。”

“叫入江医生吗?……可以吗?没问题吧?”

“……人质出事就糟了。这是紧急事态。”

罪犯之一慌忙走出去发动汽车,另一个男罪犯则拿出手绢帮他擦拭额头上的汗。

……他们好像要带医生来。只要医生和罪犯不是一伙的,这个医生就是寿树寻找的目标,是可以求助的对象。罪犯们对此也应该有所防范吧。自己该怎么行动……胜负在此一举。他额头上渗出的汗中也包含了紧张的汗。

这时,蒙在他眼睛和耳朵上的胶带被取下来了。

数日未见的阳光,刺激着他的眼睛,接着,让他感到窒息的捆绑也被松开了。

“……你没事吧,小子?医生马上就来了,先忍一下吧。”

“………………哎哟哦哦哦哦哦哦哦…………”

医生要来了……医生要来了……该怎么向他求助呢。要怎么逃离罪犯的魔爪呢。他的头脑中交替思考着这些问题。

“……我想你是个聪明人。只要你在医生面前别多嘴……我们就不会对你动粗的……知道了吧。”

犬饲寿树痛苦地点点头、装出顺从的样子……自己的想法与敌人的想法差不多。

……不管他们是不是怀疑自己在装病,只要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就一定会阻止的吧。由于过度紧张,胃急速蠕动着,让他产生了肚子真的在疼的错觉。不,这是事实吧。

不过,没必要着急。就算与医生的接触失败,也没什么损失。

不对,如果说有损失,那就是装病与医生接触这种办法再也行不通了。倘若还能想出别的办法,这就算不上可惜。不过,现在暂时想不出别的办法。

……啊,越想……越觉得这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大赌博!

这时,外面响起汽车的声音。车门被急忙关上,几个人赶了过来。

罪犯之一带来的,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子。看到这个少年,他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他是?”

“…………………………”

“…………不是村里的孩子啊?”

罪犯没有回答……这种状况,使医生觉察到异常。其中一个罪犯厉声说道。

“这和医生你没关系。”

“………………………………”

医生和罪犯无言地对视了一阵……不过,看到痛苦不堪的少年,医生只能像罪犯希望的那样,不再追究了。

“……我很在意这个手术疤痕?动过什么手术了?”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

“……唔……我觉得应该把他带到诊所检查。”

“医生,这个有点难办……”

医生提出把少年带回诊所,罪犯一个劲地摇头……虽然小小的期望破灭,但罪犯拒绝是当然的。这时,他和医生四目相对,医生觉察到少年相当痛苦,怀疑是得了重病。

“…………你还好吧?我是医生。这道手术疤痕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哎哟哟……是去年……冬天……车祸……”

“车祸……是这样啊……这可难办了。”

现在不能让医生看出自己装病。必须找机会向他求救,把自己被绑架的事告诉他。

“我要摸一下患部。疼的话就说。”

“啊呀呀呀呀呀!!”

“……嗯……嗯嗯……”

看到他痛苦不堪的样子,医生抱着手开始思考。

得让医生带自己回诊所。这是犬饲寿树一生中最关键的时刻。

■高津户地区

“啊,各位辛苦了。虽然天气很热,但还是请大家加油吧。发现可疑抛弃物就立刻报告。我会马上赶到。”

“感谢您的帮忙,大石先生……请。”

关卡让出足够一辆车通过的位置。

大石鸣短笛致谢、又或者是在逞威风,他发动汽车出了关口。

现在的我看起来就像一个怪异人物。戴着棒球帽、口罩和墨镜。天气如此炎热还披着斗篷,尽职的警察看到这样的我,当然会上前盘问。尽管我打算穿戴得让任何人都认不出来……但这也许已经毫无效果了。

这样一想,我忍受不住炎热,脱下斗篷、把帽子和口罩放到后面的座位上。

“……这么做没关系吗?”

“这种小把戏,反正迟早会被看穿。”

“啊哈哈哈哈!这倒也是。”

也许是觉得我的态度意外的有趣,大石大声笑起来。

我坐在车里,欣赏着雏见泽质朴美丽的风景。心想……如果没有这么多复杂的事件,这该是多么美丽的村庄啊……真想驾车带雪绘来这里看看……说起来,昨天晚上没能打电话给雪绘……我的思绪游移在这些问题之中。

不过,这个村子并不是个宁静的地方。一开始,我就向县警本部报告过了。

这个村子的内部、御三家的情报收集能力,借助血缘和地缘关系,强得令人难以置信,其情报网不仅限于雏见泽地区,甚至延伸至整个鹿骨市。

听到这个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这偏远乡下的地方团体竟然强悍到这么夸张。

……我不否认,我的心里认为这是无稽之谈。

可是,他们不仅做出要挟大臣的实际行动,甚至完全了解我们的秘密行动……简直就像间谍小说里描写的秘密警察活跃的东欧小国。

村民为了和政府要实行的大坝计划作战,不惜使用任何血腥手段。关于这个,我也从县警本部听说了。啊……说起来,最初来的时候,大石也说这个村子是战场。

村里的居民既是居民,也是保卫土地的战士。从定义上说,和民兵、游击队没什么区别。在不受国际条约保护的同时,也完全不遵守条约。

在这里,有比合法的战场更深的泥沼般的暗流涌动……

由于和大石一起,我们才能开车到这里……假如我单独下车找自动售货机,说不定会就此失踪,这种可能性很高。

没错,这里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不对……说是没有硝烟,只是因为日本公民很难买到枪而已。所以,他们会用枪以外的容易入手的武器武装自己。因此,大石才穿上防刺背心。

“………………………………”

“赤坂先生,你紧张吗?哈哈哈哈!”

大石当然能看出我的紧张。既然已经被他看出来了,我也没必要否认。

“……这个自然。毕竟是两个人闯进敌人的大本营啊。万一发生什么,这种人数对比让我很不安。”

“万一发生什么?啊哈哈哈哈!没事的。”

“不是说所有村民都是敌人吗?全员统一口径的话,就算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也找不到半点证据。我听说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

不要单独跑去流氓的地头上这一铁则,说的就是这个。在没有中立环境的时候,这个空间就不受常规束缚。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法证明,也没人站在自己一边。

这个,指的就是敌人内部。

“赶往雏见泽地区的同事说过,万一发生什么事还可以用无线电联系……赤坂先生是被吓住了,不可能有那么简单的完美犯罪……当然啦,保持警惕没什么坏处。”

“……………………”

“赤坂先生你紧张过度了。之前和你一起前来的时候不是很放松吗。哈哈哈哈……”

大石笑着拍拍胸脯,表示有我在,别担心。

“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哈哈哈哈!我们还可以亮出警察专用的东西呢。”

大石用食指比画着……比了个手枪的样子。

“……这有用吗?”

“只要不怕开枪之后的各种麻烦事,这其实很管用的。”

警察的枪只不过是摆设而已。要开枪有一套复杂的程序,还需要有等待忍耐漫长处理过程的决心。

这么做得不到什么好处,警察就算拔出枪,也不会想扣动扳机。

“赤坂先生也带着的吧?这玩意。”

“……算是吧。”

“有没有用过?”

“当然有……在训练的时候。”

“这倒也是,啊哈哈哈哈!”

“大石先生你呢?”

“我?啊哈哈哈哈,怎么可能用过呢。”

这算什么啊,自己没有经验还嘲笑别人!我们都笑了起来。

“我没用枪指过人。却有很多次被人用枪指着头的经历……光是看着枪口就会减寿三年啊。”

就算没开过枪,大石先生的经历也是我远不能及的。这时,我感到大石相当可靠。

“……说起来,我真不想在大白天来这里啊。不过,机动车道也只有这里有……赤坂先生,慎重起见,请你再次戴上口罩吧。”

“……怎么了?”

“空调太吵,你听不清楚吗?我把它关掉,请打开窗子。”

在大石的建议下,我打开窗子,带着热气的风吹了进来。

这时……从远处传来了怒吼声,我们出了森林,视野突然变的宽阔……眼前,是雏见泽大坝建设现场……也就是雏见泽村的最前线。

“坚决反对雏见泽大坝建设!”

巨大的扩音器里发出爆炸般的巨大声响。群众一起发出震撼大地的怒吼。

这巨大的音量成为发射着炮弹的音波大炮。

在大坝建设现场,游行群众被两重栅栏包围着,甚至拉起了铁丝网,在栅栏前排列着机动部队的成员和车辆。

在场的村民像一个整体,大声喊着反对大坝建设的口号。他们那极具魄力的怒吼声,让空气也为之颤抖。

“哦……今天真少啊,我们很走运。”

“……你是说人数很少吗?”

“是啊,多的时候连道路上都挤满了人。车辆根本无法通行。”

由于气势十足,看起来人挺多,仔细一看才发现,最多五~六十人。

不过,五~六辆看起来像暴力集团的宣传车停放着,这个阵容显得相当诡异。村民们戴着头盔、用口罩遮住脸,更增加了诡异的感觉。在宣传车上的巨大喇叭都准备好之后,用更大的音量开始播放经文。这种声音的暴力……难以形容……我想,这足以把办公室的玻璃窗震得哗哗作响了吧。

“真是受不了啊,机动部队的人都塞住了耳朵,即使这样,还是很难受,真同情他们。”

“不能用噪音管制条例处理吗。”

“嗯~~我们县可没那种条例。而且,他们播放的是经文?谁能管宗教活动啊,那帮家伙还真聪明,哈哈哈哈……”

大石好像是这么说的,实际上,就算把车窗关得再严,车内还是会充满强劲的声音,所以,我无法听清坐在邻座的大石说什么。

我们跟在宣传车附近,忍受着巨大的噪音……别说用手指堵住耳朵,我甚至觉得有必要抱住头,让头盖骨不至于裂开……

如果早点看到这种恐怖的景象,我也许能早些理解雏见泽村。现在我明白了。为了保卫土地,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啊,吵死了吵死了……快给我安静…………!!!

我头痛欲裂,耳膜响个不停,涌出恶心想吐的感觉。道路上全是村民和宣传车、以及机动部队的队伍,要通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们按喇叭,想让路上的人让开,可是,由于他们也塞住耳朵,都听不到。我们的车只能用比牛还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前进…………终于,我们通过了这里,从噪音中解放了。

“……你看,昨天一起打麻将的胡子大叔也在,还记得他吗?”

我想起了这个说话有些粗鲁的中年男子,记得大石叫他小安。

“确实是他啊。”

“他是一号工地的现场监督,正在人群中无奈地干活呢,真是可怜。”

“……每天都这样的话,怎么受得了啊。”

“是啊,有很多人忍受不了而不干了。不过,这次增加了薪水,所以他也没说什么了,哈哈哈哈!”

由于需要处在那样的噪音和敌意里,给出连大石都羡慕的薪水是无可厚非的。

“可恶,这些家伙究竟有没有听到啊……”

车子前面又被一群人挡住了,大石不耐烦地按着喇叭,他们却没有让开的意思。不知是因为噪音才没听到喇叭声,还故意这么做。

如果附近有机动部队的人的话,识趣的家伙也许会让路,可是附近没有。

“……啊…真是的,请等等吧。”

大石打开窗子,热气和巨大的噪音立刻冲进车内。

“……!!……!”

大石好像在笑着说什么,可是,我完全听不清楚。我去叫他们让一下,他也许是在说这个吧。

大石跳下车、关上车门。噪音被挡住了一些,我勉强能听到大石和挡在路上的人说的话。

……在高津户地区,能找到大臣的孙子吗。

我很想找到他。找到以后就可以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村子了。我的心里不住地这样期望着。

这时,影子出现了。因为有人站在副手席那边的窗外,挡住了阳光……我转过头……突然意识到这个逆光的人影是谁。

“………………………………”

是那个……少女。

……古手梨花。少女用百无聊赖的眼神看着我。

尽管没什么根据……我却产生了被不想看到的人发现了的感觉。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暖昧地边打招呼、边抬起手。当然,在噪音中少女不可能听到我小声说出的话。

不过,她应该看到我挥手打招呼了。尽管如此……少女依然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这时,逼人的热气再次冲进车内。大石回到了驾驶席。刚才堵在路上的人一边愤恨地看着我们,一边让开了道路。

“让你久等了,我们这就出发吧……嗯……?”

大石看到了我旁边的少女。

一个村民赶过来,抱住了少女。这个村民一定是觉得我们很危险,叫少女离开。

这时,少女好像说了些什么,可是我根本听不清楚。

“我们走吧。要加速冲过去吗?当然,在法定速度之内。”

大石开始加速,车的声音吹散了噪音。

噪音、怒吼声、村民以及少女,都在后方消失了。

“穿过这里就是高津户地区。做好枪战的准备了吗?在没有安全措施的地方可别大意哦,哈哈哈哈!”

大石开起了玩笑……不过,我更在意的是少女刚才说了什么。

…………面无表情的她,究竟想和我说什么?

“…………………………”

“紧张也没办法。毕竟,很有可能闯入敌阵却找不到任何收获。”

……少女究竟想说什么,我已经没办法去确认了。这个以前警告我快回东京的少女究竟说了什么,我实在很在意。

……听到警告的我,并没有照做,现在仍然在这里。也许,她是在说“…………我都警告过你了……真是个笨蛋。”

车子远离了吵闹,再次行驶在安静的林道上。

窗外开始出现满是苔痕的荒屋……看来,已经到高津户地区了。

如果说雏见泽是寒村,那么高津户地区就是荒村。对我这个普通的城市人来说,硬要住在这种地方是很难理解的事。

这里没有生活的痕迹,满地尘土,已经是无人居住的土地了。

“……这样的地方,以前也有人住?”

“是啊,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老人感到非常艰难,年轻人也想找个像样点的地方居住,没人继承祖业的话,最后就变成这样了。”

即使对这个村子没有任何眷恋,看到这荒凉的景象也会由衷地发出感慨,大石的心情也是同样的。

“……钱包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吗?捡到钱包的人,经常路过这个偏僻地方吧。”

“是啊,村里有的居民经常到山里打柴。这些人每天早晚会路过这里。'’

“以打柴为生的居民,早上和傍晚徒步走过这里?”

“怎么可能,有车的地方都是坐车的。”

“早上和傍晚走在这种地方,能发现这么一个钱包吗?”

“不是已经发现了吗?啊哈哈哈哈!”

“……捡到的人是在哪里捡到的?”

“在前面不远的草丛里。捡钱包的人碰巧肚子痛,准备到草丛里方便的时候偶然发现的。他还期待钱包里有纸呢,哈哈哈哈!”

“………………我觉得很奇怪。从发现钱包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

我说出了今天的想法。尽管感到有些奇怪,这却是不变的证据。可是……我总觉得这实在得太离奇了。

“你感到奇怪也许是对的。”

“……此话怎讲?”

“我听四课的好友说过。园崎魉提到过大臣的孙子被绑架的事。”

“提到过?”

“是的,魉婆婆在自家门口说大臣的孙子被绑架了那么多天,太可怜了。差不多该被释放了吧。这话,也在园崎家内部传开了。”

对啊,昨天晚上我听情报专家佐藤君说过。

只要当家的园崎魉“忧虑”,亲属会中的某人就“心领神会”。

“这么说……那实际上是命令释放人质?”

“我是这么看的。发现钱包这件离奇的事,我想是为了把大臣孙子交给警察而制造的事件。”

“……为什么要释放人质?”

“啊哈哈哈哈!释放人质只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

“交涉成功了,大臣承诺终止雏见泽大坝建设计划,应该就是这样吧。”

“…………大坝计划一定会取消的。”

这时……我想起了少女说过的话。

……结果和少女说的一样。那个少女知道这样的结果。知道绑架事件,或者说,知道一切……

那天的回忆再次于大脑中复苏。从神社的小高台俯瞰全村时,她对我说过那些话。

“……赤坂。”

少女突然叫我的名字。

“………………什么事?”

“回东京去。”

啊………………?

“………………你最好赶快回东京。不然的话你会非常后悔的。”

“因为你的样子实在是太悲惨、太可怜了,所以我才提前警告你。”

“…………为什么我会感到后悔……?”

“……你真是罗嗦呢。”

“当你站在红灯的人行横道中央时,你的父母会解释完为何危险后才拉开你吗?不会吧?首先应该拉开你然后再说明为什么危险吧……?……就是……这个知道一切的少女给我的第一个警告……就是快回东京。

“…………赤坂在害怕……呵呵呵呵。”

少女那恐怖的笑声,把我拉回现实。

“尽管大臣孙子会被平安找回……但以后将发生许多麻烦的事吧。究竟有多麻烦,身为一个小警察的我是无法想象的。”

“叫古手梨花的少女……你认识吗?”

由于我说的话有些突然,大石沉思了一会儿。

“………………当然认识。是御三家之一的古手家的独生女儿。”

“她是个怎样的少女?”

“……哦呀哦呀?听到这个意外的名字,真让我吃惊啊。难不成公安盯上古手家了吗?有什么情报也让我分享一下啊。”

“啊……不是的……我只是……有些在意而已。”

“……哦?啊哈哈哈哈,没关系,既然一起打麻将的朋友问起了,我也不能不回答。”

“被您称做朋友,我感到很荣幸。”

“哼哼!那个小丫头,就像村子的吉祥物一样。村里的人都喜欢她。老人们都崇拜她。”

“崇拜?”

“嗯~~我也不太清楚。在古手家出生的女孩子,多少具有些神圣的意义。根据雏见泽当地的信仰,有这个女孩子是御社神投胎转世的说法。”

“御社神……?说起来,在同盟挂的旗上,确实写着御社神……这个御社神到底是什么?”

“啊,是雏见泽守护神的名字,村民相信他会惩罚与村子作对的人。不过呢,有这么灵验的神明的话,,在大坝工作的家伙不早就受到惩罚了吗。幸运的是,至今为止,没人受到这种所谓的惩罚。”

“与村子作对的大臣的孙子触怒了御社神……然后,那叫什么来的?对了,‘鬼隐’。大臣的孙子被鬼隐了……是这样吧。”

“啊哈哈哈,原来如此。大概就是这样吧。”

“御社神降下了神罚。那么……犯人就是御社神转世……也就是那个少女……?”

“啊哈哈哈!看来,有必要把她叫到审讯室了。”

我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大石一笑置之,实在是太好了。看到大石笑得那么开心……我也只好尴尬地笑笑。

“…………啊。这可真希奇啊。”

大石按了好几次喇叭,然后从车窗探出身子挥手。

迎面驶来一辆车。来到这里之前,还没遇到过别的车辆,而且,没想到会在这偏僻的地方遇到别的车。

大石认识对头车上的人。对方也简短地按了下喇叭,在侧边停了下来。

“入江医生~~~!!!!你好。”

对头车的窗子缓慢打开,里面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子。看上去岁数和我差不多,也许比我年长些……不过,凭外貌是不好判断的。

“这不是大石先生吗。你好…………哈哈哈,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你。”

“我还想这么说呢。实在是想不到啊,哈哈哈哈!有什么事吗?”

“……刚才去出诊了。”

“……哦,是谁得了急症吗?”

“不是……没那么严重。太好了。”

“不用受医生的照顾……世界上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哈哈哈哈……!”

“那么,我先告辞了。不赶快回去的话,会被工作人员骂的。”

“啊哈哈哈!诊所所长也不好当啊。那么,路上小心。”

这个叫入江的医生打了个招呼之后,发动车子,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拐角处了。

大石也发动了车子,但没走多远就停下了。接着,他从表盘里抽出一本破旧的地图册。他的表情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是相当严肃的。

“……怎么了?”

“今天不是诊所出诊的日子。看来是相当严重的急症,或者患者的情况特殊。”

大石翻着地图册,翻到高津户的那一页,看看四周之后寻找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你是说那个急症患者很奇怪?”

“我不是说过吗?高津户地区几乎无人居住……我们现在所在的道路是这里。以这条路为参照,入江医生是从这个方向驶来的。”

“………………………………”

没什么方位感的我,就算用地图指示也看不太明白。

“我们要去的是捡到钱包的地方。而捡到钱包的地方是这。可是你想,要去高津户地区仅有的住户。路完全不对。”

“……就是说,入江医生是从没有住户的方向来的?”

“除非是在山间种田的人病倒了,可是,如果看到有人倒下而叫医生,一般都会带回去做详细检查的吧。”

“可是,刚才人江医生说没那么严重。车上没有别的人。”

大石没再说什么,我也不说话了。

刚才那个医生去为病人看过病。就在这附近。就是这样。

嘈杂的广播被关掉了。不知在什么时候,天空染上了凝重的颜色……大石说有可能下雨。不出所料,暴雨倾盆而至。

终于,大石停下车。车外一片寂静,只有雨点敲击房檐的声音和雨刷的声音。

“……要安静点走。”

小声说完之后,大石伞也没打就安静地下了车。

大石蹲下,指着草丛对面。他所指的方向有一个简陋小屋,旁边停着一辆车。车子很干净,看起来并不是在那里停了很长时间的。

“…………那间小屋是?”

“林业局的器材库。听说只在夏天使用。”

“那辆车,是林业局工作人员的?”

“谁知道呢,看着不像公车。”

大石口吻轻松地说着……我却变得越来越紧张。

“慎重起见。”

说完,大石回到车里。原以为他是回去拿伞,没想到他拿的是车载无线通话器。

“喂,我是大石,能听到吗?你好,你好,哼哼!”

“你好,这里是兴宫SP~大石先生,信号良好,请讲~”

“我现在站在高津户地区林业局器材库前。不是去谷河内的方向,是从雏见泽到高津户的方向……”

“……好的,已经确认。”

“屋里有可疑人物,我现在去盘查。如果五分钟没有联系。请联系驻在所并立即派遣支援过来,拜托了。”

“明白。”

“那么……我们该进去了,呵呵呵呵!”

■混战

被关在这里的日子里,他多次听到车的声音。这次从很远处传来的车声,本以为还是那样的车。可是,罪犯们的反应和以前完全不同。

他们像触电一样一个激灵,随后靠在墙上,窥视着外面的动静。

“…………停下来了。”

“……是林业局的人吗,这可糟了。”

“……不……看起来不像。”

一个罪犯揪住少年的领口,把刀抵在他脸上。

“小兄弟,别出声哦。我想你是知道的,大叫起来的话,后果很严重……”

犬饲寿树想,一定是医生帮忙报了警。

自己即将获救,本应该松口气,可是,一想到逼急了,罪犯会做出什么穷凶极恶的行为,他就无法抑制内心的紧张。

“怎么办?”

“……争取时间。带上这小子从后门跑吧,等避过风头再会合。”

一个罪犯抓起少年的领口。

当然,犬饲寿树仍在以装病抵抗,但罪犯并不在意。

咚咚咚!!粗暴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打扰一下~~~!!请问有人吗~~!!”

咚咚咚咚!!敲门声更重了。

犬饲寿树犹豫了一下,考虑该不该大声呼救。不过,在他犹豫的当口,他的嘴被堵上,做这个选择的权利被剥夺了。

罪犯的老大比了个手势,示意快走。年轻一点的罪犯点点头,捂住少年的嘴朝后门跑去。

“来了来了一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是警察。方便开门吗?哈哈,突然下起雨来,想借贵处避一下雨。”

“好的,我这就打开……”

打开锁的瞬间,大石用力推开门走进去,用威严的眼光盯着男子。随后,他确认了这空无一物的房间里没有自己要找的大臣孙子。

“咦?我听说这里是林业局的器材库啊。怎么会什么也没有。”

房间和器材库这个名称极不相符。只有散乱堆放在地上的毛毯和食品袋等垃圾。

“……啊,这里很早以前就空出来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谁把器材搬进来呢。”

“可是,这是林业局的建筑啊。你是林业局的人吗?”

“……你又是谁?警察?”

两人怀疑地互相看着对方……大石和这个男子,都不想主动说出身份。

看到大石的锐利目光,男子感到自己很难蒙混过关,再怎么死撑也最多只能拖延几十秒的时间。

雨的声音盖过了这紧张的气氛……

这时,从远处传来了打斗声,凭着直觉,大石知道这是绕到屋后的赤坂和想从那里逃跑的罪犯打起来了……!

眼前这个男子的反应比大石快了一步,男子的攻击与其说是照准大石的面门,不如说是以让大石睁不开眼睛为目的。

身材魁梧的大石露出一个破绽,男子迅速用脚踢向其两腿间的要害部位……不过,这并不能成为决定胜负的一击。

男子抓住大石的衣领猛地一推,想把他推倒。可是,在后退的同时,大石抬脚踢向男子的腹部。

以这只脚为支点,男子被倒在地上的大石抓住,重重地摔了出去。

两人在暴雨中对峙着。

“有意思,想和我干架啊!?哈哈哈哈!!”

大石轻蔑地笑着,拍拍泥污站了起来。与大石起身的笨重样子相比,男子起身的方式更优雅而迅速。

“大石先生!!快!!”

赤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从声音的紧迫程度判断,他那边的情况也是刻不容缓,希望自己赶快与他会合。可是自己这边现在也抽不开身。

“赤坂先生!很抱歉,请再等一下!”

对面的男子摆出架势,看起来对空手道或者拳击这样的格斗方式相当精通。大石作为一名警察,自然也练过武艺。而且,也身经百战。

可是……不,正因为这样,他感到对方的格斗水平比自己高出好几段……啊。可恶呀!真不该天真地以为园崎家发出释放人质命令后,就可以轻松解决问题。

“有两下子啊。我很久没做热身运动了。哈哈哈哈!”

大石显出游刃有余的样子。对方明白,大石不是一个轻易就能打倒的对手。

男子猛然冲上前想抓住大石!大石想被弯着腰冲过来的他抓住的话,自己一定会被放倒,并被对方骑在身上吧。尽管看起来像小孩子打架,这一手其实是相当致命的。大石也采取了相应的低身姿势迎上去。

撞在一起的瞬间,大石抓住对方的胸口!在揪起对方的同时,用肘部狠狠砸向对方心窝。这是大石自创的打架柔道中的得意招数。

接着,他用两手抓住着对方胸口,想举起对方摔出去!

可是,这个男子反而用手缠住大石的手臂。不仅如此,还将大石的肘部向外扭,大石的后背完全暴露给对手,姿势极不自然。

这家伙……还会擒拿术和合气道啊!大石不想自己的双手固定在对手胸口(衬衣)上松不回来,于是主动放开对方,不过,还是不能从几乎倾倒的姿势恢复过来。而且,两人距离如此之近!男子巧妙地看穿大石采取的恢复平衡的旋转动作,接着,摊平双手给大石一记双风灌耳。

“哇啊啊啊啊!!”

用巴掌打耳部,在防身术以外的武术中都是禁招。

无论是空手道还是柔道,都不许这样做。这是简单而……危险的攻击!大石下意识地抬起手护住耳朵,可是,对方却以更快的速度掐住了他的脖子。被两只粗壮的手臂无情地掐着,大石意识到自己有生命危险了。

这个精通格斗的男子以这样的姿势从背后掐住别人的脖子,就算将其拧断也并不困难。

可是,他没有那样做,只是想把对方掐至昏迷。

所以,在这一瞬间,大石表情僵硬地笑了。对手有机会杀死自己,却没有那样做。他知道,对方没有杀死他的意图。

可是,就算这样,男子并没有松手,大石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眼中看到的景象从黑色变为血红色。对于在学生时代的柔道练习中有过多次被摔倒经验的大石来说,现在已经无计可施了……

赤坂终于从要害被踢中的剧痛中解放出来了。他与带着少年从后门出逃的罪犯撞个正着。早已通过照片记住了犬饲寿树相貌的他,看到眼前着个眼睛和耳朵被蒙住的少年,也差点没认出来。

经验尚浅的他感到混乱和慌乱无措,也是难免的。这瞬间的机会,罪犯当然不会放过,他照准赤坂的要害踢了一脚,赤坂甚至来不及再次向大石求助。

男子扛起少年,准备从屋外绕出去。然而,在听到大石的声音之后,他放弃了朝那边走的念头,发足向朝林中奔去。

看起来简直就像肩上的少年完全没有重量一样。

赤坂产生了犹豫。与正和敌人打斗的大石会合确实比较安全。可是,又不能把这个逃跑的男子跟丢了!

赤坂站起来,追了上去。穿过低矮的草丛,踩着小树枝和落叶,皮肤多次被树枝刮伤,挠的时候又增加了新的伤痕。大大小小的水坑一个接一个,鞋子里灌满了泥水。从来没有在这样的森林里奔跑过的赤坂,在如此紧急时刻始终觉得非常不适。

“站住!!我是警察!!”

话音刚落,他立即为无用的话语白白浪费了氧气感到后悔。天底下哪有在听到我是警察这句话之后就乖乖站住的贼。

对生长在城市里的赤坂来说,在森林里奔跑是相当辛苦的事,不过,扛着少年奔跑的对方也不会轻松。两人的距离既没有缩短,也没有拉长。意识到这一点,赤坂稍微恢复了冷静。

继续追赶就行了。条件是同等的,或者应该说,对以那种不稳定的姿势奔跑的对方不利。对方也逃不了多远,一定会跌倒的!

一直追下去,让他感到焦躁的话,他一定会跌倒!!接着,果然不出所料。

“……哇!!”

男子不知踩到什么,失去了平衡,由于承受不住少年的重量,将少年摔到地上。对赤坂来说,罪犯出什么事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确保犬饲寿树的安全。

所以,罪犯丢下少年自己跑掉是最好不过的。

……可是,对这个男子而言,犬饲寿树显然是重要的人、他没有选择独自逃跑。这时,赤坂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最优先的,应该是保护大臣的孙子,压制罪犯倒在其次。

他没有想过要和罪犯厮打。可是,不这样做的话,自己大概会被于掉!!这一瞬间的犹豫,对赤坂而言是致命的。

男子毫不犹豫地照准赤坂的眉间,或者说双眼一拳打来。赤坂下意识地以手护脸。男子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向他那暴露在外的腹部。赤坂非常痛苦,感觉内脏都翻过来了,不过,他没有胆怯,而是死死抱住对方的脚。不过,对手没有因此产生疑惑,纵身跳起把赤坂压倒在地。

尽管倒在地上,赤坂仍然没有松手。

两人像粘在一起似地倒在地面上。男子想摆脱赤坂站起来,可是,由于姿势别扭而无法做到。两人翻滚扭打着,都极力争取有利位置。

可是,双手死死抱住对方大腿的赤坂,和上半身能自由活动的对手条件不同。男子处在有利位置,可以尽情地用拳头殴打抱住自己脚的赤坂的头部。不仅如此,他还抓起附近的石头狠狠砸在赤坂的头上!!

咣!咣!!咣!!!拳头和石头的威力有很大的不同。

赤坂立刻想到松开对方,护住自己的头。可是……一旦松手,对方就会逃跑!稍一松懈,一切努力都将白费……要拯救的大臣孙子就在面前。必须带他回东京!!这样……自己就可以和这个恐怖的村子说再见了……!

咚!!咣!!梆!!我很清楚,自己被打得头破血流,可是,决不能松手。

不能松手……决不能松手……!男子在意识到不管自己怎么打,我都不肯松手之后,凶狠地掐住我的脖子。我咬紧牙关,做着无用的抵抗,虽然,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男子的双手掐在我的脖子上,我感到喉咙几乎被重力般强大的力量挤碎。这与其说是窒息带来的痛苦,不如说是呕吐感导致的痛苦。胃袋剧烈地翻转着!!可是,自己必须忍受!!

……可恶,可恶可恶……!!我的脖子……好难受……!!我决不会松手,决不……!!我不想待在这里。得赶快把事情解决,然后回东京!回到东京,和雪绘在一起,看着我们刚出生的宝宝……诉说对未来的展望……!!

我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可些微的松懈,还是让男子得以挣脱。

男子的脚从我的双手中挣脱之后,立刻狠狠地将我踢开。

我感到头晕目眩,无法立马起身……应该说,我早已浑身乏力了。真不甘心……!!现在让他跑了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揪出这些家伙的狐狸尾巴,也是奇迹和幸运交织的偶然。如果不能在这里抢回大臣孙子……这样的奇迹是不可能再次降临的!!男子想扛起少年,由于遭到少年意外的反抗,他没注意到我已经站起来了。

我拿起刚才男子用来打我的石头……这次轮到我的了!!

“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石头的威力补足我的无力……应当足以产生充分的杀伤力。紧握石头的拳头击向男子柔软的腹部,这是颇具威力的沉重一击。

“哎呀啊啊啊…………!!”

男子捂着肚子,在地上不停地打滚。

从男子手中逃脱的少年立刻躲到我的身后。

“你是犬饲寿树吧!?我来救你了!!”

对少年来说,这是他最期待的一句话……!

不过,危险并没有过去。因为,这个男子捂着肚子再次站起来了。他的眼中充满了由疼痛产生的憎恨,看得出,他有自信接着和我打。再次正面交锋的话,这次可不会是头破血流这么简单了。

“不要负隅顽抗了!!乖乖投降吧!!”

“你这家伙才应该乖乖把那小子交给我!!不然我扭断你的脖子!”

“你以为我会照做吗!!支援马上就来!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

听到支援要来,男子产生了敏感的反应。因为他知道,在这里争执只是浪费时间,危险即将逼近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男子的脑筋转得很快。

“那就尽快解决吧!!用这家伙怎么样!?”

“……什么!?”

男子从裤袋里掏出的……竟然是手枪!当然,身为警察的我不可能不知道枪的威力。可是,这是我第一次被人用枪指着。这是……真家伙?一定是真家伙!在这种状况下,谁会拿玩具枪出来!

“乖乖把手抱在脑后,蹲下来!!”

“别得意,你这恶棍!谁会听你的啊!!”

“混蛋!看来不吃颗花生米,你是不知道老子的厉害。”

“有种就开枪!听到枪声,支援一定会赶来的!”

“你白痴啊!在森林里,而且下着雨,谁听得到枪声!”

事实上。只要对方握着枪,我无论怎么大骂都改变不了不利的局面。可是,我觉察到了胜机。从对方的立场看,不和我多费唇舌,直接开枪把我打死以后抢走少年,是轻而易举的事,少年也会因为害怕而不敢反抗。

可是,男子并没有开枪,只是逼我屈服。这么看来,要么是不能开枪,要么是不想开枪……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家伙还太嫩了点!就算争取到一丁点时间,也能让情况变得对我有利。大石会赶过来,在我们来这里之前请求的支援部队也已经朝这里赶来了吧。不仅如此,和驻在所也早已联系过了。村里的驻扎人员一定会更快地赶来的。

“……可恶的家伙……!!不吃点苦头你就不知道这家伙的厉害……”

“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别徒增罪孽!!”

这时,草丛中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只要大石和我会合,情势就会发生转变。他根本不会被一支小小的手枪吓倒……!

“大石先生……!我在这里!………………啊!?”

本以为拖得越久,情况对我越有利。可是……敌人也是有增援的……实在是失策……!

出现在眼前的男子,是另一名罪犯。

“你在搞什么啊,还不赶快解决,警察就要来了!别磨蹭!”

“……可恶!……大石先生怎么了……!”

“啊,你说那个胖墩啊。正躺在地上吐泡泡呢,哼哼哼……”

大石先生竟然!?……可恶……!!“

少年敏感地觉察到危险,紧紧靠在我背后。

……为什么会这样……可恶啊……!!

“你期待的救兵不会来了!!死心吧!!该投降的是你啊!!“

我一面保护着少年,一面朝大树后面退,这时,后来的男子拔出了枪。

“别让我说第二遍。快抱着头蹲下!!”

“我拒绝!”

梆!!!

在我说话的同时,我的左肩喷出血液,几秒之后,我意识到自己肩膀中枪了!

第一次听到的真正枪声,比在影视作品里听到的单调。这种声音,和我小时候从玩具店买来的摔炮声差不多。

不过……疼痛感是难以形容的……中枪之后,我才明白枪的威力。

“………………啊…………呀……呀……!!!”

“叔叔,你没事吧!?没事吧!?”

少年慌张地扯着我的衣服,加重了伤口的痛楚。为了让他放心,我想装出没事的样子,可是,微弱的声音只会带来反效果。

“我……我没事!!已经请求过支援了。警队很快就会赶来……呜……!”

“在你额头上开个洞,比警察的到来快得多吧。虽然本家吩咐别做无谓的杀生,不过太嚣张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糟了……这下可糟了……!!后来的这个男子和前面这个男子不同!

他不会犹豫,更不会手下留情!他说要开枪,就真的会开枪!面对这样的家伙,我想不出拖延时间的办法!!这时……我感到悔恨,脑子里浮现出雪绘的笑容。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我在警告自己,千万不能因一时逞强而丧命。我不想死在这里!和雪绘的新生活刚开始,我很想看看即将出生的孩子!!在即将看到自己的孩子的时候,我为什么要为大臣的孙子拼命!!……啊,可恶可恶!别在这死撑了!那么,我该怎么做!?把大臣孙子交出去,以此保全自己的性命吗!?这是个好办法!!

谁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啊!现在生命受到威胁了!!谁也没资格指责我!!啊……好痛啊……!!早知道这么痛,我就不该装得那么大义凛然……!!更失策的是,枪声比想象中小得多。这种声音,在雨中的森林里根本算不上什幺!远处的人怎么可能听得到……!

“可恶!!等等!请等一下!!我不想死……!!”

“啊,我也不想死!识趣就好,识趣就好!”

“别开枪,千万别开枪哦!我还有妻儿!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你不叫嚷我就不开枪!!只要乖乖地把手放在脑后蹲下,我是不会开枪的。”

“真的吗!?你说真的!?你可要守信哦!!这可是男人之间的约定!!”

“我会守信的!!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

“要守信哦!千万要守信哦!!我蹲下!这就蹲下!!别用枪指着我啊!!你还是想开枪吧!?该不会趁我蹲下的时候照着我的脑袋来一枪吧!?”

“说了不打就不打!!好了,我把枪收起来!!我收起来还不行吗!!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怎么样!!现在没意见了吧!?”

“是的,我完全没意见……!”

大石的身手快如闪电,他决不会错过持枪的手垂下来那一瞬间的机会!刚才,大石就一直藏在男子身后等待机会。

由于两人都拿着枪,他没办法冲出来。

“啊!!哎呀!!”

我明白大石想让我创造机会,并漂亮地完成了任务。眨眼之间,大石就从背后扭住他的手,把手上的枪缴下来。

另一个男子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慌忙用枪指着大石,可是,由于自己的同伙和大石扭在一起,他无法扣动扳机。如果这个男子是被扭住的男子,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吧。

不过,这个男子并没有开枪。他无法开枪!!大石把那个男子踢倒,用左手拿着缴获的枪,并用右手拔出自己的枪。两支枪的枪口分别对准两名男子。

“这就叫反败为胜!!”

真是漂亮干净的一招。

不过,尽管被枪指着,两名男子还是一边大叫着“算你有种。”,一边飞也似的逃走了。

这实在是让我感到意外。那两个人就这样溜了,甚至根本没有反抗。大石小声骂了几旬,把两支枪收进裤袋里。

“切,那两个家伙也很清楚啊……”

“……?你指什么?”

“警察不会从背后朝逃跑的人开枪。我还想保住自己的退休金呢。”

大石笑道。

“你就是犬饲寿树吧?建设大臣的孙子?”

“是……是的。”

“……这件事真不得了。虽然到头来让蜥蜴丢掉尾巴逃了……哈哈哈!”

大石开心地笑着。尽管知道幕后是鬼鬼渊死守同盟(或者说是藏在更深处的园崎家),可是,知道归知道,要追查到他们是相当困难的。

而且,这么说虽然有些对不住大石,这次的事会不会公之于众,也很值得怀疑。若引起骚动,恐怕会导致大臣失去立场。以国家利益优先的本厅将做出的判断,恐怕是平稳地处理事态吧。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从黑暗中来,回黑暗中去……这其中涉及的利害关系,大石也一定明白吧。

“总之,保持警惕吧。毕竟那些家伙还有一支枪。接下来,要把犬饲保护起来,把赤坂先生你送进医院。”

随着紧张情绪缓解,肩口的枪伤再次将剧痛传遍全身。我的额头如火般滚烫。紧张情绪缓解后,我感到全身的汗一口气渗出来,我擦了擦额头,那不是汗水,而是大量喷出的鲜血。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的衬衫已经被从额头和肩口的枪伤处流出的血液染得通红……如果眼前有一面镜子,里面映出的一定是个必须马上送进医院抢救的伤员。

我回过头……大臣孙子确实在眼前。

关于逃掉的家伙,以后还会继续调查吧,不过,那都是日后的事了,眼下,我们已经解决了保护大臣孙子这个难题。

在意识到自己的情况之后,我感到眼前发黑,像停电了一样。

蹲下身子,感觉地面如绒毯般柔软。身体泡在暴雨中的泥水里,也没有带给我任何不快的感觉。

大石跑过来询问我的感受,我却觉得他不是在和我说话……我大脑中的最后一盏灯,熄灭了。

浑身无力。睡意……像绒毯一样,柔软地将我包围……

■非常温柔的人

住院病人轮流接电话的时间已经定好了……所以,今天他不会打电话来。

昨天,我还笑着说他是个怕寂寞的人。也许,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打电话吧。比起因为太忙而无法打电话这种说法,我觉得前者更有说服力。

……他就是这样的人。雪绘笑着这样说道。

医院里的广播放出音乐,宣告探病时间结束。同室的病友和前来探望的家属告别。小孩子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是在真心期待着母亲出院吧。

那孩子的母亲,就躺在我旁边的病床上。她肚子里是那个孩子的弟弟或者妹妹。那孩子的心中,一定充满了对新的弟弟妹妹的期待、不安与梦想吧。

家中增添新成员的喜悦……我心怀这种温暖的感情,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我和他谈过到底要几个孩子。

他说,如果有三个的话,家里一定很热闹吧。

……不过,现实无法回避,我感到很不安,担心自己能不能忍耐生这么多孩子的痛苦。

“不过,没有一个母亲会因为这种不安而讨厌生孩子。”

雪绘一面笑着自言自语,一面抚摩着自己的肚子。

警视厅公安部,是他正义感的归属地。

……他真的是个温柔而容易受伤的人。尽管没听他具体说过……可是,我认为这份工作不太适合他。不过……他一直说自己会努力,我只能温柔地注视着他。

“你的爸爸,是个很努力的人哦。咯吱咯吱咯吱……”

雪绘开心地对着自己的肚子说话……这时,雪绘似乎发现了什么,她向窗外望去。

时间是傍晚。

……她想起以前,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一到这个时间,祖母居住的乡下就会充满寒蝉的叫声。

这里是东京的正中心。离乡下很远,昕不到寒蝉的合唱。

……可是……为什么这个时候的雪绘……会突然想听寒蝉的声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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