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意识的体验,这是第一次。
所以,恢复意识之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这样的事情虽然经常听说,却是头一次亲身经历。
“…………喂……?你还好吧……?”
也许是发现我醒过来了,年轻的医生向我问道。
我并不打算回答,但我的动作已经向他传达了意识恢复的信息。
我的头和肩膀绑着绷带。全身的擦伤都已经治疗过……随着意识恢复带来的剧痛,让我呻吟起来。
“别起来,好好躺着。头部受到严重打击啊……需要二十四小时静养。”
“………………这里是……?”
“是我的诊所,我叫入江,请多关照。”
……我想起来了,这个年轻的医生,就是那时坐在对头开来的车上的年轻医生。
“……没,没别人吗……大石先生呢……”
“啊,我去把他叫来。因为诊所里禁止吸烟,所以我请他到外面去吸了。”
入江医生离开病房去叫大石。
……窗外的景色已经染上黄昏的颜色。暴雨也停了,寒蝉的叫声带来凉爽之意。让我觉得……寒蝉的音色真美啊。
终于,大石沉重的脚步声接近了,我昏沉沉的头脑逐渐开始恢复神智……在那以后发生了什么。大臣的孙子怎么样了?东京派来的支援怎么了?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入江医生和大石进来了。
“这么说,没有生命危险?”
“……我也无法保证。从头部所受的伤判断,是很危险的。”
“我知道了。现在我想和他单独谈谈。不介意吧?”
“……啊,请便,有什么事就叫我好了。”
大石半强制地把医生赶出去之后,关紧了门。
“你感觉怎么样。”
“……………………做了不习惯的事,全身都要散架了。”
“哈哈哈哈。”
大石把墙边的椅子搬到床边,坐下。
“犯人被逮捕了吗?”
“很遗憾……已经逃到县外,或是被村民藏起来了。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哈哈哈哈!”
“大臣的孙子怎么样了?”
“署里面保护着他的安全。只是,你那些在东京的同事已经提前打招呼说不要调查。阿繁还颇为气愤呢,哈哈哈哈……”
就像把绑架案件隐瞒起来一样,这次的保护也要隐瞒住吧。今后,会怎么处理这次的大臣孙子绑架案件,怎样让一切都不为人知呢……这就看上头的意思了。
……既然不引起任何骚动就将事情解决,我们这次的工作就算完成了……本来,大臣答应犯人们的条件的可能性也不能说是零……不过,现在这一切都和我没关系了。我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
“……给你添麻烦了……公安就是个肮脏的机构,你是这么想的吧?”
“哪的话。我们都只是为国家做事,领国家薪水的人。”
大石哈哈大笑。初次见面的时候,大石给我一种讨厌的感觉,而现在,我已经完全不觉得了。
“这次的事件如果不隐瞒起来,而是严肃处理的话,对我来说就方便了。那样的话,会给幕后的园崎本家施加一定压力。只要随便调查一下就可以给他们施加压力了……真是没办法啊。”
“大石先生你今后也要挑战园崎家吗?”
“谁知道呢。毕竟不好的传闻无法根绝,我也不是和园崎家有什么仇恨。正所谓君子不近危墙,啊哈哈哈。”
大石笑了笑,我也附和着他笑起来。
“是啊是啊。刚才东京警视厅和署里联系过。听说你的同事到达名古屋了。现在正驱车赶往这里。你是因公负伤,很可能被调回东京哦。所以……辛苦你了,你在兴宫的工作已经顺利完成了。”
调回东京……这句话让我发出放心的叹息。
“………………感谢大石先生的鼎力协助。支付给您的协助金,没有白费。”
“啊哈哈哈!!……你可真爱说笑啊。”
大石拿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一叠一万日圆的钞票,塞进我胸口的袋子里。
“这可不是返还协助金哦。是我给你的一点小小的酬劳。这里的酒很好喝的。买点当特产带回东京吧。”
大石笑着说道。
“如果伤好一些的话,回东京之前请和我打声招呼。小安和佐藤君都说想和你一起吃个饭。”
“……哎……真拿你没办法啊。”
“这次就什么繁文缛节都免了吧,只是纯粹地找乐子。”
“说得好。现在的警官都那么官架子十足,真是没救了。”
“啊哈哈哈哈哈!我们由于各自的立场,没多少机会见面,说真的,你要回东京了,我感到很可惜呢。”
听到大石说出回东京这样的话,我再次知道自己从任务中解放了。
雪绘的临产日就快到了,曾经以为无法在那天陪伴她。但现在,这也许是可能的。这样一想,身上的伤痛都无所谓了。好想早日回到东京看雪绘啊。
“你能不能装做伤得很重,多在兴宫留几天?我会给你介绍许多好店哦。当然了,我不会要你请客的,哈哈哈哈!”
“很抱歉,等下次有机会再说吧。妻子的临产日将近,我想尽快回去。”
“哎呀哎呀!我还不知道呢!这么看来,你是无法留在这里了!必须尽快回去!”
接下来的时间,一直是在和大石谈论妻子的事,以及说笑中度过的。
“……那么,你感觉怎么样了?能起来吗?”
“是的,托您的福,情况不坏。站起来走路也完全没问题。”
也许是看我踉踉跄跄走路的样子很有趣,大石笑了。
“待在雏见泽的诊所里让我不放心。入江医生说希望你在这里住一晚上……不过,犯人仍未归案,对你来说,这里是敌人的地盘。”
“你是说诊所不安全吗?”
“啊哈哈哈哈,入江医生是个在社会上有点口碑的人,至少留在这里不会发生任何事,但问题是,赤坂先生你怎么想。”
……虽然刚才觉得可以松一口气,但大石说的没错。一想到这里是敌人的地盘,我就突然感到浑身不舒服。
即将离开的自己受到伤害的可能性,从常识来说很低。可是,也不能说自己就安全了。
“……是啊。只是躺在床上的话,在酒店里不也一样吗。”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那样比较好。”
这时,大石看向我身后的钟。现在已是黄昏……能给雪绘住的医院打电话的时间即将结束。真想早点告诉她,我马上就能陪在她身边了。
“我出去一下,给妻子住的医院打个电话。大厅里有公用电话吗?”
“啊哈哈哈!新婚夫妇就是这么情话绵绵啊。记得在挂号处旁边有一个。我在这里等着你,快去吧。”
大石边笑着说真羡慕啊,边打开了窗子。在病房里拿出香烟。
我对大石的善解人意表示感谢,离开病房走向大厅。
大厅就在出了病房的不远处。
在这个偏僻的村子里,这个诊所显得相当气派,不过,与雪绘住的综合医院相比就根本不值一提了。虽然在诊所的走廊上奔跑很没礼貌,但由于通电话的时间即将结束,我慌忙跑起来。
大厅里一个人也没有。也许因为是黄昏时分,挂号处也没有一个人……这也算是幸运吧。虽然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不过,总觉得在这么安静的地方,和雪绘的通话被人听到的话,会让我很难为情。
我朝四处扫视了一遍,马上就看到电话了。
我从胸口的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由于是打到东京,还没说上几句话,这仅有的几枚硬币就会被用光了吧。我拿起话筒,把硬币投进去,开始拨那早已熟记在心的医院号码。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铃铃。
雪绘住的医院的电话号码有很多8和9,必然要花很长时间拨号。虽然在别的时候,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但现在,这样紧迫的时间也让我心急。
不过……在拨号的时候,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该怎么说呢,话筒太安静了,连电话特有的信号声都没有。
“…………?”
电话没有反应,我抱着再试一次的想法放下话筒。把退出来的硬币重新投进电话,话筒依然没有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啊……线路断了吗……?”
像这样浪费时间的话,能和雪绘通话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我突然感到心急如焚。
“请问,有人吗…~~!”
感到挂号处窗口里有人,我试着叫了一声。马上就有回应了,一个看起来像药剂师的男子走了过来。
“来了,请问是哪位?”
“那个,对不起,这部电话不正常,能帮忙看一下吗?”
男子走了过来,拿起话筒贴在耳边。
……仔细想想,他是诊所的工作人员,不是电话公司的。和我一样,他也应该不知道怎么修理电话。
“…………咦?这是怎么了……”
男子把和电话连接的线提了出来。
……线已经被切断了。
“怎么会这样啊。真让人头疼。只有找电话公司的人来修了,要用电话的话,办公室里有一部。”
我并不想在诊所的办公室里,当着别人的面打电话。
“请问附近有公用电话吗?”
“唔……出了这里,顺着路到商业街。记得在那里的某个拐角处有家香烟店。去了就能找到了。”
我身上穿着病号服,脚上穿着拖鞋,头上包着绷带,一看就是住院的患者。
这个装扮,怎么看都不是出门用的,不过,毕竟人年轻。我做好能和雪绘长时间通话的准备,以这样的装扮出去了。
顺着路走到商店街。去了就能找到。
仅靠着这两句话,我就走出了诊所。在这个山间小村,太阳一落山,天色就马上变暗……为数不多的路灯,其光亮仅仅能吸引飞蛾。
寒蝉知道自己合奏的时间即将结束,更加聒噪地呜叫起来。
要找到公用电话,并不像诊所里的人说的那么简单。究竟是还在前方,还是我已经错过了,我感到自己越走越远。
我忍受着这种不安……这时,挂着写有香烟字样的拐角处的店出现在我的眼前,我高兴地跑了过去。
……和在诊所听到的一样,香烟店窗口旁边,就有一部很旧的公用电话。由于没有戴手表,我不知道现在几点……也许,并没有多少时间了吧。
不过这也够了。雪绘,工作结束后我就回来。时间足够我传达这句话了。我抓起话筒,把硬币投进投币口……可是,和刚才在诊所_样,感觉很不对劲,把硬币投进去,电话依然没反应。
“……………………”
我放下话筒,又投入一次硬币……可是,依然没有反应。这部电话已经坏了。
难道……这样想着,我抓起像尾巴一样拖在电话后面的线。
……手感让我发现线已经被切断了。
……这是……为什么。两次发生这样的事……既让我感到奇怪,也使我觉得不快。
看起来,线是被锋利的刀刃切断的。再怎么眼拙,也不会认为线路老化
“那个……请问有人吗!”
我打开香烟店的窗口,想从昏暗的屋内找个人出来。终于,随着缓慢的下楼声,一个老婆婆出现了。
老婆婆缓慢的步伐,加重了我的焦急。
“……要买香烟吗?老头子不在,我也不知道价格啊。”
“我不是要买烟。请问,这部电话……”
就算我说这部电话坏了,请帮忙看看,也没什么用处。意识到这一点,我急忙闭上了嘴。
“这部电话好像坏了,请问别的什么地方还有公用电话吗。”
老婆婆好像咀嚼煎饼一样反复思考着我的话,看来,不花点时间,她是不会听明白的。
“……电话坏了吗?这可没办法了……去别的地方打吧。”
老婆婆把一个很远的公用电话地址告诉了我。
她的话十分冗长……尽管我努力克制心中的焦急,却反而越来越感到焦急了。这时,我看到了挂在店里的钟,分针即将指向正上方。
就算现在能在这里打电话,我甚至连和雪绘说晚安的时间都没有了。
更何况是那么远的的电话亭……今天就放弃打电话这个念头吧,大脑正常的人都应该会这么想。可是,这个是时候的我……该怎么说呢,较上劲了。
在诊所里想打电话却没打成,跑这么大老远也没打成。我就不信,打个电话怎么会这么难。
“啊,谢谢您。我去找找那个电话亭。”
我拒绝了画地图的建议,离开香烟店。听老婆婆所说,那个电话亭很远,不过很好找到路。只要顺着道路走就能看见了。
穿拖鞋走路的我不禁苦笑起来。我总是坚持给雪绘打电话。不过,在忙碌或者疲倦的时候,偶尔也有不打电话给她的日子。今天也是这样,全身是伤,疲惫不堪,而且,几乎没有时间了……偶尔一两天不打电话,也没什么奇怪的。
可是……两次想打电话都没打成。这不是逼我和电话较劲吗?就像存粮被狗吃了一样。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哈哈哈。”
可是……心中的不快感并没消失。诊所里的电话是这样,香烟店旁的电话也是这样。
很明显,两处的电话线都不是由于年久而断裂。
从锐利的切面看,明显是有人故意用锋利的刀切断的。究竟是谁,又是为了什么呢?
越这么想……我感到越气愤,所以,我尽量让自己不朝那个方面想。
……我已经走了多长时间了啊?周围的景色已经不再是商店街,而是连民居都很少的街道。天色已经变暗。很明显,这里离诊所相当远,已经不是我刚才说的出去一下了。
我想起刚才在香烟店看到的钟……可以和家属通话的时间差不多结束了。我走了这么长的路,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这么想听雪绘的声音的话……别怕难为情,直接借用办公室的电话不就好了……我感到有些后悔。那么……现在是不是该断掉这个念头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看到了前方的灯光……是电话亭。电话亭里的白炽灯是最近才换上的,鲜明的白色灯光让我颇感安心。本来,在这个昏暗的雏见泽,这里只不过是飞蛾的社交场所而已,可是,不管怎么说。我找到了!
我把手放到电话亭的门把上,大口地喘着气,满身大汗……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不过,就算时间所剩不多,雪绘也有可能接到电话。
费了这么大劲来到这里,不试一下就回去未免太窝心了。可是,在拿起话筒之前……一抹不安蹿上我的心头。
这部电话,会不会也被切断了线路……我很不安。
电话亭里的电话线……究竟是怎么样的呢?我蹲下身子,看到一捆电话线沿着墙角伸向天花板。
大略看一眼……没什么问题。我试着在伸手能及的范围用手指捏了捏线路……手指上沾满了灰尘。除此之外没发现异常情况。
“………………………………”
在雏见泽,是不是流行搞切断公用电话线路的恶作剧啊。
待会最好和大石说一下。这已经超出恶作剧的范围了,是典型的破坏公物……不过,这次应该没问题了。我拿出硬币,单手抓起话筒……然而这一次,在把话筒放到耳边之前,我就感到不对劲了。话筒很轻……我的心中涌起一种超越不快感的恐惧感。
为了弄个明白……我小心地看着拿在手中的话筒。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连接话筒和电话的螺旋状的卷线……已经被切断,其末端正在摇晃着。
之前拼命克制的不快感从脊梁蹿了起来……这是某种……恐惧。
这时……我听到……踩踏沙土的声音。
由于灯光反射在电话亭的玻璃上,我无法看清外面的情况。
我下定决心……走出电话亭。
由于电话亭中的强烈灯光,我感到有些温暖。一走出电话亭,全身立刻飕地冷了下来。而那里……有个人影。
一个矮小的……人影。
“……………………你是………………”
这个人影……站在风中……长发飘舞着。
“……伤者不该从诊所跑出来哦。”
我心中的某处接受了这个少女出现的现实。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我知道她就是那个少女。
“……是吧,赤坂?”
这个少女,古手梨花像警告般……这样说道。
“……是你……把电话线……?”
“………………”
少女的表情毫无变化,也没有做出回答。
也就是全无反应……尽管这样,我还是感到少女肯定了这件事。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我的句尾包含了一些愤怒的感情。我急忙想改口,不过,少女却没有露出半点害怕的神色。
“……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了。”
“……啊?”
少女所说的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了,在我听来,是我已经来不及给医院打电话的意思。
不过,怎么想,这句话都很奇怪。她怎么会知道这个。
可是……她说出的话,怎么听都是这个意思。
少女像人偶一样站着,一动不动……如果没有不时吹过的风摇曳她的长发,会让我产生时间停止了的错觉。
“……我明白,赤坂觉得我很恐怖。”
“啊……没……不是的……”
我慌忙否认。可是,少女的话却一箭中的。
我一直觉得这个少女身上有一种恐怖和不吉的气息……自从在神社受到奇怪的话恐吓以来,就一直这么觉得。
“……呼呼。”
少女觉察到,我虽然极力否认,表情却是肯定的,于是诡异地笑了笑。
“……赤坂在害怕,呵呵呵呵……”
“我……我可没害怕……!”
我无法忍受被这个小孩子嘲笑,于是这样回答道。
“……就算找到电话也晚了。”
“………………是的……说的没错。”
不用说,我也知道时间早就过了。
在到达这个电话亭的时候,也许时间就已经过去了。来不及了,今天只能放弃。
做出这样的决定后,我对与雪绘通话的执着降低了……我也对自己为何如此执着于电话感到奇怪。奇怪的执着消失之后,我不禁对刚才自己的行为苦笑。毕竟,我现在的装束……并不普通。
穿着病号服和拖鞋。头上和肩上缠着绷带,浑身冒汗,刚才香烟店的老婆婆之所以不感到奇怪,是因为经常看到我这个样子的人。以这样的装束,只为了听到雪绘的声音这个天真的动机,就跑遍整个村子……不知该说是年轻真好,还是该觉得难为情。
……不管怎么说,我也只能一笑了之。
“……今天晚上,赤坂已经没什么要做的了。”
“是啊,没什么要做的了……我会乖乖回诊所的。”
“……这就好,你知道回诊所的路吗?”
“我大概知道吧。”
少女挥了挥手,开始朝来的路返回。她和我并排走着。
她顽皮地笑着,就像对我迷路这件事感到很有意思似的。
“梨花妹妹家也是在这个方向吗……?”
“……是的哦。”
“这个时候还在外面跑……不会被父母骂吗?”
“不会的,今天父母很忙,已经忘掉我了。”
“……可是,你还是回去比较好。不然他们一定会生气的。”
“……可是,和赤坂说话很有意思啊。”
少女笑着说完,抬头看了看我的脸,又笑了起来。看到她的笑容……我单方面对她抱有的恐惧感消除了许多。
……即使如此,对我来说,她依然是个不可思议的少女。我们走到了刚才拐弯的小道。
……可是,和刚才来时的昏暗完全不同,由于折返时的景色不一样,使我没有自信确认自己是否走过这个弯道……好像,应该是这个拐弯处没错。正当我迈出步子的时候,少女抓住了我的衣角。
“……赤坂你不是要回诊所吗……?”
“当然是,要回去的了……走错路了吗……?”
沉默了一阵之后,少女终于抓着我的衣角开始向前走。我和这个不可思议的少女散着步往诊所的方向走去。
“……把各处的电话线切断的,是梨花你吗?这样做可不对哦。”
“……我也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真的吗……?”
少女在装糊涂,也没有承认的意思。
“咪啪~~”
虽然看起来是以笑容掩饰,但看到她可爱的笑容,我产生了原谅她的想法。
……啊,我真是个没用鬼。稍微松懈了一些的紧张神经,却因为少女的一句话,又绷紧了。
“大臣的孙子被平安找到,太好了。”
我顿时无法回答,沉默了。
……根据佐藤的情报,我早已经知道一切了。这个少女……或者说这个村子,一开始就知道我要来。我曾犹豫是不是该装糊涂。可是,我选择了不装糊涂。
既然一切都暴露了,现在还装做一无所知,根本没有意义。
“……是啊。”
“这可真好,你可以回东京了。”
“………………谢谢。”
“……赤坂你的伤重吗?”
“谁知道呢……重不重要等诊断结果出来才知道。”
咦?说起来,好像医生叫我静养二十四小时……现在这样,绝对说不上是安静吧……?
“……伤者跑出诊所是不对的哦。”
“把电话线切断也是不对的。”
“……咪。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么,我也不知道。”
由于两人都在装傻,我们都笑了起来。看到我们愉快地笑着,谁都会认为我们是在向对方微笑吧。
“…………赤坂活着离开这个村子的概率,并不算高。”
“……………………”
“……我不希望赤坂你死去,你活着离开这里,我会很高兴的。”
“梨花……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的身份……?”
少女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么,我想你也知道……我们……怎么说呢,被当做村子的敌人。可是你却给了我很多忠告。”
是的,那时候也说过。
对死了也没关系的人根本不需要警告……少女的确是这样说的。
“那么……我应该感谢你。”
“……你最好感谢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说着,梨花挺起了胸。虽然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话语中却潜藏着深刻的含义。
因为,我的生死,也许掌握在某个我根本不知道的地方的某令人手中。
少女面带可爱的笑容说着。我却需要片刻沉默来体会话语中的沉重……
以前,我来过这里。这里是鬼鬼渊死守同盟的办公室所在的,古手神社的石阶前。
刚才路过的时候,由于一心只想着找电话亭而没太注意。
“我记得……这里就是梨花的家吧?”
“………………就是。”
我抬头朝神社里看去……里面灯火通明、人声嘈杂,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
“……今天是庆典的日子。”
“庆典?”
“……雏见泽唯一而重要的庆典……‘绵流’庆典。”
“绵流?”
“名字都是什么节的话很无聊的……要去看看吗?”
少女平静地说着……也许是看出我表现出兴趣,她走上两层台阶,邀请我一起上去。
……反正回去只能睡觉。既然没什么别的要做的事……不如陪少女去看看……这个村子是敌人的地盘,走上这条和大石离得很远的小路,会遭到什么不测都难以预料。
……虽然这个村子就是这样的地方,但和这个少女在一起,让我忘了这些。
……尽管没什么理由,但我觉得只要和这个少女在一起,村子里的恶意报复就不会降临到我头上。所以,即使自己的身份被人知道,再次踏进鬼鬼渊死守同盟的大本营,也不会让我产生恐惧感。
走上神社境内……帐篷已经撑起三个,会议桌椅也抬出了许多张。村中的老人们(或者说,死守同盟的干部?)都喝得烂醉。
这种景象……看起来就像城镇议会的人边纳凉边喝酒一样。完全感受不到庆典的气氛。
“……怎么样?很无聊的庆典吧。”
“哈哈……这个……看起来确实不像庆典。”
“……虽然是从古时候流传到现在的庆典……但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气氛已经完全衰败了。”
少女看着老人们尽情放纵,表情木然地说道。
的确,这已经不能算是庆典了。只不过是住在附近的人聚在一起举行的酒会而已。
“哈哈……这样的话,被供奉的神明真可怜啊。”
“……这种不像样的庆典,五~六年后就会拿出村中的总收入,隆重地举行仪式,成为气派的庆典活动呢。”
少女的语气与其说是对那种庆典的期待……不如说是在宣布已经决定的事。这种没什么根据的语气……和少女突然变脸的时候的语气是一样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少女并不理会我。直接走向境内。我不想被单独留下,只好慌忙尾随而去。
穿过松树林,凉爽而强烈的风将我的刘海吹乱。
……这里,就是那天傍晚少女带我来过的风景优美的高台。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闪烁着电灯的夜景,带给我与白天不同的别样风景。
“……在这里看的话,整个村子都一览无余了。”
少女表情冷淡地说道。
“前段时间……你断言说村子绝对不会沉到大坝湖之下……是吧。”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任凭风吹拂着长发。
“这么说……在那个时候,大臣已经答应要求了,是吗。”
“………………”
少女回过头,和我四目相对。
然而,却相视无言。
她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这次的事……大概会被隐瞒掉……本厅高层也不希望因为大臣的丑闻而陷入麻烦之中。”
“……一定是受到威胁,说不照办的话孙子就没命了。”
“然后,和大臣的交涉很成功,孙子被释放了。”
“……救了他孙子的,是赤坂你啊。”
“谁知道呢……开端是发现那个钱包……这件事本身就够神奇的了。”
……从发现钱包那一刻,我就感到很不对劲。
大石也说过。园崎本家发出了释放人质的号令。也就是说,我和大石的大功劳,是从一开始就设好的闹剧。
……回想起来,自己被打过、被踢过,被人用枪指过。虽然感觉受到的抵抗相当顽固,但这些,也许仅仅是逼真的表演而已。答应了条件后,大臣的孙子也不能被直接送到家门口……所以将其断定为绑架案而让公安出动。
因此,在公安的努力下,大臣的孙子平安获救。而大臣并没有屈服于不当的要求……这样的表演是必要的。
“……我理解不了复杂的问题。”
“……我也有同感。理解不了太复杂的问题。不过,有件事是肯定的。”
“…………?”
“就是你说的,村子不会被淹没在大坝湖之下。所谓的大坝计划,已经是个空壳了。”
警察是不该说这种话的,可是,话语却自然地脱口而出。这个村子也许是个危险的村子。即使这样……这也是为了保卫故乡。
换做是我,如果被人单方面地命令从自己住惯的家中搬出去,也一定会感到气愤的。更何况,这并不是我的那种配合工作收入租的房子,而是从祖先开始代代居住的土地……把他们的拼命抵抗说成是过激行为,就太缺乏对他们的理解了。我并没有资格把政治和行政挂在嘴上。
……可是,故意把大坝建设预定地点设在深爱着这片土地的人们居住的村子,这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不过……这不是很好吗。”
“……什么?”
“至少……村子恢复平静了。”
大臣承诺撤回大坝建设计划,尽管之前建设工作迅速地进展着,但只要过几个月,计划就会变成白纸一张了吗。至少……是的,也许会花上1—2年吧。
关于把村子沉到湖底的大坝建设计划终止的官方消息,村民还要再过一阵才能听到。不过……村子的平静是有保证的。
结果,从开始到结局,一切都是决定好的。
少女说得对,一切都是决定好的。从一开始,我就没必要来这里。没必要来这里遭受危险。
如果我没来这里。大臣的孙子被释放应该更顺利。
“……平静?你说这个村子?”
我点了点头,少女对我笑了笑。
不过……她的表情却很淡漠。接着,少女眯起眼睛,咯咯地笑了。
“……从今以后,每年都会发生血腥事件哦……呵呵呵呵。”
“梨花妹妹……你在说什么?”
少女任凭风吹拂着头发,就像在感受着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的愉悦一般……过了一会儿,她看着我的脸,笑了。
“我……再过几年,就会被杀掉。”
啊……?
背对着月亮的少女……在逆光下,表情昏暗地笑着,是感到快乐……还是已经放弃了……我很难理解。
“……梨花妹妹你……?为什么……”
“…………虽然很不愉快,但这是决定好的事。”
“决定好的事……谁决定的!?”
“我也想知道。”
少女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强硬的表情。她回头看看我……在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阵之后,她再次把视线移向夜景。
“……这里有很多家伙把人命视为草芥……就算知道也不会对事态有什么改变,不过,要在死亡这一潭映着月影的湖水掀起波澜,投小石头进去也许是必要的。”
我不知道少女在说什么。只不过……我觉得自己必须聚精会神……一字不漏地听完。
“……………………来年的今天,是的,昭和五十四年六月的今天。大坝施工现场的监督将被杀掉。”
“…………啊…………?”
她在说什么……我一时难以理解。大坝施工现场的监督,是那个一起打过麻将的品行很差的中年男人?
“……被……………………被杀掉…………为什么……?”
少女没有回答,可是,她的脸上浮现出和断言大坝计划会终止时同样的表情……那并不是说预定或者假定事项时的表情。
……已经决定好了。她的表情……就像在说明结果一样。
“……在被以残忍的手法杀害之后,尸体被大卸八块……”
“碎…………碎尸杀人……”
“……隔年,昭和五十五年六月的今天……沙都子的父母将被从高处推下摔死。”
……沙都子?虽然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我没有勇气打断少女说的话。
“……或者说,是事故……不幸的事故。”
少女轻轻笑道,这藏在毫无生气的眼中的笑意让我无法附和着一起笑。
“然后,再隔一年,昭和五十六年六月的今天……我的父母将被杀死。、后再过一年,昭和五十七年六月的今天,沙都子的坏叔母将被打碎头骨而死。而到了昭和五十八年六月的今天……或者再过几天。”
“……我将被杀死。”
“所有人的死都是被设定好的话……最后一个人的死也是设定的吗……可是,那究竟是谁设定的呢……?”
在这个村子里,有许多视人命为草芥的家伙。
到昭和五十七年的死亡事件,都可以视做村中的某人干的。所有死亡事件,都是由统治村子的家伙们的想法而定的。
可是,这样的话就无法说明昭和五十八年的事了。最后的死亡事件,应该不是由那些家伙的想法而定的。对那些家伙而言,人命根本不算什么。阻碍他们目的的人,他们将用尽办法消灭。
而他们的目的,就是否认最后的死亡事件。所以,最后的死亡事件和他们没有关系。可是,这最后的死亡事件,将一定、恐怕、没有例外地发生。
也许、大概、恐怕这最后的死亡事件,将是用手绢等物捂住嘴,使受害者失去意识。
以不会再次恢复意识这一仁慈的手段进行。
这究竟,是为谁而定的……?
“…………我想幸福地活下去。这就是我的愿望。身边有许多好朋友,
愉快地过着每一天……我只要这样而已。除此以外别无所求。”
“……………………梨花……”
“……我不想死。”
少女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
……终于,喝醉的人看到了我们。
少女和我,都被拖到酒席上。大家都完全醉了,看到我头上和肩上的绷
带,也没有放过我的意思……不过,话说回来,能跑出诊所,也就说明没什么大碍。
少女融人人群中,像小猫一样被众人疼爱着,她的表情可爱极了……完全无法想象刚才她那预言自己即将被杀,说不想死时的棒子。
说起来……这些满嘴胡话的人竟然是过激抵抗势力的主要成员,这也是难以想象的事。
虽说已经形式化了,但这毕竟是村里重要的庆典,在场的二十多个老人中,一定有干部和村里的要员……在这些人里……一定有园崎家的亲属会成员。
也就是说,即使没有直接见面,也一定有人知道我的身份。在这小村子里住的居民,他们非常熟悉。所以,就算一句话也不说,他们也能一眼看穿我这个外人。
可是,他们反而饶有兴趣地向我询问东京的事,一边对都市里淡薄的人际关系以及并不富足的生活环境表示同情,一边喝酒吃菜。
和大臣的密谈完全结束了。目前大臣孙子已经交给警察……一切都告一段落了。也许,现在的我不会被当成敌人对待了。
由于工作的关系,我处在和他们敌对的立场上,在工作结束后,与他们成为朋友也不是不可能的。
……下次来这个村子的时候……这个村子能变成美丽的普通村子吗?那样的话,也许我还能和这个少女一起在村子里散步。
看到我的杯子空了,他们又给我倒上啤酒……
放我离开酒席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少女不知在什么时候走了。她好像打着哈欠说过,父母叫她回去睡觉了。老人们也开着玩笑说叫我这个伤者陪他们,实在过意不去。我提出既然接受了招待,我也要帮忙收拾,他们却以不能让客人做这种事为由而拒绝了。
不仅如此,还提出用车送我回诊所。在车里,我抵挡不住睡魔的侵袭,在到达诊所的停车场之前一直呼呼大睡。这个时候,诊所的大门当然是紧闭着的。
无奈之下,我搜寻着侧门,由于被值班的人看到,我总算进去了。
“你跑到哪里去了?入江医生很担心呢……”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被神社里参加庆典的人留住……”
“啊……说起来,今天城镇议会的人说在神社喝酒,可真是难为你了……伤没问题了吧?”
“还有些阵痛,大概是摄入酒精的缘故吧。”
“对了,和你一起的刑事说叫你和他联系。”
“……糟糕,让大石先生等那么长时间……”
我看了看钟。就算现在联系也太晚了。明天打个电话道歉吧……我回到病房,悄悄钻进凌乱的被子里。
……啊,不行,得把灯关了。
……可是,强烈的睡意就像强制切断我身上的电源一样,把我拉进睡梦由……
■母亲的日记
那个孩子有什么地方不招我喜欢。写下这样的文字,我才意识到,不需要育儿指南的长篇大论,说什么孩子不是父母的人偶。不顺着父母的心就感受不到亲子之爱,这种人没有资格当父母。
并不是这样的,该怎么说呢……用文字反而难以表达。我只要求自己的、孩子平凡一些。
既不比别人差,也不比别人优秀,只要具有符合她年龄的感性就足够了。可是,那个孩子自从上幼稚园开始就很奇怪。同班的孩子对远足表现出难以掩饰的兴奋时,那个孩子却满脸无趣地退到圈子外面。
在弄坏运动会使用的道具时,其他孩子一个劲地道歉,她却满不在乎地—个人呆着。老师读有趣的小人书的时候,她完全没有笑。做美味的便当给她,她也丝毫没有表现出高兴的神色。
……仅仅是这样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让我费解的是……这次发生了和前面记述的完全一致的事情,她却表现出了和年龄相符的喜悦。她的基准,身为母亲的我也完全不理解。
为什么对那次远足毫不关心,却对这次远足感到高兴。
为什么对那本小人书毫不关心,却对这次的小人书感到高兴。
为什么对那份便当毫不关心,却对这次的便当感到高兴。
前者与后者,在我的眼中根本没有区别……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前者比较好。
我不明白那个孩子的感情。在监护人面谈中,老师直言同样的看法。我也回答不明白自己的孩子,两个人一起低下了头。
孩子他爸倒是很乐观,说年幼的孩子的感情和大人不一样,就算不理解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我只能感叹他缺乏危机感。
在我心情很好的某一天。
为了让那个孩子高兴,我动手做了她喜欢的菜。
……可是,她却只是表情含糊地笑了笑。看到她的样子我就来气,我狠狠地敲了她的头。
在某个晴朗的日子。
拿出去晒的洗涤物被强风吹,连整个晒竿都倒了下来。
……可是,看到我慌忙去捡洗涤物,那个孩子却哈哈大笑起来,我很生气,敲了她的头。
这样的事发生了很多次。终于,她变得只会对我露出无聊的表情。
……我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一个坏母亲。为了重拾孩子对我的信赖,我试着从小小的交流开始。
在花坛边,我对不知在干什么的孩子说道。
“这几天天气持续晴好,心情也变好了呢。”
“………………………………”
那个孩子露出我最讨厌的无聊表情看着我。什么都不说,然后继续把视线移回手边,专注于手中的东西。
……之前的我,看到她这样,总是忍不住要敲她的头……这次我忍了。
“你在做什么?人偶?”
“……晴天娃娃。”
那孩子巧妙地利用插在报纸中的广告制作晴天娃娃。天气预报没说要下雨。可是,那确实是她祈求晴天持续下去而做的晴天娃娃。
终于理解了她的想法的我,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我拿出线团,帮她把可爱的晴天娃娃挂在屋檐上。
“啊哈哈哈……这可不行哦,梨花。头太重了,你看,变成倒挂晴天娃娃了。这样就睛不起来,反而会下雨了。”
我刚想把晴天娃娃取下来,她却求我停手,拉住我的衣角。
“……就是要做成倒挂的,这样就可以了。”
“…………可是,梨花。晴天娃娃倒挂着的话,天睛的咒语就不灵验了。”
“我就是要祈求下雨,这样就可以了。”
……我极力压住自己的火气,想尽力理解她。
“啊……是吗。老是天晴,院子里的牵牛花都无精打采了,所以你才希望下雨,是吗?”
那个孩子……却做出了我最讨厌的表情。
“老是天晴……我受够了。”
……笑不起来,我笑不起来,我对那个孩子的言行笑不起来……
■母亲的日记
在参加亲属会的时候,那个孩子偷偷钻进阿魉的被子里。
……阿魉相当疼爱那个孩子。对这种没礼貌的行为毫不在意。就像疼爱小猫一样疼爱着那个孩子。
处于母亲的立场,我必须斥责她。可是,阿魉连声说没关系,我只好在形式上随便训了她几句。当然,那孩子把我的训斥当做耳边风……正是因为知道阿魉说话比我管用,她才会这么做。
这种与年龄不相符的狡猾,我并不喜欢。不光是阿魉,村里的老人都太溺爱她了。
某一天,我感到很吃惊。
购物回来的路上,我碰巧在某间糕点店看到她一个人站着。
那孩子拿起糕点,剥开包装纸吃着。完全没有要付钱的意思,甚至毫不在乎周围的人。别说是抢劫……看起来就像是把给她的糕点自然地塞进口中一样。
听到我的训斥声,糕点店的老店主出现,并袒护着她。老店主说让她吃喜欢的店里的糕点也没关系,我简直无法理解。
我想把她吃掉的糕点钱结清,老店主却顽固地拒绝了。在我们交谈的时候,许多老人凑了过来,就像我做了什么错事似的。老人们合掌对她行礼,口中念着阿弥陀佛。
……我也是古手家的人,所以并不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受到这样的特别对待。在我很小的时候,经常听祖母说。
……如果你生的是个小女孩,
那个孩子就是御社神投胎转世。
老人们相信她是御社神投胎转世,并溺爱着她。
不仅溺爱……他们还向她灌输什么御社神投胎转世啦、神通力之类的传说。
所以,她才会认为自己是特别的人。尽管我对周围的人说那样对孩子的教育不好,别再灌输奇怪的迷信了……可是,早已在老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迷信是消除不了的。
溺爱她的村里的老人,是不可能听人微言轻的我说话的……那个孩子变得很奇怪,一定都是这些老人的错。都是因为他们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灌输奇怪的迷信。
要不是这样的话,那个孩子一定是个平凡而可爱的孩子!
某个天气晴朗的学校亲子会。
在做饭的课程中,她以熟练的手法做了咖喱饭。
与同岁的孩子相比,她使用菜刀的手法相当熟练。老师走近我,笑着说这都是在家学习的成果,我只能表情含糊地笑着点点头。
……因为,我并没有教过她咖喱饭的做法。
尽管这样。她熟练地剥蔬菜的皮,按照需要煮熟的时间长短把蔬菜放进锅里。如果是别的家长,一定会为孩子拍手叫好,可是,我却不一样。
……咖喱饭的做法,一定是某个我不认识的人教的……这样一想,尽管嘴上没说什么,我却感到相当不愉快。
问起来,她还会做裁缝,也会洗衣服。我并没有教过她这些,也没在家里看她做过。做饭、裁缝、还有洗衣服……一定是某个老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教她的。
不仅如此,还灌输给她奇怪的迷信,把她奉为御社神投胎转世。我把这些事和丈夫说明了,告诉他应该不让孩子和那些老人接触。
可是,身为古手神社神主的丈夫,却帮着同样身为神社子孙的老人说话……说他们疼爱那个孩子不是很好吗。
我反驳了他。说那个孩子是我们的孩子,应该成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而不是老人们所期待的什么御社神投胎转世。
老人们都相信那个孩子具有神通力。
有很多次让她猜次日的天气,我出门没带伞,被淋成落汤鸡。
说她有能看到外地发生的事的千里眼,那只不过是她热衷于看新闻而已。
说她知晓本不应知道的事物,这些都只不过是有一两个人在暗中散布的谣言而已。
不过……确实有时候,大家都相信整天都是晴天,那个孩子却死死抱住雨伞不放,而那天碰巧下了雨,从结果上看,是帮到我的忙了。
梨花比电视新闻更早知道国外发生的重大事故,这种事也许有过。不过,我认为她是在收音机里听说的……所谓的知晓不应知道的事……那种例子不就发生在眼前吗。
谁也没教过她,她却会做咖喱饭。不……这是不可能的,一定有人教过她,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某个我不认识的人教过她。
“古手同学的咖喱饭做得太棒了,老师要给你一朵小红花。”
“……咪啪~”
“古手同学是在哪里学会做饭的,在家里吗?”
“……是的,在家里学的。”
参观的家长都非常佩服。
那是谎话。我什么也没教过。究竟是谁,是谁……教会她做这些的,究竟是谁。
那个孩子不是什么御社神投胎转世,只是我普通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