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娜早已烦躁不堪。
躲在听得见海浪声的藏身之处已经过了半年,带有盐分的海风导致秀发受损,肌肤也黏答答的。
闲得发慌的苏珊娜唯一的工作,是千篇一律地用研药钵磨碎塔棘根,直到变黏稠为止。磨出的土黄色黏液累积到一定分量后,再倒进研钵与白粉开始搅拌。要利用从欧利比果实挤出来的油使其乳化,然而过程相当困难。油太多会无法紧贴皮肤,一下子就流掉;油太少则会龟裂。
苏珊娜卷起袖子,仔细观察自己的褐色手臂。即使以手指触碰也十分湿润,毫无异样。她还尝试以沾水的毛巾擦拭,但并未染上塔棘根的颜色。
「很好。」
成品十分完美,因此苏珊娜巧妙利用尖端成圆形的匕首,将完成的粉彩塞进软膏罐内。苏珊娜年纪还小,却对匕首十分得心应手。毕竟为不关心工作以外的任何事的哥哥准备三餐,是她的责任。
──哥哥大约十天前出门工作。虽然毫无音讯,苏珊娜却不担心。哥哥的工作能力在同胞中出类拔萃,非常优秀。受到哥哥保护的苏珊娜,非常明白至少不能扯哥哥的后腿,因此极少离开藏身之处。如果无论如何都得到市场买东西,都会戴著帽兜遮住面孔,也没忘记带防身用的匕首。
哎的一声,苏珊娜叹了口气。她当作自己对目前的情况感到厌烦。既非独自留在陌生土地而心中不安,也不是感到寂寞。纯粹是无聊,无聊到烦人。苏珊娜如此说服自己。
这时,大门传来敲门的声音。轻敲三次,顿了半晌后敲四次。接著略强与略弱的敲门声各一次。今天是七之月(黛安娜)的上节九茎,所以暗号正确。苏珊娜顿时绽放笑容,是哥哥回来了。
「──萨尔瓦多!」
打开沉重的门闩后,一如预料,瘦弱的男子站在门口。他有一头黯淡金发,褐色皮肤。头上裹著白布,背上背的箩筐里塞了几张卷得像雪茄似的地毯。模样简直就像蜗牛,看得苏珊娜茫然张著嘴。
「怎么背这么大一包行李啊。」
哥哥出门的时候应该两手空空。萨尔瓦多低头看了苏珊娜一眼,像猫的眼睛随即眯得更细,哈哈一笑。
「没有啦,只是出了一点差错。噢,对了。因为你乖乖待在家里看著,送你礼物吧~」
说著,萨尔瓦多从箩筐里抽出一张特别大的地毯,丢在地上。噗一声发出重量十足的沉钝声响。然后萨尔瓦多一脚踢开卷成圆形的地毯,在地上滚动。从摊开的地毯中央出现的──是一名幼童。
「你之前不是说想要宠物吗?」
幼童睫毛修长,眼眸硕大。容貌像是女孩,但头发很短,应该是少年。嘴里塞著东西,脸色发青地窥看自己。看起来比今年虚岁十一的苏珊娜还小个几岁。而且穿著非常讲究。
苏珊娜眨了眨眼。
「是说过。」
带有蓝色的紫色眼眸与自己四目相接。眼神中透露出害怕,以及恳求。
看得苏珊娜忍不住叹气。
「但我之前说想要小鸟耶?」
「嗯?不是差不多吗?」
「差多了,我觉得。」
至少大小就不一样。苏珊娜在市场央求哥哥买的,是可以捧在掌心的可爱鹦哥。虽然苏珊娜向哥哥抗议,他却一脸无所谓地歪头表示:「是吗?」
「算了,没差。总之随便喂点东西照顾他。」
「拜托喔~」
又被塞了麻烦的工作,苏珊娜表达不满。见到她的模样,萨尔瓦多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表示。
「总比交给奎师那好多了吧。」
想起眼珠内有双连星黑斑的虐待狂男子,苏珊娜急忙点头。
「是没错。」
「那就交给你啦。」
这个话题似乎到此结束。接著萨尔瓦多哼著歌,拿起刚调配好的软膏罐。打开罐盖后,以食指挖了一点浓稠的粉彩,涂抹在皮肤上。
「嗯,做得不错。给我两三罐吧,正好我手边的存量减少了。」
眼看萨尔瓦多重新收拾行李,再度走向门口,苏珊娜忍不住大喊。
「你要去哪里!?」
只见萨尔瓦多一脸发现意外事物的表情,低头一瞧苏珊娜。自己大概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苏珊娜一瞬间睁大眼睛,喉咙紧张地咕噜一声。但萨尔瓦多并未停下脚步,随即伸手开门。见他如此冷漠,苏珊娜当场瘫坐在地。
萨尔瓦多这个大笨蛋。
门发出绝情的声音开启。即将西沉的夕阳在室内逐渐蒙上阴影。
离去之际,哥哥仅回过头一次。
「还问去哪里,你应该知道吧──」
他散发出愉快地发笑的气息。
「工作啊。」
在逆光照耀下,萨尔瓦多的脸庞染上鲜血般赤红的夕阳颜色。
(插图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