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等一下!”
罗利的剑顶住了他的咽喉——在感觉到那冰冷的剑刃的同时,杰夫利叫了出来。
“只是听信一个人的证词,就断定凯特是犯人未免也太仓促了吧?”
他的声音并没有颤抖,这一点让他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心脏疯狂地地跳动着,冷汗顺着脊背流下,就好像刚刚从恐怖的梦境中清醒过来一样。
(也许这两者其实很相似呢)
但是,现在眼前的却是睁开眼睛也无法逃脱的噩梦。因为威斯敏斯特的主教马宁在就餐中暴毙,而小丑匹波声称“异教徒凯特因为讨厌洗礼,所以在他的酒杯中下毒”确实是如假包换的事实。
“我就坐在凯特的对面,那个小丑刚才所讲述的行为,他绝对没有做过!我认为是他看错了,或者是误会了什么!!”_
但是,他拼命的辩解却无法传进沃尔辛厄姆所率领的卫兵们的耳中。他们的脚步半点也没有延缓,毫无恻隐之心地拖走了可怜的红发少年。杰夫利知道。无论如何都必须在这里阻止他们。一旦被带离这里的话,也许就再也无法见到凯特了。
“阁下,你根本没有去看马宁主教的样子,就可以断言一定是毒杀吗?说不定只是单纯的谗言而已呢!”-
沃尔辛厄姆停下脚步,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匹波询问。
“你能向神发誓你没有说谎吗?”
“当然!阁下!”
匹波立刻回答,并且向杰夫利投去了仇恨的目光。
“什么叫谗言!你太过分丁吧?我是女王陛下的小丑。只是作为忠心耿耿的臣子而尽了自己理所当然的义务。”
沃尔辛厄姆看着杰夫利。
“听见了吗?”
“你要怎么知道他的证言可以相信?”
“你说得对。”
总是生硬地紧绷着的嘴唇,很难得地浮现出了笑容。
“为此也不能不调查凯特。如果最后发现是匹波给神的脸上抹黑,他当然也会接受惩罚。”
杰夫利无视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探出了身体。
“那个时候也许已经有无辜者失去了生命。你对于凯特的存在非常不快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你甚至不肯好好听我们的辩解,就迫不及待地要把凯特扔进纽盖特监狱,是不是就是打算借着审问的名义抹消他的存在……”
沃尔辛厄姆的眼睛闪过一道寒光。
“你在挑衅。”
“既然如此,就请你重新考虑把他送进纽盖特监狱的做法。那里是关押重罪犯的专门监狱,我听说一旦进入那里,只有在处刑之日才有能出来的机会。”
到此为止都保持沉默的女王开口了。
“洛克福特说得对。”
“怎么连陛下都这么说?”
沃尔辛厄姆的表情很难看。
“现在是在宫殿内发生了杀人事件。就算您再中意他,如果没有正当的理由就庇护凯特的话也未免太过……”
伊莉沙白烦躁地哼了一声。
“看来你的忘性越来越大了啊。秘书长。我应该说过吧?能够命令国王的只有神。”
沃尔辛厄姆咬住嘴唇,弯下身体。
“是……请您宽恕我的无礼。”
居然犯下了同样的失败,这可不像他的为人,杰夫利下意识想道。当然了,既然能帮助到他们自己,他就不会有什么不满。
“你明白就好,我知道你在担心我和我的国家的治安,这一点我也觉得很好。”
伊莉沙白安抚了沃尔辛厄姆之后,环视着廷臣们。
“说老实话,我也曾不止一次遭遇过被下毒的经验。不光混杂在食物中是家常便饭,而且还有人把毒药渗透在送来的皮手套、书本等礼物中和来往的信件上。幸好因为我的护卫和侍女们足够机警,我才没有遭受过具体的危害。”
激烈的怒火和不安在大厅中沸腾。
“这投有什么可吃惊的。盼望着我的死亡,并且会因为愿望实现而兴高采烈的人不在少数。西班牙,苏格兰,法国,它们都有各自的理由。”
伊莉沙白凝视着横躺在地面上的马宁。
“正因为如此我无法理解。凯特杀害马宁主教的理由是什么?他从中能获得什么好处?我觉得应该是没有才对。甚至该说,他会失去的东西反而更多。比如自身的安全。此外,我也不认为是有什么鲁莽的家伙命令凯特这么做的。主教是一心忠实于信仰,好像圣者一样的存在,并不具备那种遭人仇恨的性格。”
大厅中再次发出了同意的声音。
“除此之外也还存在着其他的疑问。首先凯特的座位是在主教的下手,也就是凯特坐在主教的左侧。要在没有任何人发觉的情况下,从那个位置向主教右手的酒杯下毒未免太困难了吧?”
“那也并不是不可能,事实上匹波就目睹了他的犯罪。”
面对顽固的沃尔辛厄姆,伊莉沙白点了点头。
“问题果然还是在这里。这里有如此多的人在,但是除了匹波以外没有任何人看见凯特下毒。但是既然匹波坚持自己看到了,就无法断言凯特没有下毒。究竟是恐怖的杀人,还是神的意志所造成的归天,我们需要慎重的审判来进行裁决。大法官!”
女王的宠臣克里斯托佛·哈顿迅速上前。
“臣在。”
“在这种场合,凯特应该被收容到哪个监狱比较适当?”
哈顿毫不迟疑地回答道:“接照匹波的告发,凯特是因为排斥抛弃异教信仰才杀害了主教。也就是说是和宗教相关的问题。遵循惯倒的话,我觉得应该是把他扣押在沙撤克的科林科监狱最为妥当。”
“嗯,那么就照这么办好了。沃尔辛厄姆。”
“遵旨。”
女王的命令是绝对的。沃尔辛厄姆以无比愤慨的表情低下头,向多半已经听清了上面的对话的卫兵们下达了更改地点的命令。
“去科林科!”
杰夫利因为一下子放松下来,险些膝盖发软地瘫倒。因为科林抖监狱确实只是用于关押国教触犯者,南岸地区的欠债者等轻罪罪犯的牢狱。和纽盖特比起来,据说犯人的待遇要“好一些”。
(这一来的话至少避免了“送到就拷问,第二天就变成废人”的最糟糕的可能性)
杰夫利向对于杀人目的提出疑问的女王和建议了科林科监狱的哈顿投注了感谢的视线。多半是伊莉沙白不想失去这个自己中意的少年吧?而哈顿则一定是因为感觉到了女王的意志,而且又因为提供航海后援的德雷克的关系才伸出了援手。
(你的援军还有这么多哦。)
看着几乎完全被卫兵们的身影所遮掩的凯特,杰夫利在心中轻声地嘀咕。这一连串的交涉应该也传进了他的耳朵才对。
护卫队长罗利也收回了宝剑,好像为了给杰夫利打气一样说道。
“调查进展下去的话,应该就可以解开误会了吧?我也祈祷他能够平安无事。假如无法听到玫瑰之诗的续篇,那就太遗憾了。”
如此自我中心的口气,让杰夫利不由自主苦笑出来。不过话虽如此,好歹他也算是站在凯特这一边的,也许应该感谢他才对吧?
但是,他们放心的还早了一些。
沃尔辛厄姆的命令还有下文。
“把他关入最下层的单人房间,在我调查结束之前,不能让他见到看守以外的任何人。”“是,长官。”
杰夫利打了个寒颤。刚才太大意了。问题不光在于关押的场所。如果负责调查的人没有改变的话,会降临在凯特身上的危险还是无法回避吧。
(可恶!要怎么做才能排除阁下的干涉呢?)
从走出去的卫兵的缝隙中,可以隐约看到凯特。看到那张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的面孔,杰夫利的焦虑更加有增无减。
(必须想办法阻止他们拷问……)
他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对于凯特的审问开始前,先行证明他的无罪。但是,那么做需要时问。
“陛下,我有一个请求。”
趁着罗利的不备,杰夫利跑到了伊莉沙白的身边,跪在了地下。
“可以请您派遣御医调查主教的死因吗?只要明白了死因的话,也就不用麻烦沃尔辛厄姆阁下的大驾了。”
“用不着你多事!”
无视于沃尔辛厄姆好像要冲上来咬自己的势头,杰夫利继续了下去。
“否则的话,请派遣我前往威斯敏斯特。主教已经是相当的高龄,而且长年疾病缠身,如果再加上旅途的劳累的话,突然走完了人生量后的旅程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是同一圣堂的人的话,应该会清楚详情吧?在这项调查结束之前,我希望可以暂缓对于凯特的拷问。”
伊莉沙自这次也点了点头。
“我同意。在前往威斯敏斯特之前,先询问一下主教的随从吧。来人,把主教的随从带上来。”罗利打了个手势,近卫兵飞奔出了大厅。
(如果随从能够证明我的说法就是无罪释放。如果事态能如此发展就最好不过了。)
因为即使不能直接和他交谈,也想要想办法给他打气,所以杰夫利回头看着凯特。但是下一个瞬间,他立刻被激烈的失望所侵袭。心爱的红发少年,已经眼看就要离开了大厅的大门。也许是在杰夫利和女王交谈的期间,沃尔辛厄姆催促卫兵们加快了行动吧。
(好可怜,他现在一定觉得很无助吧?)
就算进监狱已经无法避免,但是至少不想让他接受拷问。那种连坏到了骨髓的恶徒们都会失声惨叫,恨不能尽早获得死神恩宠的苦痛,凯特这样柔弱的少年不可能可以忍耐下去。杰夫利带着祈祷的心情,等待着马宁主教随从的到来。同时也祈祷著他的证词能够对凯特有利。
“啊,主教,怎么会这个样子……”
被卫兵带来的年轻司祭,一边因为马宁的死亡而感到狼狈,一边献上了虔诚的祈祷。然后为主教进行了去世后的涂油式。虽然没有赶上主教的临终一刻,他大概还是认为做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吧?
“主教以前是否说过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呢?”
司祭表情困惑地回答。
“就我所知应该没有。不过我刚刚从神学院毕业,这次的旅行也是我第一次负责照顾主教。所以以前的事情不是根清楚。”
也就是说,通过他的证词什么也无法知道。杰夫利隐藏下自己的失望,再次转向伊莉沙白。不能在这里放弃。只要是为了证明凯特的无罪的话,不管什么事情他都可以做。不管几次他都可以厚着脸皮硬撑下去。
“那么,请容许我前往威斯敏斯特的圣堂。调查主教在那里的起居……”
于是在杰夫利的背后冒出了冷笑。
“那不根本就是浪费时间吗?”
杰夫利猛地站起来,迅速回头,在他视野中的是艾赛克斯伯爵罗伯特那张高傲的脸孔。
“在主教的教区戚斯敏斯特和伦敦之间往返就要花上两天,如果要调查的话还要多加一天。而且这还只能是在一帆风顺的前提下。但是,拷问的话花上一天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了。”
“拷问并不见得一定就能得出真相,阁下。”
罗伯特好像把杰夫利当傻瓜一样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的口气好像是自己也接受过一样啊。海盗船长。”
“你说的对,如果是相似的东西我也经历过。”
杰夫利浮现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如果在战场上自己就位于这个可恶的浪费粮食的混蛋身后的话,一定会毫不迟疑地把他劈成两半吧?
“在甲板上绝对不允许不服从比自己级别高的人的命令。如果做了的话,立刻就会受到惩罚。如果是像上次那样,阁下无法回答陛下质问的场合,在我的船上会立刻被人剥掉上衣在脊背上遭受十二下鞭刑。“
“噢,只有这样吗?”
“你这么认为吗?不过大部分男人在第二鞭的时候就会皮开肉绽,在第四鞭的时候就会哭着求饶,在第六鞭的时候就会连惨叫的力气也没有,在第八鞭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只有运气糟糕的家伙才有机会品尝剩余四鞭的滋味。”
伊莉沙白瞄了眼罗伯特,恶作剧地说:“应该庆幸我不是船长吧,罗伯特。”
看着面色苍白的伯爵,杰夫利颇为解气。虽然他说的比起实际来要夸张了—些,但是不通人情世故的罗伯特似乎却信以为真。
“人类是不擅长应付痛苦的生物,为了逃避痛苦,他们会觉得做什么都无所谓。如果进行拷问的话,拥有需要交待的真相的人也许会吐露实情吧?但是心中明明无愧的人,也只能遵照审问者的意识而变待出谎言。因为他们会觉得比起无休无止的痛苦来,死亡还要轻松一些。”
罗伯特好像还要打算反驳。
“那是因为那家伙太过懦弱……”
“那是可以渗透进任何勇者内心的诱惑。能够忍耐下去的只是一小部分,能够活下去的就更加稀少。所谓的拷问只是没有胜算的空虚战斗。因为就算得救了,往往也变成了再也无法行走的身体……”
杰夫利凝视着伊莉沙白。是她的话应该可以理解。
在伊莉沙白的异母姐姐玛丽坐在王位上的时候,身为新教徒的伊莉沙白曾经由于异端信仰和对于女王的反叛罪而被丢进了王公贵族的监狱伦敦塔。因为她毕竟拥有公主的身份,所以好歹没有受到身体的伤害,但是相对的,据说她受到了很大程度的精神性虐待。
受到他人折磨而产生的恐惧,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明白的。曾经经历过那种严峻的战争,而且最终取得了胜利的伊莉沙白,应该可以理解凯特的处境,并对他伸出援手。杰夫利希望真的如此。
“如果是真正热爱正义的人的话,应该会对于让无辜者如此死去而感到愤怒,并且为他们感到悲哀才对吧?”
杰夫利的话让伊莉沙白露出了微笑。
“不错。”
但是,为了不让事情进一步发生转折,沃尔辛厄姆插进了两人之间。
“那只是理想论。陛下。犯下罪行的罪犯都非常狡猾,只是面对面进行讯问的话是不可能知道真相的。”
伊莉沙白对此也点了点头。
“你说的也有道理。因此,在这里还是选挥中庸的做法比较好吧?”
“您的意思是?”
在经过洛克福特和我的御医的精密调查,并且查明主教的健康没有异常的时候,匹波的证词就值得重视。也就是说轮到你出场了。不过在那之前,你不能碰凯特一根手指。”
“御医也就罢了,洛克福特的证词要如何才能进行证明呢?如果是为了挽救那个少年的性命的话,他应该是不惜把灵魂出卖给恶魔吧?”
杰夫利在内心暗暗咬牙。不愧是打了那么久的交道,沃尔辛厄姆非常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男人。
“让他把熟悉主教的人作为证人带来伦敦就可以了。如果是献身于神学,而且又从心底敬爱主教的人的话,应该不会按照洛克福特的意思进行伪证。”
沃尔辛厄姆思考了一阵后,接受了女王的建议。
“明白了,就遵照陛下的吩咐。”
伊莉沙白满足地把目光转向杰夫利。
“那么,你就前往威斯敏斯特吧。”
“我衷心感谢陛下公正宽大的心灵。”
杰夫利亲吻了女王伸出的雪白的手背后,立刻掉转了身体,但是——
“请等一下!陛下!”
沃尔辛厄姆再次进行了阻挠。看来他也打定了主意在凯特的事情上绝对不进行让步。
“为了让事情不变成单纯的争取时间,我希望可以定下调查的期限。”
大概是找不到合适的反对理由吧?伊莉沙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嗯,那么你认为多久比较妥当?”
“如同刚才艾赛克斯伯爵所说的那样,如果使用快马的话,包含调查时间在内,三天之内就可以往返。因此,如果第四天早晨洛克福特还不能提出足以主张他无罪的证据的话,请容许由我来进行审问,这样可以吧?”
伊莉沙白看了看杰夫利。
“怎么样?这样可以吗?”
这个时间并不充分。但是,如果离开伦敦太久的话,他也担心凯特的安全。如果女王再进一步插手的话,也许会被人非议为太过偏袒。所以只能接受这个做法。杰夫利手扶着胸口,行了个礼。
“我明白,我会尽自己的可能。”
面对从身边经过的杰夫利,沃尔辛厄姆说道:“反正也是白费力气。”
杰夫利不由自主火冒三丈,但不是想浪费时间在反驳上,杰夫利只是抿紧了嘴唇,加快了脚步。
“等等!请等一下!杰夫利。”
在就要走出宫殿前庭的时候,从背后传来了德雷克的声音。
“可恶!身体怎么会这么重!还是喝过头了!”
喘着粗气追上来的海上英雄,恨恨地说道。但是,他自己应该也很清楚,这并不是由于酒的缘故。在从升帆降帆和打扫甲板等重劳动中解放出来后,船长和高级船员往往都容易陷入慢性的运动不足。
“怎么了?阁下。”
“关于你的旅程,你会走陆路去威斯敏斯特吗?”
杰夫利耸了耸肩膀。
“如同被那位陆上的伯爵阁下嘲笑的那样,作为一个海员的悲哀就是没有自信可以驾驱好快马。如果连一英里都投有跑到就从马背上跌下来摔断脖子的话,那不就成了大笑话吗?而且我也没有时间去对付那些在公道上肆虐的盗贼。所以我会回老巢,从海路出发。”
德雷克点点头。
“明智的选择。我在提特福德的造船厂留了一艘名叫‘赛法号’的独桅帆船。你就用那个吧。那是艘好船。需要的操作员少,而且速度很快。水手的话你从我那里挑几个带走好了。”
“谢谢您。”
“你不用道谢。明明说过凯特就好像我自己的孩子,却什么也无法为他做的我太没用了。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要一起去,但是这里也需要留个人监视沃尔辛厄姆的动向。”
“您说得没错。”
德雷克抱住杰夫利,体贴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路上小心,我等你的好消息。”
“我知道。”
杰夫利也回抱住了那个个子不高却非常结实的身体。
“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您。”
“你说吧。”
“在牢狱里面只有钱说话算数。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是希望您能替我派人去科林,给那些看守一些好处。凯特他喜欢干净,就算进单人牢房不可避免,我也希望尽可能为他选择清洁的场所。”
“明白了,我还会派人送去最高级的食品。”
“拜托了。”
杰夫利浮现出淡淡的微笑,转身背对着德雷克。
(今晚之内就赶去提特福德,天一亮就出发去威斯教斯特。风势好的话,可以比走陆路快得多。从波斯亚斯和考斯中间穿过去,开向圣桑普敦。虽然那捷尔不熟悉东南部海岸,不过以他的脾气,总会有办法的。)
在前往沙撒克的渡船上,杰夫利计划着接下来的安排。
(基德不知道在不在旅馆?像他这种隔三岔五就和教会发生不快的家伙,应该和科林科监狱的看守们很熟悉才对。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他能直接见到凯特,转告他不用担心。)
说老实话,杰夫利更希望能干脆自己偷偷进人监牢,想办法把凯特救出来,然后就此带着他躲得无影无踪。因为杰夫利最讨厌转弯抹角的东西。但是现在逃走的话就等于承认了罪名,剩余的人生就不能不浪费在逃避沃尔辛厄姆的追踪上。这一点他实在不想领教。
(虽然不想承认,能够一直从阁下的鼻子底下逃脱的桑地亚纳那家伙确实有两下子。好想和他请教一下逃亡的手段。)
杰夫利咬住了嘴唇。沃尔辛厄姆对于凯特的敌意真的让他要举手投降了。就算洗脱了杀人的嫌疑,他也不会停止想要逮捕凯特的举动吧?
(没措,不择手段地……)
让匹波说出虚假谎言的,说不定就是他。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很有可能准备了让谎言不会露馅的花招。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那么自信满满地说“反正也是白跑”吧?
(说不定现在他已经在尸体的嘴唇上涂上了砒霜……不对,也许是事先就在酒杯上下了毒。)
但是,想到这里的时候杰夫利摇了摇头。沃尔辛厄姆信仰的坚定是无可怀疑的。他应该做不出杀害主教的事情吧?杰夫利也不想认为他是恶毒到了这种程度的人物。
(可是,他也是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的男人)
到底什么才是真相?主教的真正死因是由于衰老,疾病,还是凯特之外的人投毒,杰夫利也无法明白了。
(既然如此,就只去专心想怎么搭救凯特好了。)
杰夫利说服着自己。凯特正在一个人孤单单地等待着他的援救。杰夫利不容许自己辜负他的期待,重要的事情只有这一点。
“沙撒克到了。先生。”
船头的声音让杰夫利抬起面孔。
用于表示泊船场位置的灯光,让建造在它背后的科林科监狱巨大的影子模模糊糊地浮现了出来。
(我马上就回来,所以,你再忍耐一下。)
杰夫利把船钱交给船夫,跳到了浮桥上。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逐渐漂开的船只。
“你在这里会留到什么时候?”
船夫耸耸肩膀。
“到没有客人为止。因为还有些去妓院的先生在。”
“你想不想做笔更好的买卖?如果你把我和我的同伴送到提特福德,我就付你超过市价一倍的钱。”
“接下来去提特福德?”
“对。”
船夫眯缝了眼睛。
“晚上的航行很危险,这我可不大喜欢。”
杰夫利挑起单边眉毛。看起来,他似乎是以危险为借口,打算榨取金钱。不愧是伦敦人,还真会做买卖。
“既然如此,我去找其他船。麻烦了。”
听到他干预的回答,船夫不甘心地咂了下嘴。
“好吧,一定要成倍的钱哦。”
杰夫利微笑起来。
“没问题,我这就去带同伴过来,你在这里等着吧。”
“是。”船夫改变了船向,不情不愿地说道,“哎呀呀,会是个漫长的夜晚叫。”
杰夫利也有同感。
背部感觉着冷风的吹拂,海斗进入了好像张开了嘴巴的鲨鱼一样的栅栏。还没来得及打量一下周围的样子,他已经被推进了一个连窗户都没有的小房间。
“晚上好,先生。”
海斗转头看向发出刺耳的混浊声音的地方。在散发着恶臭的兽油蜡烛烛光的照耀下,一个好像会喘气的木乃伊一样的老人坐在一张粗糙的桌子前面。看起来他好像是这个监牢的负责人。
“秘书长官阁下的命令。暂时收容犯人KAITO·TOGO。期限未定。”
“是,是。”
那个好像是头领的卫兵如此说了之后,老人打开放在桌子上的大大的账本,取出了一直插在墨水壶里面的羽毛笔。
“凯特·托郭啊,好奇怪的名字。罪名是什么?”
卫兵表情困惑地看着其他同事。
“该说什么比较好?”
“异端信仰吧?”
“原来如此。”
那个头领点点头,回头看着老人。
“国教违禁者。因为长官阁下要亲自调查,所以关进单人房间。”
“明白了,长官。”
老人放下笔,冲着走廊怒吼。
“托姆!查理!有客人了。”
看到穿着因为长年的污垢而变成灰色的衣服的年轻人出现后,卫兵们掉转了身体。任务完成。这里对于他们而言似乎也很不舒服,所以根本没有掩饰巴不得立刻离开的表情。
(这也难怪……)
在朦胧的烛光照耀下的石头地板,因为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而湿漉漉的。也许该说是为了想让地板干净一点而洒水,结果却反而让污垢扩散开来了吧?
(我要进入的单人房间也是这种感觉吗?)
就在他心情灰暗的时候,老人冲他招呼。
“你是外国人?”
海斗点头。
“你有工作吗?”
“我是女王陛下的小丑。”
“怎么会……”
看到老人瞪大了眼睛后,海斗感到了后悔。也许该说是船上的服务生比较不引人注意吧?
“居然是宫廷小丑……这可是好久没见的大角色了。”
老人舔了舔嘴唇,再次取出笔,在刚才的本子上修改了什么。
“按照英格兰的法律,犯人要缴纳狱费。你的身份虽然低,但毕竟属于宫廷人的范畴,你就缴纳一英镑左右吧。”
这次轮到了海斗瞪大眼睛。
“要一英镑吗?”
老人突然显得有些担心,对托姆说道。
“喂,调查一下这小子的身体。说不定是个穷鬼。”
看到青年接过老人递来的足枷转向自己后,海斗立刻脸色苍白。
“等一下!我交!不要让他碰我!”
“哼,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一开始就这么说不就好了。”
老人嘀嘀咕咕地抱怨,伸出了手裳。
“如果不想戴足枷的话,还要追加十先令。”
也就是说不想吃苦就交钱。海斗咬牙忍住了愤怒的冲动,从内侧的口袋中取出了从伊莉沙白手上获得的两枚金币。
“你很有钱啊,小朋友。”
看到老人眼中的光亮,海斗十分谨慎地说道。
“这已经是我所有的钱了。”
“总之能有两英镑已经很不错了。”
海斗出于好奇心询问。
“如果我没钱的话会怎么样?”
“那就要去地下牢房了。啊,那里很热闹,说不定会有人觉得有趣。不过在那里制造热闹的都不是人,而是老鼠。”
看到从心底打了个寒颤的海斗,老人露出了奸笑。
“看起来你相当受到女王的疼爱啊。如果不是被沃尔辛厄姆阁下看穿是天主教分子的话,现在应该也过着相当不错的生话吧?”
对于他而言,所谓的异端信仰就等于是旧教信仰的代名词吧?海斗因为嫌一一说明太麻烦,所以也就没有纠正他的误会。
“单人房间也有各种各样的。如果你把剩下的钱也给我,让你进进入贵宾房间也可以。有面向河流的窗已,配备了床和被褥,以及吃饭的桌子,而且也和那些破烂房子的家伙们分开。”
“那么我就要那里。不带足枷。”
“知道了。”
老人抬起下巴冲托姆示意了一下。
“把这个小朋友带到二楼的角落房间去。”
托姆把足枷放在桌子上,抓住了海斗的手腕。
“事到如今我不会逃了,放开我!很疼的。”
海斗一挣扎,另一边的手臂也被查理抓住了。
“不要叫个不停。不老实一点的话手臂会断掉的。”
对着被从小房间中拽出去的海斗的背影,老人补充了几句。
“噢,对了。刚才忘记说。饭钱是另算的。如果你的朋友肯付钱的话,我可以代你写信给他们。需要的话随时招呼我。”
海斗烦躁地嘀咕了一句。
“你就去下地狱吧。贪得无厌的死老头……”
走上表面已经磨平,容易滑倒的楼梯,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处的房间就是分配给海斗的单人房间。也许是已经空了很久吧?石头地板上堆满了灰尘,空气也非常混浊。
“可以把蜡烛放在这里吗?”
海斗对把自己推进房间,就打算离开的托姆他们说道。
“一根十先令。”
传来的是无情的声音。在监狱的各种服务似乎都是收费的。海斗叹了口气。
“可以赊账吗?等我有钱了一定交。”
“好吧。”
凯利将蜡烛插在了房门旁边的金属器具上。于是,海斗看见了在那下面的墙壁所刻着的名字。麦克尔、理查德、乔治——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人的名字。在这中间,究竟只有多少能平安离开这里呢?
(好像在这个时代,曾经有人光是偷窃面包就要遭受绞刑啊。)
不祥的想法让海斗冒出了鸡皮疙瘩。海斗紧紧抱住了自己轻微颤抖的身体,如同如果杰夫利在场的话,会做出的动作一样。
“还有其他事情吗?”
看到海斗摇头后.托坶等人离开了。
等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后,刚才一直静悄悄的各个牢房中传来了诅咒的声音。看起来这些狱卒非常受到讨厌。不过这种心情也不难理解。要想喜欢上关押自己的人可是件困难的事情。
“好吧。”
海斗取过蜡烛,开始检查。特别是非常在意的床褥。
“晒被子……那帮家伙们是不可能做的啦。”
战战兢兢地掀开脏兮兮的毯子后,不出所料,海斗不得不面对精神十足地跳来跳去的跳蚤。睡在这上面的话,等到清晨就会痒疯了吧?海斗看着放在床边的粗糙的桌椅。
(只能在那里休息吧?)
坐在嘎吱吱作响的椅子上,在桌子上滴下几滴蜡油,把蜡烛竖在了桌子上。桔黄色的火焰随着他的呼吸而摇荡。
好孤独。
虽然感觉到墙壁另一端有人的气息,但是却看不见影子。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孤单一人了。在船上的话和杰夫利一起睡,在王宫的话则和其他小丑同一房间。
(查德的呼噜好厉害,安利则是会说梦话。当时被那些吵到的时候,还希望能有自己的房间……)
可是真的只剩下一个人后却如此的心虚。好像耳朵聋掉一样的寂静让人无法忍耐,于是海斗故意咳嗽了一声。但是,那种空虚的声音融人空气中后,反而更增加了寂寞。
就算想要分散精神,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情。因为凝视着蜡蚀的火焰而感到疲劳,海斗趴在了桌子上。
(就在刚才为止还在和伊莉沙白女王一起进餐的事情就好像梦境。)
不对,现在想起来的话,宫廷生活本身就如同万花筒一样瞬间千变万化,完全没有真实感。
出现又消失的脸孔、脸孔、脸孔;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点也无法残留在记忆里的话语;按照女主人的要求唱歌跳舞,终日玩耍的日子;澄有任何惹人心烦的东西,心情也没有受到动摇。所以,现实感才会那么薄弱吧?
(就连被卫兵包围的时候,最初也觉得不关己事)
海斗闪过一丝苦笑。如果是感觉迟钝的话,他宁愿一直保持迟钝的样子。这样的话也就不必体验这种好像会让身体冻结的恐怖了。
(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虽然杰夫利在拼命为我开脱)
而且,因为这个缘故,他变成和沃尔辛厄姆彻底翻脸的样子。
和将警察与谍报组织抓在手中的当权者斗争的危险性,海斗也十分清楚。对方是阴谋诡计的专家。为了毁灭被自己认定是敌人的人的话,他们会不择手段。
(可是,杰夫利没有畏惧。为了我……)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绝对不会舍弃你。”那是他用态度证明了这番语言的瞬间。海斗知道,就连德雷克,面对沃尔辛厄姆都在犹豫该如何办才好。
(他会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面对和西班牙的战争,如果和秘书长官闹僵就糟糕了。因为在宫廷方面还王沃尔辛厄姆的势力比较强。)
政治立场和野心。没错,德雷克有很多不能不去保护的东西。但是,杰夫利却在做好了抛弃这一切的心理准备下,选择了海斗。一个还没有完全接受他的好意的人。
(他毫不迟疑地信赖了我。)
交杂着后悔和感谢的心情,打动了海斗的胸口。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理由怀疑杰夫利的爱情。剩下的就只看自己的心情了。不是出于依赖,不是因为作为救命的代价,也不是为了平息孤独,他真的可以纯粹地爱上杰夫利吗?然后,他能够为了回应杰夫利的心愿,而交出自己的身体吗?
(虽、虽然有些害怕……不过是和杰夫利的话我也许……可以忍耐。)
他不可能做出让海斗疼痛的事情。海斗可以相信这一点。也许,习惯了的话还会感觉到快乐。看到依偎在男人身体上的西理尔的样子,他不免这么觉得。即使如此,还是不能不踌躇又是为了什么呢?
(一旦成为了杰夫利的“人”,是不是连能维系他的兴趣就不好说了。我也许害怕的就是这个。)
比如说,基德,也就是克里斯托弗·马洛和那捷尔的关系。虽然觉得不可能,如果那捷尔爱上基德,和他上床的话,基德的感情得到了满足,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执着地追逐着那捷尔了吧?
(然后,他会开始寻找其他的猎物。那捷尔的事情,一定很快就会被放进记忆的角落……)
海斗咬住嘴唇。他不要。如果两个人的关系要是变得这么生疏的话,他宁愿维持现在的样子。如果是还没有得到手的东西的话,杰夫利的执着应该不会减弱吧?
(真是连我自己都觉得看不起的利己主义者啊。为了维系他对于自己的兴趣,居然要让对方保持欲求不满的状态。)
但是,就在他微微浮现出自嘲笑容的时候。
“哇啊啊啊啊……”
不知从哪里响起了惊心动魄的惨叫。海斗猛地坐起身来,在狱中?还是在附近的道路上?总之好像是什么人遭遇了危险。而且是死亡的危险。
(对了,现在可不是悠闲地考虑自己和杰夫利的关系的时候。)
海斗的脊背冒出一片冷汗。如果说处于生死边缘的话,自己其实也一样。如果不能洗脱谋杀马宁主教的嫌疑的话,自己毫无疑问会被送上刑场。就算要为杰夫利的事情烦恼,也必须是在能活下去的前提下。首先无论如何都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是,让人不甘心的是,牢房中的海斗所能等待的只有别人的援手。
“如果能找到有利的证据就好了……”
海斗嘀咕道。虽然杰夫利获得了前往威斯敏斯特的许可,但是究竟能否找到可以证明主教是自然死亡的证人还是未知数。
(当然了,他一定会尽一切的可能。)
但是,努力并不是永远都能获得回报的。因为无法找到证人的可能性非常高。而且,一旦知道被当作嫌疑犯的人是异教徒的话,一定会出现拒绝合作的司祭们。失去了重要的人的悲伤,很容易就可以转变为怒火。为了平息这种心情,也许就会把海斗当成祭品。
(拜托了,杰夫利,不要把我交给沃尔辛厄姆。)
两手紧紧按着额头,海斗拼命地祈祷。只有杰夫利可以依赖了。尤其是他又没有信奉的神明。
就这样,大约过了多少时间呢?
在蜡烛快要燃尽的时候,海斗的耳朵捕捉到了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是托姆或者查理来巡逻了吗?)
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刚才来这里的时候完全可以顺手做了。因为不祥的预感,海斗吞了口口水。
(除了看守以外,还有什么人能够自由在监狱中转来转去吗?)
脚步声变大了。一次也没有停止,直接朝着走廊尽头走来。
咔达,一个响亮的声音让海斗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屏住呼吸,凝视着房门。
(就在那里停下来,不要过来……)
但是,他的愿望落空了。脚步声持续接近。咔,咔,咔,然后,在海斗的单人房间前面一下子停止了。他不祥的预感完全命中。
插进锁中的钥匙旋转着,房门打开了。出现在海斗瞪得大大的眼睛中的是个全身黑衣的男人。年龄大概在四十岁左右吧?隆起的肩膀,粗壮的脖子,身体的曲线就好像一个酒桶,或者说是类似于举重选手的体形。男人从狭窄的入口挤进来后,看着紧张地站在桌子前面的海斗,目光居然是出乎意料的平稳。
“你、你是什么人?”
海斗鼓起勇气询问。
“伦敦塔的雷文(注:意为乌鸦)。”
男人发出了好像脖子被绞住的干涩声音。
海斗认真地凝视着男子。伦敦塔的乌鸦。也就是说是伦敦塔饲养的大乌鸦吗?确定,一身黑衣的他,并不是不能看成是那种鸟类的化身。
(不对,等一下,伦敦塔开始饲养乌鸦是后来的事情啊。我记得不是查理二世的时代吗?)
只要伦敦塔存在着乌鸦,国家的安泰就能得到保证,因为相信了占卜师的这番话,国王向护卫官下达了保护乌鸦的命令。当然了,如果为了不让乌鸦再度飞走,把它们的羽毛剪掉也能算是保护的话。
(从伦敦塔来的话,这个人也算是护卫官吗?)
如果是的话,他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里的呢?在这个时代,伦敦塔是贵族专用的牢狱。也就是说,和海斗这种平民无缘的场所。
(是陛下为了以防万一而派人来了吗?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偏向我的意思不就太明显了吗?)
海斗不明所以,所以只能询问对方本人了。
“那个……您有什么事情?”
“按照沃尔辛厄姆阁下的命令,对你进行调查。”
“怎么会!”海斗非常愕然,“这、这不是和说好的不同了吗?”
雷文有些迷惑。
“什么说好的?”
“女王陛下下过命令了!在我的朋友的调查结束之前,不允许秘书长官进行拷问!”
“啊。”
雷文苦笑出来。
“怪不得,所以吩咐我不要在看得见的地方留下伤口啊。”
打了个寒颤,海斗倒退了几步。但是,他知道自己无路可逃。
“我没有听到陛下的命令。在这种场合,还是应该遵循沃尔辛厄姆阁下的命令吧?”
“不要!”
“如你所见,这里没有拷问台。”
雷文打开斗篷的前襟,摊开了双手。
“你看,我没有带鞭子和体罚棒。”
感觉到屁股撞到椅背上,海斗战战兢兢向旁边移动。雷文缓缓走了过来。
“不、不要过来……”
脊背紧贴着墙壁,海斗嘀咕着。可怕。他快要因为恐惧而疯掉了。
“这样就泪眼汪汪吗?”
雷文抓住海斗的下巴,凝视着他僵硬的表情。是和刚才没有什么改变的平稳目光。多半,就算把短剑插进什么人的心脏的时候,他的瞳孔中也不会闪过动摇的色彩吧?
“听说你才十五岁?”
海斗轻轻点头,无法忍耐地闭上眼睛。因为这个动作,泪水从眼角流下来。
“放心吧,就算不让身体疼痛,我也有的是让人开口的办法。这可是我长年负责伦敦塔的拷问,钻研已久的成果。因为阁下不喜欢大声的惨叫,所以没什么机会施展手段就是了。”
海斗紧紧咬住嘴唇,忍耐着不断涌上来的呜咽。就算被他这么说,也不等于就可以放心。
(太卑鄙了!沃尔辛厄姆!下次见到女王的话,绝对要为这次的事情讨个说法!)
但是,在那之前必须忍耐下雷文的拷问。海斗一边和绝望作战,一边思索着不让身体受伤就能让人开口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到这边来!”
雷文用单手抱起海斗,伸出另一只手拉过了椅子。
“坐在这里。”
“晤……”
被按住肩膀的海斗连抵抗都做不到,就坐在了放在房问中央的椅子上。
“好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雷文坐在曾经让海斗害怕的床铺上,若无其事地说道。长年在监狱生活的话,就会拥有完全不在乎跳蚤的皮肤吧?
“没、没有什么想说的事情。”
海斗发出颤抖的声音后,雷文点了点头。
“那么,在你想到之前就不用说话了。反正时间还有的是。”
看着躺在床铺上,闭上眼睛的男人,海斗哭笑不得。
(那是什么意思?)
在静寂之中,时间逐渐地流逝。海斗在椅子上扭动着屁股。粗糙的椅子坐起来当然不舒服。
(疼……)
过了一阵开始真的麻痹起来。海斗为了促进血液循环,站起来试图做下按摩。但是……
“不要动!”
雷文发出了禁令。
“在你交代之前,不许离开那张椅子。”
海斗十分火大。反射性地跳了起来。
“动一下有什么不可以?”
“哟,原本以为是个爱哭鬼,没想到也有倔强的地方啊。”
雷文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脱下了漆黑的斗篷。然后,他走到紧张的海斗旁边,一把将他推回了椅子上。接着用手上的斗篷把海斗的身体和椅子缠绕在一起,固定成无法再站起来的样子。
“唔……”
虽然不知道雷文是怎么固定的,但是他的胳膊连一厘米也无法再抬起来。后背也好像被使用了粘接剂一样紧贴着椅子。虽然腿还可以动,但是除了踩地板以外根本派不上别的用场。
“你绑得这么紧的话会留下痕迹的。”
即使被海斗瞪着,雷文也若无其事。
“布的宽度够就没问置。就算你挣扎也不会陷进皮肤。如果快要淤血的话,我就放松一点。”
“你让我一晚上都这个样子!开什么玩笑!”
“不是开玩笑。如果你不交代的话,别说是一个晚上,两个、三个晚上都要保持这个样子。”
海斗猛地一惊,看着雷文。他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在我交持之前,他都不打算让我睡觉了吗?)
那样的话确实不会留下外伤,但是肉体和精神上的痛苦却都会登峰造极。但是,海斗想到了更加恐怖的事情,嘴唇也因此颤抖了起来。
(水呢?会不会连水也不让我喝?)
在讲述船只遇难事故的书里曾经写过。人类只要有水喝的话,就算是处于绝食状态也能活四十天。但是,不喝水的话就连三天也支撑不住。如果再加上无法睡眠的话,应该会遇到生命的危险。
(三天……三天后杰夫利也能回来了吧?那样的话,这家伙也只能收手。)
但是,问题在于自己能否忍耐下去。说老实话,海斗没有自信。一旦和同学卡尔洛斯他们晚上出去玩个通宵,第二天就会被猛烈的头痛所折磨。而且如果接下来的一天也必须熬夜的话,感觉上脑袋就好像快要爆炸一样。
(不对,在那之前可能就先疯掉了……)
他很清楚,长时间的失眠状态,容易引发幻觉和幻听。就算是身心都很健康的人,如果让这种异常持续下去的话,也会失去了清醒和疯狂的边境线吧?
(虽然总觉得到第二天为止应该没事,可是到了第三天就不好说了……)
不管是什么事情,未知的体验都会伴随着不安。特别是在手脚的自由都被剥夺,处于他人支配之下的时候。无法按照自己的愿望行动,真的是非常累积精神压力。感觉上似乎会被身体中膨胀到凶暴程度的怒火所压倒,海斗握紧了拳头。然后,因为自己的脆弱而微微颤抖。
“很无聊啊。”
雷文在旁边火上浇油。
“你快点说了的话,就立刻给你拿下斗篷。”
他再次回到床铺,让高大的身体横躺了下来。看起来明显是很舒服,很舒服的样子。
最终还是无法忍耐。五脏好像要翻了过来。被他的悠闲刺激到神经的海斗,连人带椅子在地板上跳了起来。咔嗒,咔嗒,好像是为了发泄怨气一样,持续制造着嗓音。
“快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雷文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嘴角浮现出了轻微的笑容。然后,什么也没说地翻了个身。
“讨厌!可恶!喘不过气了!喘……”
也许是撞在地板时的角度不好吧?椅子腿滑了一下,海斗无可奈何地横摔在了地上。
“呜……”
咚地一声沉闷的声音。侧头部结结实实撞在地板上的疼痛,让海斗头晕目眩。但是,却还是没达到昏倒的程度,尽管他此时是如此地期待着昏迷。
“挣扎的话只会消耗体力,小兔子。”
海斗辛苦地睁开眼睛,泪眼朦胧地看到了雷文的脚。
(果然鞋子也是黑色啊。)
虽然那捷尔也喜欢穿黑衣服,但是从来没有像他那么彻底。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些的时候,感觉上身体好像浮到了空中。是被雷文连人带椅子拉了起来。然后,他不顾海斗的不情愿,仔细地用手摸索着他的头部。
“没有破,没有见血,不过,这个样子估计会起个肿包。”
海斗从紧咬着的牙关中挤出一句话。
“太好了,这可以成为你折磨我的证据。”
雷文的眼睛中浮现出了打趣的色彩。
“你还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肿包之类的东西,只要冷敷一下就可以消失了。我会拿水和布来。”
“抱歉要让你从事不习惯的东西。你明明擅长的是伤害人。”
“我习惯为受伤的人打理。”
“啊?真的吗?”
看着表情怀疑的海斗,雷文点点头。
“对,因为有时候让对方恢复一次后再用刑更有效。一想到还要品尝那种痛苦的话,难免会动摇。”
海斗有想要呕吐的感觉。不是因为撞到了头部。
“你居然可以若无其事说这种事情……”
“这是工作。”雷文冲着门说道,“或者说是血统吧。我家代代都负责为王室进行拷问。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据说我们祖先第一个经手的人是爱德华二世,那位号称男色家的国王。”
他回头看着无言的海斗。
“那个时候下达了不能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伤痕的命令。所以国王是被用炽热的火筷子捅进了后洞。想到这个主意的好像不是我的祖先,而是伊莎贝拉王后。她从心底憎恨着身为同性恋者的丈夫。可怜的陛下的惨叫甚至传到了城外。不过也难怪,因为肠子都被烫黑了。”
海斗的喉节上下移动了一下。因为鲜明地想像到国王悲惨的样子,他真的觉得恶心了。
“沃尔辛厄姆阁下说过,你也许也和爱德华二世拥有同样的性向。还说在成为小丑前你和侍奉的男人上过床。”
雷文眺望着海斗失去了血色的脸孔。
“是真的吗?”
海斗忍耐着眩晕,摇摇头。
“他弄错了。我没有和他上床。”
雷文微微一笑。
“好像不是谎言。”
“你怎么知道?”
“通过声音和脸色。但是,你要小心。如同伊莎贝拉王后那样,憎恨会让人想到无法形容的折磨方式。你最好也少做些会招惹沃尔辛厄姆阁下的事情。因为我可不想用火筷子捅进你的屁股。”
海斗询问再次背对他的男人。
“即使如此。只要他下命令的话,你还是会照做吧?”
一边穿过门,融入走廊的黑暗,雷文一边说道:“这是工作。”
“已经看到了怀特岛。”
来叫呆在船室中的杰夫利的那捷尔,看到散落在桌上的扑克牌,皱起了形状优美的眉毛。
“你在干什么?”
“很漂亮吧?在昨晚的宴会上,我从财务部长那里听说的。据说每买一套这种东西,就会有一笔税款落进渥尔达·罗利的腰包。真是让人羡慕。早知道这也应该多对女王丢几个媚眼。”
“我没问你这种事情。我想知道是是,你在这种非常时刻还有心情玩扑克的理由。”
“我不是在玩哦。是在思考事情。”
“什么事情?”
杰夫利摸着下巴,把那捷尔叫近了身边。
“你看,这玩艺就是我国的宫廷势力图。”
他按顺序用手指敲打着排列在桌子上的五张牌。
“如你所知,没有国王。最强的就是女王。因为是战争时期的女王,所以我选择了象征剑的黑桃王后。那么,四位J都是谁呢?”
那捷尔考虑了一阵后说道:“如果要说是仅次于女王的当权者的话,当然是巴里卿威廉·塞悉尔和圣法兰西斯·沃尔辛厄姆。如果要说女王最宠爱的人,就是雷斯达伯爵伯特·丹德利和渥尔达·罗利了吧。”
杰夫利点头。
“你说的很妥当。那么把这四个人排列在一起,你注意到什么了吗?”
“除了罗利以外,好像都远远过了被称为王子的年龄。”
“你说的没错。陛下喜欢水灵灵的美丽青年。当事人也都清楚这一点,所以开始准备接班人。部么,如果把年轻的罗利设定为最弱的梅花王子的话……”
杰夫利把手指放在红桃的王子上。
“还是应该是心爱的罗宾吧?虽然雷斯达伯爵长年被视为陛下的恋人,但是自从再婚后似乎就褪色了不少。所以他才会力推妻子带来的儿子艾赛克斯伯爵。因为虽然被夺去了主角的位置不见得有趣,但是总比毫无关系的人夺走了宠爱要强。”
他的手指接着移动到方块王子上。
“接下来就是曾经和陛下一起左右着政治和经济的巴里卿。他好像打算把权力转让给儿子罗勃特。虽然罗勃特的头脑似乎是公认的优秀,但是也存在不安的要素。罗勃特不光身体虚弱,而且外表也不是很好看。除非他能显示出相当程度的能力,否则很难吸引到女王的兴趣。”
然后,他最后指着黑桃王子。
“陛下的匕首,我们的沃尔辛厄姆阁下也把期待寄托在了儿子托马斯身上。但是很可惜,他并没有父亲那么聪明的头脑。要继承秘书长官的位置恐怕很困难吧?于是乎很现实的阁下,为了沃尔辛厄姆家族的安泰而缔结了同盟。”
杰夫利将红桃放在了黑桃上面。那捷尔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和雷斯达伯爵?可是我听说那两个人是水火不相容的关系啊。以前陛下曾经考虑过和伯爵结婚,但是却遭受了沃尔辛厄姆和巴里卿的强烈反对,据说伯爵至今还耿耿于怀啊。”
杰夫利耸耸肩膀。
“真是那样也不奇怪。但是,我不是说过吗?王子迟早会接班换代。沃尔辛厄姆试图联手的是有雷斯达伯爵撑腰,同时也是女王新的宠臣的艾赛克斯伯爵。你还记得凯特表演塞诺格雷特的那天的事情吗?”
“啊。”
“艾赛克斯没有在公演出现。他好像是因为有要拜托的事情,和阁下见面去了。但是他拜托的事情的内容,即使女王询问也没有回答。或者该说,他无法回答。昨天和基德谈过后,我终于知道是什么了。”
那捷尔好像觉得无趣地说道:“又是那小子吗?”
“不要那么排斥他啊。基德是沃尔辛厄姆的间谍。如同在剑桥学位的事情上我们知道的那样,他和我不一样,很幸运地可以自由出入阁下的房子,也清楚阁下的私生活。”
“也就是说,可以对阁下展开间谍活动吗?”
“不错,但话虽如此,基德并不是从口风超紧的当事人口中听到拜托的事情的内容的。而是在他向阁下的儿子托马斯叹息着表示‘难得有御前公演的机会,重要的后援人却不露面,再有多少喜悦都只能减半了’,结果部位大好人就告诉了他没有到场的理由。不过是在附加了如果敢泄漏,就活活剥掉他的皮的基础上。”
“到底是什么秘密?不要卖关子了。快点说。”
杰夫利露出奸笑。
“是关于结婚的请求。”
那捷尔把只剩下一只的眼睛瞪到了最大限度。
“结、结婚?”
“没错。”
“谁和谁?”
“艾赛克斯和阁下的女儿,菲利普·西德尼的遗孀弗朗西丝。伯爵是在菲利普阵亡的萨特芬战役中获得了军功。回国后去表达自己悔恨的时候,他好像被英雄夫人的凛然态度所打动。这两个人的缘份也真是不可思议。菲利普在和弗朗西丝结婚前,听说曾经和艾赛克斯的姐姐贝乃罗相亲相爱。”
那捷尔点点头。
“这个事情我知道。因此没能和贝乃罗结合的菲利普,才会把自己的心意升华到了诗歌中。所以才有了那个出色的《亚斯特罗夫和斯泰拉》”
“噢,你曾经看过吗?”
“当然,下次我借你。”
“对了,也许可以学习到美丽的词句。”
杰夫利讽刺地说道。
“贝乃罗好幸运啊。如果平安结合的话,她现在就只是一介骑士的遗孀。不过算了,既然是出色到被写入诗歌的女性的话,应该就和真正的西德尼女士一定不用为再婚对象发愁才对。”
那捷尔叹了口气。
“再婚吗?……阁下的女儿也真不懂得吸取教训。或者该说她是完全不用脑子吗?继菲利普之后,居然又要嫁给女王陛下的宠臣。这次可不一定还能得到结婚许可了。如果秘书结婚的话,说不定会被送到伦敦塔去。”
“所以艾赛克斯才要依靠沃尔辛厄姆啊。毕竟他曾经有过前科,当初他可是因为疼爱女儿,而怒吼过迟迟不愿颁下结婚许可的女王的。而且未来的岳父又是唯一可以和那个碍事的巴里男爵对抗的人选。”
“碍事?”
杰夫利点点头,再次碰着方块王子。
“在他母亲雷蒂斯和雷斯达伯爵再婚后不久,巴里卿就被指定成为了年幼的艾赛克斯的监护人。”
“为什么?他又不是变成了孤儿?”
“大概是陛下对于抢走了自己心爱的罗宾的女人的小小报复吧?她当初多半是说了如果你们不同意,就不容许你们结婚。”
那捷人的脸上笼罩了阴影。
“怪不得人们都说女性的嫉妒很可怕。”
“在恐怖程度上完全不逊色于这个的就是男人的权力欲望。在盛行骑士道的时候,出身良好的孩子会作为侍童住进上层者的房间,接受为了成为骑士而不能不进行的教育。我想巴里也是出于这个目的的收留了艾赛克斯。但是问题的重点却是在‘谁才是上层者’上。艾赛克斯是历史悠久的伯爵家族,而巴里只是单纯的新兴男爵。”
“小孩子会注意到这些吗?”
杰夫利耸耸肩膀。
“既然是贵族家的孩子,应该从小就见惯了亲戚们为了宫中的席位而争得头破血流的场面。因为自然而然也会重视自己的位置。凯特也曾经说过,对于那些高傲的少爷们而言,再没有什么比受到比自己身份低下的人的指手画脚更难以忍受的事情。我也这么觉得。在已经获得了女王宠爱的现在,艾赛克斯一定希望能和多嘴的老头子断绝关系。更何况他绝对不会忍受要站在巴里的儿子的后面。”
“原来如此,那么……”
那捷尔看着桌上的纸牌,继续了下去。
“这个势力图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在考虑该跟随哪位王子。”
杰夫利看着吃惊地猛抬起头的好友。
“通过这次的事件我能知道的就是,就算是伟大的德雷克船长,在宫廷也等于是毫无力量。不错,虽然这么说很遗憾,但是阁下无法保护凯特。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位于权力中枢的人。”
“既然是能够让女王的宠儿失势的家伙的话,就也应该可以拯救他。”
杰夫利点头。
“如果从牌面上来看的话,我们只是平凡的数字牌。不但很简单就可以输掉,也可以被随手抛弃。但是,如果别人觉得我们有用的话,就会让我们留在身边了吧?反正都是要被利用,我宁愿选择最强大的‘援手’”
“也就是说如果对胜负没有帮助的话,我们也就没有必要为别人卖命。”
“你说得没错!好了,如果是你的话会选择哪个王子?”
那捷尔伸手把桌子上的黑桃和红桃翻转了过来。
“事到如今,这两张是不可能了。不管哪一位都很讨厌凯特,而且应该也很排斥庇护凯特的你吧?”
杰夫利苦笑出来。
“你说排斥还真是嘴下留情了。他们对我可是恨之入骨。因为就好像被家养的狗反咬了一口嘛。今后他们和支持凯特的德雷克阵营的反目也会很激烈吧?反正原本就是因为憎恨西班牙才联手的,说不上多么深厚的关系。”
那捷尔抚摸着梅花。
“罗利也是一样。和他一起经营新大陆殖民事业的表兄格伦威尔对于德雷克的憎恨可是众所周知。”
“啊,你说的没错。”
出身绅士阶级的船长理查德·格伦威尔的事业连续失败,因为资金周转的困难,甚至还不得不卖掉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房子巴格拉特庐。但是,被他轻蔑地视为暴发户的德雷克却因为环游世界的航行的成功而获得了不朽的名声。不仅如此,还从女王那里获得了骑士的封号,而且好死不死德雷克还用从西班牙掠夺来的财宝买下了巴格拉特庐
(意料之外的命运太转折——简直就是天国和地狱。)
虽然格伦威尔的态度大可以被当成是迁怒,但是他的心情并不是不可理解。杰夫利在不管做什么都不顺利的时候,也不由自主想要归罪于他人。
“目睹了表兄的屈辱的罗利,当然不可能对德雷克抱有好意。而且他既然和阁下共同行动,想必也不会喜欢我们吧?其实他也是海上的男儿,原本应该最能互相理解的。”那捷尔很遗憾地说道。梅花也被他翻转了过去。然后,他踌躇着拿起了方块。
“这么说的话,剩下的只有巴里卿了。但是,那位大人会认为他需要我们吗?”
“我想应该是不会吧。”
杰夫利从那捷尔形状优美的手指上夺过了纸牌。
“但是,那是因为他没有注意到我们的价值。”
“价值?”
“他的象征是方块(在英文中是钻石),也就是财富。根据我刚才提到过的财务部长,也就是巴里男爵的部下的表示,他好像和敬爱的女王陛下一样非常热衷于金钱的储蓄。”
那捷尔问道:“你打算用金钱购买公爵的保护吗?”
“啊。”
“怎么做?”
“在下次航海的出资人中加人他的名字。”
那捷尔摇摇头。
“太勉强了。你忘记男爵一向反对私掠行为了吗?在德雷克环游世界回来的时候,他也不光是没有祝福,甚至于逼着女王下令因为袭击西班牙船只等罪名逮捕他吗?”
“那是因为他想回避和西班牙的战争。在战争已经无可避免的现在,他的想法也许会改变。只要航海成功的话,立刻就会获得远远超过那些一点点收缴上来的税金的金钱。女王究竟赚了多少,没有人会比掌握着国库的男爵更清楚了。你以为他不会感觉羡慕吗?”
“确实。”
看着露出认可表情的那捷尔,杰夫利点点头。
“因为还有其他出资人,所以还是要请男爵出钱。但是相对的,在分配利润的时候让他多占些便宜。那部分我来负担。”
那捷尔立刻说道:“我也负担一部分。”
“太好了。虽然不知道他会要多少,但是一定不会便宜的。”
“交涉的时候请让我同席。我会尽可能砍价的。”
“我也是这么打算。买东西的时候交给你从来没有错。”
杰夫利微笑着将手上的纸牌凑在了嘴边。
“那就这么定了。等回到伦敦,就立刻去拜访巴里卿。虽然不愿意这么想,但是万一我们收集不到证据的话,能依靠的只有他了。沃尔辛厄姆也不会想和长年的同志为敌吧?”
“啊,希望如此。”
那捷尔祈祷般嘀咕了一句,用灰蓝色的眼睛看着杰夫利。
“有点意外啊。”
“什么?”
“你明明应该是初学者,却如此精通这个宫廷游戏。”
“你是对作为一个在普利茅斯做买卖的船长来说吗?”
“就是这样。你是怎么想到的?”
杰夫利扯了一下嘴唇。
“很简单。这和扑克牌赌博一样。要充分观察对手,预测他们的行动。然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相信桌子上的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
那捷尔浮现出苦笑。
“王宫这种地方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可不是。”
杰夫利扔下方块,走到那捷尔身边,紧紧抱住了他。
“虽然是我永远不可能喜欢的游戏,但是既然玩了就一定要赢。我是认真的,不管要使用什么手段,我也要收拾掉沃尔辛厄姆。”
那捷尔好像安慰一样拍打着杰夫利的脊背。
“我知道。”
“我对宫廷没有什么留恋。等救出凯特后,我们马上回普利茅斯吧?”
“啊,然后乘坐‘克罗利娅号’出海。”
“目的地呢?”
“哪里都可以。只要有你和凯特在。”
杰夫利再次在手臂中注入力量后,缓缓地松开了拥抱。然后微笑着询问那张端正面孔的主人。
“怎么了?平时的话你不是很讨厌被人碰到吗?”
那捷尔不爽地说道:“没什么,只是错过了抵抗的机会而已。”
“噢。”
“不要坏笑了,噢什么噢。”
“你真的很宠我呢。”
那捷尔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你以为我永远都会这样吗?”
“我知道。”
杰夫利穿过了那捷尔的身边。
“你想宠爱的家伙另有他人。我已经从第一宠儿的宝座上滑落下来了。只不过,我没打算抱怨什么。因为我明白你的心情。凯特很可爱。虽然发色怪异一点,又充满了神秘,但是还是让人无法不去爱他。”
回头一看,那捷尔已经冻结在了当场。杰夫利有些疑惑。
“你难道以为我都没有注意到?”
那捷尔踌躇了一下后摇摇头:“我是希望如此,但是并没有特意努力去隐藏什么。虽然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但是也许我潜意识是希望你能注意到吧?”
“嗯。”
“我没有打算和你争夺。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而且我也知道凯特的心是向着谁的。也许会有些恋恋不舍,但是就算凯特不为我回头,我对他的爱也无法停止。”
“我明白,我并不是要责备你。”
杰夫利看着几乎和自己在同一高度的那捷尔的眼睛。
“在‘钥匙旅店’的二楼看到你抱着凯特的时候,我曾经嫉妒到眼睛都变得赤红。即使如此,我也还是无法讨厌你。”
“我也一样。”那捷尔苦笑,“所以才比较痛苦吧。如果能够讨厌你,还更加轻松一些。看着你们两个人我的胸口就会疼痛。可是就算如此,也无法忍受离开你们两人的滋味。”
“我不想伤害你。”
“我知道,所以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请你和以前一样,装出什么也没注意到的样子。我们的态度有改变的话,凯特会比较痛苦吧?对于我而言,这才是不可容忍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放过伤害他的家伙。哪怕那个人是你……”
“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敌人很强大。如果我们之间还有摩擦的话,根本不可能取胜。”
那捷尔理解自己。一边品味着深探的安心感,杰夫利一边说道:“我们去甲板吧。自从看到怀特岛后,又过了多久呢?”
他走出去后,那捷尔的脚步声立刻跟了上来。
“大约十分钟吧。眼看也快可以看到斯皮得角了吧?”
“我讨厌骚森德。因为不光要穿过狭窄到极点的海峡,而且还在连身体都要被挤成长条的海湾的最里面。”
“不要抱怨了。真正动手的又不是你。”
几乎可以说是不爽的集合体的声音,粗暴的态度。是平时的那捷尔,尔夫利微笑出来。能够不用失去他,真的让杰夫利非常高兴。
毛玻璃的另一侧,隐约反射着铁栅栏的影子。如果是用来防止逃亡的话,未免有些浪费。那个好像电车一样上下开的窗户,就算推到了最大限度,也不可能让一个人的身体通过。
但是,它也不是完全没用。因为栅栏的存在,这个房间就显示出了和外面的世界隔绝的感觉。自然而然会让被关押在这里的人感觉孤独和不安。
室内的装饰也同样无法让人放松。冰冷的荧光灯照出来的是带着斑斑铁锈的金属制桌子,坐下来很不舒服的椅子,以及放在入口房门旁的电话。因为不是要度过日常生活的空间,所以就算杀风景一些也无所谓吧?但是,虽然四面八方都挤满了高大家具的房间让人郁闷,但是空荡荡的房间也一样让人无法安心。
“抱歉让你久等了。”
门突然打开,走进了一个有着不起眼容貌的中年男性。微秃的额头,红红的脸庞,明显突出的腹部。是那种在酒吧会经常见到的类型。虽然好歹是穿着西服,但是料子却是苏格兰呢,而且是灰绿色的格子花纹。在他的胸口口袋里面塞着个明显已经有年头的烟斗。他平时的兴趣大概就是一边吸着烟斗一边钓鱼吧?典型的乡村居民。
“你母亲来看你了。”
“是吗?”
“和她说因为在查案,所以不能见面后,她好像非常失望。不过也难怪。她要我转告你律师马上就会到,不要担心。你都听到了吧。还有她带了换洗衣服给你,回头给你送到房间去。”
“谢谢你。”
和哉用好像能面一样的表情说道。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变换表情了。原本圆润的面颊塌陷了下来,眼睛下是沉重的黑眼圈。
“你看起来很疲劳啊。”眺望着和哉的男人,同情地说道。
“哎。”
“我明白,来来回回说同样的话确实很积累压力,我也一样。”
另一个人进入了房间。这位大约在三十岁前后。他背靠在房门旁边的墙壁上,一脸怀疑地打量着和哉。但是,和哉看也不看那边一眼。堪称完美程度的默杀。
“虽然我知道你已经很烦了,但是拜托了,再说一遍好不好?我们要把目击者的证词和你的供词配合在一起,再现当天发生的事情。”
和哉自暴自弃地点点头。虽然使用了“拜托”这个字眼,但是他知道那是命令。
“你们在彭赞斯住了一晚,第二天去兰斯恩得观光。在那里见到了一对美国人情侣,还请他们帮你们照相。照片在海斗·东乡手上。”
“没错。”
“你没听美国人说要去哪里吗?”
“对。他们也许是绕道去达摩尔,也有可能就那样一口气返回伦敦。因为他们说过了威尔士,所以我想应该不去去普利茅斯那边。”
“原来如此,和他们分开后,你们乘坐了前往彭赞斯的巴士。在那里和什么人说过话吗?”
和哉摇摇头。
“没有,因为客人很少,所以和我们坐的都不近。”
“从彭赞斯到普利茅斯的过程,你们是乘坐列车的吗?”
“对。”
“在那里发生了争执。”
“只是意见有些相左。”
“但是,你恼火到了想要打海斗的程度吧。不要忘记有人看见了你们在车厢里争执的样子。”
“他并没有从头看到尾吧?因为海斗道歉了,所以我很快就和他和好了。”
男人咬着手上的笔询问:“你是不是也该说吵架的原因了?”
“我不是说过不止一次了吗?”
和哉好像为了忍耐烦躁一样低垂下眼帘。
“那是因为海斗说了怀疑我们友情的话。”
“更加具体些。”
“因为我的父亲是海斗父亲的部下,所以他问我是不是其实并不想和他在一起。”
“是这样吗?”
和哉猛地睁大了眼睛。
“不是的!”
“但是,应该偶尔在心底闪过这样的念头吧?如果让海斗不快的话,也许会影响到父亲的工作。根据我们打电话的印象来看,东乡夫妇似乎是非常强势的人物。你就是经常感觉到这种肉眼看不到的压力,才会很郁闷吧?”
“没有那种事情!”
“人一旦被戳到了痛处,反应就会格外强烈。”
“我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你歪曲了我的话。”
男人好像安抚他一样轻轻抬起了双手。
“明白了。还是先听你说好了。你的母亲说过,‘和哉的性格很温和,不会做那种和他人争吵的事情。更不可能做出伤害青梅竹马的行为来。’而对于能让这样的你气愤到要动手打人的海斗,你真的可以那么快就原谅吗?”
一边明显在努力试图恢复冷静,和哉一边回答。
“……我不是说过吗?不是那么深刻的吵架。如果是你的话,也不会想不想再见到他面孔的对象一起继续旅行吧。”
“确实。”
男人啪啪地拍打着合上的调查书。即使不看里面,和哉的供述内容也都在他的脑子里面了。之所以要求他重复说,一方面是为了确认正确性,一方面也是为了试探他是否说谎了。
“到达普利茅斯后,你们最初做了什么?”
“找旅馆。因为车站附近的民宿满员了,所以我们抱着侥幸的心理去了海边的饭店‘音维塔’。很幸运地是正好有一个人退房,所以我们立刻定了房。因为是这种状况,所以在说到价钱的时候很是犹豫了一下,我想招待台的小姐应该记得我们。”
男人点头。
“啊,她记得你们。还记得你们把行李放在房间后,就立刻离开了旅馆。”
“我们去了球之丘。”
“奇怪的舞台啊。是什么时候?”
和哉皱起眉头。
“我想多半是六点左右。山丘周围虽然晴朗,但是海上却看得见雨云。然后我觉得那些随着海风不断接近了,那个声音……”
“声音?”
和哉耸耸肩膀。
“是雷声。当时下雨了。”
“看见闪电了吗?”
“没有。”
“下雨后你们做了什么?”
“因为讨厌被淋湿,所以决定返回旅馆。于是跑下山丘……”
“结果和可爱的阿多克斯姐妹撞到了。”
和哉猛地想到一点。
“那两个女孩,她们没事吧?”
男人点头。
“是你叫了救护车吧。”
“对,因为不清楚她们去医院后怎么样,所以有点担心。”
“因为她们是本地人,所以父母马上就来接她们了。身体方面你不用担心。只不过她们不太记得和海斗相撞的时候的事情了。多半是因为昏迷造成的冲击吧?她们嘴上还在说着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她们说了什么?”
“那个小一点的女孩说‘海斗消失在地面中’”
和哉的肩头有点紧张,不过几乎是无法辨别的程度。
“怎么会……”
他大概也觉得哭笑不得吧?男人苦笑出来。
“大概是个喜欢幻想的孩子,她母亲也斥责她了。”
和哉肩头的力量放松了。
“是这样吗?”
“当然,她们也还多少记得一些。”
男人探出身体,为了紧密捕捉和哉的视线。
“她们是打算回家。也就是说应该是背对着海面。但是,她们却和从前方冲过来的海斗撞到。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也打算返回旅馆吗?”
和哉有些畏缩。
“那是……”
“阿多克斯姐妹两个人都说你在追逐海斗。然后说海斗和她们撞到后,倒在地面上无法动弹。是真的吗?”
“对。”
“海斗是在逃避你吗?”
“不是的!因为我们……没有地图。所以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
男人转了转眼睛。
“在视野那么好的地方?你们可是在山丘上。”
“因为为了避雨我们都低着头。所以,所以,我想海斗才会和女孩子撞上。”
“好吧,就算你说的对。海斗为什么倒在地面上就不动了呢?阿多克斯姐妹并没有受伤。和她们相撞的海斗应该也没有受到很大伤害。”
和哉点头。
“他只是撞的部位比较糟糕,非常疼痛而已。但是……”
男人代替和哉说了下去。
“正好在你们附近落下了雷。因为这个冲击所有人都昏迷了过去。而第一个清醒过来的就是你。”
“对。可是我觉得雷击并不是原因。因为雷声还很远。但是一瞬间眼前好像有很刺眼的光亮……”
“因为觉得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种事情,所以我们算是调查过。据说有过在足球比赛中途遭到雷击,场上的所有选手都晕倒的经历。雷声还很远,只是瞬间有闪光掠过。这和你的话一样呢。他们好像是因为传导到地面的电流而触电的。他们的鞋子上有金属鞋钉,但是你们的鞋底却是橡胶和人工树脂。电流很难通过。如果是可以让人晕倒程度的电流通过的话,应该会出现相应的征兆。那两个少女的治疗医生也是这么说的。比如轻微的烧伤什么的。”
和哉的目光变得很迫切。
“也、也许是这样……可是我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男人前倾着身体询问。
“清醒过来后,你首先做的是什么?”
“去看最旁边的海斗的样子。”
“他怎么样”
“虽然昏迷了过去,但是因为呼吸安定,所以我就去看女孩子们了。两个人都瘫在地上,而且呼吸微弱,所以我去叫救护车。”
“你去了哪里?”
“普里斯马广场。”
“然后呢。”
“我返回了山丘。可是,倒在地上的只有那两个女孩子,海斗却不见了。”
男人眯缝起了眼睛。
“他离开你的视线大约几分钟?”
“不清楚,我觉得是五分钟左右。”
“在这期间昏迷的人自己爬起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吗?究竟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去找我。”
和哉低垂下目光。
“也许是被什么人带走了……”
“为了什么?”
“不知道。”
“绑架吗?原来如此。海斗的父亲是知名商社的分社长,也许可以勒索赎金。但是,我想在那个山丘上应该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吧?或者说,是从伦敦跟踪你们过来的?”
“不知道……”
“否刷的话,还有什么理由把昏迷在地上的身份不明的人捡走?”
看着默不出声摇头的和哉,男人眯缝着眼晴看着他。
“你离开海斗身边真的只有五分钟吗?”
“是的。”
“其实是不是过了更长的时间?”
“什么意思?”
“就是长到足够让你把海斗藏到什么地方去的时间。”
和哉瞪大了眼睛。
“不是的!”
“昏迷过去的少女们是很难判断时间的。”
“既然如此,调查我叫救护车的时间就可以……”
“我们当然调查了。但是,我们不清楚海斗和那两姐妹相撞的正确时间。只要你有心遮掩怎么都能糊弄过去。你也许有足够的时间给昏迷的海斗致命一击,然后把他藏到什么地方去。”
和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是说是我杀了海斗吗?”
房门旁的男人靠近,强行把和哉按在了座位上。然后再次返回原先的位置。
“我们只是要设想各种可能性。”
红脸男人看着好像白纸一样苍白的和哉的脸孔。
“绑架……因为直到现在都没有赎金的要求,所以盈利绑架的可能性很低。海斗没有不能不失踪的理由。既然如此,那么无法发现他是因为什么呢?”
和哉用颤抖的声音说:“所谓的取证原来是这么回事吗?你们在怀疑我。”
“没办法啊。因为最后和海斗在一起的是你,又有人目击到你们的争执。”
“我没有杀他!!”
“既然如此,你就必须证明这一点。”
男人放下笔,两手握在一起。
“请你进行让双方都能认同的说明。只要人还活着,要让这个人完全消失就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他必须在什么地方过夜,也不能不去买食品。如果没钱了去偷窃的话,就会被警察逮捕留下纪录。如果工作的话,就会要求他提供身份证明。但是,人死了的话,就没有这些麻烦。”
和哉绝望地看着男人。
“我什么也投有做,什么也不知道。”
男人耸耸肩膀。
“没关系。我们还有的是时间。我等你。直到你想到什么重要的东西为止,或者说有勇气提起什么不能不说的事情为止。在那之前虽然也许会有各种不方便的地方,但还是请你留在这里吧。”
和哉双手抱着脑袋。
“我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那是现在啦。”
“我所知道的事情已经全部,全部都说了。”
男人挑起一边眉毛。
“是吗?我总觉得你还隐藏着什么啊。”
“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梅斗去了哪里!!”
和哉弯曲下身体,开始用头撞击桌子。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遇到这种事情?我明明都说了什么也没有做!!”
另一个男人再次靠近,从背后粗鲁地拉起了和哉的身体。
“放开我!放开你的手!让我从这里出去……”
年轻的男人第一次发出了声音。
“不要闹。”
和哉一边挣扎一边抽泣:“你以为我自己若无其事吗?海斗消失了,最受打击的是我才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我们明明从小就一直在一起……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红脸男人打开调查书。
“就从这里下手吧。你们小时候是什么关系……”
和哉脸孔扭曲地大叫:“你们根本就不懂!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感觉到好像被人打了一下的疼痛,海斗睁开眼睛。
“嗯……”
手里拿着破烂勺子的雷文说道:“只要你说,就让你上床休息。”
海斗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从下巴滴下来的水弄湿了胸膛和腿。他好像迷糊了一觉。不过刚一恢复意识,嘴巴里就充满了讨厌的霉臭味,让他吐了好几口口水。雷文好像并不打算给他断水,但是他并不打算喝下那个勺子舀来的水。
“看你的表情非常痛苦,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雷文的询问让海斗点头。
“很讨厌的梦。就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或者说,那也许真的就是现实。海斗想起了在前往普利茅斯的电车中与和哉交谈的事情。
“我以为是梦境的东西,也许就是另一个世界的现实。”
和哉说过“好像平行宇宙”。在听说SF小说中曾经有过“自己以为只有一个的世界,其实只是无数同样东西中的一个而已”的设定的时候,海斗还觉得真是异想天开。
(直到自己实际上被卷入另一个世界为止。)
海斗苦笑出来。所谓的人生就是充满了未知数。也许应该放弃不可能,那种东西绝对不会发生之类的说法吧。
(和哉还说过,“平时因为时空壁垒的阻碍而无法前往的另一个世界,在熟睡而进入无意识状态的时候,也许就可以隐约看到”。)
如果是这样的话,海斗关于和哉的梦也许就是真的发生的事情。不对,应该说一定是发生了才对。为了寻找海斗突然失踪的理由,警察一定要向和哉逼问最详细的情况吧?海斗的父母也一定会说“早知道这样的话,就不该让你们去旅行”,然后就好像是和哉的责任一样非难和哉吧。因为顾忌上司的心情,和哉的父母也一定会严厉地责怪儿子。
(可是,他又不能说实话。因为就算说了,对方也不会相信。)
海斗咬着嘴唇。自己真的是太对不住朋友了。光是担心自己的事情,和哉会面对什么样的困境,他几乎都没有去考虑过。
(虽然这边的生活也不算轻松,但是我还有杰夫利等人在。可是,和哉却没有任何的援手,只能靠他自己撑过去。)
几乎可以说是椎心泣血的和哉的叫声,至今还残留在海斗的耳中。
“你以为我自己若无其事吗?海斗消失了,最受打击的是我才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我们明明从小就一直在一起……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拼命想要帮助被吸人异世界的自己的和哉的表情从脑海中掠过,包括海斗推开他的时候的充满绝望的表情。虽然是为了不把朋友卷人才这么做的,但是似乎并没有帮助到他什么。被那样留下来的话不光是心灵会受到打击,而且要怎么向他人说明情况更是天大的难题。
“你们不会明白的!我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和哉只能这么说。和被雷文质问的海斗一样。
(所以……才会梦到那个场面吗?)
海斗并不是忘记了和哉。就算没有设想到他的辛苦,和哉的存在也一直牵挂着他心灵的某个部分。这些大概是无意识地浮现出来的吧?然后,混同了他和自己所身处的状况。
(虽然我通过亲身体验知道了平行世界确实存在,但是能否在熟睡的时候移动,我还是不太清楚)
海斗环视着牢房。和梦中一样是杀风景的房间。窗户上的栅栏也是异曲同工。
(最大的差别只是审问的人吧。)
红脸男人也好,站在门旁边的男人也好,就算和哉不说话,也不会诉诸于暴力。大概是因为这么做的话,自己反而会受到非难和惩罚的关系吧?但是,海斗面前的男人却是以折磨他人为职业,没有任何人会责备他的行为。
“还是困倦吗?”
海斗摇头。
“湿漉漉的衣服很难受。我可以脱下外衣吗?”
“啊。”
雷文解开了把海斗绑在椅子上的斗篷。
“走几步,促进一下血液循环。”
“因为我的手脚要是淤血了,就该你头疼了吧?”
“你说的没错,而且要是活动身体的话就无法入睡。一直让你走下去也许也不错。”
海斗打了个寒颤,看着雷文。
“你是认真的吗?”
雷文微微扬起了嘴角。
“不想这样的话接下来就不要睡觉。好了,动一动,动一动,也许可以分散一下精神。”
海斗勉强挪动着麻痹的手腕,脱下了外套。然后,在狭窄的房间走来走去,就好像欲求不满的老虎在铁栏中转来转去一样。不过如果是真的老虎的话,也许还能寻到破绽把雷文扑倒吧。然后,就可以悠然地离开这里了吧?但是,既没有锋利的爪子,也不具备锐利的牙齿的海斗,只能被乖乖地关进这个与世间隔离的孤独的世界。
眺望着桑普敦的港湾,杰夫利说道:“改变一下进入角度比较好吧,现在好像很偏右了。”
那捷尔点头。
“哪个方向?”
“西北偏北。”
“好,全员注意。调整帆脚索和转桁索。”
兼任航海长和水手长的那捷尔非常繁忙。他必须看海图,调整帆,激励那些借调来的部下。幸好这些德雷克调教出来的水手们,都很直率地听从了他的命令,而且动作也十分敏捷。现在也好像旋风一样冲向各自的负责场所,开始改变风帆的方向。
(这都训练的成果。他们非常清楚自己该做的事情。)
大概是针对迫在眉睫的战争,德雷克对部下进行了严格的训练吧?杰夫利不禁心想,这些地方我要好好学习才是。如果疏于训练的话,对船的操纵就会迟钝。而动作迟缓的船只,无疑更容易成为敌人的靶子。
(如果真的体贴同伴的话,就应该趁现在不惜踹着他们的屁股也要让他们掌握好技术。)
不过私掠船的水手一向讨厌“不赚钱”的航海,毫无疑问会爆发不满的漩涡吧?
(没办法,这可是关系着国家存亡的时期,只能让他们忍耐了。)
至今为止的杰夫利,其实希望能够成为像抚养自己长大的万兹那样豪迈大度,不计较细节,受到部下崇拜的船长。但是,战争时期却不容许这样天真的举动。自己必须成为让他们知道,如果不服从命令,不完成任务的话,不晓得会有什么严重后果的可怕船长。
(虽然我的性格不喜欢装腔作势,但是也没办法了。)
在战争的混沌中需要的并不是温柔体贴,而是凶猛。如果不是不管什么状况都能安然面对,表现出无休无止的战斗意志,永远率先冲向敌人的指挥者的话,就无法让部下们放心将性命托付给他。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并不习惯受到支配。万一遇到这种情况就会产生抵触心。为了让他们听话,就不能不表现出比他们优秀的一面。在和敌人战斗之前,必须首先去战胜同伴。因为这是个力量就是一切的世界。)
杰夫利和重视自己的自由一样,也重视着同伴们的自由。他从来没想过要随心所欲地去支配他们,也从来没有这么做过。虽然并不讨厌展示自己的优越,但是也小心着不要成为炫耀。但是,今后他必须选择完全相反的生话方式吧?
(不错,虽然我不喜欢装腔作势,但并不是做不到。)
杰夫利决定接受这个变化。要把自己和“克罗利娅号”锻炼成不管是什么强敌都可以击退的样子。
(我从来没认为自己是软弱的男人。但是,也并不是强大到空前绝后。这次的事情让我认识到的就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既然我珍惜凯特,就不能不变得更强大……)
我想要力量,杰夫利如此祈祷。如果只是为了自己,他应该不会如此迫切地渴望吧?一切都是为了凯特,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如果不是遇见了他,有两件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禁欲和接近权力者。)
如果想要自由的话,当然要远离可以对自己下命令的人。能让杰夫利想要主动跟随的,只有德雷克而已。因为他是自己喜欢,尊敬,交往起来很愉快的人。
(没有特定事情的话,我是绝对不想在沃尔辛厄姆和巴里面前出现的。)
但是,如果是为了凯特就另当别论。就算是要他接近自己并不喜欢的人,并且热烈地摇尾谄媚他也不在意。难道说杰夫利就没有自尊吗?不,他当然有。但是,放置的位置却完全不同。他很清楚人们在现实中无谓逞强的愚蠢。如果发生了自己无法处理的问题的话,最需要的就是寻求他人的帮助。对于杰夫利来说重要的不是名誉,而是结果——也就是说重要的不是维持面子,而是解决问题。
(从杀夫者肚子中生下的无神论者的男色家,我已经获得了这个世界上最值得诅咒的男人的称号。事到如今还在乎什么呢)
杰夫利咬住嘴唇。没错,没有什么可害怕的。除了失去凯特以外。所以,不管怎样都必须把他从死神手中拯救出来。
“水边向导到了,问我们是否靠岸。”
听到那捷尔的话,杰夫利摇摇头。
“就说只是抛锚休息一下而已。还有,让他们准备皮艇。”
“了解,我们不在的时候让谁来指挥?”
“资历最老的是谁?”
“多半是马歇尔。”
“那么就交给他吧。不过记得向他强调,我们马上就回来,不要打什么去陆地上玩一圈的主意。如果他敢无视忠告的话,我就亲手剥下他的皮来。相对的,如果他们肯做个乖孩子,回伦敦的时候就能拿到奖金。这一点对其他人也交待清楚。”
“明白了。”
在那捷尔去进行指示的期间,杰夫利已经看到了陆地。桑普敦距离威斯敏斯特大约十五公里。并不是什么太大的距离。
(距离大圣堂只差一步了。)
杰夫利忽然苦笑出来。他以前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渴望过进人教会。多半,将来也永远不会吧?
建造了威斯敏斯特的是古代罗马人。但是,对于英格兰人来说,威斯敏斯特是阿尔弗雷德大帝——从冷酷无比的维京人手中保护了人民,统一了七个分裂国家的伟大君主——的城市。不错,在首都转移到伦教前,这里是王国的中心。
“好出色的走廊啊。”那捷尔对为他们带路的司祭说道,“据我所知,直到上个世纪为止这里都是最长的存在吧?”
司祭点头。
“您说的没错。这可以说是人类想要让神之家更加出色,更加无与伦比的热诚的具体表现吧?听说你们两位是船员啊。”
“对。”
“那么,回头您可以去观赏圣堂内的洗礼盘。那是非常美丽的东西,上面雕刻着海上男子的守护圣人尼可拉斯大人的生平。如果一边看着它一边追忆着圣尼可拉斯的话,据说可以得到守护。”
杰夫利心想。国教会处于偶像崇拜性的理由,不承认对于圣人的崇敬。但是这位司祭却似乎并不在意。
(说的好听是脱俗,不好听就是随便。不过也许主要还是因为迟钝吧。)
就算是在司祭们身上,教义也没有贯彻到底。如果他们口中的叙述都各不相同的话,民众一定会感到混乱吧?怪不得越来越多的民众都厌倦了无聊的说教,而去偷偷信仰天主教了。
(算了,好像马宁主教还是受到大家尊敬的……)
最初听到杰夫利他们的来意的执事,甚至因为过度强烈的冲击和悲愤而昏迷了过去。和那种纤细的神经相比,还是不能不说现在带路的司祭的神经过于粗大了吧。
但是,他好歹也是在马宁主教身边生活的人。必须也向他进行一下确认。
“主教在出发去伦敦之前,感觉上怎么样呢?”
司祭回头看着杰夫利。
“您的意思是……?”
“也就是说,身体的状况。健康方面有没有什么问题……”
“啊,您是这个意思啊。”
司祭微微一笑。
“也许是出于神灵的慈悲吧,主教一向和疾病无缘。虽然偶尔会被虫牙所折磨,但是也只限于拔牙之前。拔牙之后,他的食欲比以前还要旺盛呢。”
“是这样吗?”
那捷尔代替沮丧地陷入沉默的杰夫利询问。
“那么可以请问一下圣堂的生活如何吗?想必有各种各样不便的地方吧?”
司祭带着一付正合我意的表情说了起来。
“可以说是足以媲美以前的修道院的严格呢。马宁主教无比重视祈祷和冥想。从半夜的‘夜半祈祷’开始,到当天晚上进行的‘就寝前的祈祷’为止,几乎每隔三个小时就不能不去圣堂集合。”
“那么岂不是睡也睡不好了。”
“确实,最初的时候非常疲劳。我也经常会因为打瞌睡而受主教的斥责。”
“是这样啊。”
看到那捷尔投来的视线,杰夫利轻轻点头。他明白那捷尔想说的事情。就算再怎么说是习惯了,一段段的睡眠也会让神经无法休息,很难驱除疲劳吧?
(就选样无法消失而累积下来的疲劳,也许从结果上来说就是缩短了主教的寿命,造成了他突然的死亡。)
当然。这只是推测。关于主教的身体,还必须向其他司祭们进行询问。但是,对于杰夫利而言,刚才的话让他感到了希望之光。
在马宁不在的期间负责留守的白发司祭从椅子上站起来,带着温和的笑容迎接陌生的客人。
“欢迎来到威斯敏斯特。我是乌德曼。”
他还什么也不知道。杰夫利的胸口微微疼痛。如果听说了事情的话,乌德曼一定也会体验超过自己的伤心吧?
“我是洛克福特,这位是我的部下格拉罕姆。”
为了避免事情变得麻烦,他决定不说自己真正的身份。
“我们作为女王的使者,不能不通知您一个非常遗憾的消息。”
乌德曼的脸孔微微有些发白。
“是什么事情?”
“马宁主教在晚餐席上突然晕倒,就那样承蒙了主的召唤。”
“怎么会……”
“您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想必您会觉得无法相信,但是主教的去世确实是事实。”
“噢……”乌德曼当场瘫在了椅子上,“为什么?他是因为什么才去世的?”
杰夫利俯视着泪眼朦胧,急速老化的司祭。
“不清楚。我们之所以赶来这里,就是想知道您是否有什么线索。”
乌德曼不安地看着杰夫利。
“我?”
“对,主教是否有什么疾病的征兆?就算是些微的小事情也可以。比如说,是否平时就脸色不好,或是您曾经见过他痛苦的样子?”
考虑了一阵后,乌德曼说道:“这么说起来,最近他减少了葡萄酒和淡啤酒的数量。他说也许是因为年龄的缘故吧,醉意很快就会扩散。我想他也许是感觉到了心悸吧?”
杰夫利立刻抓住这句话不放。
“也就是说他心脏比较弱吗?”
那捷尔也间不容发地询问。
“其他有什么类似的征兆吗?”
乌德曼耸耸肩膀。
“没有注意到。而且关于他也许产生心悸的问题,也只是我的想像。主教是对自己非常严格的人,就算身体真的虚弱,我想他也不会让周围的人注意到,让其他人为他担心吧?”
杰夫利追问:“还有一件事要向您请教。听说在圣堂只能进行短时间的睡眠,这样身体会积聚相当的疲劳啊。”
“那倒确实是。但是,早晚都会习惯的。因为这已经成为了日常的生活。”
“但是,如果是习惯了这样规律正常生活的人,如果参加了从傍晚直到半夜的宫廷式宴会会怎么样呢?而且又在他人的劝酒下,超过了平时的酒量呢?”
“那么有可能会打乱身体的惯性。但是这也毕竟是假设。我并没有在近距离见到主教临终的样子,所以只能说我也不清楚真相到底是什么。”
杰夫利再次和那捷尔交换视线,发出了沉重的叹息。又是同样的回答。多半不管去圣堂的哪个地方,都只能得到大同小异的回答吧。
(主教没有老毛病,而且没人注意到他有哪里不舒服。也就是说,看起来他还是非常健康的。这么一来的话,大家都会觉得他的死亡过于突然,只能接受是被凯特毒杀的说法了。)
反正都是白跑一趟。沃尔辛厄姆的话在他的脑海中闪过。杰夫利猛地握紧了拳头。
(不行,这不可以!现在放弃还太早!)
他知道,自己的认输也就意味着凯特的生命走到尽头。所以他绝对不能放弃,杰夫利的手是为了保护心爱的人而存在的。而不是为了斩断他的生命。
(我可不打算竖白旗。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对不。)
杰夫利振奋起精神,思索着今后的对策。和在旁边还是垂头丧气的朋友一起。
“那捷尔。”
哀伤的灰蓝色瞳孔,转向了那个声音的主人。
“什么事?”
“还是按照当初的预定带乌德曼司祭去伦敦吧。”
那捷尔自暴自弃地说道:“我不认为有什么意义。要证明凯特的无罪,他的话太缺乏分量了。”
“我也这么认为。如果他能证明马宁主教的肉体确实发生异变,也许还会有人对毒杀说法产生疑问。但是现在这种样子,虽然算不上王牌,但是应该也不能被当成置之不理的证词。尽管主教没有亲口表示过身体的不适,但并不是没有感觉不安。如果是心脏疾病的话,突然的死亡也就算不上奇怪了。”
咀嚼着杰夫利的话,那捷尔点点头。
“你说的没错。为了帮助凯特,不管是多么小的可能性也应该赌一把吧?但是,还是有问题。”
“比如说呢?”
“司祭是否会跟随你前往伦敦。在主教去世的现在,他事实上就是圣堂的最高责任者,他应该不能离开大圣堂吧?”
“哼,这个只能好好问问了。”
杰夫利回头看向带着困惑的表情注视着两个窃窃私语的来访者的老人。虽然他不认为圣职者都是慈悲为怀,但是至少乌德曼看起来还是很讲感情的,如果是他的话,也许会为了无辜被问罪的羔羊而伸出援手。所以杰夫利决定把他们来到威斯敏斯特的真正理由,毫不隐瞒地和盘托出。
“可以拜托司祭大人和我们一起去伦敦吗?”
乌德曼皱起了和头发同样雪白的眉毛。
“为了什么?”
“其实马宁主教的死亡还涉及了杀人嫌疑。”
乌德曼的嘴唇颤抖起来。
“怎么会是杀人……骗人的吧?”
“非常遗憾,那是事实。我们之所以拜访这里,就是为了调查这个。
杰夫利跪在地板上,带着求助的眼神凝视着坐在椅子上的主教。
“请您一定要帮助我们。那个无辜落下杀人嫌疑罪名的人是我庇护下的少年,他只是因为异教徒的身份就成为秘书长官沃尔辛厄姆的眼中钉。”
乌德曼点头。
“你是说那个从ZIPANGU流落到这里,成为了女王陛下的小丑的少年吧。原本主教前往伦敦,就是为了让这个孩子接受洗礼。”
“您说的没错。少年……凯特他从心底倾慕主教。不可能杀害主教。但是,有个因为被新人夺走了人气而产生嫉妒的小丑,却为了陷害凯特,而告发说他在主教的杯中下毒。”
“多么丑陋……”
乌德曼呻吟了一声,过了一会儿继续了下去。
“但是,既然他对凯特的嫉妒显而易见,那没人怀疑这个小丑的证词吗?”
杰夫利微微浮现出苦笑。
“我也这么认为。宫廷中的诸位应该也没有异议吧?但是,他们不会宁可触怒拥有绝大权力的秘书长官,也要去证明凯特的无辜。”
“女王陛下的意思呢?”
“虽然她非常同情遭受冤枉的凯特,但是陛下一向以坚持正义而闻名,所以无法单方面驳回沃尔辛厄姆阁下的控诉。所以陛下表示在找到真相之前,必须经过公平而缜密的调查。”
乌德曼浮现出满足的表情。
“不愧是我们的领袖。多么出色的态度。我也要好好学习才可以。”
“请您一定要!”
杰夫利吻上了乌德曼祭服的前襟。
“请您帮助我们。我们所追求的公平和正义仅此而已。”
那捷尔效仿了杰夫利的举动。
“我们希望得到的只是您的良心。我们不是要求您为凯特说话,只是希望您能跟随我们回伦敦,重复一遍刚才对我们所说的话。”
感受到他们火热视线的乌德曼,烦恼了一阵后说道:“我们走吧。反正都要把主教的遗骸运送到威斯敏斯特来。虽然说是顺便听起来不太好听,不过我可以在对于凯特的审判中作证。”
杰夫利站起来抱住了乌德曼。
“谢谢您!”
那捷尔再一次恭敬地吻上了他的祭服。
“我们绝对不会忘记您的恩惠。”
乌德曼涨红了面颊,有些羞涩地说道:“哪里哪里,我只是听从良心的指示,你们不用如此感谢。”
杰夫利抓住司祭的手臂,迅速迈步往外走。
“既然如此决定了,就让我们赶紧出发吧。”
乌德曼吃了一惊。
“但是,还什么准备也没有……”
“您不用担心。”
跟在背后的那捷尔微笑。
“您需要什么请尽管对我说,我立刻为您准备。”
就这样,杰夫利他们半是诱拐地把老司祭从大圣堂中带了出来。虽然中途输给了那捷尔的顽固,还是去参观了一下雕刻着圣尼可拉斯生平的洗礼盘。
(多半是为了凯特吧。那孩子也是出色的海之男儿了。他有受到保护的权利。)
杰夫利带着复杂的心情眺望着在黑色大理石的水盘前,专心致志祈祷的那捷尔。因为他无法像平时一样认为这是白费力气。也许他是在羡慕心灵有所归宿的那捷尔吧。就算是杰夫利,也有过想要依赖什么人,或是什么存在的时候。
(但是,那个对象不是神,也不是圣母玛丽亚,或者那些圣人们。)
要说为什么的话,是因为杰夫利知道他们的“不存在”。但是,他并不打算把这个想法强加给信仰深厚的那捷尔。
(无论是谁都可以去相信自己认定的东西。和野兽不一样,人是有感情的。而且,这个感情容易受到左右。人类相信的事情,到最后也只是那个人想要相信的事情。)
所以,才会偶而相信了不值得相信的东西,爱上了不该爱人的吧?
(就好像那捷尔一样……)
总而言之,为了凯特而祈祷的那捷尔美丽到让人屏息静气的程度。因为他的身上洋溢着让低俗的嘲讽无法靠近的真挚的爱情。
(我也不能输给他。)
再次上马的杰夫利,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苦笑了一声。那捷尔是最强,也是最棒的情敌。作为对手而言无可挑剔。不,不仅如此,而且是半点也不能大意。因为那捷尔宽阔的怀抱,也是凯特中意的地方。
忽然注意到,狱门前有老鼠在。一只,两只……五只,说不定除了这些之外还有。视线的焦点晃动着,无法辨别正确数目。还这么想着,似乎就越聚越多了。
(门和墙壁之间有缝吧?)
老鼠们将身体挤在一起,小小的眼睛放着贪婪的光芒凝视着海斗。很明显,它们极度地饥饿。
(听说过监狱里的老鼠会啃死尸的骨头,可是连活人它们也会吃吗?)
刚想到这个,老鼠们就露出锋利的牙齿猛窜了过来。就像圆圆的绒球拼成的地毯散开一样,肮脏的灰色顿时在地板上蔓延开,直逼到海斗的脚下来。
“哇啊……!”
海斗不禁发出惨叫声,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不,他是想跳起来,但做得到的只是向前倾了倾而已。这样一来,斗篷的束缚压紧了前胸,终于清醒了过来。
(梦……不,不是。如果我真的睡着了的话,雷文一定不会不做些什么的。)
海斗偷偷地窥视着监视人的样子。如他的名字一样又大、又粗壮、又通体黑衣的男人施施然地坐在床上。
“是幻觉。”雷文微笑着,而后问,“是昆虫?还是蜘蛛?”
“老鼠。”海斗周身颤抖着,“房间里充满了老鼠。”
雷文点头。
“幻视到老鼠那么大的东西,说明你的疲劳已经达到极限了。”
海斗虚弱地笑了:“这种事情不用你一一分析,我自己知道得最清楚。”
雷文侧着那猪一样的头问:“你还是不想招吗?幻觉再厉害的话,接着就变成了幻听,就这样疯狂了的话,哪怕能出科林科也要被送到维多拉姆医院去了。你想过着手脚被固定在墙壁上,看守向你扔垃圾吐唾沫的人生吗?”
“要我说什么……”
急切间干哑的喉咙刺痛起来,海斗咳嗽着。
看他痛苦的样子,雷文用那把肮脏的长柄勺舀起一勺水,送到海斗嘴边。
“喝。”
海斗的嘴唇颤抖着,他不想喝。只是看就知道很不卫生,而且还发出让人作呕的味道来。但是干燥的口中舌斗膨胀起来,与口腔沙沙地摩擦着,生怕它就这样塞住喉咙,海斗犹豫着张开了嘴。
是把这当成“给我喝水”的示意了吧,雷文倾倒了勺柄,把水倒进了海斗嘴唇的空隙间。
“咳……咳!”
喝了一两口,海斗又咳嗽起来。水进了气管。
“啊,抱歉。”
雷文拍了拍那痉挛着的背,见海斗似乎好些了,又歪了歪勺子。
“还要再来点吗?”
“不用了……”
海斗无力地道。的确不喝水是很危险,但喝腐坏的水也有着同样的危险性。
(看守的老头说“饭钱要另付”。那么如果我掏钱的话,是不是能得到更安全的饮料呢?)
想到这个,海斗就问雷文:“我想请看守买淡啤酒可以吗。”
雷文挑起一侧的眉毛。
“你有钱?”
“嗯。请把斗篷取下来,我来拿。”
“好。”
雷文照做了。
海斗为了让自己不眩晕.缓缓地站起来,要拿出金币。可是雷文的手快了一步,把海斗隐藏在裤袋中的全部财产都抢了过去。
“还给我!我的……!”
海斗想从那脱骨火腿一样粗的手上取回来.但是无力的人是悲哀的.他被一把就推回椅子上去了。
“只是放在我这里而已。又不是偷你的。”
雷文把放着金币的皮袋子放进了腰带上别着的袋子里。
“我不能再让你过得更舒服了。能有水喝你已经够幸运了。”
开什么玩笑——怒火中烧的海斗忘了自己身体的不适.猛地跳起来向门冲过去。
“看守!来人啊!无论谁都好.到这里来啊!”
可能是刚好在二楼吧。过了一会儿,查理过来了,隔着门粗着嗓子叫:“吵死了!干什么!”
“请向爷爷说我想写信,送给住在居尔特厅后面的圣法兰西斯·德雷克。”
从那只能从外面打开的监视窗里,露出查理的脸来。
“不用送信啦.饭钱也付过了。你进了大牢之后马上就来了使者的。”
海斗睁大了眼睛:“我最听说……!”
“反正又没什么不方便的不是吗?”
不是这个问题,海斗咬紧了牙齿。
“既然不给我吃的.就把钱还给我。”
查理玲笑起来。
“你考虑过自己的立场吗。还说这种傲慢的话只会让你在过得不方便的时候还更不愉快而已。”
“现在不就已经是最差了吗!”
“哎呀呀,你这个鼻子翘上天的小鬼。”
“总之.给圣法兰西斯送封信去.内容是……”
“这之前要取得老爷的许可。”
查理用下巴指指雷文。
海斗愤然地转过头去.但是,在他开口前,雷文就说道:“不许.所有你与外界的联系都是禁止的。”
查理耸着肩膀.关上了监视窗。
“可恶!”
海斗在门上踢了一脚,用双拳胡乱地打着.这样还解不了恨.结果忘掉了昨晚的大包把头撞了上去。结果……
“……唔!”
顿时便感到像被钟槌直接撞在头上一样的剧烈痛楚,海斗当场蹲了下去。
“喂.你没事吧?”
查理问。他被梅斗突然从视野里消失吃了一惊。
“都不用我出手了。你好像很喜欢自己伤害自己的样子。”
雷文似乎也看呆了。海斗爬一样地再次坐到了椅子上去。
“又要给你的包上浇点求才行了。”
海斗抱着头,把头夹在两个膝盖之间,呻吟着:
“KI……KIMOCHIWARU……(注:好……好恶心……)””伸直身体,深呼吸。这样就不太想吐了。”
然后他向查理示意一下.让他进了牢房。
“我要去睡一会儿,这段时间这小子就交给你了”
“是。”
“把湿布给他,让他冷敷一下。上次就说过了,绝对不许伤着他啊。”
“明白了。”
“他既然不舒服就不用拴着他了,他要在房间里走动也可以.但不许让他睡觉,也不能让他躺下。”
查理大大地点头。
“我一定会好好地看着这小子.您不用担心!”
看看毫不掩饰地露出不快表情的海斗,雷文笑笑。
“你觉得只有我去睡觉太不公平了吧?可是如果我累坏了.等你想交代了的时侯,不就不能听个仔细了么。”
海斗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答:“这不也都是没理找理的说辞吗。”
“羡慕的话.就赶快全说出来。就算这床破旧,能把都快硬了的身子躺在上头也是舒服得要命的哦,只要你想睡就可以睡个够。”
海斗扭过头去,不让他看见自己渴望的表情。如果真的能这样,那该有多好
……!
“那么,晚安。”
看着雷文脚步悠然地向著自己的床铺走去,海斗咬紧了嘴唇。真想撞一次脑袋。这样的话就一定会昏过去了。唉,意识这东西真的是不自由的啊。
被雷文那样寡言少语有着威压感的男人监视是件气闷的事情,可是与查理这样虚张声势又多嘴多舌的家伙打交道也是很烦的。他最喜欢的话题就是关押在别栋中的“威斯敏斯特主教的鹅儿”们——就是说.为沙撒克的淫荡之夜添彩的妓女们。
“为什么叫威斯敏斯特主教的鹅儿呢?”
海斗一问,查理立刻满脸得意地开始说明:。那一带是威斯敏斯特主教大人的领地。前国王亨利解散了修道院,把天主教混蛋们赶了出去,可是结果也无法把沙撒克变成自己的东西。所以女人们,还有看妓院的大叔们都说这是慈悲深重的主教大人的店子。那里是在伦敦里面.却又不是伦敦。政府的差人和警官都是‘恩客’.基本上不会动什么粗的。”
查理邪笑着:“而且,天主教的和尚们不是不能结婚的吗?所以过去从主教到神父都会去买女人呢。啊,当然顾及自己的脸面的老爷们是想保密了,所以那爱吵闹的鹅儿的嘴巴不塞上可不行啊。”
海斗应道:“真是讽刺的话呢,如果能够进行教皇厅禁止的结婚的话,反而对圣职者们持身高沽有着好处。”
“这才合神的规律么。从出入的神父那里听来的,伟大的主似乎是一句‘不许结婚’之类的话也没对可爱的弟子们说过。总之,神父说到底也是男人,总有想和女人做想到发狂的时候吧。尽管如此却还是要勉强禁欲,就会犯下污秽的所多玛之罪了。就和航海里没有女人的水手一样。教皇大人也多少再考虑一下的好,手下一个个减少可就麻烦了……”
海斗点著头.想起了亡故的马宁主教。
(主教阁下他一生年保持着独弃,可是……年轻的时候还曾经有过苦闷的时候的吧?)
有些无法想像。海斗苦笑起来。多半世界上也是有坚持“不做也不会死”的
派的:
(我说不定也是。看见女人基本上没有兴奋的时候。)
看着以搭讪为生命的卡尔洛斯,总是看到发呆的地步,觉得我们果然是人种不同。身为友人的他觉得独往独来的海斗被叫做“性难民”太可怜,居然专门和班上认识的女性说好,让她送上来叫海斗去“开荤”。
(虽然说身为男人不吃不行,可是我就是不行……)
倒也不是说对方和自己喜欢的类型差得太远。也不是对和自己不同的皮肤颜色觉得可怕。
(并不是讨厌的女孩子。她是个美人,只是我那个时候根本提不起心情来吧……)
总之,就是一场难看的失败了。女性气呼呼地回去了,听她说了之后.卡尔洛斯、凯弥和法弟好好地把自己揶揄了一番。结果落下了心理创伤,海斗的难民生活有了长期化的倾向。
(去了俱乐郜.我也不跳舞。卡尔洛斯他们说这艰奇怪,不是很无聊吗,可是我真的不觉得。能和他们与和哉一起玩我就满足。)
这是不是就表现了自己的幼稚呢——恐怕是吧。
对男人而言的成熟,就是像卡尔洛斯他们那样全副心思地追女人吗——真的不知道。没错.对海斗而言女人们就是个大大的谜团,或者说麻烦的原因,费心的存在。虽说是“们”,但也没有多少数量。
(说比起我来更喜欢帕德的爱琳,送上门的亚玛佐内斯,当然,还有我家那老太婆。)
特别最后一个是个大问题。想想自己对女性的兴趣会降低,会觉得她们很难对付的原因,多半就在母亲友惠身上吧。想到这里,海斗在内心苦笑一下。
(全都归罪于母亲,这也是小鬼的表现之一-吧……)
但是至少是原因之一。曾经与同学的女孩子交往过,但成为女朋的时候,她就对自己的服装和交友关系评头品足,立刻就和她分手了。这和把自己的兴趣强加给人的友惠一模一样,想想就觉得发抖。自己刚刚从温柔到可怕地步的母亲的手里逃出来,可不能早早又陷进同样的陷阱里去。
(说不定和其他的女孩子交往能够相处得好一点。到别的班上去试试就好了吧。)
可是,那样也一定会失败的。海斗歪了歪嘴角。恋爱是比友情更需要奉献真正的自己的行为。像那天在开往普利茅斯的列车中和哉责难的、“心里有块无法踏进的领域”的自己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做到那样的事情的。
(朋友很少,恋人根本没有。这样不行啊。仔细想想,我的人际关系实在是太差劲了.也不知道正确的接人待物的方法……)
比起“那边”来.在“这边”的世界里的人际关系却是良好的,这是因为自己投有用坚硬的铠甲覆盖内心的从容了吧。在这片没有一个人认识自己的土地上.身为手无长技的人,只能像幼小的孩子一样寻求保护。先不论如何混乱地进入这个平行宇宙的,现在面对什么事都不能不以真心去面对。所以杰夫利他们也敞开了胸膛,把海斗做为战友接纳了下来。
(如果这样做了就好了,那样做了就好了……后悔这种东西是根本没有用的。)
受到红脸警察盘问的和哉的样子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当然,他也是重要的朋友,无论如何都想帮助他。正像杰夫利向自己伸出了拯救之手一样,自己也想尽力去救和哉。也许以被囚之身去想这些未免也太脱离现实了,但海斗是认真的。可是话虽这么说.看看现实自己根本无法可想.现在是穷途末路了……
“……结果,罗斯就这么进了监狱。人太美了就是罪过。和她正相反的.梅格是被对她怀恨在心的客人给告了密……”
查理的话还在没完没了说下去。
(好想睡……)
陌生的名字和毫无兴趣的事情不绝地灌进耳朵里.结果眼睑就加倍地沉重起来。声音远去了.视野变得狭窄
(已经……不……行了……)
但是,下个时刻海斗的听觉就鲜烈地复苏了。
在关着的门的对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查理?你在里面吗?”
年轻看守的脸泛起光辉:
“古德威尔!好久不见了!你什么时候巡演回来的?”
“两周前。我早就想来看看大家了,可就是有事情耽搁……”
这是“雷斯达伯爵剧团”的演员,将来的剧作家——善人威尔,威廉·莎士比亚的声音。
(为什会在这里…车.理由什么的谁管它!)
海斗的身体没了力气,更加瘫软地靠在了椅子上。能够与熟人.而且还是对自己抱着好意的人物相见的喜悦委实太过巨大了。
“能让我进去吗?你在工作.我不会久留的。问过下面的乔修爷爷.直到代替的人来.你都不能出这里是吧?”
虽然非常想让他进来的样子,但查理犹豫着。多半他是怕雷文吧。
“怎么办呢……我被命令不可以让外边的人进来呢。”
威尔开心地笑起来:“这可是内部—一科林科的心脏部分吧?真可怜啊。以前你都把我当好客人款待的……!”
听了这句话,查理也下了决心。
“我知道了.你进来吧。因为你不是外边的人,是亲人一样的人。”
“谢谢。”
门开了,威尔像一匹绢一样唰地滑了进来。然后很亲热地抱住了查理。但同时以嘴唇的动作提示海斗不要出声,他所要的是“沉默”。
“看你这么精神就比什么都好。”
“你也是,威尔。”
“托你的福啦。不过,我还有让大家都能变得更精神的东西哦。”
他开玩笑似地说着,指指手了提着的陶瓶子。
“是法国夏拉德产的白兰地哦。从认识的船长那里弄到的。哪怕只喝一口都能上天堂呢。”
“哦,太好了!”
海斗在心中安稳地长出了一口气。
(杰夫利……!)
酒瓶里的,是两人在拉罗舍尔买的白兰地。说出是夏拉德产,从认识的船长那里弄到的这些话来,威尔是在暗示自己是谁的使者吧。
(多半是他在去威斯敏斯特前安排的。让威尔在他不在时时候来看我。)
看着和查理说着话却把视线投向自己的威尔,海斗露出一个微笑。虚弱的心里恢复了生气,和他的再会把自己的睡意都完全驱散了。
带着客人回来的查理瞪着海斗:“如果你敢跟雷文老爷说,我给你好看。”
威尔宽慰似的拍着他的肩膀。
“给这个小鬼也来一杯如何?这样的话我们就是共犯了,也就不用担心有人会把秘密泄露出去了。”
查理点头。
“是啊。不过一杯太多了。好不容易得来的白兰地,给罪人喝实在是浪费。”
“你还是一点没变,这么严格呢。”
查理坐下去.威尔把酒倒进他的带盖水罐里,重新看向海斗。
“你的杯子呢?”
海斗看看地上放着的水桶和长柄勺子。
威尔皱起了脸。
“用那个不太好吧。可以的话,用我的好了。”
“谢谢。”
海斗装做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道了声谢,含了一口白兰地。为了不呛到,慢慢地咽下去。灼烧着喉咙的酒精在空空的肚子里蔓延开来,虽然不觉得有多美,味,但它可以让身体温暖起来,也消除了嘴里讨厌的味道,所以海斗还是高兴。
“好大的黑眼圈.睡不着觉吗?”
威尔打量着海斗,担忧地问。
“根本不让他睡。”
靠在床头.已经在要第二杯酒的查理说。
“直到他告白信仰异端之罪为止,都会一直这样下去。”
威尔的脸僵硬了。
“对一个小孩居然使用这么过分的手段……”
“哎呀呀,你也还是一点没变的大善人呢。”
“这里的生活太残酷了。”
“没办法啊,要是进监狱还过得舒舒服服的,那犯罪的家伙不就更多了。”
查理像对傻瓜劝喻一样说着,把脸朝向海斗。
“觉得他是个奇怪的男人是吧?自从熟人被关进纽盖特死了以来,他就自己掏钱来照顾这里的穷人和没有亲人的人。”
“那不只是熟人.是我母亲的亲戚。”威尔淡淡地说,“艾里克.亚丁被判了信仰天主教和叛国罪。他被逮捕后.谁都怕连累自己,没有人向他伸出援救之手.他遭遇了与拷问同样痛苦的饥饿与干渴。”
那双给人深刻印像的褐色眼睛中闪过悲哀的神色。
“我也什么都没能为他做。那时还太年轻,刚生了孩子,没有自由也没有钱……不,这些也只是借口罢了。昕到艾里克被处了刑,他的头颅被挂在伦教桥上的时候,我只能诅咒自己的懦弱。我来照顾其他的犯人,正是因为没有出手帮助他的负罪感使然。”
“有什么必要感到那种玩意?”呷着酒的查理觉得很好玩似的说道,“那个人是叛逆者,是天主教的卖国奴。”
“即使如此也是亲人。听说他死得如此凄惨,自然会难过的吧。”
“我可不会在意。一家的耻辱消失了不是正好嘛,反正犯了罪的人是必须要受到惩罚的。”
“可是.什么就是‘罪’,这是个问题。即使在自己的国家里认为是正确的事情,在外国也有可能被视为非常识的行为,反过来也是一样。”
查理皱着眉毛。
“有的时候.你说的语让人听不懂。”
威尔徽微地苦笑起来。
“对不起。你不要在意。不说这些,我们再喝一杯怎么样?”
“是这种话的话.那什么时候都欢迎之至啦!”
海斗很羡慕地看着把白兰地当水一样灌着的查理。如果能像他那样大口大口地喝的话,很快就能治愈咽喉的干渴吧。但对连一杯淡啤酒都得慢慢地舔,而且还觉得难喝的海斗来说,毕竟是想做也做不到的事情。
“口味真不错,酒劲也很强。我头都晕了呢。”
喝干第三杯之后,查理说。他把水罐粗鲁地放到地板上,就这样向后倒去。
“你有没有事啊?”
威尔过去帮他,让他靠在床上。
“怎么……回事……”
查理嘟囔着,抬起无法固定焦点的眼睛。
“身……体……麻痹了……”
“嘘——”
威尔温柔地把手覆盖在查理半闭着的眼睛上。没多少工夫,看守的脖子就向后仰去。
“到、到底发生什么了?”海斗吃惊地叫起来。
“我把罂粟的果汁混进了白兰地里。阿拉伯的异教徒们把这个给伤员喝了以后,再给他们做手术的。”
海斗睁大了眼睛。
“罂粟……鸦片吗……!”
“你的国家这么叫它吗?它可以让人得到比海还深的睡眠和美丽的梦境。”
海斗像看恐怖的东西一样看着查理。自己只喝了一口,但即使如此说不定也还是会有效果。而喝了三大杯的查理又会是什么状态呢,只要想想就觉得恐怖。他多半会发生昏倒等急性中毒症状吧。
“为什么要混这种东西?”
“那当然是因为要帮助你了。”
威尔离开查理.走向海斗。
“没时间了.快点离开这里。”
“是杰夫利说要这样做的吗?”
威尔迅速地点了点头。
“_啊。”
“那又为什么特意到威斯敏斯特去调查……”
“是为了转移秘书长官大人的视线。”
威尔有些焦急地抓住了海斗的手。
“详细的等以后再说。趁着其他的看守还没有发现,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等一下!请您等一下!”
有什么不对劲,海斗想。
(杰夫利如果想让我逃走的话,为什么只让威尔一个人来这里?因为他和看守们很熟?可是……)
海斗的视线看到了颓然滑倒在地板上的查理。_(他醒来的时候就会有追兵赶来,不知道会是查理还是什么别的人。)
这样一来,威尔的人生就完了。他会被看作是帮助海斗逃狱的犯人追捕,只能舍弃掉作为“雷斯达伯爵剧团”演员的地位。对一个刚刚认识没多久的人,杰夫利怎么会要求他作出如此之大的牺牲呢?威尔又为什么为了只共演过一次的海斗甘冒如此的风险?
(而且逃离了审议之后,我就真的成了杀害马宁主教的犯人了,再也没有了反驳匹波的证词的机会。)
这样就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了——海斗的背上流下了冷汗。虽然是处在以死刑为前提被关押的这种危险的状况下.但越狱还是更危险的行为。
(沃尔辛厄姆是像蛇一样执念深重的人。直到把我们逮捕曰来,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这一点在他手下工作过的杰夫利是知道得最清楚的……)
与沃尔辛厄姆为敌的话,这个英格兰就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那么只能逃到其他国家去吧。可是即使在外国也不能保证安全,秘书长官的手可是能伸到整个欧洲去的。
(即使明白了这些.还是要越狱吗?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的,可他连威尔也要卷进来吗?)
海斗的迷惑越来越深。杰夫利为什么要从调查改成逃亡,做出这么急剧激烈的方向转变呢。是去威斯敏斯特却得不到对海斗有利的证言,所以绝望了?
(如果绝望了的话,那么会想到这一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无论怎么想,这也是过于无谋的举动。海斗咬紧了嘴唇。生命、祖国、社会地位,采取这种举动而不得不牺牲的东西,未免太多了。
“到底怎么了?”威尔焦急起来,“如果有事情要说的话,就快点说出来。真的没有时间了。”
海斗问:“你为什么要来帮助我呢?”
“因为我喜欢你。我不忍心看着有着稀世才能的少年无辜覆罪,被残酷地杀害。”
“才能?作为演员的才能吗?”
“是啊。那是多么好的塞诺格雷特啊。”
“你也是了不起的麦提斯呢。”
而且.还有那些尚未面世的剧本。
海斗凝望着威尔,是的,不能把威尔卷进来。
(这里与我在的世界非常近似。所以他会作为作家而成功这一点是不会有错的。就像我所知道的威廉·莎士比王一样.他的作品将成为丰富这个世界的人们心灵的宝物。)
自己不能阻挡它的发生,海斗想。
“您的好意我非常感谢,可是您不能为了我而浪费您的才能,请您就这样一个人回去吧。我留在这里的话,查理就不过是喝过头了而已。”
戚尔困惑地皱起眉头。
“可是,凯特……”
“如果他们调查酒就坏了,所以您请把酒瓶带走。雷文……在监视着我,如果他问起.就说我也喝了白兰地睡着了。多半雷文只会进来把我和睡着了的查理骂一顿而已,不会追究您的责任。就算他追问起来,以您的话一定能漂亮地搪塞过去的。”
威尔哀伤地散笑起来。
“虽然你这么说是我的光荣,但现在已经是无法回头的状况了。”
“什么?”
“马上就会有人死去,乔修爷爷和托姆。”
“啊!”
海斗似乎被看不见的大锤狠狠地撞在头上一样。
“死…是……你吗?”
威尔摇着头:“下手的是其他人。”
“是‘克罗利娅号’上的人吗?”
“多半是吧。是洛克福特船长的手下。”
“杰夫利吗……”
“这是为了延缓追兵的手段。虽然乔修他们很可怜,但也没有办法。
海斗的心顿时陷入了混乱的熔炉。的确为了从沃尔辛厄姆那里逃走必须要消除自己的足迹,但是为此而剥夺他人的生命,未免太过无情了。这一点也不像海斗熟悉的人所做出的事情。
(反正只要我不在。第一个受到怀疑的肯定是杰夫利。所以到威尔和我出去之前把看守堵住嘴绑住手脚不就可以了吗。)
还是说是那个男人的擅自行动呢——海斗抱着这样的最后一缕希望问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是叫乔治。”
海斗的疑惑更深了。克罗利娅号的船员里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男人,是杰夫利雇佣的人吗?可是以他的性格,如此重大的任务是不会交给伙伴以外的人去做的。那么这个男人又是什么人呢—一海斗看着威尔,忽然—个恐怖的念头袭了上来。
(如果他说的话是谎话呢……?)
最初说出杰夫利名字的是海斗而不是威尔。之所以会相信他是拯救自己的天使,也是因为他带着“认识的船长送的夏拉德的白兰地”。但是——
(拉罗舍尔还曾有另外一位船长在啊。)
海斗觉得血从头上退去。是的,去过那里的不只是杰夫利,还有率领着“圣地亚哥号”炮击克罗利娅号的文森特·德·桑地亚纳。
“为什么,你会…”以结结巴巴的声音,海斗问戚尔,“会去帮助敌人?”
是觉得不能再说谎了吧,威尔放弃了似地叹了口气,当他正要开口的时候——
“太慢了!到底在干什么?”
门被大大地推开,一个陌生的男人闯了进来。他不是西班牙人,说的英语很标准.长相也和英国人没两样。他向瘫在地上的查理走去。从裤袋中取出细细的匕首,而后.抓起垂着头的查理,干脆地一刀切裂了那没有防备的喉咙。隔了一下.血就像喷泉一样从裂口喷了出来。
“呀……”
惨叫声冻结在海斗的咽喉中,由于过分恐惧.已经叫不出声来了。
“怎么.你授让小鬼多喝点酒?”
把沾满鲜血的匕首在查理的尸身上擦干净,为了跟前成为死者的人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后,男人回头看着威尔。
“我不是说让他醒着也许会遭到他反抗的吗?”
威尔耸了耸肩。
“殷勤地劝酒会引起怀疑的。可是如果我知道他会看到你野蛮的行为的话,我就是强迫他也要让他喝下去。”
“现在说这个也晚了。不在潮流改变前上船去不行,越省事越好。”
男人走近窗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白兰地酒瓶.然后问颤抖着的海斗:“你是自己喝?还是让我给你喝?”
海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嗫嚅着问:“你、你画了个十字……你们是天主教徒了……所以,是为西班牙…为桑地亚纳工作的吧。那个人能逃过沃尔辛厄姆的追捕,是因为在英国有协助者……”
男人看着威尔,挑了挑一侧的眉毛。
“十字吗……一时没注意。”
“本来就不用取人性命的。”威尔冷淡地说着,重新看向海斗,“如你所说,我们是信仰正教的人。但我们并不是为了西班牙而工作,只是互相的目的一致时就合作罢了。”
“那你们要把我交给那家伙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刚才一直沉默着听两人对话的男人开口说道:“桑地亚纳大人从心底相信你预言的力量。说只要有你在.女王的治世就会安泰。所以我们的指导者要把你从伊莉沙白那里抢过来,让你为旧教徒来使用力量。”
海斗瞪着男人。
“你所做的事情就是背叛,你背叛了自己的祖国……!”
“我也很难过,但为了保护自己的信仰.有时也不得不做并非本意的事。”
男人打开瓶盖,逼向海斗。
“看起来,你似乎没有自己喝下去的意思。”
海斗后退一步.向威尔说:“你相信预言吗?”
戚尔很迷惑似的皱起了眉头。
“我并不相信神秘的事情。但是.你的力量……不管怎么说,在这个战争迫在眉睫的时期,谨慎的桑地亚纳大人居然特地为此来到伦敦……”
海斗近乎祈祷地说道:“如果多少相信的话,就听我说。总有一天.英格兰会承认信仰自由的,天主教与国教会.还有清教徒都会和谐友好地一起生存下去。你们也不想看到同样身为国民的人,甚至亲人之间彼此争斗的悲惨情形吧?
但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必须保护英格兰的独立。如果被西班牙这样狂信的天主教国家侵略的话,那么又要像玛丽女王的时代那样发生将人焚烧的事情了……!”
男人从后面把全种贯注于话语中的海斗紧紧地勒住.然后抓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灌进了放了鸦片的白兰地,海斗拼命地抵抗着,吐出了一些,但是无论如何还是不能完全吐出来。
“别做粗暴的事!”
威尔叱骂着男人,他也怒吼回来。
“粗暴?哼,什么时候会被杀掉都不知道,听这种无聊的话只会脏了耳朵!”
脑子里已经一团混乱,腿脚迅速地失去了力量.身体变得不听使唤了。这样下去会被威尔他们带走,然后就一定会被文森特的船送到西班牙去了。
(不要……杰夫利……救我……)
瘫在地板上的海斗费力地抬起头来,看着似乎很担心的威尔,这个曾经以为是自己的拯救天使的人。
“威尔……”
连极小的声音都快发不出来了。为了听清楚,威尔把耳朵靠到海斗的嘴边。
“什么?”
“谁……谁也……无法侍奉……两个主……人……”
在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意识就快消失了。海斗想传达的,是威尔化妆箱的盖子上写着的字句。
“那个意思……明白了……你……在迷惑……”
“凯特……”
威尔抬起头,凝视着海斗。
“不……要……选择……错误的道路……”
海斗抓住了威尔的手。自己能够做到的,只有托付给戚尔的良心了。
“背叛……自己的国家……是……不可以的……”
气都已经喘不过来了。海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威尔紧紧地抱住了他。
“凯特……我……”
眼前一片黑暗。海斗在远去的意识中,听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下面放着的家伙被发现了!可恶.都是因为你这家伙慢吞吞的,才会有这种事!”
威尔回答他:“现在必须先进走。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们分成两路。你从后门……”
“这小于要怎么办?要是不能带出去,还是赶快杀了的……”
最后话听不到了。海斗迷迷糊糊地想:(已经……什么也做不到了……杰夫利……我……再也无法和你见面……就这样死掉了……)
下一个瞬间,黑暗的帷幕就包裹住了海斗,不安与恐怖,拼命的祈祷,将他彻底地吞没了。就像成为鲸鱼的食物的不幸男人约拿一样。
趁着满潮潜人伦鞍桥的“赛法号”缓缓地蜿蜒行驶着,溯泰晤士河而上,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停泊处靠了岸。杰夫利和那捷尔在这里和乌德曼司祭以及好心的德雷克的水手们告别,向财政大臣的宅邸而去。为了不被他的仆人看轻,还特地借了两匹马来。
“为什么徒步而去就会被人看轻呢?”
那捷尔问,杰夫利耸了耸肩。
“请不起马夫的人是不会被看做是绅士的。”
那捷尔叹了口气。
“伦敦这个地方.真的是什么都好贵的地方啊。”
“身份越高花费还要更高。身为宫廷大臣必须要与女王相应才行,为了得到地位也必须赠送高价的礼物。没有钱而保不住体面的贵族只能呆在自己乡下的领地上。这样一来.得到收入好的公职的可能性更是接近于零.只会更加贫穷下去。”
“即使是巴里卿那样讴歌高洁的人也不得不执着于金钱,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杰夫利点头。
“权力和财力是不可分割的。虽说钱买不来人的心,但实际上应该说也有用钱买不来的心才对。我也不否认巴里卿是个高洁的人士,但也不觉得他是无私的圣人,他并不拒绝给予的东西就是了。”
好像在反驳这句话似的.巴里男爵威廉.塞悉尔的宅邸很是朴素。虽然有欠华丽,但显示出了品格,恐怕是故意要给人以这样的印像吧。从平民到贵族——
过度刺眼的荣华只会刺激起别人的嫉妒。曾经受到亨利国王的提拔,却很快失脚坠落的威尔西枢密卿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在至近的距离看过这个样子的巴里卿,是不会做出过着豪华生活激起他人反感的行为的。
潜入外门,进人中庭,听到蹄音之后,仆人和马夫跑了出来。
“欢迎您的光临,先生,请问您有什么公干?”
摘镫下马的杰夫利,露出了让普利茅斯的卖春女和少年们无不筋酥骨软的笑容。
“我是杰夫利.洛克福特。有关于主教大人的事情要紧急面见大人,您能帮忙通报一声吗?”
“明、明白了,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下。”
无比灿烂的笑容即使对严肃的仆人也是生效的。他红着脸,急匆匆地返回房屋中去了。从仆人到管家.然后从管家到主人传递了面会的要求后,杰夫利他们就被请人了巴里卿的执务室。
“这么早就回来了吗,看来赛菲罗斯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啊。”
看来是刚刚从宫殿回来,巴里卿还穿着长礼服。
“大人。”
杰夫利弯下腰去,卷起舌头说。赛菲罗斯,这是希踌神话里的风神的名字,用英语读出来就是“赛法”。看来这位大人知道杰夫利他们使用的船的名字了。
(是从圣法兰西斯那里听说的吗?)
不.是从别的人那里知道的吧。恐怕他在提特福德的造船所中派进了间谍。
杰夫利想起丁巴里卿也有着不输给秘书长官的情报网的传言。
(女王重视情报通。圣法兰西斯不是也通过与沃尔辛厄姆不同的其他渠道向西班牙送去了间谍么。长年担任政界重镇的大人自然也不会这么做的。)
自然,管理着国库的财政大臣会监视着提特福德也是当然的。为了准备与西班牙的战争增强海,.造船所被拨入了大量的预算。调查有没有不必要的、或者说不正当的支出是他的职责所在。
我和你带来的这一位是初次见面呢。”
杰夫利把头低得更深了。
“失礼,我来为您介绍一下,他是我信赖的航海长,那捷尔·格拉罕姆。”
邢捷尔也表情擞妙地问候道:。能够拜见您的尊颤.真是我无上的光荣。”
“恩。我也对能够见到德雷克手下的年轻人感到很愉快,大家都是年轻力壮又威风凛凛的人。说起来,要是只有样子好看真是困扰呢……”
巴里转到桌子的那一边,很困难地在椅子上坐下,由于对美食很执着的缘故,他的身体相当地肥满。
“到白厅去做过归来的问候了吗?”
“还没有,直接先到您这里来的。”
杰夫利向前踏出一步。
“因为有必须在陛下过目前和阁下您商谈的事情。”
“在威斯敏斯特的调查进行得不顺利吗?”
被对方抢了先,杰夫利不由苦笑:“不如预期……但是,与我们同行的乌德曼司祭可以作证,马宁主教的健康并不是很好。”
“只凭这个就可以说服沃尔辛厄姆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希望能够得到阁下您的帮助。如果是在星室厅常年裁决种种争议的您的话,一定会有拯救这个无辜被阴谋卷人的可怜少年的方法吧。”
巴里摸着鄂下的胡须。
“他真的是无辜的吗?”
“当然。”
看看当即回答的杰夫利的脸,巴里叹了口气。
“你直接来我这里,那也就是还不知道科林科里发生的残杀剧了……”
“残杀……”
杰夫利一惊,身边的那捷尔也倒吸一口冷气。
“到底是谁被杀了?”
“不会是,凯特……”
巴里向着一起开口的两人,宽慰似地举起双手.“不不不,不是凯特,是三个看守。有一个在凯特的单人狱室里割开了喉咙。
凯特也被人下了什么药,到沃尔辛厄姆赶来都还昏迷着。但是禳快就受到了医生的处理.不用担心。”
杰夫利咬紧了嘴唇,也就是说,是让意识长时问浑浊的药了。这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而且,在监狱中发生这样的事件……如果人可以简单地从外面进来,那里面的人要逃出来不也就很容易了吗?)
杰夫利同巴里:“科林科的警备体制到底是怎么了?”
巴里有点诉苦地说:“那里是伦教市当局监视不到的监狱。用来约束职员的怠慢与渎职的规则也很乱。很难看见所长的样子,他只在自己的宅鄂里接受报告而已。实际确认犯人出人的只有雇来作为看守的老人和他的外甥,担任看守的青年,也就是被杀的三个人了。根据其他看守的供词,花钱从外面叫娼妇,短时间外出都可以被认可。”
“那不是根本没有监狱的意义了?”
“真是该死!就算抄撒克怎么有治外法权。也应该有个限度。马上陛下的改革就要开始了。”
杰夫利问出了最在意的问题:“关于这件事,沃尔辛厄姆阁下的意见是?”
“西班牙人为了夺回同伴而做出的。”
那捷尔惊愕地说道:“那样的话,又为什么非要给凯特下药?同伴们来接的话,不是会大喜过望地和他们一起走吗……!”
巴里点头:“这一点我也指摘出了。但是.沃尔辛厄姆说犯人失误。不仅给看守喝了药,也给凯特喝了。结果才失败了没有将他带出的。事实上,死去的看守和凯特的身体上帮有着强烈的白兰地的味道。”
杰夫利皱起眉头。
“去威斯敏斯特之前,我曾经拜托德雷克阁下给凯特送食物。是不是那时送的白兰地呢?”
“不,德雷克进去的东西并没有到凯特手里,被沃尔辛厄姆截下来了。其实,除了水之外,他什么也没有给那孩子吃。”
那捷尔低声地吐出诅咒的言语.杰夫利也觉得五脏都翻搅起来。
“不是说好了在我们回来之前不进行拷同的吗?”
“是啊.陛下也对这一点十分不悦,沃尔辛厄姆谢罪了。”
“只有这样而已吗!”
巴里耸肩道:“那还能有什么?在看守们被残酷杀掉的现在,宫廷中认为沃尔辛厄姆没有冤枉凯特的意见已经成了主流。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犯_人会手下留情的,还是只有战友吧?现在怀疑已经越来越深。陛下也已经是对公开反驳持犹豫态度的状况了。”
杰夫利压抑不住心中的焦躁感,这是多么可悲的情况啊。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恶,沃尔辛厄姆都在干什?居然做出让敌人施施然钻进自己的地盘里这种蠢事来!)
可是,即使在心里破口大骂也无法让事态有所改善,杰夫利压抑着缭乱的心情问道:“犯人的行踪呢’他们是怎么混进科林科监狱,给看守和凯特下了药,杀了三个人还溜了出去的?没有人看到吗?”
巴里为这个嘲讽的口气皱了皱脸。
“现在已经知道犯人有两个。发理同伴被杀了的看守追了上去,一个人跑掉了.而另一个人……”
“怎么了?”
“为了让他站住,看守把棍棒扔过去.结果打破了他的头骨。打的地方是致命的,看守也没想到要斟酌力量……虽然现在还有一口气,但是也活不长了。”
杰夫利冷笑道:“这下不是也没法享受沃尔辛厄姆阁下得意的拷问了吗。”
“是啊。所以他正在红着眼靖找逃亡中的犯人。”
“阁下也是有所谓面子之类的东西的啊。如果凯特被人带走的话.一定会成为很好的笑柄。立场也会很不利。”
“没错。沃尔辛厄姆愤愤地说。能把我逼到如此地步的家伙只有一个,文森特.德.桑地亚纳。”
向着身体僵硬住了的杰夫利,巴里问道:“有不同意见吗?”
“没有。”
杰夫利怃然地道:“那家伙对凯特执念深重,以他的话确实做得出来。”
是的,除了桑地亚纳之外也不可能有别人了。仿佛要把全身烧尽一样的愤怒,和令人冻结般的恐惧.交替着袭向杰夫利。
(他还是没有死心,多么执拗的家伙啊……!)
和那捷尔说的一样。只要还活着,桑地亚纳就会一直追逐着凯特。现在后悔为什么在拉罗舍尔海湾中没有让他沉到海去也晚了。杰夫利把手握成拳头.在驱逐了恐惧的愤怒中颤抖。
(他肯定没有走远,一定在哪里屏息静气地窥探着凯特的行踪。)
但是.那又是在“哪里”呢。以伦敦之大,一个人要藏身是很容易的。沃尔辛厄姆即使进行篦跳蚤一样的搜索也要花上大幅的时间与精力。
(他为了短缩这个时问一定拷问凯特的。即使找不桑地亚纳的藏身之处,说不之也能得到凯特的自白——屈打成招说是西班牙间谍的自白。)
杰夫利陷人了绝望中.那捷尔对他说道:“如果捉到了逃亡中的犯人,就可以证明凯特不是西班牙人的同伴了吧?桑地亚纳下的命令肯定是‘抓住凯特’这样的东西……”
杰夫利摇着头:“反正也救不出来了,说不定他会把凯特也拖下水。西班牙要的是凯特预言的力量。既然无论如何也无法成为自己的东西.那么就毁灭它。
这佯也许就不会因为预言而发生对西班牙不利的事情了。”
巴里问:“凯特的预言真的那么准确吗?”
杰夫利直视着他:“虽然多少有些误差,但就我所知.一次都没有失误过。”
巴里挑起一侧的眉毛。
“误差吗……预言这种东西之所以让人觉得可信.就是因为不确实性。与圣经的预言不同,不一定会实现,内容也是暧昧不清。以前,法国皇太后陛下宠爱的叫诺查丹马斯的医师也写过预言书,那个我也读过,全都是不明所以的诗的罗列,怎么解释都可以。”
“那么他应该只是个为了得到注意才这么做的骟于了。但是凯特不一样,他预言以后会发生的事情是那么鲜明,根本没有暧昧解释的余地。圣法兰西斯也可以证明。正因为凯特的预言,阁下才得以免于遭到暗杀。”
巴里皱起眉头。
原来如此,说不定是难得的才能呢。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非常危险了。
如你所说,如果他到了西斑牙人的手上就是个巨大威胁了。
“我很明白。所以请将凯特还给我,我会以我的生命保护他的。”
“比起这样来.还是把他藏在西班牙人无法接近的场所更安全吧?。”
杰夫利连要装出礼仪端正的样子都忘了,用鼻子哼一声。
“哪里?连监狱都有人能潜人进去呢。”
“也是有比科林科警备更严格的监狱的。比如纽盖特。”
“送到那里去的话,不就和死了一样了吗!”
巴里面不改色地点头。
“的确囚徒能够出监狱的只有处刑之日而已。也就是说.不出去也就不会被处刑了。”
那捷尔愕然地喟叹:“您是说……幽闭他一生吗?”
“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做法了。如果真的是你们所说的稀世的预言者,那么这样做就不用担心被敌人夺走。如果像沃尔辛厄姆说的是西班牙间谍的话,那么也可以封住他的行动。”
杰夫利冲向桌边,重重地把两只手拍在桌面上。
“那凯特的权利又在哪里?他什么也没有做啊!他真的是无辜的……”
巴里眼都不眨地回看着杰夫利。
虽然可怜,但总比杀了的好吧。沃尔辛厄姆还主张要把他处刑,我反对了。
真的把还是个孩子的凯特杀害的话,那我连睡觉都会做恶梦的。即使在监狱里生活也可以过得没什么不自由的吧。而且本来他就有着杀害马宁主教的嫌疑,这样的安排也是……”
那捷尔抱着最后的一缕希望叫道:“无论如何请您发发慈悲,阁下!只要能_够救出凯特,我们无论什么都会去做!即使把全部的财产奉上也心甘情愿!”
杰夫利也求救似地望向桌子对侧陷在椅子中的老人:“我们会发誓献上永远的忠诚,正像阁下的手足一样,供您随意驱使。”
巴里投来哀伤的眼神。
“真的爱着那个孩子呢。”
杰夫利和那捷尔毫不犹豫地齐声答道:“是。”
巴里考虑了一下,叹了口气。
“永远的忠诚吗……虽然这实在令人心动.但我只能拒绝。”
“阁下!”
“凯特仍然很可疑,我的直觉告诉我绝对不要接近他比较好。我比起预言来.更相信直觉。”
杰夫利发出枯涩的声音,听来一点也不像平常的他了。
“那么.无论如何您是不会帮助我们了?”
“让女王陛下的御体远离一切可能的危险是臣下的义务。”
“我明白了,虽然很遗憾……但是没有办法。”
巴里点点头,以事务性的口气说道:“现在还没有到期限.既然你们回来了的话.凯特的审议明天开始。下午一点到威斯敏斯特宫殿的星室厅来。”
无法拒绝。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只希塑早一刻看到凯特—一杰夫利无言地行了一礼,背转身体。然后抓起仍然呆呆地站着的那捷尔的手腕,拖一样地把他带出了房间。
(唯一的希望也遭到了拒绝,以后要怎么做才好?)
什么也想不出来,头脑中一片空白。杰夫利看看身边走着的那捷尔.从那空虚的表情上明白他与自己处在同样的状态中。
(真的…已经无计可施了吗?已经无法救出凯特了吗?)
这样想着,脚步就虚浮了起来。失望感是如此之巨大,以至连站直身体的气力都消失了。就在这个时候。
“您还好吗?”
忽然有人出声招呼,杰夫利缓缓地抬起了头来。
长长的走廊对面站着一个孩子。
(不……)
不是孩子,而是个子很矮小的青年。看到他额头的左侧有一个浅浅的凹陷,杰夫利知道他是谁了。虽然身为次子,却以卓越的才能成为巴里继承者的人,罗勃特·塞悉尔。
“您二位的脸色都很不好。要不要到我的房间休息一下?”
杰夫利强打精神,开口道:“谢谢您的担心,但是,我们有急事……”
“哦,您要去哪里呢?”罗勃特有点拖着脚地走了过来,”可以与沃尔辛厄姆卿对抗的人,除了这个家以外还有别处有吗?杰夫利眯起眼睛,露出严峻的表情,罗勃特向他微笑。
“太好了,看来多少恢复了霸气呢。”
“您听到我们说的话了?”
“啊,差不多啦。执务室左手的墙壁上不是挂了一幅女王陛下的肖像吗?
尼可拉斯·希利亚德创作的……”
“啊。”
这么说似乎是有一幅,杰夫利点着头。自己的精神全都在对话上.都没注意到画。
“那张画后面的墙壁是掏空的,所以旁边的房间也可以听到对话的内容。””为了什么?”
萎靡的邢捷尔复苏了,尖锐地质问道。偷听这种行为可称不上信义,对此杰夫利也有同感。
“为了我的教育,就是这样。”罗勃特若无其事地说下去.“身为父亲的继承人,不能不精通于宫廷的情况及住在那里的人们的思想。虽然为此到王宫去,实际与达官显贵们接触才是最好的做法,但我自幼便卧病在床无法做到这一点。
于是父亲便想出了让我足不出户也能听到外面的事情的方法。”
“那还真是很好的学习呢。”
“对,就是这样。”
杰夫利揶揄道,而罗勃特丝毫不以为耻的样子。
“如今我已经健康了,也去过了宫廷,但是已经养成的习惯实在并不好改变。只要来了客人,我就会溜进执务室旁边的房间去。”
“为了满足您的好奇心吗?”
“自然,我不能否定这一点。但是也有其他目的。父亲的想法和我的想法是不是相合的呢?小时候完全没有异议,我认为父亲说的话全部都是正确的。”
杰夫利在心中哦了一声。
“那么现在不一样了?”
“我会叫住您二位.就是这个同题的答案。”罗勃特微笑着,“看您二位的脸色还是没有好转的样子,真的不用去我的房间吗?”
杰夫利看看那捷尔,那捷尔干脆地点点头。杰夫利转向罗勃特。
“那么,我们就不客气了。”
罗勃特的房闻在二楼,是两间接在一起的。前面的房问用做书斋.里面的用做寝室。杰夫利他们到的自然是书斋那一间。与巴里卿那间充满沉重和严肃感觉的执务室不一样.是问从窗子中投人明亮阳光的舒适房间。
“这里的话就不用担心父亲会听见了。”
招待客人们在长椅上坐下后,罗勃特自己坐到桌子前带扶手的椅子上。
“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谈我们之间的交易。”
杰夫利问:“交易?您与我们吗?”
“是的。虽然父亲拒绝了帮助你们,我却很有兴趣。”
“比如说?”
“主要是金钱方面的事。格拉罕姆氏提出了‘奉上全部财产’的话,我不会要求到这种程度,但是总要有相应的价钱。独立的第一步就是要拥有自己的钱包——不是靠父亲的接济来过日子的话,心情一定会比现在更加爽快的吧。”
那捷尔点头。
“您的心情我能够理解。”
“多谢。”
罗勃特微笑了。一笑他那弓形的眉毛就挑了上去,变成了很可爱的表情.但是,眼睛中却充满了毫不松懈的精光。
(让人看到无邪的笑脸,被松戒备,然后趁这个空隙达刊目的,这就是罗勃特.塞悉尔的手段了吧。虽然看起来脆弱,却说不定比他那什么事都很慎重的父亲更有肚量。毫无疑问是个狡猾的人。就算他不是美形,也会被允许在女王陛下左右服侍的吧。)
但是,杰夫利想。现在的他具备和父亲同等的实力吗?或者说,他真的能传授给自己把祆尔辛厄姆赶走的方法吗?
(只要有一方不能,那么就没有和他做交易的必要。)
杰夫利开口.以怀疑的口气问:“要求我明白了,那么,您又能提供我们些什么?”
罗勃特当即回答:“不将凯特处刑的对应方法.而且也不用幽闭在牢狱当中。”
那捷尔当时探出了身体:“真的吗?””当然。”罗勃特微笑着说下去.“如果您答应我另外—个条件的话,我马上奉上这个方法。”
得寸进尺,杰夫利生起气来。知道这边绝对会接受了.就马上提出新的条件来,这真的很卑劣。但是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说说看,到底是什么条件。”
罗勃特点头:“我想请凯特为某些事情占卜一下,只一次就可以,那是左右我的将来的重要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事情?”
“很抱歉.这是只限在凯特和我之间才能说的话。”
杰夫利看向那捷尔。
“你怎么想?”
那捷尔耸耸肩。
“约定以后不再干涉凯特的话,不是很好吗?”
航海的分配金和一个预言。嗯,也是很妥当的。杰夫利也觉得可以接受。
“我们不是本人,无法确定地约定.但想来应该是凯特也能接受的条件。钱的方面,下砍航海赚来的钱八二分配如何?”
那双充满精光的眼睛更亮了。
“谁八?”
“我们。这边可是有不能不养的水手们啊。”
“七三呢?”
那捷尔摇着头。
“不可以。女王陛下分走的也只是一成啊。”。_“那么加上像她一样可以从掠夺品中随意选取喜欢的东西的条件如何?“您会全选价值量高的东西吧?不可以。”
“那么只一成也可以,只要加这个条件。”
那捷尔看看杰夫利。
“怎么,我觉得好像在和小气的海关官员谈话一样。”
杰夫利向罗勒特笑着。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对他来说是夸奖的话吧。”
罗勃特举起一支手,问:“到底如何?”
“交易成立。”
杰夫利把自己的手打在耶支纤瘦的手上,然后看到罗勃特很疼地皱起了脸,坏坏一笑。
“那么,请您尽快把救出凯特的秘法告诉我们吧。”
一边甩着又麻又痛的手,罗勃特言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我只是想起了大家都已经忘掉的事情而已。”
沉不住气的那捷尔跺着脚。
“我们不是已经站在一边了吗!请不要再让我们焦急了!”
“明白了,格拉罕姆先生。不,既然承认了我们是战友,那我叫你那捷尔也可以了吧?”
“随你喜欢叫好了!”
“那么,也叫我罗勃特就好。你也是,我亲爱的朋友杰夫利啊。”
看被指名的男人无奈地点了点头,罗勃特第一次露出发自心底的美容。然后,他说起了匪夷所思的话来。是的,那是乍听之下简直无法相信的奇妙的话。
卷着草绳腰带的修道士伫立在药草园中,感慨地叹息着:“草木和人心并没有不同,各自有善意和恶念争雄;恶的势力俏然占了上风,死便会蛀蚀进它的心中。”
这是有名的劳伦斯神父的台词。海斗想了起来,这么说,莎士比亚戏剧中登场的可不都是天主教的圣职者。《罗密欧与朱丽叶》有劳伦斯神父登场,《错误的喜剧》里有女修道院院长爱米利娅,《无事生非》中也有法兰西丝神父这个重要角色。
(马克多加尔老师说这是因为故事的舞台在意大利,而且时代也是在国教台成立之前,所以是必然的。但是其实是因为莎士比王本身是个隐藏的天主教徒啊……!)
而且还是个背叛了祖国的政府,为天主教而工作的间谍。把这些因素加人进去想的话,那么为什么莎士比亚的人生会充满了迷雾也就不难理解了。
(如果被发现了真实身份.当时就会身败名裂的。)
成了名之后.他不得不更加加倍地小心。不但不留下戏剧的剧本,连自己亲笔的文件都不留下,还好几次地改变签名。马克多加尔先生推测说原稿可能是在烧毁白厅的大火中被烧掉了,但海斗认为不是这样。
(这是因为惟恐送给主教同伴的信落到政府相关人物手中,笔迹会暴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价吧。所以就自己都处理掉了……
但是.即使威尔让自己的私生活成了一团迷.还是无法隐瞒在自己的作品中渗透出的真情。
(只有这一点无法让步吧。不断地制造出亲切又聪明的神父们的形象,就是威尔能够做到的唯一的最大抵抗了。)
海斗想起在《帖木儿大帝》的舞台后,莎士比亚在后台帮自己卸妆时的事情。他在自己被布擦得丝丝作痛的脸上涂上了散发着香味的药膏——那就是像劳伦斯一样的神父们用药草做出的软膏吧。
(直到亨利八世解散修道院以来,生病的人们都是在修道院接受治疗的,可是解散之后又是谁来看护的呢?)
多半是隐藏起来的天主教徒藏匿起无处可去的种父与修女们,偷偷地继续着治疗吧。在监视人的眼光触及不到的北部贵族的宅邸中,一定有用来隐藏神父的房间在。
(说不定,在威尔位于提特福德的家的秘密房间里,就隐藏着这样的一位神父呢。)
海斗叹了口气。如果凯瑟琳王妃能够为亨利八世生下王子,那么英格兰也许还会继续信仰天主教。这样的话,国民之间就不会彼此残杀,修道院也会继续接受着供奉吧。威尔也不用辛苦地过着双重生活了。不过正因为与天主教对立向自我的道路上迈进,英格兰才成为了“支配七海”的强大国家,这也是事实。
(未来总是有着两条岔路的。选择一边的时候,你无法判别它到底是不是一条正确的道路。)
结果威尔会选择哪一条道路呢,海斗想。是忠实于信仰面生,还是忠实与祖国而生?
(这之前的问题是能不能逃过沃尔辛厄姆的追捕。)
海斗祈祷威尔不会被捉到。即使他是让自己陷入危险的人,但自己也无法憎恨他。虽然知道他和自己世界中的莎士比亚是两个人,但还是想看威尔写出的作品。_(话说回耒,我又能不能从沃尔辛厄姆这里逃出去还是个问题呢……)
海斗苦笑起来。
“你醒了?”
忽然有人问自己。海斗一惊,然后才发现自己是闭着眼睛的,似乎是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吧。把意识集中在眼睑上,不在意地睁开的时候,锐利的头痛袭来,海斗唔地呻吟一声,又紧紧地闭上了眼帘。
(这就王传说中的宿醉吗……)
海斗很不情愿地再次慢慢睁开眼。没关系.不疼了。只要什么事都保持缓慢的步调去做,就不会尝到痛苦的滋味了。
(太好了。)
海斗松了口气,把视线转向招呼自己的人物,而后不敢相信地睁圆了眼。一点都不好。那个很不愉快地抱着手臂,维持着一贯的苦涩表情俯视着海斗的,正是说仇敌也不为过的圣法兰西斯·沃尔辛厄姆。
“…唔!”
海斗迅速地从床上翻身爬起来,然后才发现另一件事。
(不是那间单人牢房!这里是哪里?)
看海斗困惑的样子,沃尔辛厄姆微微地笑笑。
“只是换了个房间,还在科林科里。”
这么说,他也是喜欢穿黑衣服的人啊——想着这个,海斗就想到了另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舒舒服服地去打了个盹的他,现在又怎么样了呢?一定因为自己不在的时候发生的灾祸而怒发冲冠吧。海斗忧郁着问道:“雷文呢?”
沃尔辛厄坶本来就扭歪了的嘴更加弯曲了。
“正受到塔里的同僚的拷问,怀疑他把贼人引到了监狱里。”
也就是拷问人受到了拷问了。海斗试着问了问自己的心,不觉得如何开心。
自己讨厌承受痛苦,对看到他人受苦的样子也无法忍受。何况还知道雷文对引人杀人犯的罪行是完全无辜的。
“您和他一定认识很久了吧。您认为他到底是不是个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沃尔辛厄姆耸肩道:“不知道。说不定也是以这个赚疑为借口.让他赎玩忽职守的罪过。我明明命令严格监视你,不认真执行任务的人会让我感到恶心。”
“他对工作已经够认真了。和我打交道.两天都没有睡。再这样下去,他不是会落到产生不好幻觉的地步了吗?”
沃尔辛厄姆皱起了眉。
“我听起来,休似乎在庇护他?”
海斗苦笑:“不,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那么,就说明一下雷文不在的时候你的单间发生的事情吧。”
一直都趴在床上,这时才开始缓缓起身的海斗.把背靠在床边的墙壁上,用手接着刺痛的太阳穴。
“可能的话……我现在脑子里还是晕忽忽的一片。”
海斗瞟了对手一眼。
“真的不是说谎。虽然您绝对会怀疑。”
沃尔辛厄姆摇着头:“不,医生也说你被人罐的药是会让前后的记忆有些暧昧的。所以只要是记得的就全说出来。你照做的话,我也是不会为难的。”
于是海斗说了起来,死人是不会开口的——为了隐蔽莎士比亚的存在.把一切的不对全都推到了死去的看守身上。
“雷文不再看着我之后,命令除了水之外什么也不许给我就出去了,但是过丁一阵,查理……监视我的看守出了我的牢房。我很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觉得很无聊吧。然后,他拿着白兰地回来。说是犯人的家人送来的……”
沃尔辛厄姆当然地质同道:“是谁的家人他说了吗?”
“是托比还是托米来着……”海斗故意皱着眉头。“我不感兴趣.就没听清楚他说的是谁,也没有注意。”
“然后呢?”
“查理喝着酒,说起其他监狱里的妓女的事情来。说她一向都不理睬我什么的。喝得高兴,他就也让我喝了白兰地。”
“量大概多少?”
“查理拿的酒杯的一半左右。我酒量不好,可是一直只能喝到腐坏了的水,就多喝了一些。很快就觉得眩晕,多半是放了药的缘故吧。当时我还以为睡眠不足造成的。听着查理说话的时候,眼前就黑了起来,然后就这样昏过去了。”
海斗再一次摊着手说:“我能记得的也只有这些而已。因为比查理先倒下去,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都不知道了。途中似乎是昕到有骚动的声音……再我以为那是梦。”
沃尔辛厄姆直直地盯着海斗,说道:“发现看门的人被杀掉了后,看守们首先去追从监狱里逃出去的犯人。一个人逃掉了.另外一个人被捉到。”
海斗吸了一口气:“是什么样的人?”
“金发碧眼的英国人。”
“啊……”
海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不是威尔,进走的人是他了。
“看守们发现你的单人间里发生了杀人事件是之后的事情。没办法,这些披着一张欲望的皮的无能的笨蛋……!”
愤怒一下涌起来,沃尔辛厄姆啪地在自己的腿上拍了一掌。
“他们没有看到查理露面,就在监狱里找。然詹才发现了倒在血海里的他和你。”
“血海?”_海斗看看自己的身体。仔细看看,衣服的很多地方都染着黑色,但沾得并不太多。
“是的,满身鲜血的只有查理,他倒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但是血流到了你的身体底下。看守们以为你们两个都死了,直到雷文回来,赶快叫来了医生才发觉真相”
沃尔辛厄姆凝视着海斗的脸。
“犯人是桑地亚纳的手下吗?”
“除了他以外也没有别人了吧?”
文森特那近乎恐怖的执念,无所畏惧的胆量,让海斗也不禁想要咋舌。他居然不顾被天敌沃尔辛厄姆捕杀的危险,来到了敌人的大本营。
“为了把你带回去的吧?”
“不是带回去,只是带走。”海斗叹气,“您还是认定我是西班牙的间谍吗?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
“是的。”
“那么又为什么要去冒劫狱这种危险?好不容易才逃脱,这样不是有自投罗网的可能吗?”
“说不定是即使冒这个危险也要把活着的你带回去。”
“您口中的‘可憎的异端占卜师’?”
海斗说着,脸上露出苦笑来。
“说到底,西班牙人会想要和我这样的人一起工作吗?他们不是抱着异教徒或者异端者就该被投进火里的信念的人吗?”
沃尔辛厄姆丝毫不为动摇:“也许情况正好相反。体是装出异教徒的样子,其实是个天主教徒。”
“因为我唱了‘ComesMyHerart’的歌?那只是开玩笑而已。”
“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
实际上也一点没有笑的沃尔辛厄姆说道……的确我曾经认为你的占卜是诈欺。但是也许这个想法是该改变一下的。”
“怎么改变法?”
“桑地亚纳会对休如此执着,说不定预言的力量是真的。为了迷惑我们的心,才把你进到我们的国家来,这对那个家伙来说也是个苦涩的抉择吧。”
海斗忍耐著再重复一遍:“我不是西班牙的间谍。和桑地亚纳在球之丘上是第一次见面。”
沃尔辛厄姆脸上浮起冷酷的笑容。
“我是对你太松了点.你才不想改变这个说法吧?”
“你也来尝一次拷问看看。为了不吃那种苦头,连自己没做过的事情都会想招出来。”
“说得好像你已经受过拷问了一样。”
“受到了啊。”海斗瞪着沃尔辛厄姆.”不是你的命令么。”
“那种事情根本不算拷问。结果雷文也只是不让你睡觉而已。没办法.这种无法原谅的失职.连那家伙的父亲在墓地里也会觉得羞耻的吧。”
海斗问:“他会被怎么处置?”
“孤身一人被从塔里赶出来。无路可走去做强盗也好.在泰班被吊死也好。
血统就是血统。邵家伙的祖先也是这样。为了逃避死刑,才来做被诅咒的拷问人的。”
听了这些,海斗明白了。
(这和斩首的刽子手是一样的……)
当然了,没有人会自愿去做拷问人,最初都是不得已而接受的。而且.只要做了一次,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会被他人嫌恶,遭到白眼与孤立,而且这种差别对待会波及到子孙,根本不能选择其他工作。
(雷文也不是自己喜欢才拷问他人的,但是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海斗想起了雷文说到自己工作时的那种阴沉的口气来。他真的就像伦敦塔的大乌鸦一样。被关闭在那里,不知道这之外的世界。如果像沃尔辛厄姆所说的。他被放逐出塔的话,恐怕真的会活不下去了。只不过是一次的失败却不得不落到这个地步,未免太可怜了。
“必须要做到这个地步吗?结果桑地亚纳也没能把我带走啊?”
沃尔辛厄姆很不可思议地打量着海斗。
“你果然是在庇护他,为什么?”
“我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让他人受苦。”
“哼,异教徒也有哀怜之心啊。但是你搞错了同情的对像,看到你受苦雷文可是连眉毛都不会动一动的。”
“那也没关系。总之我就是不要。”
沃尔辛厄姆嘲讽地问:“即使会遭到自己帮助的雷文的拷问?”
海斗皱着脸孔。
“那时一定会觉得后悔的……可是也没关系。”
“奇怪的家伙。”
沃尔辛厄姆苦笑起来。
“明白了。我答应你,不再责罚雷文。的确要找一个代替他的人比较困难。”
“谢谢您。”
又仔细地看了几眼海斗,沃尔辛厄姆说道:“从这些话来看.你倒像是个豁达大度的人,也没有恶意。但是,我却抹不掉对你的是个不知来历的人、是个危险的家伙的印像。是你巧妙地隐藏起了邪气呢,还是真的就没有邪气呢……”
海斗第一次感到了他的迷惑,绝对不能让这个机会逃走。
“我是被英格兰人救了的。所以,我不会做出与英格兰人为敌的事情。”
沃尔辛厄姆皱着眉:“但是,你又没有能够证明这一点的东西。”
“看到我的行动……”
“把你放了?也许是西班牙人的间谍这个疑惑都没有洗清呢?”
沃尔辛厄姆摇着头。
“不行,唯一一个与桑地亚纳有联系的人是不可相信的。”
海斗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焦躁,平静地说道:“我不是敌人。”
“但是也不能断言是朋友。你是外国人,异教徒。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去访问过你的国家了,可我们英格兰人还没有去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是在什么样的习惯下生活的,这些还都没有见过。你自然也是我们一无所知的人,对这样的人是无法信赖的。”
“最初会怎样当然不知道,但是,因此才要努力去了解啊。”
沃尔辛厄姆仰头看着天,过了一会儿.伴着叹息把视线转回了海斗身上。
“还是不行。现在是非常时刻,无论是多么微小的过错也不能犯下。排除哪怕只有一点嫌疑的人,这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怎么这样……!”
海斗要抗议,沃尔辛厄姆却背转了身体。
“洛克福特已经回来了。刚才巴里卿来了联络,审议在明天的下午召开。”
“明天……?”
杰夫利提早回来,审议也因此提前了。海斗的神经一下子绷得紧紧的,自己还一点也没有心理准备呢。
“是的。不过是哭泣还是呻吟,你的命运就在明天决定了。”
沃尔辛厄姆边走边说:“今晚就不打扰你。好好休养身体,养精蓄锐吧。如果你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会有损陛下的御目的。”
还不都是你害的,海斗虽然生气地想着,可是已经连顶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算在这里争起来,也不会让决定命运的日期延后的。
“要拿餐点来吗?”
走出囚室之前,沃尔辛厄姆问。
“不需要。”
秘书长官轻轻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一个人被剩下来的海斗.在床上像寻求温暖的猫一样缩成了一团。
(布拉其……啊啊,如果有布拉其在就好了。)
想起了被留在小丑房间的小小的搭档就怀恋无比。现在它在做什么呢。
(多半查德他们会照料它……可是如果我知道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就不会拜托杰夫利带它来了。)
正像海斗是“克罗利娅号”的船舱侍者一样,布拉其也是船上的猫。它该身处的场所毕竟不是宫殿里。
(如果我再也无法回克罗利娅号上去了的话,哪怕只有布拉其也好,希望它能回去。回到我的朋友们……杰夫利那里。)
想到目光寂寞的杰夫利抱起小猫的样子.海斗的胸膛就好像被刺了一样,他无法忍受地啜泣起来。
(还是不要。我也想回到杰夫利那里去。)
这个愿望到底能不能实现呢。充满不安的夜,比平时感觉还要慢长。
星室厅名字的由来,在于这个房间的天花板。
海斗为了平息脚的颤抖,抬头仰望着头上刻漆的星星。叛乱,暴动,异端审判——各种各样的诉讼被带到这里来,以国王为首的特别评议府的顾问成员进行审理。根据案件不同,一般裁判所的法官或贵族院的议员也会参加,但海斗的案子除了顾问与参考人之外都是非公开进行的。
“KAITO.TOGO,上前来。”
轻轻地点点头,海斗走向被告人的席位。向正面坐着的女王深施一礼,伊莉沙白迅速地挥挥手,示意他坐到椅子上。
“等证言开始后面再站起来好了,你看起来非常疲劳。”
“谢谢您,陛下。感谢您的恩德。”
海斗再一次低下头,坐了下来。
“那么,本案件的审理就此开始。”
担任裁判长的是大法官圣克利斯托佛·哈顿。以他为首,女王身边坐着不少熟面孔。巴里,沃尔辛厄姆,罗利,雷斯达,艾赛克斯——没有什么对海斗抱明显好意的人物,反而敌对的还更多。也有几位不认识的大臣在,不过从他身上感觉不到恶意,他们都向着这边投来好奇的视线。
(滑稽剧)
这就是都铎王朝有名的裁判了吧,海斗想。审理不过是形式,几乎全部被判为有罪。充斥着虚假的证言和捏造的证据,要进离这个陷阱是异常困难的。托马斯.莫.乔.费雪,安.波琳,玛丽.斯图亚特—一对王室和政府来说碍眼的人都被确实地处理掉了。然后.如今的海斗也会追随在他们之后吧。
(杰夫利……)
海斗将求救的视线投向证人席,那双鲜蓝色的眼睛也担心地回看过来。他的身边是那捷尔,令人安心的是德雷克也在。身穿修道服的是威斯敏斯特来的司祭吧。但是,看到坐在旁边的人物的时候,海斗的脸便僵硬了。是说谎的匹波。
他注意到海斗的视线,脸上堆起夸耀胜利一样的笑容。
(愚蠢的家伙!你以为把我赶了出去就能重新得到女王的宠爱吗?)
海斗直接切断视线,把头转回正面。
(没关系……没问题的。会做出对我不利证言的人很少。)
但是,问题是有利的证言又能搜集到多少呢。海斗感到不安,而后不幸地应验了。首先乌德曼司祭的话太过基于主观,几乎完全被无视了。代之而给人强烈印像的,是女王的贴身医生佩雷斯的报告。
“'得到了特别的允许,我解剖了主教阁下的遗体。发现心脏有有大范围的坏死与淤血。考虑到他倒下之前有抓挠胸口的举动,死因应该是血液无法顺利地通过导致心脏停止。”
巴里同道:“这是因为衰老引起的自然死亡吗?还是说,有其他的原因?”
“那样的年纪的人因为心脏的缘故而去世并不少见。但是.这种场台下到发生致命发作以前,会有胸部和腹部感到疼痛的小型发作频繁出现。可是到死亡之前主教大人都没有这些症候,所以只能考虑为其他的原因。”
艾赛克斯也开了口。
其他的原因……就是说,毒之类的了?”
佩雷斯点头。
“是的。比如服用了毛地黄后,就会有大人那样的症状出现。以医师的常识.在这种情况下舔心脏的浸出液或者血液的话,舌尖会有轻微的麻痹感。”
心跳瞬时狂乱起来。艾赛克斯眼睛生辉,向沃尔辛厄姆点着头。
“有异议!”
海斗从椅子上跳起来,拼命地叫道:“多半耶只是因为舔了开始腐败的血,因为怪味而……”
哈顿打断了海斗的话。
“证人作证的时候请你保持沉默。佩雷斯大人,请继续下去。”
医生点点头,又开口道:“但是,虽然作为即时见效的毒,毛地黄的苦味却是酒盖不过去的。就算做了,喝到口中的时候主教大人也会立刻发觉到异常了。”
沃尔辛厄姆问:“有没有使用其他毒药的可能性?”
“当然也考虑过这一点。调查主教大人的杯子就可以知道到底有没有毒药,如果有的话,也可以判明是什么种类了。但是,向宫廷侍者询问的结果,却是在骚乱中与其他的混在了一起,分不清哪个才是大人的。非常遗憾。总之,我能够说的就是不排除使用了毒药的可能性,但无法判定用的是什么毒药。”
沃尔辛厄姆点点头。
“辛苦您了,佩雷斯大人。”
然后.他转向女王。
“主教异常的痛苦.匹波的证言。还有让佩雷斯大人舌头麻痹的味道。果然这除了毒杀之外不能做其他解释。凯特是外国人,说不定使用的是我们不知道的毒药。”
伊莉沙白挑起一侧的眉毛。
“ZIPANGU的毒?”
“应该是这样。”
“但是,凯特被圣马洛的海盗袭击,从祖国带来的所有行李全都被夺走了而且恐怖连衣服里也被仔细检查过。如果他藏着像毒药这种危险之极的东西的话,当时就会被没收的。”
“沃尔辛厄姆露出冷笑。
“的确,如果被圣马洛的海盗袭击的话是真的的话。”
室内又陷入一片骚乱。向着不快地抿起薄薄嘴唇的女王行了一礼后,沃尔辛厄姆继续说下去,“以前陛下曾经言道凯特没有杀死主教的理由,看我认为有。主教阁下在为凯特传授国教会教义的途中,偶尔发觉了凯特的天主教信仰。以阴险狡诈的凯特,一定会当时糊弄过去,而后生怕阁下会把秘密泄露出去,就起了杀人灭口的念头。对,正像匹波说的一样,因为不想舍弃异端邪教的缘故。”
海斗向哈顿诉说:“请让我也发言,这样太一面之辞了!”
沃尔辛厄姆也问大法官:“我可以直接询问凯特吗?”
哈顿点头:“请。”
沃尔辛厄姆看向海斗。
“你是被天主教徒的主人带着航向西班牙的。船上有着佛郎西斯教会的修道士。但是,你却没有入天主教.保持着异教徒的原样,而了且被允许了。是这样吗?”_海斗郑重地点头:“是。”
“这就奇怪了。”沃尔辛厄姆置疑.“天主教的修道会中虽然有温厚的在,但佛朗西斯哥会却是对异端采取极端处置的那一种。而且你要前往的西班牙也是绝对不会接受异教徒的国家。在这样的的情况下.却只有你一人拒绝信仰天主教,这能做得到吗。”
海斗在内心悔恨地咬紧了嘴唇。沃尔辛厄姆记住了自己“西班牙人会想和我这样的人一起工作吗?”这句话.反而用它来发起攻击,要辩解这一点实在是太难了。
“说不定他们是想让我到了西班牙后再改宗吧,不过磕船上真的是没有多纠缠,也许是因为关系到占卜的事情的缘故。万一改宗了,我说不定就做不出预言来了……”
沃尔辛厄姆哼了一声。
“做不出来的话会困扰的人是谁?你的雇主吗?还是住在艾斯科利亚宫的那一位?你是为了给西班牙国王做预言才被带去的吧?”
“不知道。我只是跟从着主人田中大人而已。”
“这位田中看来是桑地亚纳的熟人吧?”
“不是!田中大人在到达西班牙之前,就被圣马洛的海盗杀害了……”
无视于拼命地反驳着的海斗,沃尔辛厄姆无情地继续追击。
“你身边常有着西班牙人的影子晃动。特别是桑地亚纳的影子。科林科监狱发生的杀人事件就是那家伙为了夺回你而采用的策略。”
“是那家伙擅自在追我!我不是天主教徒,也不是西班牙的间谍!”
这时.玉座那边发出尖锐的声音。
“话题偏了。现在是讨论马宁主教之死的时候。”
沃尔辛厄姆反驳道:“但恐怕凯特的异端信仰是与主教之死事件相关的。”
最讨厌别人反驳自己的伊莉沙白额头上浮起青筋。
“你所说的话也全部是推测。只是把捉不到桑地亚纳的怒气全部发泄在凯特身上罢了。”
沃尔辛厄姆也愤然了。
“请不要做这样错误的推测……”
“你面对女王居然说出如此无礼的言辞……!”
“最初说出过分言语的是陛下您。”
“你这不知礼仪的恶党!”
伊莉沙白重重地捶打椅子扶手的声音,在瞬间又变得一片安静的大厅中间响着。
“凯特是间谍此类无聊的话.在最初引见的时候就已经了结了。在我面前旧话重提是不可原谅的。”
沃尔辛厄姆直视着女王说道:“很遗憾,我无法与陛下约定。为了保护国家与陛下的安全,微臣无论多少次也会提出注意的。即使明白这会造成陛下的不快也是如此。”
放在扶手上的手握得紧紧的,但是伊莉沙白并没有再发出愤怒的声音,相反还轻轻地笑了起来。
“虽然不知礼仪,但却能够看出你的忠义呢。”
沃尔辛厄姆俯首:“不胜惶恐。”
“我们互相都有些感情用事。彼此都恢复理性继续审理吧,回到马宁主教之死事件上来。”
“是。”
伊莉沙白满足了,看着哈顿,哈顿点点头,传唤下个证人。
“菲利普.班诺,请上前来。”
海斗还在想这人是谁。就见匹波站了起来。
(菲利普……对你来说这名字未免高贵了吧。)
似乎听到了海斗的心声一样,匹波再次撒起充满恶意的谎言来。
“是的,凯特的确下了毒。是的,是我以我的双眼亲眼所见……”
接着传唤的德雷克褒奖了海斗的忠诚心,再接下来的那捷尔披露了海斗看护吉姆的事情。
“他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停止挽救吉姆的努力。有着如此温柔的心的少年,怎么可能会做出夺走主教性命这般冷酷至极的行为来?”
那捷尔顺次扫视着评议员们的面孔,继续说着:“佩雷斯医师虽说不否定他杀的可能性,但主教阁下的亡骸上并没有留下清晰的下毒的痕迹,所以因心脏病而死的可能性很大。如今主张看到凯特下毒的只有匹波一个而已,刚才的证言证明,他很明显地对凯特抱有敌意。受到了陛下宠爱的凯特是成为了他嫉妒的牺牲品。我对凯特的无罪不抱丝毫的怀疑。”
看着慨然而言的那捷尔,有些评议员不由点下了头。海斗的胸口也灼热起来。平时惜言如金的他,如今却在朗朗地为自己辩护,这怎能不令人感动呢。
“杰夫利·洛克福特,上前来。”
最后是杰夫利站了起来。
“在作证之前,我有些话想和凯特说,可以吗。”
哈顿看了看女王的脸色,许可了他的请求。
“请。不过时间请不要太长。”
杰夫利会意,向海斗走了过来.近到能感到他的体温的程度。海斗不舍地紧紧凝望着他.只要看着杰夫利的脸,就知道他的心情和自己也是相同的。
“有一个可以让你无罪的方法。”杰夫利弯下身体,在海斗耳边低语,”你能相信我,全部都交付给我吗?”
海斗点头。
“我相信。”
“那么,不要为我之后要说的话吃惊。”
“我明白。”
身体离开之前,杰夫利的嘴唇掠过海斗的耳朵。这是传达着无法压抑的爱情的一瞬间。由于紧张而冰冷的海斗的身体,再次奔流起灼热的血液。是了,到刚才为止的自己都是死的,直到与杰夫利相见、接触,对话。才又复活了过来。
“刚才之所以要与凯特交谈,是因为有件事情无论如何也要确定—下。”
杰夫利静静地开了口。
“因为恐怕会对他不利,所以一直都只压在我的心中,在主教阁下亡故之前,我曾经看到阁下与凯特说话,受到了很大的冲击的样子。佩雷斯医师说主教阁下的死因是心脏病,我想也许契机就是当时的会话。所以我想问一问凯特,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杰夫利忽然打出的新牌让所有的人都坐直了身体,连当事者海斗也不例外。他到底要说什么,谁也推测不到。
“凯特马上告诉了我。从这一点看,他并不理解当时自己的话有多么地重大,所以也不是刻意说出来要惊吓阁下的……”
绕着圈子的表现法。代表焦急的大家.伊莉沙白问道:“凯特到底说了什么?”
杰夫利叹了口气:“虽然觉得主的教义非常伟大.但是只有一点无法理解。
为什么一把年纪的大人们,也会相信女性不知男性就生下孩子的事情呢?”
这个时候,大厅中一齐发出“哦哦!”的非难声来,海斗周身一抖。
“多么的冒渎……!”
沃尔辛厄姆愤怒得脸都红了“该受天罚!”
艾赛克斯嫌恶地吐出这几个字。
看着呆然的海斗,伊莉沙白的嘴唇上闪过微微的笑意。但是,她立刻就把笑意隐藏在威严的假面下,冷冷地宣告着:“原来如此,主教是受到了冲击。自己教导的东西全都没有得到理解。处女受胎的奇迹是在圣经上书写着的,不相信这一点,就是连主的教导都不相信。想到翌日便要为像这样的人进行洗礼.失意便绞紧了他的胸口。”
杰夫利装做表情沉痛的样子点着头:“他并不是故意要这样说的……”
沃尔辛厄姆咬牙切齿:“不是故意的就什么都能得到原谅吗?”
巴里叹息:“果然凯特还是投了毒,不过不是匹波或佩雷斯说的下有形的毒药,而是满含着毒素的语言。主教阁下的生命一定是因此而缩短的。”
艾赛克斯兴奋地叫着:“就和诅咒杀人一样!异端的杀人犯!。”
伊莉沙白问海斗:“你真的说了那样的话吗?”
海斗看一眼杰夫利,见他微微点头,是在说不要否认吧。
“是。”海斗悄然言道,“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艾赛克斯露出得胜一般的表情。
“他认罪了!这样应当决定他被送到泰班去!诸卿不会有异议吧?”
见全场没一个人发出反对的声音,海斗的脸色苍白。杰夫利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样下去真的要被送去泰班——也就是说上绞刑台了。
“评议员全场一致认定KAITO.TOGO杀人罪名成立。”
总结意见的哈顿向女王报告。
“恩。”伊莉沙白颔首,而后看向海斗,“事情变成这样真是很遗憾呢。”
看到她在准备退出,海斗愕然。罪被确定了,这样绝对要被处以绞刑了。
“请等一下,陛下。”
这个事情杰夫利以比刚才更响亮的声音说道。
“没有人类会完全不犯下过失的。而且,凯特还是个少年与外国人。只因为一次的失败就夺走他的生命,委实太过悲哀了。”
伊莉沙白耸了耸肩。
“我作为个人有同感,但女王不能不尊重星室厅的决定。”
“那么,恳请陛下使用圣职者规定。”
杰夫利的话说出口的时候,沃尔辛厄姆就倒吸了一口气。
伊莉沙白微笑点头:“准许。诸卿也不会有异议吧,这是受到法律承认的。”
杰夫利深深地躬下身去。
“多谢陛下的恩德。”
伊莉沙白命令哈顿:“给凯特纸和笔,让他书写圣经的一节。对了,箴言第三章的开篇就好。‘如果你的手有行善的力量,就不可推辞,要向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行善’——不觉得圣经中充满了直达人们心中的箴言警句吗?”
“是。”
伊莉沙白走下玉座,轻轻地拍了拍杰夫利的脸颊。
“亏你想得到。你认识的人中有法律家吗?”
杰夫利也按住了女王纤细的手,在那手指上亲吻一下。
“找到了对法律相当理解的友人。虽然他是被作为大少爷养育的,但真是不可小视的人,我相当喜欢他。”
“那便是重宝,好好珍惜吧。”
而后伊莉沙白向着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海斗走过来,张开双臂抱住了他僵硬地立在原地的身体。
“我可爱的愚者。虽然我想将你一直放在身边,但对你来说,宫廷却是个不甚舒适的场所呢。我很遗憾,可是你还是回到海上去吧。”
“可、可以吗?”
伊莉沙白放开手。向着一脸迷惑的海斗微笑:“回去之前再来见我一次。还有不要恨杰夫利,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能帮助你的办法了。”
在海斗回答之前.女王裙裾一摆.以她一贯的坚毅步伐悠然地出了星室厅。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决定有罪了,那又为什么要释放那小子?”
和海斗一样搞不清事态的艾赛克斯问沃尔辛厄姆。
“你不知道圣职者规定吗?”沃尔辛厄姆以愤懑无比的样子说,“根据我国的法律.能够阅读与书写的圣职者无论犯了什么罪过,一定要原谅一次。现在就是那个的扩大解释,无论什么人只要能读能写,就可以得到一次饶恕。所有的罪过都会赦免,即使是杀人罪也不例外。”
艾赛克斯看着海斗,呆呆地叹道:“怎么会……这么愚蠢的……”
沃尔辛厄姆也咬紧了牙齿。
“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都已经追到这个地步.却让他大摇大摆地逃掉……洛克福特会认罪的时候我就嗅到可疑的味道了!至少应该再加一条冒渎信仰的罪状,即使逃过了杀人罪也可以把他关到牢里去!”
快超过忍耐的界限了吧.沃尔辛厄姆一个转身就继女王之后出了大厅。艾赛克斯像金鱼的粪便一样追上去;然后匹波也慌忙逃走。
海斗仰望着来到身边的杰夫利,和那个自己最讨厌的伯爵一样吃惊。
“真的吗?真的不追究我了?”
“是的。”
“难以置信……!”
“我最初也不敢相信。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问题?”
那双蓝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阴影。
“女王虽然那样说,但你恨我也没关系。我没有取得你的同意.就擅自做了这种决定。”
海斗又隐隐觉得有些恐惧:“什么事情……?”
“使用了圣职者规定的人.不能不留下显示受到过恩宠的印记。为了不能再次利用这条法律,要在右手的大拇指下烙印一个‘T’字。那是泰班刑场的开头文字……也是让人知道下次再犯罪时的命运。”
海斗张大了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又合了起来。
(烙印……烙印?)
将视线落在自己的右手上,海斗为忽然涌起的恐怖而颤抖了起来。而后,好不容易地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不……不要……不要……”
杰夫利咬紧了嘴唇。
“对不起。”
没有辩解,也没有其他的代替方法。也就是说,杰夫利也是无计可施了。海斗为了求救而在四周寻找着,发现了站在稍远处的那捷尔。但是他也在与海斗视线相交的时候垂下了头。
(那捷饵也不能帮我……没有人会救我了吧。)
海斗软软地向地上瘫去。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遭到这种遭遇的。”
杰夫利也跪在了海斗面前。
“我也在右手上烙一个印。如果你去泰班的话,我也会和你一同前往。”
海斗啊地抬头看杰夫利。
“这种……这种事情……”
“我会陪伴你。如果是你不得不去的地方,那么无论哪里我也会追随你。
你已经接受了我的誓言,那么即使你说不要跟来我也会跟去。在休大限所至的时刻,最后看到的也一定会是这张脸。无论是怎么美丽的脸,到那时也一定会看腻了觉得烦吧,这一点我们彼此都要忍耐。总之,只要我还活着,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舍弃你。我们关系就是好,所以连烙印也要成对的。就跟戴了同样纹章一样。”
海斗流着眼泪爆笑出来。
“你是笨蛋。”
杰夫利也微笑起来:“也许是这样没错,不过是可爱的笨蛋哟。”
擦着眼睛,海斗重新看向杰夫利。不管经过了多长时间,自己都绝对不会看厌这张脸的吧。
“我知道了。只要是和你一起的话……我能忍受。”
“好。”
杰夫利先站起身,抓住海斗的手腕拉他起来。
哈顿出现在这样的二人之前.他似乎一直在等着。
“处置在科林科进行。直到结束都要听卫兵的白令。处理过后。你就是自由之身了。”
海斗点头:“我明白了。可以和杰夫利一起去吗?”
“没同题。”
那捷尔挺身而出:“也请让我通行。”
哈顿同意,叫来了卫兵。
“你也要被烙上烙印吗?”
走向码头的时候,杰夫利问追在身后的那捷尔。
“啊。”
那捷尔理所当然一样地点了头。
“海之兄弟是生死与共的,无论是喜悦还是痛苦都要彼此分享。”
“其实是不想只让我一个人耍帅吧?”
“也有这个意思。”
海斗笑了起来,这个时候起忘记了恐惧。
(不,忘正忘不掉的。但是不会想起来了。)
是的,只要考虑着其他事情就好.海斗对自己说。感到幸福的事情,快乐的事情,让自己心情痊愈的事情。
“凯特……!”
卫兵们用身体围起的围栏那边,传来查德的声音。海斗慌忙抬起头来。
“对不起,大人们,我来送他忘记的东西而已。”
小个子的老人不顾青年们一脸迷惑的样子,钻进了人墙里。
“师傅……!”
“还好你得救了。听女王陛下一说,我就飞也似地跑来了。你们要回普利茅斯去了吧?”
海斗点头:“多谢您的种种照顾。”
“不用说那个啦。给你。”
查德把手伸进自己的紧身上衣里.取出了里面在悉悉索索地动善的东西。
海斗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放起光来。
“布拉其!”
查德把小猫放进海斗的手中,犹豫着开口说道:“那个,匹波的事情……请饶恕他好吗。那小子,该怎么说呢,以前不是这样的人的。他现在一定在反省了吧……做为同样身为愚者的人。”
现在还没有原谅他的心思,但海斗还是点下了头。因为不想让善良的查德难过。海斗今天就要离开了.但他以后还不得不与匹波相处下去。
“谢谢。”
查德松了口气,微笑了。
“虽然时间很短,但能和你一起共事真的报开心。”
“我也是,请帮我问侯安利和乔。”
“我知道,你要保重啊。”
师傅你也是。”
他紧紧地抱住了海斗的腰际的部分,然后向杰夫利他们做个滑稽的鬼脸.查德再次消失在卫兵们的墙壁后面了。海斗亲了亲还在挥动着四肢的小猫,对它说:“我回来了.欢迎回来,布拉其!”
小猫定定地看着海斗,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似乎在说他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一样。
科林科里来迎接海斗他们的,是雷文。脸上脖子上到处都是青紫的淤伤、擦伤和鞭打的痕迹。看来在伦敦塔里的同僚也充分对他施展了手段。
“沃尔辛厄姆阁下让我向你道谢。我也保证了一定热心工作。”
海斗耸耸肩膀:“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托你的福我才没弄到背骨折断就被放过了。哥哥实在不太会棍棒呢。”
“你哥哥来拷问你?”
看着震惊的海斗,雷文微笑了。
“不是说过了吗?我家代代都是塔里的拷问人。父子、兄弟、只要是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是这样。好了……”
雷文用下巴指指自己的背后。
“烙铁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你们也没问题,那就开始。”
海斗一凛。
“你来烙印?”
“代替查理。我很熟练,所以不用担心。干脆点快点上吧。”
反正也逃不掉了,那么就按他说的早来早完吧。海斗点头。
“拜托你了。我和身后的两个人都是。”
雷文好象才注意到杰夫利和那捷尔,打量着他们。
“他们做了什么。”
“陪我来的。”
杰夫利微微一笑:“如果要你按得漂亮一点的话.要花多少酬金才合适?”
那捷尔直钉他一句:“你看看场合。开玩笑的话小心对你不客气。”
雷文好像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的和阁下说的一样,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
他从腰下的口袋中拿出放着金币的袋子,把它递给海斗。
“钱不用了。你存在我这里的东西也还给你了。”
多半这也是回礼吧,海斗想。
“从谁开始?”
将三个人带到火钵前的雷文,抓起了埋在烧得通红的炭里的铁棒。那铁棒的头上的下字——泰班处刑场的开头字母通体鲜红。
“我,我先来。”
海斗慌忙上前一步,讨厌的事情还是快点过去的好。
雷文看看杰夫利:“我说你.为了不让小鬼动从后面抱住他好不好?动了的话文字就会变丑。”
“好的。”
“比起站着来,哈是让他坐下比较好。这样比较好按住,小心点别让他撞碎后脑勺或者下巴。”
杰夫利按他所的做了。海斗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伸出了右手,紧紧地闭住眼睛,而后等待着命运的瞬间。
“按了。”
雷文拖过他的右手,在手掌感动了热气的下个瞬间,仿佛被匕首剜割一般的疼痛传来,海斗惨叫起来。
“呀啊啊啊啊啊……!”
虽然已经有了觉悟,但痛苦远远超过了心理准备。无法克制地挣扎起来,仰过了头,扭拧着身体,雷文的叱骂声传来:“别动!你好好按住他!”
杰夫利的手腕加了力量,他柔软的头发抚在海斗的脸颊上,仿佛在替代那只要按住身体的手安慰他一样。
“把手伸进那边的水瓶里去吧。暂时不要拿出来。
这才注意到.雷文已经放开了手。
(结束了吗……)
海斗感到自己被抱了起来,运到了水瓶那边去。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到杰夫利很担心地看着自己。
“没关系……怎么想都知道不可能没关系的。”
杰夫利叹息着,在海斗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真可怜。等那捷尔和我结束了,就马上带你去圣法兰西斯的宅邸,叫医生来给你治疗伤口。”
海斗举起没事的那只手,摸着杰夫利的脸颊。
“不用那么担心的。”
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发不出声音来了。疲倦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海斗闭起眼睑,将自己交到了无意识的海洋中——乘在杰夫利的手臂做成的船上。
“是我,进来了。”
叫了一声,橡木的门被推开了……情况怎么样?”
“烧退了不少。”
那捷尔说着,把从凯特额头上取下的棉布在水盆中清洗着,轻轻绞了绞,再放回额上去。
“刚才醒了一下.高兴地说布拉其会捉老鼠了,他说床下有二十只老鼠,等他睡着就来咬他。”
杰夫利扭皱了脸孔。
“真糟糕的梦。”
“是啊。”
那捷尔用干布温柔地擦拭着被汗水沾湿的少年的喉咙。那是不输给凯特的细致的看护。
“在科林科里也看到了相同的幻觉。给我们烙印的那个狱卒……是叫雷文的吧,那家伙整整两天没有让他睡觉。我想我们离开伦敦之前要好好地去问候他一下才行。”
“好建议.我也和你一起去。”
杰夫利把视线落在卷着绷带的右手上,“不赶快把这个治好可不行。现在不能随心所欲地握拳头。”
“没问题的。威尔送来的药膏非常有效,换绷带的时候我看了看,凯特的伤已经没那么红了。”
“镇痛的效果也不错。应该在‘克罗利娅号’上常备一些。问问威尔哪里能够弄得到吧。”
“啊,是啊。”
忽然看到那捷尔把手指压在自己的眼角上,杰夫利对他说:“你去睡到下次当值吧。”
“也是……”
他虽然这么答应,但那只灰蓝色的眼睛却丝毫没有离开凯特。
“我一定会叫你起来,走吧。”
杰夫利苦笑,“如果连你也倒下的话.那我要怎么办?”
“明白,我去。我也不想让说出这么没用的话来的人照顾呢。”
那捷尔说著,把干布交到杰夫利手里。
“给他擦汗。如果他醒了.就给他换件衬衫。新的放在柜子上了。”
“了解。那么四小时后见。”
把还要做出种种详细指示的那捷尔赶出门后,杰夫利回到放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正要坐好的时候,凯特微微地睁开了眼睛,发现了自己在看着他。
“抱歉.刚才把你吵醒了吗?”
凯特微笑着摇摇头。
“脸色恢复了呢。”
杰夫利把身体靠向床去,用食指抚摸着那变成了玫瑰色的脸颊。凯特的笑意越来越浓。
“你喜欢被抚摸吗?”
“恩。”
“像猫儿一样。”
“布拉其很喜欢搔这里,你呢?”
凯特叹了口气。
“会心跳……”
杰夫利把手伸进了那薄得近乎透明的亚麻衬衫的衣襟里,缓缓地抚摸着那光滑的胸口。
“这里呢?”
自己也发觉声音奇怪地扭曲了,杰夫利咽了口唾液,凯特的喉结也和他一样上下起伏着。
“很舒服……”
要在这里停手了,杰夫利命令自己。可是手却不听指挥,仍在寻求凯特的皮肤。
“说你住手吧。”
杰夫利弯下腰去,亲吻着凯特的脸颊。
“冷冰冰的,无情的……不然的话,我就无法放手了。”
凯特偷偷地笑着:“我也好像不想让你放手呢。身体会热就是有了色色的意思了吧?就是这个感觉。?
杰夫利稍稍拉远距离,俯视着凯特。
“你在捉弄我吗?”
“不是的。”
凯特抬起手.抚上杰夫利的脸。
“我在科林科一直想着,如果就这么要死了的话,最后的时候会想要见谁。
能够想到的,只有这张面孔而已。”
“凯特……”
“我对你不是一见钟情.但是在不知不觉里.却比谁都喜欢你了。认识到这一点虽然花了很多时间,可我喜欢被你拥抱,被你亲吻也不坏。”
杰夫利吊起嘴角。
那么这之上的呢?”
说出口时凯特的脸就通红了,但还是答道:“多半……应该可以吧,我想。”
杰夫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什么样的心境变化啊?前段时间还顽固地拒绝我的不是吗。”
凯特很内疚地垂下眼帘。
“你会觉得我是随便改变心意的人轻蔑我吗?”
“不,能改变我高兴极了。只不过我想问问理由,想要知道这是不是你真正的希望。”
凯特点头。
“如果能再一次见到你的话,我想要老实地向你说的。人类不知道何时会死是吧?马宁主教也像风一样地消逝了……那位主教说过,让被给予的人生里充满宽容的、有益的、充满爱的行为,这正是神的旨意。我不知道有没有神的存在,但对这句话很有同感。所以,我要忠实于自己的感情了。”
杰夫利也微笑起来。
“我对神怎么样完全不知道,但对刚才的话也有同感。特别是‘充满爱的行为’这一句。”
“恩,比起憎恨他人来,爱他人要有益很多倍呢。”
杰夫利在那和自己一模一样地包着绷带的手上吻了一下。
“是的。比起伤害来还是对人温柔更好。只要看到你幸福的样子.我也就觉得幸福了。”
“再多给些幸福好吗?”
凯特用手肘支撑起身体,自己去吻了杰夫利。但是府中的身体很快没了力气,软软地落了下去。
“对不起……虽然我是想给你山一样多的吻的。”
“好了。看到你好起来,我才会最高兴呢。”
杰夫利苦笑着,把自己的嘴唇落在凯特的嘴唇上,而后呢喃道:“快点好起来吧。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疼爱你到你讨厌的地步了。”
“这只是个比喻吗?”
“如果我说就和字面上意思一样呢?”
“很困扰。似乎怎么也会有讨厌的事情一样。所以如果我真心地说‘不要’了的话,就请停止。”
杰夫利皱起脸来。
“到那个时候根难辨别到底是不是‘讨厌’啊。”
“有爱的话,就能辨别了。”
“爱得过多了也还是一样辩别不出来的。”
两人对看一眼,微笑起来。
“虽然想疼爱你,但在这里就不太好了。可不能扰乱了圣法兰西斯内心的平安呢。”
凯特歪着头。
“那,到哪里就好了?”
“还用说。”
杰夫利又一次品尝了凯特的嘴唇。只差一点就要失去了的宝物,自己再也不想留下那样的回忆了。
“我们的城市不就是好地方吗。”
“是啊。”凯特梦一样地低声说着,“我们回普利茅斯去吧。”
(第五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