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标赛系列赛,德国大会。
我的竞争对手至藤响子,以第三名站上了颁奖台。
比我高了近10公分的身高、十分修长的手脚、宛如贵族般的容貌、以及如实反映出她坚定意志的细长双眼,仿佛能让欧美人强烈感受到东洋的神秘。
虽然是现年23岁的富家千金,但她除了拥有扎实的技术及正确性外,还具备了连指尖的微小动作都细心要求的表现力。她经常使用古典乐做为表演乐曲,本季也采用了同样的演出风格。
但是在长曲方面,她则是稍微改变方向,采用明治初期温室千金的印象,呈现了内容充实的表演。
在三年前,诠释“乱世佳人”中郝思嘉的表演,与至藤原本的个性互相呼应,获得了极高的评价。而现在至藤又成功地展现出不同的魅力。
“真是棘手……”
看见她在电视上展现的技巧,就连我也不由得佩服。
虽然三个礼拜后就要在HNK杯与她直接对决,但如果在这场赛事中出现明显的差距,那这次奥运我就没希望了。获胜,不然至少也要紧追在至藤之后,非得让评选结果拖到全日本锦标赛不可……
“她的笑容真美,跟某人真是差太多了。”
“少啰唆,这女的只有表面好看而已。”
没错,这就是我和至藤最大的差异。
身为美女选手(当然,没有我漂亮)的受欢迎度、气魄等方面,坦白说,我们是极为相似的。
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和她的关系实在称不上良好,如果没有必要,我们也不会互相交谈。反正她是与自己争夺日本顶尖头衔的对手,这样也没有特别不便的地方。
唯有一点,对方决定性的优势就是她相当善于与他人交流。不同于无论公私、对象,比起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我,她总是能清楚分辨时间与场合,绝对不说不该说的话。
她应对愚蠢媒体的沉稳作风,和一流外交官相比也毫不逊色。
她是个懂得巧妙掩饰内心、不会无谓树敌的理性女性。
……这也是我看她不顺眼的原因。
另外,在这场德国大奖赛取得优胜的人,也曾参加上次赛季,也就是八个月前的世界锦标赛。
那个人就是年仅14岁2个月便登上世界顶点的俄罗斯天才少女,莉雅·嘉奈特·朱迪耶夫(嘉奈特是绰号)。
年轻的冰上好手。
仿佛把星星镶入其中的碧眼、小巧玲珑的鼻子与嘴唇,在柔顺浓密的蓝色短发下,是看似精巧人偶般的娇小脸蛋。宛如以高纯度雪结晶组成的白皙肌肤,有时甚至会在冰上散发出青白色的光泽。
卓越的技术加上无可挑剔的美貌,会如此受到众人瞩目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媒体看好她的程度也是显而易见。想必他们都会在报导中写上:“奥运冠军除了莉雅·嘉奈特外,不做第二人选!”吧。
但是,她却和我有着奇妙的共通点。和我是姿色不相上下的美女也是其中之一啦,但我指的是,她和我一样表情极端生涩。不只是在记者会或比赛后的宴会上,就连刊载在花样滑冰杂志上的私生活照片,她都是彻底的面无表情。在这一方面,她无庸置疑的是在我之上的强者。
但是……
唯有在冰上时,她会变得判若两人。
不到150公分的身高、未臻成熟的肢体、而且年仅14岁……她那充满自信的笑容与视线都在散发出强烈的魅力。她的表演完全震撼了评审、现场观众,甚至就连电视机前的观众,都能充分感受到她压倒性的气势。
当然,拥有世界顶尖的技术,自然就会散发出相对应的气魄……但是,绝对不只是这样而已。
我自己也经常看着她的表演,模仿她所展现的动作。而面对这个实力在自己之上的对手,我也怀抱着憧憬与敬意。
但是……
像她那样如此丰富的表情及表现,是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办到的……
——————————
“噢……!”
“吵死了!”
……真是不爽。
虽然在跳跃失败跌跤时,我这个摔跤的人都一声不吭地站起来了,脑袋里却会听见那个老外哭爹喊娘的叫声。
“每次摔跤都哇哇叫,你也够了吧!”
“你站在我的立场想就知道了。不管我愿不愿意,都会摔跤、绊倒,或是感到被冰刀划到的痛苦……”
“我可是……!”
……不管我愿不愿意,换衣服、洗澡都会被人监视,甚至连排泄的感觉都与人共有咧!
……好险。我在大声说出这些话,而招致现场所有人的鄙视与怜悯之前克制住自己,也算是有相当大的进步了。
“鹤纱,你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喔。”
高岛教练立刻就赶到我这个场内最严重的问题儿童身边。
“感觉怎样?”
“不是很好。那个从连接步立刻转成勒兹组合跳的部分,风险还是太大。如果下次再失误的话,也只会让至藤称心如意而已。”
“是吗?那么要改成普通的助跑起跳吗?”
“那样似乎比较好。”
……话虽那么说,但我仍旧无法释怀。降低表演的技术难度虽然能够提升成功率,但却无法提升得分。
对现在的我来说,冒险进攻的态度应该才是我需要的。可是,就算我有这种想法,只要一回想起最近一连串的失败,我就……
教练总是告诉我选择不会让自己后悔的做法,虽然教练会给我建议,但他总是让我自己来下最终的判断。
我一定要回应教练对我的期待。
距离奥运评选第二回合的HNK杯已经没几天了。考虑到在美国大奖赛惨败的结果,这次至少也得站上颁奖台才行。
——————————
进入12月,HNK杯花样滑冰大会很快就来临了。今年的举办地点是杜之都(森林之都),仙台。
综观本大会的出场选手,最有力的优胜候补选手,应该就是意大利的19岁选手,加百列·派比·波佐吧。她是在2004年的世界锦标赛当中,以17岁夺得第三名,站上颁奖台的好手。
在众多气质出众、以我为代表的公主系选手当中,像她那样个性谦和,备受众人喜爱的选手,确实不多见。
她有着160公分出头的身高,以及被阳光晒成小麦色的肌肤。绑成马尾的红褐色头发,和有着淘气少女韵味的淡褐色眼睛,这些正是她的魅力所在。
她的个性极为开朗、友善。即使在记者会上,也总是懂得观察周围的气氛,适时地逗大家开心。
……由于花样滑冰也是评分竞赛,因此除了参赛者及教练外,各国联盟及媒体,甚至包括观众,对于评分的抱怨及不满总是不曾间断。
每场大会都会有人对评分有着各式各样的异议,并且对结果感到失望。这种情况有时甚至会发生在选手对自己对手的分数上。但是这些状况都是理所当然的发展,选手或教练在记者会上抗议的戏码,大家也早就习以为常了。因此只要没有什么特别夸张的问题,观众及媒体也都将其视为竞赛的一部份。
虽然加百列年仅19岁,但至少在这几年当中她都一直在世界的顶端奋战,因此想必也会有不愉快的经验。但是,在公开场合时,她从未对裁判表达过任何不满,而且也没有任何人提过她在私底下对评审有任何抱怨。
虽然她到世界任何地方都相当受人喜爱,但这种极端清廉的态度,甚至连她的支持者们都为她感到焦虑。常有人认为她偶尔也该扳起面孔抱怨一下嘛。
……总而言之,要讨厌像她那样的人。正常人应该都办不到吧。毕竟,就连我自己都相当喜欢她。
“既然要附身,真希望能附在像加布莉(加百列的昵称)那样品格出众的人身上呢。”
……现在我对彼得失礼的讽刺,已经到达能够不发飙、不生气,而且也不猛塞蕃茄的境界了。不知是因为我的人格有了飞跃性的成长,还是单纯地被磨钝了而已。
“要是你附在像人家那样如假包换的天使身上,我看你大概花一万年都别想从地狱里爬出来了。”
“说的也是。不过,附在鹤纱身上的话,或许就连阎王都愿意为我网开一面呢。”
“……你是说我的心胸比阎王还狭隘吗?”
或许彼得正吓得发抖,但其实我并没有特别生气。毕竟他对我造成的压力,从那个恶梦般的X-DAY之后,就已经没那么……
不行,想起来还是很不爽。
“既然要附身,我倒希望你附在至藤身上。要不然,去找多敏妮克·米勒也好嘛。”
“……你的宿敌还真多。”
算了,反正也已经注定要和这家伙搅和一阵子……说到这个,他之前说要耗多久来着?
突然想到这里,我便从第一次接触那天开始数了100天,结果……
“……这未免太巧了吧?”
我试着再确认一次,但是……还是一样。
那天正是奥运花样滑冰的最高潮,进行女子单人长曲比赛的日子。简直就像事先计划好的一样……
“看来真是那样呢。”
“……你上辈子跟我有仇吗?”
——————————
比赛开始前的记者招待会。
受邀的有两位日本代表候补、加百列、以及俄罗斯的奥尔嘉·莫托科娃。
曾经三度在世界锦标赛中称霸,在最近十年成为花样滑冰界龙头之一的奥尔嘉,现在也已经27岁了。
虽然她在上上届还能取得第二名的成绩,但在上一届锦标赛当中,只取得了第六名。不过,虽然她已表明这届过后便会从业余滑冰界退役,但她那媲美新体操选手的柔软身段,及运用其优势所展现的华丽旋转,充满个性的动作依旧不减当年。
就连现在,在她那头浓密棕发下的双眼,仍不时散发出慵懒的气质,偶尔还会有类似叹息的动作。她的一举一动,都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请问各位选手现在的状况如何?”
这是我们四人在记者会上最先被问到的问题……还真是典型的问题。
加布莉和奥尔嘉分别透过翻译回答后,接着至藤也照例给了公式化的答复。再来就轮到我了。
基本上,日本媒体在记者会上面对选手时,通常都会公平的提问,留意不要产生落差。关于这点,也可以说是一种美德了。
当我随口回答说“和平常一样”之后,似乎让记者们有种被泼冷水的感觉……只见其他记者继续举手发问。
“我想请教至藤选手。不久前三代总教练曾说过,这次的比赛结果有可能立刻决定奥运的代表。关于这件事,请问您有何看法?”
多少算是我竞争对手的至藤,她的视线似乎朝我看了一眼……应该是我多心了吧。至藤并不是个会在公开场合让记者抓到把柄的人。
“我所能做的,只有在这次比赛中全力以赴而已。至于要选择谁做奥运代表,我只能全权交由负责评选的人来决定。”
……中规中炬的模范答案,我带点讽刺地这么想着。
遇到问题时不给予明确的答复,大概也算是日本人的美学吧?只不过,这种美学让我无法理解就是了。
“樱野选手呢?”
察觉同样的问题被丢到我这边,我便立刻开口回答:
“因为我在美国的表现很糟,会演变成这样,我想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无论如何客观地去思考,现在的我没有后路已是无庸置疑的事实,因此我也不会特别去在意评选,就算在意也没有意义。”
这并非我事先设想过可能会被问到而事先准备好的答案,我这个人对这种事并没有那么细心。但是我的答复,有时似乎让人觉得太过理性了。简单地说,就是给人“16岁的小丫头,装模作样什么……”的那种感觉。
无论是媒体、联盟的大人物,甚至包括一般的观众在内都差不多。他们认为体育选手,尤其是女性,就是要和顺、乖巧、纯朴、可爱……
这就是他们希望看到的。说真的,还真是无可救药。
“哈哈哈!”
……彼得的笑声,把我从逐渐灰暗的想法中拉回现实。回神一看,才发现所有记者的视线都集中在加布莉身上。因为她开始像往常一样,正在说一些缓和现场气氛的谈话。
可是,想到连附在我身上的幽灵都被她逗笑就……感觉不是很愉快。
算了,也罢。
比较起来,加布莉就算被没神经的记者们问到会感到困扰的问题,她宽容的个性也能让她轻易地化解尴尬……即使我自己并不想变得像她一样,但像她那样的人,仍让我不由得感到钦佩。
不过,这场记者会本身却无法带给我任何感动……在摄影师们的底片上,或许会留下好几张我一脸无聊的表情吧。
——————————
单人项目的名次,是由合计短曲与长曲的分数来决定的。
短曲的表演时间为2分40秒。在这段时间内,表演内容必须包含三个跳跃、三个旋转、二个连接步,必须在表演中融入这八个动作。女子单人在两个连接步当中,其中一个动作还被指定必须是飞燕式的连接步动作。
我本季的短曲使用曲是萨拉沙泰的流浪者之歌。只是,艾芙洁娜·杰奇雷夫特编排的内容对我来说还是……
抽签的结果,我的出场顺序是12名选手中的第九位,而排在我前面的第八位出场选手则是那位……
“真巧呢,樱野。”
至藤响子主动跟我说话,这还真是十分罕见啊。
“也没有多巧吧,只是紧接在你后面而已。”
“说的也是,对了……”
……毫无任何感动或戏剧性的对话。不过,就对方来说,似乎多少含有她的意图。
“我听说过你打算放弃滑冰,改行当大胃王的谣言,但看起来……”
……我猜我现在的脸八成鼓得像河豚一样吧。
“这些应该只是谣言而已吧!”
说完这些话后,她便转身离开了抽选会场……
——————————
隔天,女子单人指定短曲。
光是有资格参加这场锦标赛六大系列赛之一的赛事,就足以证明参赛选手们个个都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好手。
只要看见在指定短曲进行时几乎座无虚席的观众席,就能明白这场大赛备受瞩目的程度。虽然加百列·派比·波佐的知名度多少也有影响,但我和至藤究竟谁能夺得奥运代表权,无庸置疑地是这场赛事的焦点。
撇开个人情感不谈,从上届的世界锦标赛之后,我和至藤的关系也确实可用“命中注定”这个老掉牙的字眼来形容。
当时至藤因为在比赛即将开始前受伤无法出赛;而我则因为惨败,导致奥运出场名额缩减为一人。一般认为表现稳定的至藤如果没有受伤,她应该能够进入10名以内,维持两个参赛名额才对。
虽然演变成现在大家非得争夺一个名额的局面,这样的结果和双方都有关系,但如果一定要一个人扛起责任的话,大家多半都会认为是我该负责吧?
众人所期望的奥运代表选手,并非无法保住两个名额的我,而是17岁首次参赛,日后四度杀进世界锦标赛,并且每次都顺利进入前10名的至藤。
这不仅是联盟中大多数人的意见,就连媒体及许多观众也都将期望寄托在她身上……而不是我。
【请第二小组的选手开始练习。】
……广播声将我的意识拉回现实。
回神一看,整冰作业已经结束了。
“你还好吧?”
彼得多少表达了一下他对我的关切。……说到这个,他刚才倒是挺安静的。
不过,现在我身边还有其他选手在。我不发一语地进入整理好的滑冰场之后,开始进行练习。
至藤是第8号表演者,我是9号,加布莉则是11号。当第一组的六名选手表演结束后,奥尔嘉·莫托科娃的成绩,理所当然地排到了最高位。
就这场赛事参赛选手的实力来看,第一名应属加布莉,奥尔嘉是第二,而至藤应该算第三,就一般来说,应该就是这样吧。
而我再怎么算,最多也是实力第四的选手。但是,这样是不行的。
——————————
【8号。至藤响子,日本。】
全场顿时响起了欢呼声,至藤穿着红底带三条黑色交错条纹的服装登场。在出场时,她那张还算能用美女来形容的脸上,漾起了爽朗的笑容。
通常这种时候,大多数的选手都会尽量让自己不去注意他人的表现。但是就我来说,尤其当竞争对手表演时,就算我是紧接对方之后上场,我也会去看对手的表演。不过说真的,我还是常有早知道就不看的想法。
例如,要是看到至藤的表现十分完美的话……
她的使用曲是《致爱丽斯》。
至藤一完成三圈勒兹跳接两圈托路普跳的组合跳时,全场便欢声雷动。
当至藤的组合旋转炒热全场气氛之后,至藤便充分使用冰场的空间加速,成功完成了三圈菲力普跳。
在场边看到至藤如此的表现,我轻叹了一口气……
“没什么好在意的,你是你……”
“你闭嘴。”
就算立刻制止彼得的多话,但下一瞬间,我感受到的压力仿佛增加了。
“……我当然知道。”
我去掉话中的刺,像是要化解尴尬般地这么说着。不过,这话有一半是对我自己说的。
——————————
几乎以完美表现结束表演的至藤响子,对着评审及场边的观众投以微笑,她从观众投入场内的大量花束中,捡起几束花束后,便潇洒地离开场内。
至藤坐在“吻与泪(KissAndCry)”(注:表演完毕的选手和教练等相关人员一起等待分数公布的区域)的鲜红长椅上,挥舞双手回应观众的欢呼,当会场中的大型屏幕映照出至藤身影的瞬间,场内的欢呼声也变得更加响亮。
当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吻与泪的时候,身为下一位表演者的我,也开始到冰场上暖身。
大会人员开始宣读分数,观众的掌声也随之响起。就算眼睛不看屏幕,场内的广播也会告诉我至藤获得的高分。这时候我也不能捂住自己的耳朵。
技术分数从5.4到5.6,艺术分数则从5.5到5.7。在6分满分的规则上,这是相当优异的分数。多半会跟在奥尔嘉之后,排到第二名吧。
接下来。
【9号。樱野鹤纱,日本。】
一样受到众人欢呼声迎接的我,尽可能毫不在意地滑到冰上,停在冰场正中央。全身穿着粉红色服装的我,让自己间隔一次呼吸的时间后,做了一次深呼吸,借此调整自己呼吸的节奏。
……经过短暂的寂静。
在小提琴的音色当中,樱野鹤纱的流浪者之歌开始了。
我集中全副精神,优雅地伸出双臂,开始在冰上滑行。
一开始是三圈勒兹跳接两圈托路普跳的组合跳。短曲的指定动作若是出现失误,其影响要远比长曲严重。
如果在跳跃时摔跤,或是跳跃应该旋转三圈的时候只转两圈落地,技术分数便会立刻扣掉0.4分。而且这些失误是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机会。
在上届的世界锦标赛中,我光是在短曲的三次跳跃当中失败二次,就被扣了将近1分的分数。再加上打击导致节奏完全中断,最后演变成悲惨的结果。
……糟了。
在刹那间,脑中竟然闪过了无谓的记忆。我到底在想什么?现在应该是要集中精神,完成跳跃的时候。
每个指定动作,我都反复做过无数次的练习。就算不特别在意,身体也会自然的……
起跳、在空中旋转,然后……
“啊!”
在落地时……我失败了。
……当我回过神的瞬间,发现自己完全坐倒在地上。
“可能已经没救了。”
我立刻站起身,嘴里这么说着。而且……我还期待能听到一些反应。
但彼得并没有那么笨。
——————————
我结束了2分40秒的表演。
明显的失败只有那一次。
许多观众对着边道谢边离开场中的我献上掌声。但是我很清楚,那些掌声并非出于满足及感动。在场边迎接我的高岛教练出声慰劳我时,也让我感觉到莫名的空虚。那些打从心里希望我成功的人,还有我的教练,我真的时时刻刻都想着要回应他们的期待,但是……
即使三圈菲力普跳、两圈艾克索跳,还有其它的旋转、连接步都顺利完成,但受到失败的打击影响,整体的内容都欠缺速度和节奏,每个微小的瑕疵都相当显眼。毕竟连在场上表演的我都会感觉到的问题,在那些评分严格的评审眼中,多半会更加明显吧!这样看来,我的分数大概也……
——————————
在短曲项目结束时,我在12人中排名第七。距离当初目标的颁奖台,希望可说是相当渺茫了。
堂堂站上第一名的是加布莉,第二名是奥尔嘉,至藤则是第三名。不用说,她们都是以无失误结束表演。
比赛结束后,我飞也似地回到旅馆。虽然不想承认,但今天要是被人采访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话。
随便应付高岛教练对我的鼓励后,我回到房间,一头扑倒在床上……放声大叫。
“还好啦,还有明天嘛。”
……不知从何时开始,彼得说话的态度,就像是用树枝拨弄未爆的炸弹一样。
……他是想安慰我吗?
“明天我当然会全力以赴。只是,看来已经没望了。”
“还不知道啦。”
他原本战战兢兢的语气转变成鼓励,看来他是发现我现在也没精神吼他的样子。
“就算响子她拿到第三名,只要鹤纱你能够抢到第四名左右,评选还是可能会直到全日本锦标赛才有结果呀。”
“是吗?天晓得。至藤要是得到第三名,就会在锦标赛系列赛中连续两场赛事站上颁奖台了。我至少……也得在明天的长曲赢过她才行。”
但是,在短曲得到第七名,就代表在长曲会被分到第一组。和前六名组成的第二组相比,第一组的分数通常给得比较保守,想拿到高分可说是难上加难。
“话说回来,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在短曲中跳跃失误,这已经是连续第三次了,其他人一定会说我是抗压性差的选手吧?”
“也不用那么悲观啦,在世界锦标赛和今年的美国大奖赛,你不是勒兹跳的组合跳和菲力普跳都失败了吗?比起来,你今天的菲力普跳不就成功了吗?”
……这小子说话确实也有点道理,但是这终究改变不了什么,而且我对自己的不满仍旧难以平复。
“我说呀,在短曲中无失误可说是基本要求。就连至藤最近也不曾在短曲中失误。虽然说任何人偶尔都会有失误啦,但是……”
就我所知,其实也有像莉雅·嘉奈特那样仿佛根本不会失误的人存在。
一想到这里……我就不由得浮现苦笑。现在的我想要跟人家比,实在太不自量力了。
“我几乎可以听到讨厌鬼三代的冷笑呢。”
这句话一出口,就不由自主地……因为脑袋里三代总教练的嘲笑实在太过清晰,几乎让我可以确信这是事实。
——————————
隔天一早。
虽然根本没心情看报,但稍微瞥了报纸上的一版,一幕熟悉的景象就自然进入我的视线。那是至藤响子跳跃时着地瞬间的照片。
“至藤以第三名出发,朝奥运大幅迈进。”
“……真是不得了啊。”
要不是现在彼得在我脑袋里的话,也许我早就把这张报纸撕成碎片扔在一边了,但在他面前,我决定大幅自重。
可是,登满一整版也实在……
“说不定这样反而会让她有压力呢。”
……对彼得的话稍感意外的我皱了皱眉头,无声地表达疑问。
“因为最清楚一切还未定案的人,就是响子本人嘛。”
“……原来如此。”
有时候,这家伙分析事情还挺犀利的。
“那么说,那个一点也不可爱的女人,动作会因此稍微僵硬一点吗?”
“不可能没有影响,如果你站在她的立场,你会怎么想?”
想到我正被这个变态幽灵说服,感觉是有点火,但是……倒也不是那么不快。
“至少她应该会表现得比较保守才对。如果鹤纱你能趁机采取攻势,或许还能向人强调你想参加奥运的执念喔。”
——————————
花样滑冰的大会,在比赛当天的早上会有官方安排的练习。大多数的选手都会为了确认冰的触感及滑度而在这里露脸。
我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高岛教练我的决定,不过……教练的想法几乎和我一样。
我决定将开头三圈+两圈的组合跳,改成三圈+三圈,并且在最终盘,加入第二次的三圈勒兹跳。
这么做会大幅提升在技术上的困难度;不过,失误机率理所当然也会明显增加。
“好,就这么做吧。……话说回来,我没想到你会自己提出来,你也成长了嘛。”
“……还好啦。”
我有点心虚,因为这并不是我自己想到的。
——————————
女子单人长曲。
我的表演顺序是第一组的2号。
我开始进行比赛前六分钟的练习。
为了让身体习惯场地,我首先在冰场绕了一圈,接着开始做半圈跳跃和旋转,并搭配频繁的连接步帮身体暖身。再来则是逐渐增加跳跃转圈的次数,并拿捏起跳的时机。
另外,对冰质的掌握也很重要。
在比赛进行时,由于观众的体温和各种热气会导致场内的温度上升,因此冰的硬度随时都在改变。较硬的冰虽然可以滑得较快、跳得较高,但根据跳跃的种类不同,反而会增加起跳的困难度;如果冰较软,虽然跳跃时较容易着地,但却会欠缺速度及高度。
如果不能用身体去掌握冰场随时在变化的状态,就无法呈现最佳的表演。
……从练习开始,差不多已经有两分钟了吧。
我决定立刻挑战三圈勒兹跳+三圈托路普跳的组合跳。不过,第二次跳跃的托路普跳因为旋转不够,结果……
看见身为焦点选手之一的我在场中跌倒,场内立刻响起了观众们的叹息声。
“太急了啦,才练两分钟而已吧?”
“你少管我!这招非成功不可。”
这次轮到彼得在我脑袋里发出叹息了。
“与其去想‘非得成功’不如抱着‘如果成功,一定很棒’的想法还比较……”
“哼……”
或许就像他所说的,但是……正式上场的时候,是很难轻易转换想法的。从胸口不断涌现的紧张会压迫呼吸道,让人心里逐渐失去喘息的空间。
不管怎么说,要是不能在练习中成功一次的话……
“鹤纱。”
在场边的教练出声将我叫住。
“不用急,才两分钟……”
“你们两个别说一样的话好不好!”
……话一出口,我便立刻后悔地用手按着自己的额头。
“算了,当我没说。”
虽然我想好好解释,但现在不是这么做的时候。我对吓傻在原地的教练瞥了一眼后,就立刻重新练习,但是……
“噗、哈哈哈哈!”
“你……!”
这个无神经男!
我尽可能地瞪着右上方,试图表达自己的愤怒。不过,除非我变成蜗牛,否则想要瞪到自己头盖骨里面,终究是不可能的。
“真是太愉快了,我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喜剧片的导演呢。”
“……你给我记住。”
“哈哈,我会有心理准备的。”
奇怪……
原本涨满胸口的压迫感,不可思议地减轻许多。
“哼……”
我原本打算哼一下带过,但却失败了。因为我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你自己不也笑了吗。”
……我一边滑着一边手插着腰,用力地叹了一口气。留下适度紧张感的我,现在感觉十分舒畅。
——————————
【2号。樱野鹤纱,日本。】
长曲的使用曲是萧邦的华丽大圆舞曲。
鲜艳的黄绿色服装,是将我对这首曲子的感觉加以具现化的装扮。
我边轻轻吐着气,边缓慢地滑向开始位置……
“嗯……就这样吧。”
轻快的钢琴旋律回荡在滑冰场以及整座会场内。
只要经过反复练习,任何人都会像我现在一样,在音乐开始演奏时,身体便会自然地开始动作。不需要特别在意自己的动作,太过在意反而会自掘坟墓。
当我以轻快的连接步滑过冰场中央后,接着绕过冰场末端,朝对边加速……
很好,有成功的感觉。
身体放松,转换成倒滑……三圈勒兹跳。
落……糟了!
“怎么会……!”
我尖声叫了出来。大概是转太大力的关系。我落地出步(注:Step Out。因着地时收势不及,结果落地后仍持续旋转,悬空脚也因支撑脚无法维持平衡而着地)了。
完了……
“放心,这是长曲。”
……我的意识瞬间被拉了回来。
我竟然忘记了理所当然的事。
“你没摔倒,看来运气也站在你这边呢。”
这样讲……未免牵强了点。彼得应该也知道才对。
“只要中盘的菲力普跳能跳出组合跳就行了,三圈+三圈喔。”
……咦?
“成功的话,说不定能留下很好的印象喔。”
我边表演边听着彼得说的话,心里稍微犹豫了一下……
“放心,你现在的状况很好。”
……犹豫也没用,我决定了。
总之,接下来立刻是三圈路普跳……
“漂亮!”
这次我利落地着地。
彼得轻快的声音,让着地后耳朵仍跟着节拍的我感觉相当舒畅。
“……”
我发现自己脸上有种陌生的感觉。
也许,现在的我……
正自然地挂着笑容吧……
表演进行到后半。
“准备好了吗?让大家惊讶一下吧!”
“嗯……”
我开始加速,顺着冰场的对角线直线滑行。
这是跳跃前的助跑,但如果只是这样,就太没意思了。因此我刻意在这个动作时,让视线扫过场边的九位评委。
调整呼吸,然后……
三圈菲力普跳……很好!
接着是以落地的右脚为轴心,用悬空的左脚往冰上一踏……
“再一次!”
三圈托路普跳!
……与冰面完美接触的触感,从右脚舒服地传达至全身。
“喝!”
随着全场带着惊讶的欢呼声,一股气势也顺势从我身上爆发。
三圈+三圈的组合跳,以女子选手来说是相当难得的动作。而且还是在表演后半完成,这对评分的影响也很大。
“最后再来一次勒兹跳吧。”
……彼得简直完全看透了我的心。不知是否因为此刻的满足感,即使这是事前就已决定的事,一股想就此确实总结的心情正不断高涨。
过去我从未抱着这样的想法实行跳跃。毕竟就我现在的处境来说,我也只能选择积极的手段。
但是,话说回来……
彼得那小子,不会真的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吧?
表演到了最后阶段。
这里必须再演出一波高潮。虽然体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但不管之前表演得多么精彩,如果在结束前动作僵硬的话,会明显影响到整体表演的评价。
“很好、很好。你的动作一点都不僵硬。”
……他应该是在鼓励我吧?
面对严格要求体力的长曲,就算我再怎么健壮,表演结束前肌肉的乳酸累积量也已经到了极限。
其主要的原因,就是我在结尾所表演的蛇型连接步。
我表演的蛇型连接步,是从冰场的一端到另一端,在直线距离60米,宽30米的冰上,滑出1.5个英文字母的“S”字。换句话说,这是种边运用连接步,边在冰场上画出三个半圆的豪爽表演。但由于这种连接步的滑行距离要比直线型及圆型连接步来得长,因此在体力上的负荷也较大。
在一个月前的美国锦标赛时,因为多次跌倒所承受的精神打击,加上地点位于空气稀薄的科罗拉多高地,我在这项表演进行到一半时耗尽体力,导致动作欠缺流畅性与跃动感。
但是,今天我已经完全从一开始的失败中重新站起,滑行的状况也相当顺畅。
我能滑完。
在这样的确信下,我的冰刃在银盘上飞驰。
当我抵达连接步的出口时,迎接而来的是观众的掌声。
“太棒了!大家都看到了!大家都看到了!”
……我似乎又笑了。
剩下的是表演中最后的跳跃,我再次调整因长程连接步而急促的呼吸。
虽然这部份原本是三圈托路普跳,但是我没有任何犹豫,决定选择最高难度的三圈跳法,三圈勒兹跳。
……着地!还没完,两圈托路普跳!
“……嘿嘿!”
“真棒!鹤纱,了不起!”
压轴的三圈勒兹组合跳,几乎让全场观众的情绪都为之沸腾。
我也因此感受到未曾体验的兴奋。
剩下只需要用旋风般的标准旋转来做收尾即可。
在全场如雷的掌声之下……樱野鹤纱的大圆舞曲迎接了尾声。
“哇喔!”
……我真是厉害。
比赛可还没结束呢。
——————————
2005年,HNK杯花样滑冰,女子单人项目结束。
我,樱野鹤纱在长曲夺得了第四名的成绩,最终排名也从第七名升到了第四名。
如大多数人所预期,优胜是加百列·派比·波佐,第二名是奥尔嘉·莫托科娃。他们两人都是以近乎零失误的表现结束表演。还有……虽然各评审的意见分歧,但最后……
有五位裁判给了至藤第三名,让她和从四位裁判手中得到第三名分数的我相比,略微占了上风。
就算在长曲当中,我还是输给了至藤。
话说回来,就算结果相反,在短曲中只有第七名的我,终究无法逆转排名。不过,就算只有长曲也好,我还是很想赢她……
一如事先预期的,至藤选择了保守战术。原本她如果能在这场比赛中得到第二名,也就是赢过加百列或奥尔嘉其中一位,她应该就能参加总决赛才对,但是……
就算是长曲,她仍做出了先赢过我再说的选择。
她这样的想法十分明显,她的组合跳仅有一开始的三圈勒兹+两圈托路普。比起气势,她采取重视稳定性的做法,而整体表演自然会因此欠缺速度及跃动感。僵硬的表演内容十分醒目。但就算这样,5种类别的三圈跳,共计六次的跳跃都以无失误的成绩完成,也让人不得不佩服。
论表演内容的流畅度及跳跃的难易度,是我占上风。但是,她在细部的表现力上占有优势,还有最重要的,应该还是……
笑容的差别吧。
“看样子没什么希望了呢。”
“会吗?”
总而言之,今天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而且今天的表现,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如果是我,我会选择鹤纱的积极性喔。”
“……谢啦。”
我差不多已经放弃了。
就连至藤在颁奖台上的笑容,看起来也像是确信了什么似的。
算了,反正又不是已经确定了。
——————————
评选的结果揭晓,最快也是在这场比赛的最后一天。换句话说,那也是明天以后的事。
现在的我什么也不能做,就算再怎么推测结果,也不会有任何帮助。不过,我还是不禁会想:评选结果,真的没机会延到全日本锦标赛吗?
相对于16岁的我,至藤是23岁。目前我和她无论是实际成绩或经验,都有天壤之别,再加上……
“啊!不想了、不想了。”
我边说边甩了甩头,我的个性实在不适合想这种事。
原本要出席记者会的选手,只有在比赛中取得前三名的人。虽然这次有特别邀请我出席,但是被我拒绝了。我这么做,结果当然是……
就在我正要走选手用通道离开时,我听到数个脚步声从我背后接近。
……虽然要避也不是避不掉,但我那微不足道的自尊,或者该说是意气用事的想法,不允许我这么做。
“鹤纱!鹤纱!”
一位记者率先跑到我身旁,用仿佛和我十分亲昵的称呼法叫住我,我转头看了他一眼,但是……我和他根本素不相识。至少,我不认识他。
“能请教你几个问题吗?”
不可以。我能这么说吗?
这种话毕竟是不能说出口的……我只能尽量注意不要让自己的想法表露在脸上。
虽然高岛教练不断叮咛我注意会引发问题的态度与发言,但老实说,输给至藤的不甘心感正沉淀在我体内。如果这时再听到一些令人火大的话,我那原本就不多的忍耐力,不知能展现出多少耐性。
“在这次关系到奥运的重要赛事中输给了对手响子,请问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仔细一看,那个记者的衬衫上挂着某某演艺什么的名牌。不过,其实就算不看也知道。那些演艺记者们,对女子运动、尤其是像我这样才貌兼备的女性选手,都有着粗鄙的偏见。而这种偏见衍生出来的,就是本身就粗鄙可笑的问题。
“无论对手是谁,正常人输掉当然都会不甘心吧?”
……看见记者抽搐的笑容,我心里得到了小小的满足感。
不过,如果是至藤的话,她应该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掩饰自己的想法,选择妥当的态度回答了事吧?
“就今天的表现来看,昨天的失误还是有对你造成压力吗?”
另外一个记者接着提问,这个人应该是一般的体育记者吧?可是,他为什么要刻意让人想起昨天的丑态呢?
“在最近的短曲中,我确实都在组合跳时出现失误。反正就算我本人否定,你们还是会这样写吧?”
……我说得有点过份,对方明明没有恶意的。
“不过我的身体或许是会在无意识时显得僵硬,这我自己也无法断言。”
我连忙补充。至于会不会给人这样的印象,我就不知道了。
“你有想过今天要做点改变吗?”
“以三圈+三圈的组合跳为主,我特别注意要呈现积极的表现。因为就算短曲是第七名,也不等于我放弃了。”
总不能和所有的记者为敌。
想到这里,我决定认真地回答。
“最近你和至藤选手的对决是大家的话题,你在这方面有什么看法?”
“其实这和是不是竞争对手没有关系,只是我面临的是不胜过她就无法参加奥运的状况。因为这样,所以老实说,我是想胜过至藤。会演变成不必要的话题,只是有些无关的人为了炒热这次大会加油添醋的结果。我想这件事,大家应该是最清楚的人才对。”
虽然我并没有特别表达恶意,但是……眼前的许多记者,看来连苦笑都笑不出来。
“鹤纱。奥运代表选手应该确定是至藤了,你对她有什么话要说吗?”
“奇怪?你是听谁说的?”
我原本是用开玩笑的态度这么反问,不过……
“这谁都看得出来吧!每个人都知道确定是她啦!”
看来我刚才的态度,已经让那个记者完全与我为敌了。
“那么,你自己也这么认为吗?”
……这种叫做记者的人种,并不习惯被人反问。如果对手还是个16岁的小丫头,那就更不用说了。
“……应该没错吧?怎么看都是嘛。”
“看了今天的长曲之后,你还是这么认为吗?”
我对另一件事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
至少就今天的长曲来看,就算算我赢也不奇怪。不……应该是我赢才对。
“长曲你不是也输给至藤了吗?”
“就评审的判断,是5比4的些微差距就是了。我想确认一下,这位记者先生,你知道花样滑冰的评分基准,或名次的决定法吗?”
……现在已经完全变成找碴的状态了。其实只要冷静想想,应该就会注意到我刚才的发言早已偏离话题了才对。
“这样实在有点难看呢,不过至藤小姐连续两场赛事站上颁奖台也是事实。如果确定是她当代表的话,就算要我用信鸽祝福她都没问题。”
我丢下这些话,接着便穿过记者们的包围离开现场。就现场的气氛来说,我这么做也十分自然。毕竟能正确回答我刚才的问题的记者,肯定连一个都没有。
“这样未免太过火了吧?”
“管他呢,反正结果也不会改变”。
大半的记者在事后,肯定都会想出好几打用来反驳我的论点吧?然后,他们大概会在脑海里重现一次刚刚的场面,在心里把我教训到哑口无言。
……还有,我应该会在明天的报纸上占掉不少版面吧。
——————————
隔天。
不出我所料。
虽然我不会去看什么体育报,但几个抱着不纯想法,喜欢看别人反应取乐的人,还是会边说着“太过份了!”、“怎么可以用那种写法呢?”边亲切地告诉我报纸内容。
相较于表演受到称赞,并且正确描述的至藤响子,我的表演内容几乎是只字未提,只有提到我对记者们的嚣张态度及挑衅言词,让各报一齐产生反应而已。我勉为其难地看了一篇报导,上面是这样写的……
鹤纱,反抗期?
另外,听说许多在网络上的网页,还正在募集对我的谩骂。
“你真的说得太过份了啦…”
“我才不在乎。反正不管他们怎么写,我输掉的事实也不会改变。”
虽然我这么说,但如果至藤真的确定获选,对我来说或许会是个决定性的打击。
“我真的太过份了吗……”
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一点都没有要反省的意思。
——————————
今天是比赛最终日。
在剩下的男子单人长曲之后,便是惯例的友谊表演。
在男女单人、双人、冰舞各项目获得前四名的选手,都会参加这场友谊表演。比起比赛,更加期待这场友谊表演的特殊观众也不在少数。
在比赛中禁止的特技动作、除冰舞以外不准使用的含歌词乐曲,还有其它各种限制,只要没有道德上的问题,全部都能任意使用。在比赛时,女生虽然有穿裙子的义务,但在友谊表演当中,服装也是自由的。
我自己也很期待参加这个项目。毕竟这和比赛时不同,可以抱着轻松的心情滑冰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但是,为了出席友谊表演而来到会场的我,却得忍受好几个联盟相关人士对我的抱怨。
“你怎么老是说些会破坏花样滑冰形象的话?”
“破坏形象的不是我,是记者们写的报导。”
我自己也明白这种说法欠缺说服力。那些相关人士的愤怒也因此立刻到达沸点。
“你是说那些报导都不是事实吗?”
“我没那么说。但被问到什么问题才会有那样的回答,我希望你们不要忽视这部份的因果关系。”
他们也不习惯女性、尤其是16岁的小丫头有这样的反应。
“我顺便先说清楚,要是我会破坏什么印象,破坏的也是我自己的印象,还有某些人认为女子体育选手必须要有古典、优良的大和抚子观吧?我想日本的花样滑冰,应该还没有肤浅到会因为我区区一个人的言行就能动摇才对。”
没想到我能讲得出这样的长篇大论,说不定我真有点天分呢……
除此之外,还有两三件不愉快的事,但我参加友谊表演的资格并没有因此被取消。
“女子单人第四名,樱野鹤纱。”
当我穿着白衣黑裤站上冰场时,观众们骚动的说话声甚至比掌声还大。
“好像莫名其妙地出名了呢。”
“……好说。”
成为顶级的选手后,通常都会另外准备友谊表演时使用的表演内容。我多少也准备了这样的表演,我选择的是轻快的经典爵士乐。虽然这首曲子很久没有练习了,但对我鹤纱来说还不成问题。
在如雷的掌声之下,我的2005年HNK杯落幕了。我想……在记忆当中,这多半会是我断送参加奥运梦想的失意赛事吧。
——————————
友谊表演结束后,则是大会主办者所召开的谢幕晚会。
与其说是礼节,倒不如说在微不足道的自尊或意气驱使下,我出席了晚会,不过我也只是碰了一下饮料,就立刻准备走人……
“樱野。”
还好我是从背后被她叫住。因为我现在正摆出一副臭脸,嘴巴里也无声地吐出咒骂。
她八成是为了昨天一连串不逊的态度,要来狠狠酸我一顿……
“你昨天的表现相当不错。”
……遗憾的是,这句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上次被三代总教练称赞,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的表演确实也有让总教练不得不称赞的水准,这不是什么好惊讶的事……
“多谢总教练夸奖。”
“咦?”
我转头一看,说话的是高岛教练。
“教练何必道谢嘛。”
“鹤纱!”
我实在觉得教练不需要对这种事太过认真。教练那烂好人的个性,有时实在会令人看不下去。
“也罢,看来你多少也下了一番功夫呢。”
“那还用说,因为我想赢呀。”
……这个讨厌鬼,该不会是想形式上的称赞我之后,再一口气告诉我至藤已经被内定的事吧?
“对联盟的那些人来说,这样的结果不错吧。他们中意的至藤也站上颁奖台了。我想都已经确定了吧?用不着这样卖关子吧?”
只见教练连忙为我的无礼道歉,但是……
“你真这么认为?”
……总教练从金边细框眼镜当中射出的视线里,少了许多讨人厌的要素。
“咦?”
“这样说你也许不相信,但就个人来说,我倒认为你在长曲上的表现在至藤之上。”
“……喔。”
我眨了眨眼睛,一下子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现在还不确定要选谁。不过推举至藤的声音,确实不少就是了。”
……虽然这只是我的直觉,三代总教练虽然个性不好,但看来不像是会在处理要事时夹杂私情的人物。我是这么觉得。
不过就算这样,我的劣势也不会因此改变。
“要是有个万一,评选结果要拖到全日本锦标赛的话,你再好好加油吧。”
“……是一万分之一啊。”
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幼稚的反应……
三代总教练哼了一声,视线中再度充满了惹人厌的意识。
“对了,你脸上的石膏看来是化掉了嘛。”
我的头发瞬间倒竖起来,但是……我要忍耐。
“我是不知道你是在心境上出现了什么样的变化啦,不过你在表情上下的功夫,确实值得肯定。”
……听她这么一说,我好像是有几次和彼得默契特别契合的时候,而且还自然地露出笑容的样子。
“不过呢,鹤纱。”
只见她用食指调了调金边眼镜,头部也微微倾斜。她这种架势究竟会出什么招呢……?
“你好歹也笑得自然点。客观来看,你的笑容最多也只跟狒狒傻笑没两样。”
“——!”
我顿时……不。
就算过了四、五秒,听到如此强烈的嘲讽,我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击……
“这可是会影响到你往后经历的严重问题呢。不过如果你将来想当大胃王的话,那倒是没关系。”
“你这个……臭老……”
我忍不住漏出的断续咒骂声,应该没有被转身离去的总教练听到。
——————————
到了隔天。
……虽然有那么一下子让人难以置信。
但原本准备接受失望结果的我,得知那一万分之一的机会成了现实。
至藤响子还尚未成为内定人选。
以三代总教练为首的滑冰联盟成员,希望选出能胜过世界顶尖滑冰选手的人做为代表。听说原因是这样。
以至藤在本次大会的表现,就算在奥运也能稳在10名之内。实际上,她目前在世界锦标赛的成绩,就是前10名的常客。
但是由于她执着保守策略,和前两名选手相比,她无法证明自己有胜过加布莉及奥尔嘉的机会。就报纸的报导来看,昨天她所表现的消极性,似乎成了她的瓶颈。
“虽然那个人很会酸人,但也是个很理性的人物呢。”
“就算这样,也不能让她的恶劣性格、脸上的浓妆,还有烂品味免罪。”
我折起报纸,用力地叹了口气。
……我在系列赛中得到了第十名与第四名。而至藤是连续两次第三名。但即使如此,代表评选仍拖到了2006年初的全日本锦标赛。
胜过至藤是最低门槛。可是,光这样是不够的。
重点是至藤这次无法被内定的理由。还有,什么是我非做不可的事……
“啊、早啊……”
高岛教练走进了餐厅。……看他的表情应该已经知道了。
这不是很好吗?这样就能再挑战一次了嘛。”
“这都多亏了教练的谆谆教诲。”
我开玩笑地说道。
我并没有被选为代表,只是因为至藤缺少决定性,没有被内定而已。因为这个原因而感到高兴也很奇怪。
“狗屎运不错呢,该不会你在背地里做了什么吧?”
“是啊,洋子。不过这种事小朋友是不会懂的啦。”
我对嘴上不饶人的老妹展开反击。
“总之你今天就让身体好好休息吧。毕竟距离全日本锦标赛,只剩不到一个月了。还有,既然要休息,你就顺便……”
“准备期末考,对吧?”
“你很清楚嘛。”
我吃完早餐回到自己房间后,就一头倒在床上。其实我就读的学校从后天开始,就要开始名为期末考的苦行。这种紧接在HNK杯结束后的行程虽然叫人十分难受,但我那个宗教色彩强烈的顽固学校,也不用期待它会为我准备什么折衷方案。
“烦、没干劲,反正以后又用不到。”
“请节哀顺变吧。”
“……你还知道这么艰深的日语呀?”
由于我已经将选修科目压到最少,因此要考的科目还不算太多。数学、化学、世界史、地理、现代语文、古文、还有英语……
“啊!”
我瞬间跳了起来。
因为我发现一个不得了的事情了。同时……一想到自己之前竟然都没有发现这件事,心里就有种想扁自己一顿的冲动。
“彼得!你是加拿大人吧!”
“……那又怎样?”
听他的语气,看来他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呵呵呵呵!你为我效力的时候到了,你可以再高兴一点呀!”
“我完全不懂你在……”
“除了英文以外呢?数学怎样?世界史呢?化学呢?”
我不知有多久没这么兴奋过了。
就算不念书也能考试的魔法棒,现在就在……
“这样不好吧?书应该自己……”
“……彼得~~彼得、彼得彼得彼得彼得~~!”
我热情、激动、不由分说地连续叫着他的名字。
“我绝不允许你拒绝。要是你敢拒绝的话,我就在浴缸里放进500颗左右的蕃茄,然后在里面……”
“好啦、好啦!我帮你就是了!”
“OK、OK。我爱死你啰,彼得。”
……回过神来一想,刚才这句话实在太过火了。
原本想装咳嗽混过去,结果反而会让人对刚才那句话想得更多,让我有点乱了手脚。
“呃……你英语以外的科目怎样?”
“呃……其实都不……”
“说谎!”
虽然没有根据,总之先这样叫一声再说。
这件事很重要,我绝不妥协。如果这小子是全科目都能拿到A的秀才怎么办……?
“就算你说我说谎也……”
“好吧。这样我只好去调查彼得·潘普斯这个住在东京的加拿大人了。要是被我发现那家伙成绩很好的话……”
“好啦!我听你的就是了!”
……呵呵呵。很好,就是这样。
我脸上堆满了笑。这种像做梦一样的事。一下就变得像真的一样呢。
“那就拜托你啦,我会很期待的喔。”
因为太过兴奋的关系,连奥运的事情也都一股脑地消失了。反正不需要念书,就悠哉地睡到中午吧。
——————————
期末考首日。
路上随便应付了两个记者的问题,接着抵达学校。当然,随身携带的单字卡,其实全部用不到。
最初考的科目是英语阅读。
看来立刻就能让彼得发挥本领了。
监考老师缓慢地宣布开始作答。
“OK,你从头先看过一遍。”
我翻过题目卷,从文章开头慢慢地移动视线。
“你可以再看快一点。”
哇!这么可靠啊!
和原本自己来看相比,我用难以置信的速度看完大篇文章后,就开始阅读问题。
话说回来,这种考验是否能掌握内容的问题,应该没那么简单才对,但是……
“第一题是B。第二题也是B。”
我照他说的,把答案填在答案卷上。
“我先说第四题,第四题是C。第三题嘛……你先回去看一下中间,就是这里,嗯。第三题是D。”
顺利过头反而让我有些不安,原本想稍微跟彼得说一下,但考试中就算是自言自语也是不行的。
于是我在答案卷上这样写着: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就像你看漫画的速度,对我来说也太快是一样的。”
听彼得这么说之后,我便放心地将一切都交给彼得处理。
——————————
第一天结束。
英语感觉一个弄不好就会拿满分的样子,因此我甚至还故意填错几题。相较之下,化学就完全……
“没想到你这么没用。”
“我不是早跟你说过我化学不行了吗?而且大多都是硬背的东西,原本你只要自己背起来就没问题的说。”
不过话说回来……英语的听力测验倒是很顺利。过去完全听不懂的窘境,就好像是骗人的一样。
“我如果下地狱的话,都是你害的。”
这家伙又开始发牢骚了。真不知该说他是没胆,还是……
“要是真的那样,我会用钓线把你钓起来的啦。”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你肯定是在被钓的那边。”
……忽然一阵寒意从我背上窜过。
那是因为想到我会下地狱的关系。
虽然这些都是平常没在关心的玩笑话,但仔细一想,这都是在根本不相信有另一个世界的时候才能说出口的事。
可是,如果连这种程度的事,都是不容饶恕的罪过,那么全人类的99.9%,死后肯定都会直达地狱吧。到时候当然也括我。
“明天再拜托你啦。”
不过,我现在一点都没有后悔的意思。
不好意思啦,嘿嘿……
——————————
这次联盟的决定,除了因为我的积极性让至藤无法立刻被内定外,对于拿到第三名,却因为过于慎重而始终选择消极表现的至藤来说,也带有很强烈的补考意义。
因此就算我在全日本锦标赛能胜过至藤,光是那样,也欠缺让联盟选我的说服力。
光赢是不够的。
估且不论莉雅·嘉奈特,像在HNK杯展现强势的加布莉及奥尔嘉,美国的多敏妮克·米勒、艾瑞莎·杜布里,加拿大的史黛西·兰格洛普,即使和这些名声响亮的高手相比,我也非得展现出能与她们同台较劲的实力不可。
结束了当天的练习,靠教练拿手的料理解决晚餐之后,我便打着准备考试的名目上了二楼,接着倒在床上。
在期末考的重压瞬间消逝(?)的现在,奥运两个字开始在我的心中急速膨胀。距离决定命运的全日本锦标赛,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我该怎么做?要怎么做,我才能成为代表选手?
“……呼。”
……樱野鹤纱,16岁。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坦率的人。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看不见方法吧?但是……
我想去奥运。
这个心愿,应该是不需要理由的。
“我说喔……”
虽然我是对着没有任何人的空间突然出声,但是……
“怎么啦?”
那个加拿大人的悦耳嗓音,立刻做出回应。这种现象,我已经习惯好一阵子了。但这个时候,我突然对此产生不可思议的感觉。
“要有多少倍的赔率,你才会愿意赌我呢?”
“……你突然这样问,我也……”
说的也是,我为什么要问彼得这种问题呢……
“我会先让三代总教练决定赔率再考虑吧。”
“在那个成天酸人的家伙心里,赔率大概是50比1吧!很划算喔。”
“哈哈。”
不过老实说,我想其实并没那么糟……
“彼得,如果是你……”
也许我现在真的有点奇怪吧?
“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做?你要怎么样取得代表资格?”
这个问题,就连彼得也沉默了数秒的时间。然后……
“我想我会先解决笑容的问题吧。”
“……”
“方便的话,就告诉我吧。你为什么不想笑呢?”
不用你啰嗦……虽然我立刻联想到这句话,但我并不打算实际说出口。
“告诉你是可以,但之后三天,你要全力考试喔。”
“……你这家伙,你以为这是谁的考试呀?”
听我那样说,似乎连彼得都有点受不了了……
“你稍微想象一下嘛。平常就美如天仙的樱野鹤纱,要是微笑的话会有什么后果?观众可能会因为看到天女下凡,通通昏迷至死……”
“明天的考试,你要自己考吗?”
……要说原因,八成就是那件事吧!这我也明白。可是,我并不打算对其他人说。
“我自己也不清楚。要说不好意思,确实也有一点啦。总而言之,我会努力笑得自然点就是了。”
刹那间……三代总教练留下的无数嘲讽,逐渐浮现在我的意识当中。我突然从床上起身,用力地往墙壁上打了几拳。
“去洗澡吧。”
我无视抱怨手痛的彼得,走下楼梯。
一下楼,看见的是边听电话,边皱着眉头的高岛教练。我最先想到的是单身贵族高岛优司的罗曼史,接着想到的是我的英语分数出了问题,但是……
从教练说话的用词来推测,电话那头应该是讨厌鬼三代。只见教练看了我一眼,接着便郑重地结束和三代的电话。
“……莉雅怎么了吗?”
……俄罗斯年轻的冰上王者。这个名字我是不可能听漏的。我只知道是某个和她有关,而且是对高岛教练、尤其对我来说,会很糟糕的状况。
“今天……”
“已经很晚了,先睡吧。明天还有考试。对吧?”
我完美地接下了教练要说的话,接着立刻皱起眉头,耸了耸肩。
“……别让人家失望嘛。要是教练不告诉我,就算我得现在跑到三代家里,揪住那个老太婆来问清楚,我也一定要知道喔。”
教练似乎是死了心似地叹了口气。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关于莉雅·嘉奈特的新短曲……她好像要选用流浪者之歌了。”
“……”
对我来说,那其实并不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
参加奥运之后的事,其实我还没有好好地想过。毕竟现在光是去不去得成,就已经像个超高难度的关卡挡在我前方了。
“这下说不定很难过关了,这样到了奥运,成绩一定会被直接拿来比较。这样的话,对联盟来说也……”
“……这样啊。”
我装作回应教练的说明,这么说道。
“仔细一想……这确实是个问题呢。”
14岁的世界冠军,虽然在本季已经展现了新的长曲,但短曲似乎还尚未完成,她在今年参赛的德国、俄罗斯两场大奖赛当中,表演的都是上一季的短曲。
重点是连那个莉雅·嘉奈特,都得花费相当时间才能完成的短曲。她的表现,肯定和我是完全不同层次的。如果到时候我们又使用同样的曲子……
“那我不管怎么努力,都只能做她的配角吧。”
……比起我不由自主变小的声音,我更在意心里涌现的不安,突然……
我伸出双手捂住嘴巴。
“鹤纱?”
……是因为害怕的关系。
只是变成配角的话,那还算好。
要是,我的表演顺序紧接在莉雅之后……
我恐怕会成为全世界花样滑冰关系者同情的焦点吧。
偏偏和她选到同样的曲子,真可怜。就算同样用流浪者之歌,只要表演者不同,就完全不一样。大家都会这么说吧?
我会完全被击溃……一个弄不好,可能再也无法继续当滑冰选手也说不定。
……这是十分真实的想象。
当然,就滑冰联盟的立场,也绝对不可能将唯一的一个名额,交给集全世界同情于一身的选手。
我脑中跳出了“死心”这个字眼……
“突然为这件事紧张也没用,而且还有长曲嘛。”
……在脑中响起的声音,将我从刚才陷入的轻微错乱中拉了回来。
“嗯……嗯、是啊。”
我像是在鼓励自己般地这么说着,接着转头看着教练。
“拿到了那段影片吗?”
“只有在练习时发表而已,好像是完全禁止摄影的样子。”
……我的感觉像是失望,又像是安心似地。
“那么,刚才对方怎么说?”
“只有提到用曲重复的事。至于要怎么取舍,看来是要由我们自己做判断了。”
……不只是花样滑冰关系者和花样滑冰爱好者,全世界所有人都承认其实力的选手,不,是不得不承认才对。年仅14岁就站上顶点的女帝,莉雅·嘉奈特·朱迪耶夫。
就算是我,如果要和她正面对抗……老实说,那实在太有勇无谋了。
“可是,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候告诉我们这种事?那老太婆该不会要我们现在更换表演内容吧?”
“再怎么说,这也……”
不可能吧!
花样滑冰编组表演内容的时间,再怎样快也都需要一个半月。就算完成,选手肯定也会欠缺足够的练习量来熟练内容。
“不可能这么做的。而且距离全日本锦标赛,也剩不到一个月了。”
在2004年的少年组世界锦标赛,我和当时只有13岁又1个月的莉雅首次交手。自此之后,我就一直很尊敬这位年纪比我小1年半的选手。无论是她的技术、才能、热情……尤其是她的处事态度。
但是现在。
我却打从心底痛恨她。